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这一路奔驰,雷贯天始终紧抱着她,那把又粗又硬的胡子,就在她水嫩的肌肤上刮来刮去,让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跟一只剠帽绑在一起。

他立刻明白了。

「你怎么不早说?」雷贯天粗声质问着,口吻里充满愠怒,不但丝毫不懂得反省,反倒还怪她「知情不报」,没有尽早提出抗议。

丁儿敢哭不敢言,只能委屈的咬着唇瓣,在他暴躁的责问下,又默默淌出两眼的泪。

雷贯天连声低咒,跨步走到鞍袋旁,掏出一盒金创药,丢到她面前,冷声下令。

「拿去抹在伤口上。」

「嗯?」她用手背抹抹眼泪,发出困惑的鼻音,先是看看那盒药膏,接着又抬头看看他,迟疑着不敢伸出手。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难道要我动手?」

一想起他那青筋贲结,像是能轻易捏碎她颈子的大手,即将亲自为她「服务」,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不、不不不不不不用,我我、我、我自己来来来来就好了……」她结结巴巴的婉拒他的「好意」,探手抓起那盒药膏,一寸寸的后退,努力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还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摇晃小脑袋。

这么显而易见的恐惧,让雷贯天脸色满布阴霾。

他抓抓粗硬的胡子,发出连串低咒,然后一旋脚跟,头也不回的再度走入黑漆漆的旷野。

这一次,雷贯天去得更久了。

篝火由旺盛逐渐转弱,羹汤终于足了火候,男人们围在汤锅旁,个个垂涎不已。而缩在角落的丁儿,趁着他们无暇分心时,偷偷摸摸的站起来,用乌龟行进的速度,很缓慢、很缓慢的往营火旁的草丛走去——

那个可怕的独眼男人久去不回,恐惧与压迫感大幅减轻,一个大胆的念头,悄悄的浮了出来。

唔,虽说他们暂时不吃她,她还能留着一条小命。但是,难保哪一天猎不到野味时,他们就不管肥不肥美,直接把她这个「储备粮食」扔进大锅里煮!

一步、两步——

她看着幽暗的郊野,不敢回头,偷偷摸摸的越过那些男人们的身后。

三步、四步、五步下——

绣花小鞋离草丛只有一步,身后突然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呼喝嚷叫。

丁儿全身僵硬,紧张兮兮的转身,却见霍达含笑挥手,大方放行,还回过头,赏给那个喝住她的男人一拳,惩罚他的不识相。

一阵热潮涌上双颊,粉脸羞成了红苹果,她立刻知道,对方是误以为,她想进草丛去——呃,嗯——解放——

只是,为了保全小命,她也没时间害羞了,只能将错就错,红着脸冲进草丛里。

营地四周的野草茂密丛生,有几尺的高度,只要踏进几步,就算是个大男人,也会在转眼间没了踪影。

丁儿起先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里头走,偶尔还不安的回头,确定那些人全忙着吃饭,没有追上来逮她。然后,缓慢的步伐逐渐加快,她屏住呼吸,愈走愈快、愈走愈快——

最后,她开始拔足狂奔!

夜凉如水,黑漆漆的荒郊野外传来一阵骚动,几尺高的野车循线往两旁倾倒。

脚步声逐渐逼近,一个粉润的圆脸少女,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急呼呼的冲出倾倒的野草,往另一丛更茂密的草堆里钻,不分东西南北的乱跑乱绕。

呼呼,她要逃!逃得愈远愈好!

少主那么没良心,她肯定是不能回严府了。唯今之计,只能南下,去找她心爱的旭日公子求救!

按照夫人订下的「课程」,旭日公子如今该是暂住在苗疆,卸下京城第一贵公子的身分,跟着蛊王专心学习商贾之术。她只要能爬到苗疆,找到蛊王当靠山,就能保住一条小命。

只是,在找到前往南方的道路前,她得先走出这片该死的草丛!

天边明月露脸,四周慢慢亮了起来,她隐约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从无数的野草之后傅来,虽然微弱,却很清晰。

水声?

