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睡得正香,一阵敲门声传来,钟离醉略带醉意的声音叫:「小富贵,开门。」
聂琼迷迷糊糊爬起来跑去开了门,钟离醉进房后,径自来到床上躺下,嘴里咕哝道:「替我捶捶腰,干了半天活,浑身都痛。」
什么?让他捶腰?!他堂堂金枝玉叶的皇子,这辈子莫说伺候人,便是让人伺候也是挑人的,现在居然被个乡野村夫颐指气使!
连日来憋着的怒火委屈一齐涌上,聂琼冲上前挥拳痛击,谁知好巧不好钟离醉向里翻了个身,那拳头落了空,正击在床边上,痛得他一阵咧嘴。
「小富贵,你肩上的伤要不要紧?赶明儿我去山上帮你采些药……」
话没说完,人已进了梦乡。
疼痛让聂琼冷静下来,想想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还是忍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就当是给府里养的那只宠物小狗按摩好了。
抬手搭在钟离醉腰上,随便按了几下,假笑:「舒服吗?」
几声哼哼传来,似乎在鼓励他继续,于是聂琼又加大了手劲,心里却咒骂个不停,可怜梅花渡的父老乡亲,因为和钟离醉同冠一姓,而难逃池鱼之殃。
第二天一大早,钟离醉就离开了酒馆,中午才返回,把聂琼叫到他房间。看到桌上放了些碾好的药草,聂琼颇感意外。原来这家伙昨晚不是说醉话,他真去采药了。
「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敷上。」
想起三从四得,聂琼没多话,痛痛快快地将上衣褪下,也不怕钟离醉看出那是刀伤还是撞伤,反正他整天都醉醺醺的,很容易蒙过去。
「伤口有些肿,嘿,这是哪个山上的石头,比刀还锋利,你可真够倒霉的。」
钟离醉扫了一眼聂琼肩上的伤口,将含的一口酒喷到伤口处,把他痛得一激灵,还好,润湿草药随即敷上,将炙痛压了下去。
听他的口气,不会是看出了什么吧?不会的,一个连真假玉佩都分不清的糊涂虫,眼神没那么利的。聂琼自我安慰,嘴上却问:「你懂医术?」
「以前走南闯北,简单的医理还是懂的,你脉很虚,看来肺腑也有震伤,回头我得再去采些草药。」钟离醉敷好药,搭住聂琼的脉搏说。
「谢谢掌柜的。」
钟离醉抬头看他,嘴问笑谑很深。
「谢倒不用,不过,一副药一两银子,外加煎药的柴火钱,我上山采药的人力钱,算起来怎么也有十几两,我会在你工钱里慢慢扣除的,所以,小富贵,加油干吧。」
又被坑了。趁钟离醉把头转到一边,聂琼在他身后用力挥了挥拳头。
现在奈何不了这醉鬼,但总有一天,他要将他狠狠踩在脚底下,惩罚他的冒犯之罪。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古怪啸啼,伴随着振翅之声瞬息而过,聂琼挥舞的拳头顿时僵住,是那些追杀他的人找过来了。
「掌柜的,掌柜的……」
小千从外面奔进来,正看到聂琼慌张套衣衫,他立刻裂开嘴巴,堆起一脸暧昧的笑。
「掌柜的,难怪你一直不成亲,原来是好这口。」
聂琼的脸黑了半边。他慌张穿衣是因为对头找上门了,跟钟离醉无关,这件事一定要澄清,他虽然好色,可不喜男风,尤其对方还是个醉鬼。
钟离醉却回过头,狡黠目光在他尚未系好衣衫的胸前瞄来瞄去,一脸淫笑。
「刚才没注意,小富贵的皮肤生得还真是好啊,水灵灵的比姑娘们都滑嫩。」
这个该死、该杀、该剐的死醉鬼!
