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
如同昨日般,清晨的灿烂阳光普照大地,并没有因为今天要发生的整人戏码而隐藏起来。
「早啊!」南宫炜首先向苏语苹打招呼,难得早起的他,破天荒鸡一啼马上就爬起来,为的就是看老哥今天如何雪耻。
「语苹,坐下来吃饭吧!」南宫逸博笑着向站在大厅门口的苏语苹招手。
「是的,南宫伯父。」坐下前,她侧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南宫凛。
南宫凛自顾自地再添了一碗粥,不说半句话。
「还习惯吧!若需要什么,尽管跟伯父讲。」南宫逸博关心地说。
「一切都很好,真是不好意思,让伯父费心了。」撩起裙摆,苏语苹坐在南宫凛旁边。
「要不要伯父带你去市集逛逛,顺便看看长安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南宫逸博很清楚依大儿子的个性,今天一定会想出招数报复语苹,不将两人分开,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冲突。
爹想支开她?!南宫凛执箸的手停在半空中。
「爹—」这怎么行!他想了一晚的整人计画不就泡汤了?
南宫凛的反驳还没说出口,苏语苹倒是接话了。
「伯父,不用了,昨晚不是说好要帮凛哥哥的吗?」她漾开甜美的笑容,满意地看着南宫凛在听到她故作娇嗲的称呼时,浑身不自在地抖了一下,猛搓发寒的手臂。「是不是啊?『凛哥哥』。」
「是……!」南宫凛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恶!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存心想让他吃不下饭!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这女人居然有胆识当面接下他的战帖,而不是藉机跟着他爹逃掉,害他刚刚满肚子要说服他爹的话语全部胎死腹中—另一个可恶!
「喔……你决定要帮凛的忙?好吧。」这下南宫逸博也没辙了。语苹这孩子看来也挺倔的,就不知今天两人交手后,结果如何?
南宫逸博向么儿递了个眼色,要他好好保护苏语苹,南宫炜低头吃粥,假装没看见。
「你们兄弟俩好好照顾语苹,爹要出门办点事情,语苹就拜托你们了。」南宫逸博不放心地再次叮咛。
南宫凛点头,表示听到父亲大人的话。
看来无论情况怎么转,总是顺了他的意,接下来就看他怎么整她了!他夹起一块肉迳自笑了起来。
疯子!苏语苹见状,在心中暗骂。看他捧着碗笑得像个白痴的样子,以为她会不战而逃?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她神色自若地添了一碗粥,打算吃饱了才有力气伏妖。
不知今天老哥的胜算如何?南宫炜眼中闪着准备看好戏的光彩。
至于南宫逸博,他只希望当他回来时,回春堂依旧安然无恙。
「哇—」
婴孩的哭声响彻云霄,但这不是令众人侧目的原因。
众人心中奇怪的是,普通时候对婴儿哭声最为不耐烦的南宫大夫,竟然会软言哄慰?!
「呵呵,乖,哪里痛呀?」南宫凛的心情好极了,待会儿苏语苹那小泼猴就要来送死了。
「乖,摇财,别哭……大夫在替你看病了喔……」孩子的父母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看惯了大夫常摆的臭脸,如今忽然变成笑容,只让他们觉得诡异。
小三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南宫凛。
「谢谢大夫。」不知所措的夫妇在南宫凛写完处方笺后,急忙地抱起孩子离开。
在药堂外等候看诊的病患也觉得奇怪,纷纷议论起来—天不会是要下红雨了吧!
「下一位。」南宫凛出声叫唤,刚好看见他的目标走进药堂,顿时露出宛如毒蛇吐信的笑容。「你来了。」
苏语苹连出声回应都懒,她相信这个大变态早已出好招等她,根本不用她多废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
「还不赶快把地扫一扫!然后将这些布条全部洗干净!」
能大声吆喝这女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昨晚他所受的怨气因此稍稍平复了些。南宫凛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细缝。
「大夫……」小三想出声阻止,虽不知大夫家中怎会突然出现一名女子,但地他早就扫好了,根本不用再扫。
门外等候的病患们也觉得奇怪,纷纷交头接耳,回春堂什么时候多了一名女子帮凛大夫做杂务?但他们又不敢直接询问南宫凛,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多收好几文诊金。
就在众人好奇的揣测之际,苏语苹已经俐落地扫好了根本不脏的地板,脏污的布条也全都洗净晾好。
「还有将这斗珍珠磨成粉!」让你去磨到双手起水泡,磨到全身无力!南宫凛快意地仰天长笑。
这下子众人更好奇了。
这名女子到底是什么身分,居然能让视财如命的南宫凛将一斗珍珠交给她研磨?
