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公主,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若勉强结为连理,只会是灾难一场。」燕戈试图以温和的理性说服她。「你相信我。」
「你凭什么这么武断?」她鼻头一酸,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是什么东西?你说了算啊?」
她的辱骂,他恍若未闻,自然也不生气。
「撇开性情是否相契不谈,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不过是个流浪的戏子,你惯常生活在锦衣玉食、华堂美室之中,我却习惯了餐风露宿、抛头露面。」他坦率地点出现实。
「和我成婚,你就是驸马,你们全班子的人都不必再流浪天涯卖唱,我一定会命人好好照顾大家的。」她的口气也缓和了一些,眼神终于流露出一丝央求的脆弱。「这根本就不成问题。」
「不知公主可曾听过一句民间俚语?」他平静地看着她。
「什么?」她戒备地问。
「做惯乞丐懒做官。」
宝娇脸色登时变了,以为他宁愿当乞丐也不愿意娶她,然后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已经是我们习惯的、喜欢的生存方式,每经过一个村镇、一座都城,都可以见识到各地不同的风光,遇见各式各样不同的人。」他深深地望着她,语气里透着飞扬洒脱的快乐和心满意足。
她屏息地瞅着他,看着他脸上绽放着明亮光芒的笑容,不明白他的快乐究竟从何而来?
辛苦的练功,辛苦的唱戏,辛苦的不断流浪,居无定所,有什么好觉得满足的?
「你就这么喜欢走南闯北,累得跟狗一样?」她瞪着他。
「正因为走南闯北,所以才能看见天地是那么样地大,人在其中,是何其渺小,有很多无谓的烦恼,根本就毋须索挂在心上。」他摇了摇头,黑眸熠熠地凝视着她,「公主,有机会的话,你也可以离开皇宫到处走走,或许你会发现出了这狭隘的笼子,你会找到更多属于你的快乐和幸福。」
「你少在那边扯东扯西的,本公主又不是没出过远门,我不久前才从江南梅龙镇回来呢!」宝娇被诱惑得有些心动了,嘴上却不肯承认,冷冷哼了一声,「一路上颠簸得要命,不是坐船就是坐车,不是乘轿就是骑马,累死我了,一点都不好玩。」
他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说,我们彼此真的不合适。」
没料到被他反将一军,她不禁恼羞成怒,小脸又涨红了。
「本公主用不着去适应别人,也没什么好合不合适的,反正你就是得配合我,我管你愿不愿意!」
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受够他的推托之辞了!
「公主——」
「来人,把燕戈押入天牢,和‘凤武秦班’的人关在同一栋,」她马上来个翻脸不认人。「直到他们全班子的人都被砍光了,或是他答应娶我的那一天为止!」
「公主,你——」燕戈脸色瞬间大变。
宝娇不想再听他在那边罗嗦,扰乱她的心神,挥了挥手,护卫们马上将他「请」了出去。
「燕戈,我就跟你耗上了,看你几时向本公主低头!」她不去看他临去前惊愕、不解、痛心的眼神,直想着他终将向自己低头的痛快感。
只要想着这个就好了。
一夜获罪。
全「凤武秦班」的人从皇室的上宾一瞬间沦为了悲惨的阶下囚,被关在阴暗湿冷的大牢内,仅以稻草铺成床,还得闻那臭不可当的鼠蚁虫味儿。
黄鹂又惊又怒,痛斥道:「那个公主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她到底有没有人性?她以为她是谁啊?」
「唉,谁教人家是公主,随便抬根手指头就可以把我们捏死了呢。」老头垂头丧气。
「对啊对啊,咱们真是倒霉,还傻傻的以为是天下掉下来一个好大的金元宝,没想到却是一场弥天大祸,呜呜呜……」老旦已经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哭,连带其他人便再也忍不住跟着放声嚎啕,大牢里霎时一片愁云惨雾。
被单独关在对面牢房的燕戈紧紧握住生铁铸就的牢栏,听着那头传来的呜呜哭泣声,看着他们脸上的惊慌和恐惧,不由得心如刀割。
这一切都是他惹来的风波,却倒教全班子的人去承受这样的惊吓和苦果。
就算只是想吓吓他们,她未免也玩得太大了。
难道皇上真要这么眼睁睁纵容她继续胡闹下去吗?
「对不起,是我连累大家了。」他低沉的开口,恳切地保证,「但我相信这只是虚惊一场,公主她——想明白之后,很快就会回心转意,放了大家的。」
「燕大倌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公主要关我们?」老旦满面迷惘的问,「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对啊,怎么会说是你连累我们了呢?」
「难道是你得罪了公主吗?」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大倌儿不是这样的人,他平素最是稳重的了,哪可能会无缘无故得罪公证呢?」
「要不然咱们为什么会被打入大牢?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呀!」
所有人七嘴八舌疑惑追问。
唯有老爹和黄鹂默不作声,只是用忧虑心疼的眸光望着他。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公主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针对他和「凤武秦班」。
「这是因为——」燕戈心底有愧,眼神一黯。
黄鹂心一急,抢着道:「你们就别再逼燕大哥了,难道这阵子以来,你们都没听说过宝娇公主种种刁钻蛮横、泼辣任性的行为吗?像她那种被宠坏了的公主,脾气古怪,阴晴不定,肯定是——」
「不。」燕戈打断黄鹂极力要为自己撇清的话,「公主会这么做是事出有因,因为我不愿娶她,才会惹怒了她,也连累了大家。」
众人被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给炸得目瞪口呆,半晌出不了声。
「哇,这可是天大的鸿福恩赐啊,你不娶,我娶!」丑角儿满面羡慕,「对方可是公主啊!」
「不是娶或不娶这么简单。」他的笑容里有一丝连自己也未察觉的苦涩。
「公主和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适应不了我们漂泊的人生,我们也融入不进她尊贵的生活。」
这话实际而一针见血,就连生性乐观的丑角儿也不得不承认。
「明知前面是堵墙,是条死路,又怎么能眼睁睁地一头撞上去?」他眼神落寞。
其他人也心有所感地默然了。
是啊,他们可是走唱的戏子,对方却是至高无上的公主,野鸭怎生配得起凤凰?
而且皇宫里规矩多多,公主又权势滔天,弄得一个不好,大倌儿随时都有可能像这样被押入大牢囚禁「面壁思过」,或是遭受更大的羞辱和危险。
对方可是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