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边塞惊艳

第五章 边塞惊艳

左华与崔陇两人走後,南天翔在客栈枯坐无聊,心绪不宁,见天色尚早,便在客栈取了一匹马,迳往莫高窟而去。

城东三危山下的莫高窟本是敦煌城最大、最负盛名的名胜古迹,但南天翔到达後不仅大失所望:他不是对洞中的石刻失望,而是对莫高窟的荒凉失望。这里一定有过一段辉煌,但这辉煌就如过眼云烟,难敌人间苍海桑田的变幻,想起来让人倍感失落。

一间草寮陈旧破陋,斜挂的酒招也破为两半,歪歪斜斜的桌子、板凳上满是尘垢,在火热的太阳下给人一种恹恹欲睡感觉,缺乏生机。南天翔没有理会酒寮正在昏睡的老板的兴致,迳自沿栈道进了洞中。

平心而论,洞中的石刻生态各异,对南天翔这种有很深艺术造诣的人更应有吸引力,但南天翔看过几尊石佛後,心里烦躁得很,转身向洞外走去。自从听左华说了史府还没放弃寻找他下落的消息後,南天翔的心就没一刻安宁过,总觉得莫名的烦躁,有一点孤独的感觉,甚至对生命有一种厌弃,所以对莫高窟的荒凉倍感不满。

南天翔步出洞窟口,一阵滚雷似的蹄声传来。只见当前两骑开道,马上两名魁梧汉子各捧一面大旗,一面上书“西亭”二字,一面上书“郡主”二字。两名大汉在酒寮前下马,将大旗硬生生地**寮外十余步处坚硬的沙砾地里,然後直挺挺的守在旗旁。

紧接这两骑後的八骑上分乘著四男四女,这八人下马後,立即动手收拾酒寮。这八人的手脚端的是利索,不消片刻就将这间草寮收拾得焕然一新,不消说南天翔大吃一惊,就连那老板瞠目结舌地站在柜台内,也忘了去干涉──就算没忘,他也一定没有勇气去干涉。

支撑草寮的四根柱子上的灰垢被彻底清除,挂著若干五彩缤纷的彩旗,地毯自两面大旗之间一直铺进寮里。

寮里内顶挂上了毡布,遮去了破陋的寮顶,顿时改变了酒寮的整个面貌,看上去不知美观了多少倍。南天翔心道:“这样一变,不就成了一个歇脚的凉亭麽?”

寮里的桌子、板凳被清除一空,自有人抬来桌椅,桌椅均是上好的沈香木做成,价值不菲,七张椅子分定主次,环列寮中。桌上放置的一套茶具更是名贵,乃是绍兴的紫泥壶、透明的玉盏、翡翠茶盘,盛放茶叶的是一只纯白玉盒,看那玉质纯净细润,分明是上好的和阗玉。

南天翔跟凤蝶风习画多年,经过了严格的目力锻炼,此时亦感到眼花缭乱,前後的视觉对比更加强烈,给他心中造成了一种强大的冲击力。

接著走来两名异族少女,一女手捧一只精致的小炉,一女提著一只银质水壶。两女在寮中将炉中炭点燃,专心致志地煮起茶来。

远远的传来一声号角,场中除了两名护旗大汉、两名煮茶的少女之外,其余众人潮水般涌进洞窟中。

那些人望也没望南天翔一眼,迳自进入洞窟中清理。这些人行动快捷,大家均是尽可能地快步进入洞窟,却不见有人相互碰撞一下。南天翔心道:“这些人所受的训练倒是严格。”他举步进了草寮,那两名少女全神煮茶,竟然毫无所觉。两女高鼻深目,却也十分清秀脱俗。南天翔看著她们全心投入的样子,没由来的心中一阵感动,生出不忍打扰之心。

霎时又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南天翔注目望去,只见一众人护著一顶软轿快步行来。软轿前後各八人,左右各两人,南天翔迅将这二十人打量了一番,这二十人中有三女十七男,其中有五人作汉装打扮,余下诸人全为蒙人装束。

那五个汉人中有一个年不过三旬、浑身充满成熟味道的豔丽女人,走在轿左侧。这二十人无不是精华内蕴、气度不凡的好手,南天翔看得暗暗心惊。

转眼间这行人就来到草寮,当先两人是两个汉族老人,两老又干又瘦,精神却十分矍铄,一人手中拿著一杆长约二尺烟枪,一人手中提著一鞭子,这人的衣袍甚是宽大,所谓提著鞭子,也不过是那鞭子缠了几圈在手掌上,竟然没有手柄。两人一进草寮,南天翔就觉得一股强大的暗劲直涌过来,他心念电转,放弃了抵抗,随著暗劲的挤压向草寮外退去。

