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风寻暖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直直地望着他,盼望从他迷茫困惑的神情里发现一丝了然的情意或领悟……难道他不喜欢她吗?
不,她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她感觉得出来。
可是他的喜欢……真就是她一相情愿以为的、自信的、拥有的那一种吗?
或者你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另一个挽君表妹?
风寻暖抬头望着他的沉默,心越想越慌,越来越乱。
「我……好像听见阿香在叫我……」她退缩了,心慌了,像个胆小鬼般转身就逃。「暖儿——先告退了。」
「暖儿?」
【第六章】
坐在小凳子上,风寻暖手握砂纸磨细木头,却是失魂落魄,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应该想什么,却是心底空空落落,像是飘浮在湖面上一朵毫无凭借的翠绿浮萍,不知该飘往哪儿去。
是,她是在庸人自扰,她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他如何?
她也不能要求公予待她如何?可是她的心就是不踏实,不舒服,不快活……也许她最盼望的是他同自己说些什么,像船有了锚,可以将她浮动不安、焦躁慌乱的心给稳稳安定下来。
「唉……」她叹了一口气,烦恼道:「风寻暖,你怎么会把自己摘到这么混乱的地步?」
再也无心其他,她就这样呈发呆状态地度过了上午,中午也是呆呆地被阿香给拖去吃午饭,呆呆地端着一大碗面条慢慢吃着,再呆呆地回到铺里继续磨那根已经快被磨穿了的木头。
直到下工了,她还是呆呆地跟着师傅学徒们鱼贯走出,直到被一个身着粉红缎子衫的少女拦下。
「喂!」
风寻暖呆呆抬头,涣散的瞳眸瞬间聚焦——咦?
「我要跟你谈谈。」孟挽君扬着下巴,娇滴滴地道。
「谈什么?」她回过神来。
「恪哥哥。」
她心一紧,随即抿唇笑了。「哦?」
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本想着要兴师问罪的孟挽君反倒有些踌躇了。
「嬷嬷说你对恪哥哥有企图!」她赶紧拉进权威人物为自己站台。
邢嬷嬷?
风寻暖心下瞬间了然。「是邢嬷嬷鼓动你来找我‘谈’的?」
「对。」孟挽君理直气壮了起来。「我是将来要和恪哥哥成亲的人,所以我最有权利来找你谈判!」
「好呀,那就来谈吧。」她点点头,索性在一旁栏杆上坐了下来,笑眯咪的问:「要谈什么?」
「谈……」孟挽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结巴了一下,随即昂首道:「你该离开邢家的事!」
「为什么我得离开邢家?」
「因为你图谋不轨呀!」
真是老吹老调老掉牙了,就不能换一句新的词?
风寻暖没好气地望着她,「嗳,小姑娘,我说你就这么喜欢当别人的打手、烂头蟀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邢嬷嬷只是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这才千方百计想把我撵出邢家,可我是正大光明应征进邢家当学徒的,只要公子没开口遣我走,我就有理由有资格有权利继续待在这儿学艺。」她口条俐落地道。
孟挽君眨了眨眼,小嘴微张,想不出什么驳斥的话来,只得挠挠头。「这话听超来也没错。」
风寻暖看着她,突然噗地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是在笑我吗?」孟挽君抬眼恰巧瞥见她的笑容,登时大发娇嗔,跳脚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这辈子最痛恨人家瞅着我笑了,好像我说了什么蠢话似的!」
「哎哟!对不住,因为我发现你实在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嘛。」她赶紧安慰道,嘴角笑意荡漾难禁。
「哼!」孟挽君小嘴翘得高高的,埋怨地瞪了她一眼。「本小姐这次就原谅你,可下不为例哦!」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她赶紧藏住笑容,伸出手宣誓。
原以为大公子这位挽君表妹是个气焰高张、骄气凌人的娇娇女,可没想到娇是娇了点,却是恁般天真单纯得有趣。
这么一照面之下,风寻暖心头那点残存的酸溜溜醋意,登时烟消云散了。
邢嬷嬷怎么会以为唆使这样的小姑娘来充当打手,就可以把她逼出邢家?
她老人家究竟是太瞧不起她的智能?还是对自己的心计太有信心了?
「喂,你还没回答我,你会和我抢恪哥哥吗?」
抢?风寻暖一时失笑。
「为什么要抢来抢去的?你的恪哥哥是东西吗?如果‘你的’恪哥哥喜欢你,我就算用尽吃奶力气也抢不赢;倘若‘我的’
大公子喜欢的是我,那就算你使尽浑身解数也夺不走,对吧?」
「呃……」孟挽君有点脑袋打结。
「更何况……」风寻暖苦笑了一下。「若他喜欢的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又该当如何?就算我们伸手去拉去拖去拽去抢,他就会变成我们的所有物了吗?」
孟挽君眨眨眼睛,看着她落寞的笑容,不禁有些呐呐地问道:「你在伤心吗?」
「不,我哪来的资格和机会伤心?」她涩涩地道。
当初她是为了他的雕工而来,可如今教她失神惆怅却是他本身……然而是几时,她对他的牵挂已经远远胜过了拜师学艺、好为公主制轿的理想和坚持?
「你……不要难过啦,恪哥哥的确是根愣不隆咚的大木头,半点也不知情识趣……」孟挽君也同她诉起苦来,「像这次我明明是为了他逃婚来的,可他居然说要叫我爹把我带回去,屋子连躲都不让借躲,亏他还是我表哥哩!哼!」
尽管愁肠百转,风寻暖还是不由自主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是啊,他就是根大木头,可我偏偏就喜欢上他的敦厚朴实和不解风情,」她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可能在近期之内必须去检查一下眼睛。」
「哈哈哈……」孟挽君大笑了起来。
她也想跟着笑,只是嘴角才微微牵动,心却揪扯得细细的疼。
「可话说回来,恪哥哥要不是这么善良这么好心肠,当年又怎么会吃了仲哥哥的闷亏?」
「仲哥哥是谁?」
「你不知道仲哥哥?」孟挽君突然四处张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边,「其实呀,这些年府里的人都不爱提起仲哥哥,因为仲哥哥是个大坏蛋……」
风寻暖睁大了双眼。
「仲哥哥是邢家行二,也就是恪哥哥唯一的亲弟,但是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当年还做了很多邢家祖训不容的坏事,恪哥哥一再替他收拾善后,也一再心软被他利用,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有一天怎样?」风寻暖情急迫问。
「有一天,仲哥哥竟然偷了象征着邢家精神、代代相传的那一套‘千年玄铁天工刀’,还卖给了当年邢家的死对头。」孟挽君想起此事,依旧义愤填膺不已。
「那次恪哥哥终于大发雷霆,把仲哥哥给赶了出去。两年了,听说仲哥哥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