苏语苹好不容易磨完了珍珠,午膳时间也已经过去,南宫炜虽然知道老哥的恶行,但也只敢躲在一旁观看,连出声阻止一下都不敢。
开玩笑,爹出门去了,要是他被老哥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谁来帮他要解药呀!
「大夫,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可爱的未婚妻?」一名不知情况险恶的病患问出众人心中的疑惑。
「你的眼睛似乎不太好……」南宫凛眯着眼,拿出金针准备朝患者眼睛附近的穴道刺下去。
「不不不,大夫,我的眼睛没怎样!我痛的是腰蔼」这一针刺下去,他不知又要花多少银子!
「下一位。」算他聪明。南宫凛继续呼叫下一名病患进来。
小三同情地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病人,这时苏语苹捧着好不容易磨完的珍珠粉走进来。
「来,我帮你—」小三好意伸出手想帮忙,岂料,南宫凛的吼声马上炮轰过来。
「小三,将刚刚送来的药草拖去仓库。」
小三无奈地耸耸肩,暗暗向这位不知身分的女子做了个爱莫能助的姿势。
就这样熬到了下午,苏语苹好不容易想偷个空伸伸酸疼的腰,一名虬髯壮汉忽然背着一个受伤的公子闯进回春堂。
「喂,大夫在哪?」虬髯壮汉推开正在看诊的病人,将自己背后的伤患安置在床上。「你就是大夫吗?还不快来看看我家公子怎么了?」
忽然,回春堂里整个静了下来,众人怜悯的眼光落在这名大汉身上。
「我看他绝不是本地人……」窗外一人窃窃私语。
「是啊,否则谁不知道凛大夫爱记恨的个性,哪敢这样跟他说话?」另一人回道。
真是好大的勇气:…唉!
「只要你能治好我家公子,银子少不了你的!」虬髯壮汉不客气地大吼。
南宫凛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枢了枢指甲。
见他毫无反应,虬髯壮汉心急如焚地再次大声催促:「喂,你还坐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起来看诊!瞧这里破烂的样子,刚刚那人还说什么这里的大夫是长安最好的!我警告你,要是医死了我家公子,我绝不饶你!」如果二皇子有了什么差错,他一定要砍下这名庸医的脑袋。
「先付一百两。」南宫凛只手撑住下巴,眼睛看着屋顶。
「你说什么?!」虬髯壮汉捶桌怒吼,哪有大夫还没看病就在讲价钱?!
「二百两。」
「你这算什么大夫!」壮汉轻而易举地抓起南宫凛,准备好好痛揍这黑心大夫一顿。
南宫凛没有费力挣扎,任凭壮汉一张凶脸在眼前放大。
「三百两。」他撇嘴凉笑。
「大熊,不得无礼!我跟你说过几次了,为人处世要懂得礼数,别老是动不动就亮出拳头说话。」躺在病榻上的公子强忍疼痛撑起身子,出言斥责属下的举止。
「公子……是因为这大夫太恶劣了……」壮汉瞬间气焰全消,缩着背脊嗫嚅道。
「大夫,今日的无礼之处和三百两,在下康复之后,必定登门致歉,亲自将诊金双手奉上。」他的声音不卑不亢,虽然身受多处重伤,满脸血污,却掩不住一身尊贵之气。
「够干脆—,我喜欢。不过口说无凭,就以你胸前翠玉作为抵押。」南宫凛右手一起一落,已将翠玉褫至袖内。
「无礼之徒,你居然敢随便动我家公子的东西—」大熊怒吼着要出手抢回,但主子一道严厉的目光扫来,他只好乖乖停手。
这死大夫要是治不好公子,他一定放把火烧了这里!