煮茶的两名少女这时盈盈站起,提著银壶向桌子行去,敢情水已烧涨了。当两女行至南天翔与二老之间时,南天翔方觉压力消失,此时他已身在寮外十步开外了。

那酒寮的老板连滚带爬地出了草寮,他的遭遇自是不会比南天翔好。

两老在桌旁立定,随著两老进入草寮的那两个像两座铁塔似的蒙古族女人,五官还算端正。南天翔无法判断这两个女人的年龄,因为她们的面色都很黝黑,露在外面的肌肤也十分粗糙。她俩腿圆腰粗,手臂上的肌肉条条贲起,蕴藏著无穷尽的劲力,想必一身横练功夫已入化境。她俩站在椅子背後。

两女之後是四个蒙古族青年,个个精悍结实,步履沈稳。他们手持长刀,刀长四尺有余,柄长约一尺,刃薄背厚,弧线浑然天成。南天翔看著就感到一种沈重的压力,心道:“这些刀挥舞起来,是怎样的一种威力?这四人若擅长合搏之术,合击之下,谁能匹敌?”这四人迅分据草寮四角,将草寮护卫起来。

软轿在两旗之间停下来,那豔丽的女子伸出白皙的玉手将轿帘打开。

南天翔并不在意身在何处,目光紧紧盯著软轿,眨也不愿眨一下。这时他这位排场奇大的郡主已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

一只纤长白嫩涂有豆蔻的玉手伸出来,抓在轿辕上。

南天翔屏住了呼吸,心中涌起强烈的期待之情。

接著从轿中探出的是螓。长长的金流苏,没有一件饰加以约束,自由的垂落,以至掩去了她的面容。

南天翔的心都提到喉子上了,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这般紧张。

金郡主出了软轿,站直了娇躯。她穿的竟是唐代仕女装,她那被低胸高腰的粉红衣裙裹著的高挑丰满的身躯,散著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南天翔的目光沿著她那曲线起伏的娇躯向上移动,越过那露在胸衣外白得眩目的一截胸脯。

金郡主将头摆了摆,长飞扬,飘逸到脑後。她用双手拂开面上的散。

随著她摆头的动作,身上曲线如波浪一般起伏,南天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继续上移。

秀美的颈子,浑圆光滑的下巴,不点而红的朱唇,挺直的琼鼻,如梦似幻的蓝色大眼睛,长长的柳眉,小巧的耳珠上坠著一串长长的白玉耳环,与白玉似的脸庞交相辉映,真是美不胜收。

郡主莲步姗姗地向草寮中行去,一瞬间,这荒凉的莫高窟外就因她而充满了勃勃生机。南天翔从心底滋生出喜悦,一刹那蔓延至全身,令他充满生气,神采飞扬。他心道:“生命是多麽的美好啊,总有无可预料的神奇!”

伴随郡主进入草寮的是轿侧的四人,一女三男。

三男中那蒙古族的青年高鼻方面,色若古铜,双目深陷,说不上英俊,却充满男子汉的味道和霸气。他身著棕色软战甲,身材健硕高大,既如高山岳峙,又有魔豹一般的力量和动感。

另有一男子年在四旬以上,一手持矛,一手持盾。他穿著汉人武士服,身材并不高大,面目也相当平庸,但南天翔却感到他在顾盼之间流露出无尽的豪迈和义烈之气。

余下那男子年约三旬,身著汉人儒服,腰佩长剑,他剑眉星目,白净面皮,相当文秀,身处这些人之间,显得更加儒雅。

那充满成熟味道的丽人面容身材都无可挑剔,但与郡主相比却又给人非常明显的稍逊一筹的感觉。

“这美真是无以止境啊。”南天翔暗赞道,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史爱兰的倩影来,“郡主有异族女子如梦似幻的风情,这是史姑娘不能企及的。但史姑娘那种带著天真活泼的温柔,却是舞在男人灵魂深处的精灵,又是郡主所没有的。”

南天翔刚分神思念史爱兰,陡然觉得一股凌厉的杀气紧紧的锁住他。南天翔举目望去,只见两名箭手并肩而立,如鹰鸷一般犀利的目光盯住他,使他顿时生出在这两人的连珠箭下无处逃生的感觉。两箭手身边有两剑手护卫著。