小千跟着又说了句让聂琼吐血的话。「掌柜的,小富贵又跑不了,你以后再慢慢看,现在还是快去前面招呼客人吧,刚来了几个很凶的家伙,说要找人。」
钟离醉随小千去了前院,聂琼犹豫了一下,一个梯云纵,跃上房梁,房梁颇宽,横躺的话,正好可将身形隐住。
不多时,急促脚步声传来,听到血鹰的戾叫也夹杂其中,聂琼忙屏住呼吸。
门被推开,几人走了进来,只听钟离醉道:「客官,你们究竟要找什么,还跑到我的房里来?」
有个低沉声音问:「这两日可有一个长相俊俏,身上带伤的男人来投店?」
钟离醉嘿嘿笑起来,小千则很体贴地解释:「我们这里是酒馆,不是客栈,每天来往的人倒是不少,不过要说到长相俊俏,可没一个比得上我们掌柜。」
这马屁拍的太直接,那人嗤笑了一声,慢慢踱到房中,血鹰在一旁不断震翅嘶叫,却始终不见动静。
「这草药好像是敷外伤的……」
聂琼的心差不多快从嗓眼跳出来了,却听钟离醉道:「呵呵,是我养的小土狗被石头砸伤了,我弄了些药给它敷伤,小狗就在外面拴着呢,客官要是喜欢,就拿你带来的野鸡做交换好了,这么大的野味很少见呢……」
小千连忙小声说:「掌柜的,您别摸了,这好像不是野雉,是鹰吧?」
「胡说,咱们这里哪来的鹰?」
血鹰被说成野雉,那人显然气得不轻,一声重哼后,转身拂袖而去。
在房中待了很久,在确认那些人已然离开后,聂琼方从梁上翻下,来到前院,看到他,小千突然挑挑眉,手抚下巴,一脸玩味。
「刚才那些人说要找俊俏之人,我看小富贵长得就满俊俏的……」
话音未落,就被钟离醉一巴掌抽过去,笑嘻嘻地问:「看清楚,这里谁最俊俏!」后背一阵冷森森,小千立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看清楚了,当然是掌柜的,小富贵长的连城东头王二麻子都不如。」
钟离醉满意点头,仰头喝了口酒,对他说:「去,到山上打只野雉回来下酒,今天看到人家那只大野雉,却吃不到口,真是难受。」
小千祸从口出,被发配出去了,其他两个抱有同样怀疑的小伙计立刻闭紧嘴巴,跑去了厨房。酒馆里没客人,聂琼拿抹布擦着桌子,正暗自庆幸暂时躲过一劫,酒香传来,钟离醉凑到他面前,醉眼看他。
「在想什么?」
聂琼推开他,没好气道:「被你讹了那么多帐在身上,在想怎么还。」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还。」
他眼神有意无意扫过聂琼领口下的锁骨,诡笑:「其实,用其他方式还,我也不介意……你长得这么水嫩,刚才要不是看了你的身子,还真以为你是女扮男装……」
「你给我闭嘴!别以为你是掌柜就可以为所欲为,再敢调戏我,我打得你满脸开花!」
聂琼正在烦心,被钟离醉言语挑逗,更是烦上加烦,立刻甩开抹布,揪住他领口大吼。
钟离醉没反抗,只是笑容微敛,定目看他,轻声问:「刚才你去哪里了?」
「什么?」
「我说——刚才那些人来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被盯得发毛,聂琼放开手,支支吾吾道:「我肚子疼,去茅厕。」
好在钟离醉没再多问,收回眼神,拿起葫芦往外走。
「小千那家伙做事我不放心,我也要去山上看看,小富贵,你跟我一起去。」
「我肚子疼,不去行不行?」这醉鬼除了奸诈、小气、好酒外,似乎还很好色,荒山野外的,自己身上又有伤,醉鬼看上去有些蛮力,要是兽性大发……
聂琼把最坏结果在心里推设了一下,立刻拒绝。
前面传来钟离醉悠悠话声。
「小富贵,小百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若是犯了咱们酒馆的规矩,其后果如何?」
「我去!」
三从四得犯一条,扣一顿饭;全部犯了,就是七顿饭,断食七顿,他也不用想法逃命了,直接入皇陵,跟列祖列宗做伴好了。
梅花渡山峰不高,路也颇宽,不过马车被主人赶得摇摇晃晃,好久才勉强爬到半山腰。
钟离醉把马车系在路旁,带聂琼步行进山,不知他是真醉得不辨方向,还是故意在瞎折腾,说是捉野鸡,却在山林里左拐右拐,散步消遣。
远处苍柏参天相连,雪花点缀,一眼望不到头,聂琼走得急了,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真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孩子,一个小山坡就累成这样。」