南宫凛不理会在旁边暴跳如雷的大熊,低头仔细观察眼前伤者的伤势。
「喂,女人!去拿夹板和布条来。」
「是。」苏语苹从小所受的教导就是以病患为大,对于南宫凛恶劣的口气,此刻她无暇计较,幸好忙了一个下午,已将这些物品的放置处摸清楚,不至于耽误时问。「来了。」
「哦,很好。」
很好?什么意思?两手拿着夹板和布条的苏语苹立在原地,双眼圆瞠静待南宫凛下一步的指示。
「那就交给你了。」南宫凛拖了一把椅子到旁边坐下。
众人闻言,下巴几乎掉至胸前。
「你这蒙古大夫!」若不是畏于主子的威严,大熊早就一掌劈了他。
「放心,你家公子所受的内伤,只要吃下我特制的续命丹,不出三天必可痊愈。」他斜眼睨着苏语苹。「剩下的这点皮肉伤,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吧?希望你有从你爹身上学到一点皮毛,还是你压根什么都不会?」
苏语苹双手紧握成拳,希望自己不要冲上去杀了这变态男人。
「怎么样?语苹姑娘,你不是说要留下来帮我的忙吗?既然你爹也是名大夫,接骨裹伤这种小事情应该难不倒你吧!」南宫凛出言相逼,就是要她开口求他,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医术。
「南宫凛!」苏语苹终于出声。
南宫凛一脸得意洋洋,准备接受敌人的投降。
「你别小看女人!」她银牙一咬,迸出话来。
这句话虽在南宫凛的意料之外,但他依旧不相信这女人能变出什么把戏!
「那就拿出本事让我瞧瞧呀!」他二郎腿一跷,摆明了看戏的姿态。
不知两人因何对峙,躺在病榻上的公子只能苦笑,谁都行,就是快点动手医治他吧!
这情况差点急坏了大熊,偏偏碍于主子先前的教训,他不敢再开口。
回春堂变得更安静了,众人皆屏息以待,观看事情的发展。
「撕」地一声,苏语苹俐落地将伤者的衣服剪开,丝毫不顾男女之别,双手轻压伤者的四肢及头部,检查是否有其他伤口。
确定了受伤的主要部位后,她开口道:「小三,麻烦你帮我拿水来。」
她仔细地将污血擦拭干净,银针用火消毒穿线,把深及见骨的伤口一一缝合后,再用夹板固定断裂的骨头。
这一连串急转而下的发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没想到有人能够正面迎战凛大夫的刁难,让他当场吃瘪,而且对方还只是个小小姑娘家!
但众人的意外皆不及南宫凛,事实上他可以说是大大吃了一惊。
将医治的工作依序完成后,苏语苹二话不说朝南宫凛的方向走去。
南宫凛浑然不知更大的灾难即将到来,双手环胸闲适地坐在椅子上,想着下次要再出什么难题让她手忙脚乱。
蓦地,一巴掌打断了他脑中的思绪。
「你别太过分了!你把病人当什么?I若你只是想整我,尽管冲着我来,别把无辜的病人拖下水!」苏语苹使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发泄出心中的气愤。
过度的震惊让南宫凛傻眼了。
他呆坐在椅子上,无法相信生平所挨的第一下耳光竟然来自这个女人。
众人暗自庆幸他们生病得正是时候,才能免费看了一场难得的大戏。
说实话,虽然他们感谢老天爷赐给南宫大夫精湛的医术,让他们得以免除痛苦,但同时也不免埋怨老天爷为什么不赐给南宫大夫良好的性格!
不管那姑娘是谁,他们都感谢她给了南宫大夫一个教训,只是那姑娘不知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毕竟这年头出来伸张正义的都不长命……
南宫凛心中仍持续在消化这个震惊。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打了。
在他呆愣的同时,门外的众人议论纷纷,担心着那姑娘的下常
而装病求诊的其他姑娘家,看到心仪的凛大夫被打了,也纷纷出声讨伐那个可恶的女人。
至于躺在病榻上的公子,则是为自己依旧安然无恙深感意外,但最高兴的莫过于大熊了,因为他的主子还好好活着。
南宫凛呆坐在椅上,他说不出心中的感觉,脸颊上传来的刺痛让他第一次正视苏语苹。
她不只是只泼猴,而且还是个女人。
是他平常最讨厌的女人。
但也是个精通医术的女人。
☆☆☆
夜幕低垂,漆黑的天空闪烁无数繁星。
虽然发生下午的意外事件,南宫家的晚膳照常开伙,圆桌旁坐着三个人。
没有人借口身体不适躲在房问用膳,即使脸上带着五爪印的南宫凛也一样,只少了出门在外的南宫逸博。
厅里的气氛肃穆得慑人,几近冷凝的空气让南宫炜连吞咽都觉得困难。
南宫凛死命地瞪着打了他一巴掌的可恶女人。
无视于前方扫射来的致命眼光,苏语苹神色自若地吃着晚餐。瞪什么瞪?以为瞪久了她就会怕他呀!
