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难道是因为他嫉妒那位不知名的言常哥,所以潜意识就把自己变成了对方?这也太荒谬了吧!
「你干么?」
突然一个声音从隔壁床传来,方子博吓了一大跳,差点滚下床。
「你——」原来是徐裕盛不知道哪时摸回来了!「靠,你回来是不会出点声音吗?」
「你自己睡死了,还怪我?」
「我——唉!算了……」他摆摆手,又倒回床上,却再也无睡意。
「你作恶梦?」隔壁床的人问。
方子博吁了口气。那算恶梦吗?「可能吧。」至少他是被吓醒的没错。
「我没看过你作恶梦。」
他嗤笑了声,道:「原来你可以透视别人梦见什么?」
「我当然是指那种让人吓醒的恶梦。你在想什么啊?」
「你怎么能确定没有?搞不好是你睡死了没发现。」
「不可能,我睡眠很浅。」徐裕盛说得十足把握,「半夜谁下床去尿尿我都非常清楚。」
「……」这种特殊技能应该算是不幸吧?表示这家伙很难有一觉到天亮的时候。
「你梦到鬼吗?」
「我又不信那个。」
「不然是?」
「你干么那么好奇?」
「可以借我剖析一下嘛,我正好最近修到心理学。」
「……你们系上修的是变态心理学吧?干么用在我身上?」要不是现在漆黑一片,那姓徐的一定可以看见他的白眼。
「所以是梦到女人?」
冷不防飞来一句,令方子博有一种被掐住咽喉的感觉。
「我说对了。」徐裕盛毫不怀疑自己的答案。
须臾,方子博苦笑出声,这出其不意的攻击太奸诈,杀得他措手不及。「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很高竿的刑警,还没毕业就这么会问讯。」
「是那个跟你住在一起的女人吗?」
方子博先是静了几秒。
算吗?「……不太算是。」
「不太算?」这是哪门子的答案?
嗯,应该不算。
「不算。」他不想在警大里面被当成疯子,他立刻决定更改答案。
「所以你到底梦见了哪个女人?」没想到这姓方的看起来斯斯文文,暗地里居然是个千人斩。
「我们可不可以结束这个话题?」
「理论上是可以,可是我其实不太想结束欸……」
「妈的,我还理你想不想继续咧!」语毕,方子博翻个身背对着隔壁床的徐裕盛,然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之后,这才又缩回温暖的被窝里。
「这星期还是不回来?」对着手机的彼端发出哀嚎,周昕瑞的脸上难掩失落,「可是,你已经连续三个礼拜没离开学校了,会不会太辛苦了点?」
「还好,最近课业真的忙。」
这样的理由,假得连方子博自己都快听不下去。所以,他一心一意只想赶快挂断电话,否则多扯一句也只是必须多圆一个谎罢了,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对她说谎……而且是恶意的谎言。
殊不知,这些言语听在周昕瑞的耳中倒还比较像是嫌她烦、连一个字也懒得跟她说。
她静静的让手机贴在耳边,对方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题来填这一段令人窒息的空白。
从前,他虽然不爱她,但他至少不会从她身边消失。
但是这一次不同,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她就是感觉得到她最心爱的男人正在企图与她疏离。
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那天凌晨回到套房里来,她洗了澡,踏出浴室,发现他睡在她的位置上,所以那天她改睡床垫。
没什么特别的,不是吗?那为什么一觉醒来之后,就风云变色?先是方子博留了纸条,说他必须提早回校,然后好不容易又期盼了一个礼拜,他却打了通电话来说:「这个星期有报告要交,不过去了。」
接着,又让她枯等了一个礼拜,他仍是抛来了一句:「上星期的报告被退了回来,我只有三天的时间可以重写一份。」
才怪!她根本不信他的话,她知道他的课业没那么差。可是转念想想,机车的教授还是有,搞不好就是有教授存心要整他……好吧,她不该怀疑他的。
或许是质疑之心让她有了一些些的愧疚,她垂眸静了几秒,才对着手机的彼端轻道:「那……总可以出来吃个饭、放松一下吧?」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的人,讲白一点,她想念他,想到都快滴出了眼泪。
话机彼端的人沉默了好半晌。他没有急着答应,却也没有否决,只是沉长地犹豫着,然后道:「还是别了吧。」
最后的答案仍是令她失望。
「为什么?」她叹了口气,「不然我买一些好吃的东西送过去给你?」
「我怕我一松懈就要花更多的时间收心。」
「你才不是那种人。」周昕瑞完全不信他的话。
「真的。」
「我不信。」
打从两个人相识开始,方子博就是那种「只需要学习如何找乐子,而不需要町嘻他读书」的小孩,所以他说他需要时间收心?想骗谁呀!随时进入K书状态根本就已经是他的内建功能。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这样。」
「可是我……」
很无情的,他没让她有反驳抗争的机会,就这样挂断了电话。她呆然盯着手机画面,直到画面暗去,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警大的正门。
明明就已经这么近了,她却连见他一面……仅是见他一面的机会都争取个到,她垂下肩,轻吁了口气,挫败感几乎吞噬了她。
是不是那天她受了伤,给他添了麻烦,所以他才会生气?还是她占据了他的空间,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习惯,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或许这三、四个月下来,他一直在容忍她,只是口头上不说破而已。其实想想也是,他又没欠她什么,平白无故替她缴房租就算了,每个礼拜还要特地空出时间陪她吃吃喝喝,她又不是他的谁。
人在沮丧的时候,悲观的念头特别容易犹如雨后春笋,一发不可收拾,没完没了。
最后,她装可怜般地传了封简讯给他。
好啦,不吵你了,我自己去角落画圈圈,你别阻止我。
方子博在寝室读了简讯,不自觉皱了眉头,却也扬起唇角觉得好笑。
画圈圈?这哪招?
他大概可以想像她在输入这封简讯时的表情。或许是嘟着唇,然后模仿前阵子很流行的大头狗,露出一双无辜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发出呜咽可怜的声音……
Stop!
他关闭简讯画面,搁下手机,阻止自己再多一分想像。
正因为那样的画面太诱人,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勇气回到那个套房,与她独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看她的视线已经不再单纯如昔。坦白说,他不是圣人,他也没有某方面的洁癖,他当然能够理解男人在盯着女人看的时候,脑袋里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画面。他不能接受的是他自己。
明明当初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对她产生「性趣」,为什么现在却冒出了那样子的慾念?
哪怕只是一丁点,他还是觉得自己失去了某种资格……让她安心住在他身边的资格。
只不过,当方子博终于把愧疚感给放下的时候,周昕瑞似乎也把他给放下了。事隔将近一个月,虽然这段期间内他每天都会拨通电话给她,但他们却连一面也没见上。
这真是奇妙,明明距离没几公里,他却觉得彼此好像是台北与高雄那般遥远。是啊,问题又是出在他,每次都是他。
所以这次回来,他怜了袋她最爱的杯子蛋糕,当作是一种弥补。
只不过,门一开,他愣住了。
房间里的摆设空荡许多,属于她的东西全都已经不在。包括床单,包括棉被,包括那颗有绵羊图案的枕头,包括牙刷、毛巾、沐浴乳、洗发精、还有那把缠着两人发丝的梳子……
无庸置疑,她搬走了,离开了他的羽翼之下。
他现在第一个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去了哪里?他很不情愿地想起那个什么「言常哥」,可他不由自主,彷佛脑袋已经不是他的。
半晌,他回过神来,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行动电话,速拨的画面第一笔就是她的号码。
彼端铃声响了半天,却无人回应,最后转至语音信箱。
他挂断,再拨,还是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