见他脸色发白,钟离醉将酒葫芦递给他,「喝口酒取取暖吧。」
聂琼接过来,狠狠闷了一口酒。永嵊皇朝历来无骄子,他虽喜好玩乐,但皇室的各种训练自小就没断过,只是少了些历练,再加上有伤在身,所以才容易疲劳委顿,现在却被一个乡野之人嘲笑,一口气哪能咽下,一着急,酒的热气窜上,咳了起来。
钟离醉将他拉在旁边一块平石上坐下,替他拍打后背。「你这人真是小心眼,一句话就气成这样,你看,我被你拿块假玉骗吃骗喝,不也没说什么吗?」
他哪有拿假玉骗吃骗喝?明明就是这混蛋不识货,还在这里一肚子委屈,他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这家伙?不过后背被拍打的舒服。心情顿觉顺畅不少,左右看看,发现身旁有棵矮矮的果树,枝头坠了不少红果,颜色艳丽,引人垂涎。
走了大半天的路,有些口渴,不过聂琼总算有点儿江湖常识,山上鲜艳果物,多不可食,何况现在还是寒冬,有野果结成更属异常。
看看身旁正自酌自乐的钟离醉,他眼睛转了转,探手摘了个野果,递上前,堆起一脸假笑。「掌柜的,吃果子。」
这混蛋是本地人,肯定知道果子是否有毒,若是直接去问,一定被他嘲笑,还是来招借花献佛,既耍得好看,又可探听虚实。钟离醉接过果子,随手擦了擦,就咬进嘴里,香甜之气传来,聂琼哪里还能忍住,立刻又摘了一颗,张口就吃。
聂琼几口就将野果吃进了肚,不过瘾,又摘了几颗,一颗孝敬掌柜,余下的都让他一个人包了圆。
傍晚两人回到酒馆,小千已先回来了,不负掌柜所望,打了两只野雉,虽说瘦小了些,但总算可以熬一锅鲜味汤,外加几碟野味小菜,反观他们一行,连半根野鸡毛都没抓到。
那家伙根本就不是去抓野味,分明是在消遣他,带着他在山里乱转,吃吃野果,拽几株野草,还美其名曰为他采药疗伤,结果累得他内伤加重,在回途中一直咳个不停,想讨口酒去去寒气,他都不给,小气到了极点。
聂琼在心里把钟离醉骂了个痛快,又兴冲冲将野果拿给小百他们,三个小伙计除了一开始狐假虎威,欺负过他外,平时对他还不错,他聂琼是个爱恨分明之人,会把所有过错都记在那混蛋身上,不会为难跟他有相同命运的小伙计。
小千看到红果,一脸吃惊问:「你吃酝果了?」
「怎么了?」
见聂琼一脸懵懂,小千三人对视一眼,又齐齐转头看钟离醉,后者正倚在柜前哼着小曲拨算盘,一派悠闲自在。
「掌柜的,你没告诉小富贵酝果不能乱吃吗?」
钟离醉抬头,醉眸如丝,一脸微笑。
「不能吃?我吃了好几个呢。」
「可、可咱们镇上的人从小就吃,自然没事,小富贵是外乡人,他吃了会很糟糕。」
钟离醉想了想,突然一拍额头,叫:「呃,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忘记了?」
聂琼越听越心惊,脸色惨白,只觉肚腹天翻地覆地绞痛起来,颤声问:「是不是毒果?吃了会死人?要怎么解毒?」天啊,他不会这么倒霉吧,含冤未雪身先死……
小千忙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没那么严重啦,酝果是药果,有强身健体之效,不过药性烈了些,第一次食后,嘿嘿,可能会有些皮肤肿胀,喉咙做痛,几天就会好啦。」
聂琼这才放心,随即怒视钟离醉。
再给这混蛋多加一条罪——酒醉误事,害得他差点儿英年早逝。
聂琼摘来的水果成了饭后甜点,见大家吃得开心,他也想再吃几个,却被钟离醉制止了,逼他喝自己煎的药。
压根不信那小山丘上的草药能治内伤,但想到三从四得,药又是钟离醉亲手煎的,让他多少有些满足感,于是屈服了掌柜的淫威,拿起那碗黑黑的药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一声凄厉喊叫突然从聂琼房里传出,正在前院打扫的伙计们动作一停,随即彼此交换同情的目光。记得,晓得,做得,忍得。八字真言里忍字最重要,希望小富贵能忍得,动手之前莫忘了那醉鬼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钟离醉你给我起来,你害死了我,我做鬼也要拉上你!」聂琼如神兵天降,威风凛凛,一脚踹开钟离醉的房门,冲到他床前,跃上床将他按住,并两手交叉,卡在他颈上。
原来比被人诬陷、追杀更倒霉的是——在逃亡路上遇上了这醉鬼,早知如此,他绝对绝对,在被官兵围剿时,不仓皇逃命,即使蹲天牢,都比遇到这混蛋强!
