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但他很讨厌处理那些事情。尤其是每拒绝一次告白,就要面对一次哭哭啼啼,还要回答N次的「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他觉得那是全世界最难解的申论题。
所以他任由周昕瑞来校门口等他,任由别人误会他俩的关系。
放学的时候,她会替他买晚餐过来,然后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坐在操场外围共度短暂的时光。通常,他会一边吃饭,一边预习着课后辅导要上课的内容;她则是心满意足地盯着他看,好像他的脸比她手上的那盒饭还香。
「你都不用读书吗?」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这么问。
「我读的是烂学校,只要我不打架就可以毕业了。」她居然这么回答,而且还答得理直气壮。
「……」这答案很令他无言,却很接近事实。所以,他只是耸耸肩,然后低头继续看他的书。
「还有,明天开始我不能再帮你带晚餐过来了。」
突来的一句话让他僵愣住,他的脑袋停滞了三秒,然后轻咳了声,故意不抬头看她,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你终于想开了?」
「不是啦!」她苦笑出声,「因为我要去打工。」
「为什么要打工?」
「因为私立学校学费贵,加上住宿还有一些生活开销……我想说打工应该可以帮我爸妈分担一点。」
方子博挑了眉,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早就叫你不要来台北的。」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损她一下。
「我又没说我后悔。」她嘟着唇,故作不悦。
那模样很可爱,看得他胸口莫名一紧。他意识到了,赶紧别开目光,将视线摆回课本,试图抓回自己的注意力,可惜效果不太好,他的感知仍然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同一段文字上重复阅读了三、四回仍不知所云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啪的一声,他断然阖上课本,站了起来,「等一下课堂上有小考,我要先回教室。今天你自己吃吧。」
「欸?可是你才吃不到一半……」
「我不太饿。」
然后他就这么烦躁地走了,把她一个人独留在空旷的操场边。
那天是方子博在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吃到周昕瑞送来的晚餐。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也不知道她打工的时段,只知道放学的时候,他再也不见她的出现;课后辅导结束了,她也不曾在校门口堵他。
但是他知道,她就算再忙、再累,打工结束,她还是会顺道过去他租的套房,敲敲门、看他一眼,或是对他说一句晚安。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周昕瑞,她才不会就那样乖乖的人间蒸发。
有一天,他终于看不下去,劝了劝她。「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你可以不必特地过来。」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已经很疲劳了,他宁可她赶快回去洗澡睡觉,也不要特地过来这里,只为了见他一眼。
「能看到你就已经够特别了啊!」
不出所料,依然是浪费唇舌……
她毫不理会他的劝退,迳自拿起一只袋子递到他面前,笑盈盈的道:「呐,蛋糕。虽然是店里卖剩的,可是很好吃唷!要不要?」
「你是在烘焙店打工?」
「不是。」
「不是?」
「是餐厅,只是他们有附赠随餐的蛋糕甜点。」
原来是餐厅,那果然是很累人。他点点头,将纸袋接过手,朝袋子里瞄了眼,有两个蛋糕。啧,这企图还真明显,摆明就是想混进他的地盘、赖着他一起吃。
「进来吧。」他退身,让她进门。
「欸?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进去吗?」她惊喜,这可是他第一次肯让她进他的套房。
「不然你继续站在外面好了。」他冷冷应了一句。
「要!我进去、我要进去!」她慌慌张张地踢开鞋子,彷佛只要慢个一秒就会被锁在门外似的。
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方子博忍不住笑出声。
后来,他挪了个位置给她,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吃蛋糕,他则是依然坐在书桌前,一片蛋糕摆在旁边,没吃上几口,书本倒是已经翻了很多页。
端详着他苦读的背影,周昕瑞忍不住想,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真。不管他手边做的是什么事情,他总是倾心尽力地去完成它。
生生世世,没有例外。
突然,方子博像是想到什么,抬起头,转身朝她这儿望了过来。四目对上时,她心虚,也吓了一跳。
「你……没事干么忽然转过来?」她咬着叉子,有些错愕。
「快毕业了,你有替自己做了什么打算吗?」不是闲聊,他是很认真的在跟她讨论她的未来,「直接找工作?你应该不可能想继续读书吧?」
她歪着头,想了几秒。「一样啊,你考上哪里,我就去读你附近的学校。」
他不可置信地瞪人,「你还想来这招?」
「不行吗?」
「当然不行!」他就像是在斥责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一样,「我拜托你,都快成年了,可不可以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
她的确是在规划,只是在他的眼里,她却像是游戏人间。
「你口中的规划,不能是你吗?」她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因为喜欢你,所以想拉近跟你的距离;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可以牺牲掉其他的一切。这不能是你所谓的规划吗?」
方子博一时哑口无言。虽然早就明白她的情意,可突如其来的示爱还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抓抓后脑,思考着该如何向她说明这整件事情不对劲的地方,最后,他决定先厘清最基本的定义。
「既然你说了喜欢,」他深呼吸,视线对上她的双眼,「好吧,那你说说看,你到底是喜欢我哪一点?」通常女孩子会喜欢他,不外乎就是脸蛋、头脑,几乎没有别的了。
她低头垂眸,拿着叉子戳了戳蛋糕。
如果他打从心底就不相信她的话,那么,她就算把心都给掏出来了,对他而言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器官而已。
「想不出来了?」他讪笑。
「不是。」
「那不然呢?」
「如果你想起我是谁,」她抬起头来,望进他的眼,「那,你就会知道我喜欢你的,是你的全部,而且永远不会变。」类似的话,三年前她也说过,只是三年前的他不当一回事。
瞬间,方子博震住,心脏好像被她掐在手中。他觉得呼吸渐难,思考充满了障碍,更糟糕的是,他无法分辨此刻自己的情绪是什么。
他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可惜他的才智从来就不在这个领域。
好半晌,他回过神来扭身背向她,淡漠道:「你先回去吧,你在这里我没办法专心念书。再这样下去,到凌晨三点都读不完。」
她沉默,知道他不高兴了,只好勉强自己信了他字面上的意思。「好,我现在就回去。」她垂下双肩,起身离开,顺手把垃圾也带走,还不忘对他说了声加油。
然而她离去之后,方子博连一个字都读不进大脑了。
我要你想起我是谁。
这句话就像是个咒语,缠着他所有的思绪,久久不散。
她指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她随便说说?还是真有意指?如果只是随口胡诌的戏言,怎么可能三年前和三年后会说出一模一样的话?何况她从来就不是那种谋略型的人,更不可能会有如此细腻的安排。
难道他俩在幼时就已经相识了?例如三岁?或者五岁?早在她搬到他家对面之前,他俩就已经认识了吗?
那一夜,为了她,他人生中第一次失眠了。
这让他更加坚信,周昕瑞绝对是一个他不能触碰的存在。也许她可以像只蝴蝶般地在他身边飞绕,可他却不能伸手碰她。每每当他想进一步关心什么或是刺探什么,他便会出现不可思议的失常与失控,而且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所以,他不能说自己视她为蛇蝎,但起码是某程度的禁忌。
升上大学,方子博进了警大的监识科学系,周昕瑞则照她自己所说的,挑了一间距离警大只有三十分钟车程的科技大学,考进了哪一系就读哪一系,读什么对她来说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只不过,警大强制住宿,所以方子博的时间不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周一到周五他必须被强制留在学校里度过,周昕瑞知道了之后,心情大受打击。
「怎么会这样啊?其他人升了大学不是都更自由了吗?怎么你反而好像进了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