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把头抬起来,目光放远,看见那团火光了吗?那里就是土地庙。」
「真的?那里是土地庙?」
「你很快就能知道三叔三婶是否安好。」
经他指点,她渐渐不再那么害怕了,留神着两边树林的风景和远处的火光,渐渐的领略到在马背上才能看见的景色,她好像离天更近了一些呢。
「抓紧。」他叱了一声,龙驹四蹄腾空,如箭般疾射而去。
如他所言,要走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很快就到了。
水芙蓉一下马就被三叔和三婶团团围住,三婶的脸上还挂着泪。
「我的芙蓉啊,刚才乱烘烘的,我四处都找不到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山贼们抓走了。」
「三婶我很好,大伙都无碍吧?」
「大伙除了受了惊,其他都还好。」
「多亏了你李叔还有那些蓝衣马贩,他们太神勇了,比大内里的高手都还厉害呢,几下子就把那些冲到前头的山贼打得落花流水。」
耳朵听着三叔三婶的话,水芙蓉分神注意着四周,黑面男高大的身影犹如天神一般雄伟,他平直宽阔的肩几
乎抢走她所有的目光,四周很曙杂,有家人团聚后的呼声,有喜极而泣的拥抱,有喂食牲口的响动,在人声鼎沸的忙乱中,她的目光始终追逐着他。
「芙蓉,起风了,去庙里吧,你三婶把草都给你垫好了,你也累了,快睡吧。」
两位老人家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后,双双架着她,把她带进了土地庙里安歇。
脑子里塞满今日遭遇的水芙蓉哪里睡得着,她等着三叔三婶都睡着后,悄悄爬起身来,来到土地庙外。
「姑娘怎么还没睡?」脸颊带伤的李叔亲切地问道。
「李叔,你的伤还好吗?」水芙蓉关切的问。
「你李叔我走南闯北,刀里来剑里去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倒是姑娘还好吧?你要出了什么事,老头儿就没脸见你爷爷了。」
「我没事,山贼来的时候我掉进了河里,幸得那个蓝衣公子相救。」
「难怪山贼攻来的时候我没找到你,这次真是走大运了,没想到会碰到他们在商队里。」李叔的嗓音越压越低。
水芙蓉附耳过去,也小声的问道:「李叔是说那些蓝衣马贩吗?」
「正是,听说他们是福兴马行的人,可我看着不像,长听商道上的武师说,有一队极神秘又武功高强的马队,他们时常会混迹在各商队当中,扫清商道上的山贼和响马,这些年来,他们抓到的山贼不下千人,扫平的山寨不下百座,声名远播,偏偏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被抓到的山贼响马土匪,第二天准会被五花大绑送到官府的门口,那个福兴马行又是铁桶一个,什么消息也不透露。」
天下还有这样的侠义之士?水芙蓉听得双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土地庙左侧的布帐子。
「姑娘别看了,他们刚才有人过来交代,不要靠近布帐,今日所有犯恶的山贼都被看管在布帐后面的空地。」李叔提醒她。
「好,我不过去。」水芙蓉提着桶子,打算去河边取水,「我去汲些水来做宵夜。」
「啊,有口福了。」
水芙蓉婉拒李叔要为她提水的好意径自走了,走到半路,想起顺子哥两兄弟。
他会怎么处置善良的两兄弟呢?不行,她放心不下。挽着桶,水芙蓉莲足一旋,改变方向,朝布帐后走去。
夜风幽冷,月亮懒散地在云朵里露脸,冷沉的黑夜,被布帐后的两团熊熊营火烘暖。
远远便能看见布帐四周把守严格,高大如天兵天将的蓝衣人神情严肃的环立四周,根本不容人靠近。
小小身影转而爬上了处倾斜的坡道,借助高处将帐后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身着深蓝长袍乌黑皮甲的黑面男傲立正中,山贼们都在他身前跪成一片。
只见黑面男沉着脸,握着一幅画像对着上了年纪的山贼们问话。
「做山贼多少年了?」威严的音调响起。
「十……十多年了。」
「十年前,有九个山寨联手突袭应鹊城,你有参与吗?」
「……有。」当时那可是一件大事啊,整个西北地区的山贼,十有八九都有分,经过他们洗劫之后,整个应
鹊城毁于一旦,那个在西北曾繁华一时的城镇,如今只剩一堆黄土。
「可有见过这个女人,可有抢过这个女人?」
上了年纪的山贼低垂着头,用眼角偷偷摸摸的瞄着画像。
「看仔细!」
「是……是。」
隔了半晌,才听那山贼道:「没没……没见过。」
火光在黑面男的脸上映出恐怖的阴影。
「上了年纪,脑袋不好使了吧,再想想,可有见过我家少夫人。」霍光感染到主子的凛洌之气,厉声道。
「大爷,都这个时候了,咱们怎么还敢胡说,瞧瞧这画像,这夫人容貌俊得天仙似的,我要见过绝对不会忘,当时,大伙劫了许多女子带回各个寨子,九个山寨的寨主把长得好的俏的俊的都自己留下了,他们甚至差点为了一个美人打起来,如果当时有这般绝色的话,他们早就自相残杀了。」
又是毫无头绪,黑面男转过身,面向河岸闭眼吐息。
她究竟被带去了哪里?十年了!他背负了十年的罪过何时才能得到救赎?