「小富贵,大清早你搞什么?」
钟离醉总算没醉到人事不省的程度,生死关头醒了过来,抓住聂琼的手。
聂琼受了内伤,使不出力,被他掐住乖乖移到了一边,嘴上却骂:「在杀你!」
钟离醉漂亮的凤眸微眯了眯,在看清聂琼的脸后,突然扑哧笑出来。
「你在为肿脸生气?其实这样胖乎乎不是挺好看?以前你太瘦了,下巴尖尖的像只小狐狸,哎哟……」腹下一痛,被聂琼膝盖重重顶了一下。
「瞪大你的醉眼,老子那叫玉树临风,倜傥俊俏!现在却被你搞得像猪八戒……不,猪八戒都比我好看……」
刚才当从镜子里看到这张肿脸时,聂琼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杀了这祸害,然后继续逃亡。
小千还说什么会有些肿胀,说得还真含蓄,他现在分明就是跟猪头一家亲。
以前他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一等一的风流俊俏,要是今后都要顶着猪头做人,他宁可现在就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都是你,昨天如果你提醒我,我就不会变成这样,马上找药让我变回来!」
对,杀了这混蛋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先解决实际问题。
钟离醉笑嘻嘻拿过酒葫芦,被他一把抢了过去。
「不许喝,先回答问题!」
「药是没有啦,不过你别担心,少则十几天,多则一两个月,容貌会自然恢复的,以前你坑蒙拐骗的事做的也不少,正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嗯,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刚才在见到这副容貌后,震惊、担心外加恐惧才会一时失措,现在仔细想想,暂时变猪头也许并非坏事。
至少杀手也好,追兵也好,肯定都认不出他来,一两个月用来养伤绰绰有余,又不用整天担惊受怕,虽说这模样有些过分,不过只要不照镜子就没事了。
这么一想,聂琼心情顿时好了许多,钟离醉却看着他,一脸古怪的笑。
「小富贵,大清早你好像很兴奋啊。」
聂琼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骑在他身上的动作有些……暧昧,清晨,男人强硬的部位触肤可及,更别说自己现在还衣衫不整,春光外露。
都怪刚才太激动,一心只想跑来除害,忘了了整好衣衫,说来说去都是这混蛋的错。
钟离醉眼神在他身上游离不定,脸上笑意更深,腰部还有意往他臀上顶了顶。
「你身材生得不错,有没有兴趣跟我……哎哟……」
一记铁拳将后面的话狠狠击回。「给我去死!」
聂琼为自己以下犯上,对掌柜施暴付出了惨痛代价,一连几天他都被钟离醉支使得团团转,还被逼喝苦药,好在敷了药后,身上外伤都开始愈合,胸口那记重掌带来的抽痛也消了下去,不过打死他都不承认那是草药的功效,而是他鸿运当头,天佑贵人。
误食酝果,脸盘肿了一圈,但并非丑的见不了人,嗓音略带嘶哑,却不妨碍说话,总之,一切习惯就好,当然,也包括在酒馆里打杂。
伺候人这种事对聂琼来说,虽然不甘心,却并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自小在金窝里长大的小皇子,每天过惯了风花雪月,拥香抱玉的日子,只是一夜风流后,反而心生惆怅,不像现在忙活一天,泡个热水澡,钻进被窝,再听着外面悠扬的笛声,便一夜无梦,想酝酿睹月伤怀的文人情绪都找不到空闲。
免费提供笛声的是钟离醉,那是他除了饮酒外最大的嗜好。
小万告诉聂琼以前钟离醉长年在外,直至老板娘过世,才回来开了这家小酒馆,那笛子听说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所以才会笛不离手。
「老板娘是不是很漂亮?」
聂琼承认自己很无聊,不过没办法,小镇上又没有什么聊以解闷的事,空暇下来,只有嗑瓜子聊闲话,他把这行为归为知己知彼,才能打败那混蛋掌柜。
「不知道,大家都没见过,不过照掌柜的长相,能令他牵肠挂肚的女人肯定很漂亮。」
那混蛋长得很帅吗?聂琼努力想像了一下,最后很不甘心地艰认——钟离醉虽然比他差一点点,但还是勉强可以排到帅这个行列的。
「所以你也别多想,掌柜的虽然有时嘴上会占占你便宜,不过那都是开玩笑,他回乡三年,都一直闷头打理酒馆,镇上的媒婆把门槛都踩烂了,他也没松一下口,他可是我见过的最长情的人。」
长情?我呸!三年不碰女人,他要不是没钱,要不就是那里有病!
