第十一章
「当然不是,我是来看你的,特地来谢谢你这一个多月来为我和我家老爷精心准备的吃食,我那个笨嘴儿子可不会哄姑娘开心。」
「他很好!」水芙蓉辩解,顺便请回春光及雪梅进屋里。
回春光别具深意地睐了水芙蓉一眼。这么快就替她那个笨儿子说好话了?
「春光姊,坐,这是新潮出来的茶,这是茶点。」
田春光省掉那些客气话,直接拈来一块玫瑰糕放进嘴里。
雪梅尽忠职守地在主子身后静立着。
「芙蓉啊,你也别忙了,来坐坐,这么长时间,我们俩还没机会好好说说话呢。」
用绣花的粗布围裙抹干净手上水渍,水芙蓉坐到田春光的身侧,与她一同吃起玫瑰糕来。
「岐!我要有你这样乖巧的女儿多好,哪怕上天给我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媳妇也好啊。」田春光不由得叹道。
「春光姊不要开我玩笑。」自始至终水芙蓉都很镇定。
「我家岳庭一直不肯早点成亲,婚事十几年前都定下了,他就是不肯,这个臭小子,不过他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最令人担心的还是炎庭,我真怕他……唉!」
水芙蓉拿糕的手,顿了顿,双眼笔直看向回春光。
上钩了!田春光知道水芙蓉的软肋在哪里,不由得暗自得意。
「说来话长,我们霍家跟邻城的叶家交情深厚,霍家太老爷,就是炎庭的爷爷,曾经娶过叶家的姑娘做续弦夫人,夫人在世时操持家务、事事尽心,深得老太爷疼爱,那位夫人死后,老太爷就对叶家人照顾得特别周到和尽心。
「炎庭小时候便跟叶锦娘玩在一处,青梅竹马,自然的年纪一到,炎庭就把叶锦娘娶回了霍家,跟磊哥都想着,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一定深厚,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哪里知道他们成婚后的第二年正月,叶锦娘吵着要去应鹊城看灯会,当时正值佳节,许多人都来青睚堡拜年,炎庭实在走不开,商场上的朋友总要应酬一下,结果叶锦娘大发脾气,与他大吵一架。
「最后实在无法,炎庭只能抛下诸多商场上的朋友和霍家的亲人带她去了,听同去的霍光说,两人又在应鹊城里争执起来,生气的叶锦娘在市集里甩掉了炎庭和护卫,独自一人观灯,而炎庭则借酒浇愁,喝得烂醉,就在那一晚,九寨山贼杀向应鹊城,将应鹊城洗劫一空,所有妇人少女都被劫走,等炎庭酒醒一切都晚了。」
「难怪他会隐藏在商队里,原来是为了寻找山贼踪迹,好查出少夫人所在。」水芙蓉喃喃自语。
「你说的没错,从那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头一年他简直是不眠不休,用尽所有办法扫平无数山寨,寻找与当夜有关的山贼,好几次都深受重伤,刀剑不长眼,那些山贼响马又都没有良善之心,稍有闪失,我的炎庭就回不来了,每次想来,我都夜不能寐,提心吊胆。
「一年过去,不论炎庭再怎么努力,还是找不到叶锦娘,可炎庭仍不放弃,对霍家的男人来说,责任是第一位的,保护自己的女人是他们的职责。有一次,他受了刀伤,山贼的刀上喂了毒,只差一步,我们儿子便……岳庭不得不尽力规劝,一直很重视二弟的炎庭才不再那么拚命,他将全副的心力都放在公务上,并派出最强悍的手下继续寻找,偶尔有重要的线索,他才亲自出去。为了叶锦娘,我跟磊哥明面上说着出去游山玩水,其实我们俩也都在四处打探消息。十年了!我们就这样过了十年。」
「他一定很苦,很心痛、很自责。」她闻言既震惊又心痛,他十年来的心境她感同身受。
「十年来,他封闭他自己,从不曾展颜,十年……如果这就是惩罚,我觉得够了!他是时候该要重新开始了,我们对不起叶家,这个债由我跟磊哥来还,炎庭应该继续他的人生,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跟磊哥百年之后,谁会来对他嘘寒问暖,谁会来做他的伴?」田春光抹掉眼里的泪,面露正色地开水芙蓉,「听我说了霍家的事,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家炎庭是个很没用的男人?」