锐利的眼睛睁开,首先进入他眼底的,是远处那一抹青色身影,心中烦忧瞬间被移到一旁,他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人已站在陡坡上与水芙蓉相对而立。
「为什么还不睡?」他不悦道,「荒村之地,别在野外久留,出外最好有人相陪。」口气相当的严厉。
「李叔想吃宵夜,我出来汲水……这是你……的夫人吧?」水芙蓉盯着他仍拿在手上的画,轻声问。
他轻嗯一声,不愿多谈。
「你在这里等,哪里都别去。」他将画收回腰袋,毫不温柔地拿过水芙蓉手里的水桶,提气而去。
几个眨眼的工夫,他已空着手回来了。「水我已经给你放在土地庙外了,你回去吧。」
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的水芙蓉垂着头道:「顺子哥他们……」
「其他人明早送官,你说他俩还有些一向善之心,我暂且留着他们赏他们一口饭吃。」对山贼,他从不抱任何怜悯之心,山贼就是山贼,不可饶恕。水芙蓉向他求情,他本来可以置之不理,不过一见她瘦弱的身影,他顿时改变了主意。
低垂的螓首点了点,青色衣衫越过高大的身子往土地庙走去。
顺子哥俩重获新生,她应该很高兴的呀!为什么心底沉沉的?酸酸的?从刚才起,她就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
「明天,我与兄弟们就会带着山贼离开商队,前方有大宋及西夏驻军,不会再有危险了,你们可以平安到达西夏。」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让人心痛的瘦弱肩膀定住,缓缓转过身来,水芙蓉的脸上有些苍白,头水陆又瞳盯着霍炎庭阳刚俊朗的轮廓。
「这一辈子该不会再见了吧。」她嘴唇畴晖,声音又小又低。
「你说什么?」
苍白的小脸上,绽开一丝笑花,「没什么,晚安。」
水芙蓉大步跑开,夜色模糊了她的身影,唯有被营火映得通红的粉裙在他的瞳中翻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泛入心湖。
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猜测令霍炎庭有些烦乱,以至于这夜不得好眠。
喔喔喔——
两个时辰之后,远处村庄的鸡鸣了,太阳对面的山蝴里探出一个光亮的弧度。
布帐前的营火早就熄灭了,浓重的青烟缓缓上升,蓝衣人已整装待发。绑起来的山贼被牢牢的个成一大串,准备送官。
「主子,上路了!」
霍炎庭对着前头开路的霍飞点了点头。
马儿在晨光里嘶鸣起来。
「等等!」清脆干净的嗓音忽地从缭绕的山岚里传来,「三叔快点,他们要走啦。」
是水芙蓉!霍炎庭迅速回头。
「呼,总算赶上了。」水芙蓉带着笑脸出现在他眼前。
她的笑容当中难掩那藏不住的疲惫,眼睛虽然还是那样明亮,眼圈却清楚地告诉霍炎庭她一夜未眠的事实。
没来由的,他胸中一团愠怒,气她不懂怎么照顾自己,这个姑娘让人放不下呀,遇到危险时太迟钝,长途跋涉又不懂如何休息,别人歇脚的时候,她又在为其他人烹煮食物……他越想越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