悠悠笛声随风轻传,打断了小伙计们的闲话。听惯了华丽之音,反觉乡音小曲别有番韵味,笛声低缓轻吟,闲淡悠长,聂琼听得不觉有些痴了。
小百叹了口气,「掌柜又在想老婆了,现在他心情肯定不好,小富贵,你千万别去招惹他。」
不招惹他?才怪!他会好好去招惹一番,顺便再看看笑话。
伙计们各自回房后,聂琼来到院外,见钟离醉正坐在房顶上横笛轻吟,当空明月高挂,清凉如水,月华笼在他身上,透出几分飘逸。
吹个笛子而已,有必要非跑到房顶上吗?好像生怕梅花渡的百姓们不知道,这里有个小掌柜正在为思念亡妻伤心。虚伪!
聂琼攀着檐下竹梯,爬了上去,本来以他的轻功想飞檐走壁也非难事,不过为了不吓着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还是稳妥一点儿好,要是把掌柜的吓得滚下了房,他又要被百般苛待了。
来到房顶,见钟离醉唇间含笑,轻曲横笛,并无悲伤之意,聂琼有些丧气。
笑话没看成,不过都上来了,怎么着也要赚口酒喝才行。
来到钟离醉身旁坐下,搭讪:「这小曲儿挺好听,叫什么?」
曲声渐没,钟离醉转头冲他微笑。
「是我随便吹的,聊以自娱,没名字,小富贵,你是个学问人,不如起个名字吧。」
「嘿嘿,掌柜的取笑了,我哪有那文采。」
该死的混蛋,没事靠这么近干什么,比眼大吗?
不得不承认钟离醉的眼眸的确很漂亮,醉意中媚眼如丝,说不出的风情,凑近说话,那唇角酒香随风传来,聂琼的心禁不住跳了跳。
心跳这感觉,对他来说很稀罕,想当年,京城那么多美女,都没让他心跳过。
钟离醉还在看他,聂琼慌忙收起浮想联翩,接过酒葫芦,老实不客气仰头就是一口,最近两人之间有了默契,见他凑过来,钟离醉总会给他酒喝,可惜只是一口,很不过瘾。
「把笛子给我。」喝完酒,兴致上来,聂琼向钟离醉要来竹笛,横笛轻吹,顿时丝竹之音绕梁而来,沉醉东风。
聂琼的乐艺曾经名师指点,一段小曲吹的风情妖娆,钟离醉侧脸看他,见他吹得开心,眉眼间风情流露,心里一动,唇间溢出微笑,道:「小富贵,别走了,留下来,以后我们笛箫合奏如何?」
就你?也配!他的笛乐便是王孙公子等闲也难得一闻,也就是现在落地凤凰了,否则怎么会便宜个乡下人听此佳乐?
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嘴上还得敷衍:「掌柜的别开玩笑了,我向往的可是逍遥江湖,踏遍山川美景,不过,如果你肯多加工钱的话,我会考虑。」
这话倒没说谎,少年志存高远,聂琼以前连京城都没离开过,所以一直梦想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出去闯荡一番,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闯荡。
钟离醉看他的眼神里笑意淡淡。
「这个好说,你若想闯荡江湖,我可以陪你,天南海北,任你遨游。」
这家伙酒劲儿上来,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聂琼眼睛转了两转,忙道:「好啊好啊,那以示诚意,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什么东西?」
「就是假玉和匕首啊,还我吧,反正是假的,你留着也没用……喂,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太过分了,又说是假的,又不肯还,做掌柜的也不能一手遮天!」
钟离醉哈哈大笑:「小富贵,我就喜欢看你气鼓鼓的样子,我又没说不还,既是假的,你那么着急要回做什么?」
「那是我爹和大哥给我的,我想留作纪念行不行?
「原来如此,那好……好做事,回头一定还你。」
「好」字出口,聂琼还没来得及高兴,话锋一转,意思又变了回来。
这家伙又在故意戏弄他!有心再求,又怕钟离醉起疑,照他小气的个性,若发现是真货,绝不会退还,对,三讨不如一偷,回头看能不能盗出来。
「是你说的,将来可不能反悔,先把酒给我喝两口,算做补偿。」
趁机提了个小要求,没想到钟离醉居然应了,将酒葫芦递给他。
「这酒太烈,小抿几口就好。」
美酒得来不易,聂琼依言小酌,钟离醉则拿回笛子,横放唇边,轻吹起来。
笛声在夜空里轻荡,聂琼抿了两口酒,渐觉神思飘摇,不知觉中,随笛声一起飘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