「不会的,十年的寻找,执着的奔波,我觉得霍堡主才是真正有担当的好男见,为妻子牺牲到这个地步,有情有义,不知比那些薄幸男儿好多少!」
「这么说,你是喜欢我们家炎庭喽?!」
「是,我喜欢霍堡主。」水芙蓉很坦率、很诚实,没有半点瞥扭,大方承认自己的感情,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意识到自己喜欢那个人,是分开以后没多久的事。
她意外的坦率令田春光始料未及。
「那……那喜欢的话,你就赶快向他表白啊!我相信我们家炎庭也很喜欢你的。」我们家炎庭也好喜欢你,每次从你这里取回食物,都会跟周遭的人说说话,笑一笑,这在以前可不是经常有的事啊!田春光在心里咆哮。
她实在搞不懂这两个人在搞什么,明明相互有情,却拖得让人心急。
「春光姊,芙蓉就是一个普通厨娘,高攀不上富可敌国的霍家。我爷爷虽说是一个御厨,可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官,春光姊,芙蓉很明白自己的身分,再说……」水芙蓉的神情黯淡了些,「霍堡主还在寻找他的妻子,我不会让自己的感情困扰他,他要烦心的事太多了,只要他每天来吃我亲手做的食物,满足的离开,芙蓉便已觉得知足,希望我能用食物让他感觉片刻的幸福。我们水家的祖训便是:吃得好,没烦恼。」
回春光跟雪梅交换着眼神。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傻的姑娘?老天在开玩笑吧!
水芙蓉就是这样的傻,即使知道霍炎庭对她有好感,她也不曾想过吐露自己的感情,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心上人。
「你就打算这样没名没分的继续为他煮饭呀?」田春光不可置信地问。
「若能一辈子为他煮饭,也是一种福分。」她不是一般姑娘,有一技在身,自食其力,在临安也见过一些世面,她有信心和志气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她看重的人。
田春光既为儿子能有善良的水芙蓉照顾着而开心,又为两个人的固执而焦急不已。吃完水芙蓉做的玫瑰糕,田春光重振旗鼓,站起身来,她要回去重新谋划一下,若照着炎庭和芙蓉两个人这样的相处模式继续下去,下辈子都不一定能成亲生子。
霍家太爷七十岁大寿将至,从寿宴开始前半个月起,各路人马都跑来青睚堡送礼问安,其中不乏西夏、大理、大宋等国的贵族,紫溪城、青睚堡每天都热热闹闹的,紫溪城的城民时常拥挤在街道两侧,看着华美的轿子马车和浩浩荡荡的随从队伍,招招摇摇地来此拜寿。
今年与往年不同,霍磊老堡主与回春光都留在堡里,所以繁重的会客重任就落在了他们和霍岳庭身上。
霍家的下人和来客们,时常能听见老当益壮的老堡主跟访客们相谈甚欢,却怎么也看不到现任堡主霍炎庭的身影。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镇日忙碌的霍炎庭处理完堡内和牧场的事务,离开众人,来到青睚堡的左冀,这里有一座两层小楼,供霍炎庭一个人使用。
楼中第一层摆满各种工具和材料,有铁条、木材、羽毛还有各种绳索,楼宇的右侧还有一个用来铸造铁矢、铁条的鼓风。
楼中第二层则是摆满霍炎庭制作出来的连弩,楼中所列的连弩成品是克敌制胜的强力兵器,大宋用它来抗击金人的南侵,成效显着,而霍炎庭所做的每一把连弩都是各国愿付出任何代价都想拥有的武器。
每当独处时,霍炎庭喜欢待在这里,与他制作出来的形形色色连弩为伴。
拿起桌上做了一半的郭,霍炎庭抄起小钩子,反复削平。
连弩所有发出的箭失都来自郭,打磨得越好,连弩的机敏度就越高。
他专心制作,突地,咚咚咚,楼门的门环轻响。
霍炎庭起身开门。
一阵风儿袭来,霍炎庭手拉着两扇门楞了。
门外站着一位瘦小姑娘,她散着乌黑的发,头侧用一支银质合欢花发簪拢住两侧的头发,一袭淡绿色襦裙飘逸地盖着她的脚面,身上穿的是合身的滚合欢花边素白衣裳,同色的披吊轻轻环着她消瘦的肩膀,一双清爽的水眸正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