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用不着!」厉坎阳的部将,同时也是服侍厉家两代当家的大将孔韩,身着戎装,跨进不得带刀披甲的小阁。
「羽林卫,护驾。」内侍监第一时间跳出来阻挡看上去杀气腾腾的孔韩。
全副黑甲的羽林卫一字排开,列在太仪之前。
孔韩将无首级的尸体谨慎的放下,双目泛红的怒道:「主上!我主死在皇宫内,请给咱们厉氏一个交代!」
厉坎阳死了?!
太仪心下惶恐,「闪开。」
羽林卫听命,踏着整齐的步伐罗列两旁。
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看清楚那个没有头颅的尸体,踉跄的退了几步,跌回座位上。
厉坎阳死了……她把风曦送到安全地方投靠的希望没了……
缓缓仰起螓首,太仪看着交错复杂的天井,脑袋乱烘烘的。
蓦地,她犀利的眸光转向仲骸,怀疑这件事他早已知道,才会答应她的「一个承诺」。
他能感觉太仪深责的视线,但是没有回头。
在场都是一方诸侯以及旗下猛将,从御茗宴进行到此,所有的人都只是看着,除非必要,连一句话都不说的情况来看,这里没有一个愚蠢的家伙。
否则这些人怎么可能霸据一方?
从他们的眼眸,都能看出深谋远虑的光芒,任何一个妄动,皆会留下祸根。
对于生死的敏锐临场感,仲骸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忽略太仪的感受和质疑,专心面对眼前的局势。
「如何能确定这是厉坎阳的尸体?」仲骸缓步上前,隔着尸体,与孔韩对看。
「这身衣服和上头的配饰都是我主公的,更何况主公的左手臂上有一道深长的疤痕,只要脱下上衣,便能确认。」孔韩边说,边看向尸体的左手臂。
「那就把衣服脱了。」
「仲骸!你这是在亵渎我主公的尸身!」孔韩怒吼。
「孤以为该先把头颅找出来,确定是否真为厉坎阳,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呢?燕军师?」仲骸回眸,把话锋转到燕敛身上。
「我也这么认为。」燕敛上前几步,来到孔韩的面前,「孔将军若是下不了手,就由我来做吧!」
孔韩不敢置信的瞪着燕敛,在他不容置喙的态度下,不甘心的交出短刀。
燕敛用短刀小心的划开尸体身上的衣裳,然后露出左手臂上的疤痕。
「这下仲骸大人能确定了?」
「孤自当尽力找回厉坎阳的首级,只是……」仲骸语带保留。
「还有什么好只是的?!主公在皇宫内被杀,甚至砍掉首级,不用想也知道是你做的!」孔韩对着仲骸怒斥。
「非也,在这皇宫内,除了孤以外,四大家也都在,何以如此专断的认定是孤做的?」
「就凭你挟持…」
「孔将军,你太激动了。」燕敛伸手阻止孔韩过于张扬的话,继而对上仲骸,客气的笑说:「确实不能没有证据就说是仲骸大人下的手,论动机,在这小阁内的所有人都有。」
「燕军师明理。」仲骸笑容可掬。
「那么就找出取我主公头颅的凶手,告慰主公在天之灵!」孔韩冲着仲骸义愤填膺的斥喝。
「孔将军……」燕敛第二次阻止他,「当然,这里全都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人物,咱们得排除亲自下手的情况,我想应该是刺客,这么一来,也能解释为何取走主公首级的原因。」
「皇宫之大,要找一颗头,恐怕不易。」房术温和又不具杀伤力的解释,缓和了杀气。
「或许也不是那么难。」孙丑从仲骸的身后走出来,「要装一颗头又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用布包着的,那么一定是用手能捧起的大小的容器。」
燕敛、孙丑、房术,三名军师围绕在尸体周围,迥异的打扮和气质,各自营造出诡谲的背景。
「我同意。」燕敛不反驳,还赞同。
「那么,可以请战慈大人告诉主上,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孙丑的斗笠调向战慈。
所有的人随着他的话转移视线。
在场位列五大家诸侯,又是年纪最大的战慈,抚着长长的胡须,但锐利的眼神让人知道,他绝非慈眉善目的长者。
「什么箱子?」眉尾一挑,他傲慢的问。
「就在你身旁的那个。」
「你现在是在怀疑老夫了?」战慈用不着眯起双目,只是稍微压低声音,自然流露出不怒而威的戾气。
孙丑没有被他吓到,反问:「莫不是战慈大人心里有鬼,才不敢借我们一看?」
「牙尖嘴利的毛头小子!」战慈哼了一声,「治,你看着办。」
「是,主公。」被点名的宰父治站起身,捧着那个雕纹精致的箱子走到正中央。
仆人立刻搬出一张小桌子,让他摆放箱子。
房术上前,欲打开箱子查看。
「在这之前,我有些话要说。」宰父治摇着羽扇。
房术停下动作。
「这箱子里头装的东西,是昨夜仲骸大人因故晚到接风宴,承诺要给我主公的赔礼。」
房术和孙丑飞快的交换一记眼神。
打开箱子之前,在场的人,可能有一半猜测会不会是厉坎阳的头,而有一半早已确定那一定是头,宰父治该是后者。
传闻宰父治擅长将计就计。
会这么说,无非志在必得,相信自己能扭转打开箱子后的局势。
可是,既然知道将对上的是智冠天下的宰父治,房术和孙丑又怎么可能没算到这点呢?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孤要送的赔礼,其实是这个。」站在一旁的仲骸开口了。
仆人推出巨大又沉重,盖着红布的赔礼。
他一把拉开红布。
是当初孙丑建议他雕刻的麒麟。
「这只仁兽麒麟,在孤的心中和战慈大人相似,故借此机会赠与战慈大人。」
「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稍早乘坐步辇时,见着这箱子搁在上头,我和主公还在猜是仲骸大人的赔礼,这下真不知是谁放的了。」
「没凭没据的话,人人会说。」孙丑说。
霎时,挑起了孔韩的附和,以及小阁内细碎的谈论声。
「都别吵了,朕要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太仪拉长脖子,不愿再等下去。
无论是谁杀了厉坎阳,她只想确定厉坎阳是不是真的死了。
小阁内一阵肃静,最后决定由燕敛来开。
有人屏气凝神,有人神态自若,有人猜忌生疑,有人愤怒难当,但几乎没有人形于色,直到箱子被打开后,小阁内紧张的气氛有如绷紧的弦,断了。
太仪只瞥了一眼,未看得很真切,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
她慌忙张望四周,从飘着的帷幕看出小阁外,能看见黑压压的影子,铺天盖地朝小阁奔涌而来。
定睛细看,那些都是人,披着战甲,分别举着写了战、厉、山、长孙的旌旗,很快的包围了小阁。
「这是什么意思?」仲骸不动声色的问。
「在圣旨下达时,等同昭告这是一场鸿门宴,又怎么可能不备而来?」宰父治摇着羽扇,谈笑用兵,「看来,四大家是有志一同了。」
「喔?」仲骸煞有其事的发出疑问的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