丁儿停下脚步,抓住两旁的野草,狐疑的侧耳倾听。

怎么会有水声呢?她是不是终于穿过草丛,找到另外一条溪流?

在月光之下,她慢吞吞的循着水声前进,过了好一会儿,才摸索到一条小溪旁。溪流穿过草丛,在这儿绕了个大弯,流速趋缓,冲积出一片浅滩,清澈的溪流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如一弯银河。

几丈开外的浅滩处,传来细微的泼水声,丁儿警戒起来,连忙就地趴下,缩进草丛里寻找掩蔽。

水声持续传来,她偷偷摸摸的拨开眼前的密草,察看浅滩处的动静。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可让她的心跳差点停了。

雷贯天!

在浅滩上的黑影,竟然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独眼男人。

她必须好用力、好用力的咬住唇,才能把那些沮丧的呻吟,全数吞回肚子里藏好。

他没理由大老远跑来另一条小溪泡水,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车丛里又跌又爬了那么久,自以为是远远的逃开他们,实际上却只是绕了个大圈,到了溪流的较下游罢了。

胆小的天性,让她不敢作声,只能躲在草堆里,匍匐着后退,企图离开现场,圆亮的眼儿还紧黏在雷贯天身上,留心他的一举一动——

哇,她这才看清楚,他没穿衣服耶!

雷贯天赤裸着雄健的上半身,那潮湿的肩背布满无数旧伤,黝黑的肌肉在月光下发亮。就连那头乱如狮鬃的发,也早已洗涤干净,被他找了条皮绳绑在脑后。

如今,他正站在冰冷的溪流中,手持匕首,以刀锋紧贴下颚,对着月光盈然的水面,一刀一刀划过满是纠须的脸庞。

粗硬的黑须,在刀锋下逐渐剃除干净,—张方正严酷的脸,清楚的倒映在水面之上。

郊野间突然吹起一阵强风,拂动两旁的野草,一根刚抽出芽来的嫩嫩春草,随风在她鼻端摇来摆去,搔得她的鼻子好痒——糟糕,不好不好,她要忍不住了,她——她——

哈啾!

响亮的喷嚏声,回荡在溪畔两岸,雷贯天蓦地停下动作,如电般的眼光扫过草丛。接着,高大的身影就陡然离水,溅起大片水花,如鹰似鵞的朝她扑来。

形迹暴露,她吓得跳起来,抓起裙子就开始狂奔,妄想要靠着茂密的草丛,争取到些许逃亡时间。

偏偏忙中有错,恐惧让她摸不清方向,才跑没几步,她就觉得脚下一湿,刺骨的冰冷迅速浸润薄袄裙。

糟糕,她跑错方向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她已经收不住劲势,扑通一声的跌进溪水里。

冰冷的溪水灌进眼耳口鼻,让她冷得胸口紧缩,衣裳全都吸饱了水,扯着她往水里沉。她惊慌的胡乱挣扎,想要张口呼救,没想到却喝进了更多的水——

一只大掌探入水中,把她这只落汤鸡捞出来。

「站好!」

简短有力的命令,逼得她的身体北脑子更快运作,颤抖的腿儿迅速伸直。鞋底传来细沙的触感,她这才发现溪水的深度只及胸口,她只要站直,就没有溺毙的危险。

「咳咳咳、咳咳咳咳——谢、咳、谢谢——」她边咳边说,贪婪的呼吸着,一双小手还无意识的揪着他的手臂不放。

雷贯天看着那颗湿淋淋的小脑袋,幽暗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光芒。

「你来找我?」他问。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找他?她来找他?就像是一只小晃子,主动来找一头狮子?拜托,她又不是活腻了!

「那么,你想去哪里?」他低语着,那隐含危险的语气,远比大吼大叫时更可怕。

「呃——我——」她警觉起来,抬起头来偷偷一瞄。

没有乱须遮掩后,雷贯天看起来反倒更凶恶可怕了!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那斧刻剑凿似的深刻五官,以及斜划过他左眼的狰狞旧伤。

「你想逃走?」他又问,直视着她的眼儿。

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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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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