她暂时停止用餐,假装好心地问:「怎么了?凛哥哥不会是脸颊还隐隐作痛吧?倘若凛哥哥不嫌弃的话,我们苏家自制的消肿药膏还满有效的。」
「你—」南宫凛摔筷拍案而起。她都打了人还想怎样?!
「哥,没事。吃饭、吃饭!你看,有你爱吃的清蒸鱼喔。」南宫炜赶紧将饭碗放下,起身挡住欲冲上前的老哥。
无畏眼前狰狞的脸孔,苏语苹故意慢条斯理地夹菜送入口中,脸上神情挑衅的意味相当浓厚,好似在说:我就是打了你,怎样?
南宫凛当然很清楚她所传达出的讯息,也明白自己的怒气只是正中她下怀,但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可是他又能如何?
他是输了,在这次的对峙当中,她成功地化解了他所出的难题。
「算了,不吃了。」南宫凛恼怒地拂袖离去,再不离开,他可能会被自己的怒气噎死。
他后脚才踏出门,马上就听到弟弟很没有义气的笑声,恼羞成怒的他当下决定,明天一定要叫南宫炜将仓库里所有的药草搬出来晒。
「哈哈哈哈,语苹,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能让我老哥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瘪,尤其是我老哥脸上的五爪印,真是一大杰作。」南宫炜大笑。
「没办法,谁教他这么恶劣。」这对兄弟的感情可真是差呀。
「恶劣?对对对,说得好。」南宫炜笑得拍桌抱肚皮,不行了,他的肚子好痛。
虽是敌方,但此时她还真有点同情南宫凛,他被打了,亲生弟弟却笑得这么乐,可见他的为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失败呀!
「其实呢!老哥他的人也不算太坏,以后你就知道了。」若语苹能当他的大嫂,那该多好……南宫炜闭上眼幻想着。
他终于可以一吐从小到大所受的怨气,老哥今天能有这么精湛的医术,他的功劳不容磨灭,他永远都忘不了老哥拿他试药的梦魇。
「无论他好或坏,都和我无关,等我爹来了我就要离开。」希望她那生性闲散的老爹不要又忘了今夕是何夕。
对于苏语苹是否能就此脱身,南宫炜心里存疑。
尤其是在她打了老哥之后……
☆☆☆
「可恶的女人!」
南宫凛一路咒骂回房门。
「居然打了人还若无其事的吃饭,连一点愧疚都没有!」他大脚用力踹开房门,撩起下摆气愤地坐在椅子上。
「早知道我就一巴掌打回去—」对喔,他怎么不打回去?他向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徒啊!
虽然不屑使用暴力,但也不见得在被一个女人打了之后都不还手呀!
手指抚着仍有点肿痛的脸颊,他呆愣的坐在椅子上思索这个艰深的问题。
从两人初见面以来,她先是用包袱行凶,让他优秀的头部遭受重击,而后又出言让他下不了台。
本以为她只是区区妇道人家,略施小计便可整得她哇哇叫,从此收敛嚣张的气势,毕竟女人都这样,就光会叫,一旦遇上事情却六神无主,哭爹喊娘的要人帮忙。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面对他的故意刁难,还给予有效的反击,让他脸上无光。打从出娘胎起,除了已过世的亲娘外,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更遑论是义正辞严地指责他的行为,因为众人都对他有所求……
瞧瞧她那手俐落的接骨术,显示她对人体骨骼的位置知之甚详。
说真的,他是有一点佩服她了。
她有一般女人所欠缺的、甚至部分男人都不具备的胆识,以及强烈的正义感,不屈服于恶势力。瞧她那股呛辣的劲,比只会尖叫昏倒的娘儿们强太多了。
呵呵,看久了还有那么一点顺眼……
慢着!他在想什么?!
对那泼辣女人他还会想到「顺眼」这两个字去?!南宫凛无法接受自己脑中居然有这样的想法,立刻强力催眠自己。
睡觉!睡觉!明天他再来好好整她。
吹熄蜡烛,他上床准备就寝。
但心中被吹皱的一池春水却不断地荡漾,晃得他脑袋昏沉沉,心里头想的都是那女人的可恶。
睡意迟迟不肯降临,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尝到睁眼至天明的滋味。
那女人又多了一项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