南天翔不敢稍动,目光转动,回到郡主身上。郡主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其他人也一同落座。只见郡主伸出白嫩纤长的玉手,去端那玉盏。那玉盏中早已冲好了茶水,透明的玉盏中汤水清明,盏中一旗一枪,浮沈相载,端的是美妙无穷,与郡主涂有豆蔻的玉手相映,更加赏心悦目。

南天翔只觉从深心中涌出力量,一时生机无限。他侧目那两箭手,灿然一笑,那两箭手的杀气立时衰减下去,已不足影响他的意识。

郡主端起玉盏,那滚烫的茶水在她手中霎时变凉,她轻轻啜了一口,放下玉盏,抬头举目,目光正好捕捉南天翔如阳光般的笑容,笑容中透出的自信是如此强大,笑容充满了对生命的无尽向往,让人觉得没有人能剥夺他的生命、扼杀他的生机。

郡主注目打量南天翔,只见他天庭饱满,让她觉得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轻扬的剑眉、神采飞扬充满喜悦光芒的星目显示出他灵气过人,不是一个呆板的人,容易让人接近;挺拔的鼻梁,象征著他个性中的坚强不屈;冠玉般白皙的脸庞、湿润的红唇,让她倍觉他是个多情风流的男儿;虎背猿腰,结实的身躯裹在剪裁合体的紫色劲装里,有无穷的力感,让人自然将他与文弱之人区分开来。那如豔阳般耀眼的笑容,又让人感受得到他心中最深处的无穷洒脱和豪迈不羁。

郡主望著南天翔,目光中竟有几分迷醉之色。她心道:“世间愿来还有如此美男子!我所见过的好男儿,如巴布图大哥、额勒少宗师以及义兄王保保等人均为当世无双的奇男子,但却远不及这人让别人不由自主想亲近他。”

南天翔向那酒寮老板望去,只见那老板在另两名箭手的杀气紧锁之下,匍匐在地,脸伏在沙地上,身子还如筛糠一般不停的抖动。

南天翔心道:“史府奴仆如云,一呼百应,让我觉得世人多为铜臭奔逐是可以理解的;这位郡主出游就如此排场,看来贵比王侯也不枉多少英雄豪杰洒热血、抛头颅地去追求了。”

他觉得自己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心中十分遗憾与这位美丽的郡主悭缘一叙,还是转身举步向拴马的地方行去。

他刚转身举步,郡主已从那几分迷醉中震醒过来,朱唇轻启,道:“亭外那位少侠,可否入内一叙?”她虽是异族少女,但说汉话,却也是字正腔圆,一口京口片子,清脆悦耳。

南天翔虎躯一震,回眸望去,只见郡主望著自己,那双蓝蓝的大眼睛中流露出殷切的期盼之情,不禁心头一热,道:“郡主宠召,焉敢不从?”

南天翔进入草寮,近看郡主,冰肌雪肤,倍觉惊豔。他心:“塞外一行,能晤如此美女,实在不枉此行。”

郡主道:“荒郊之外,有失待客之道,望少侠宥谅。”

南天翔揖道:“如此荒野,能睹郡主丽容,聆听郡主丽音,已是草民三生之幸。”

那古铜肤色的蒙古族青年沈声叱道:“大胆!”

郡主玉手轻摆,制止了那青年的怒叱。她见南天翔虽然在打量她,但是他目光清澈,只有一片对美的赞赏之色,并无一丝**之情。他的言语虽是放肆,但声音却极为诚恳,配合他揖的动作,让人倍感他是诚心诚意,言出由衷,充满自然潇洒的意味。

南天翔一进草寮,就处在惊涛骇浪之中,几股杀气紧紧裹住他,以他现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任意一人也能置他於死地。此刻他夷然不惧,站直身躯,昂然一笑道:“你长伴郡主左右,也许能对郡主的玉颜长视无惊。但是一个人看过千里黄沙,无尽漠野,再见此如仙珠玉露的女子,谁能不惊豔?南某不过几句肺腑之言罢了!”

那蒙古族青年无言以对,郡主在他心中宛若天仙,就算用天下最优美、最华丽的言语去形容她,也不足形容她的美,表达他心中对她的倾慕。所以他从不曾用语言去赞美郡主,他不是不想给郡主赞美,只不过那是出他语言经验范畴的事,他实在无能为力。

郡主回顾左右,道:“看你们如临大敌,一付要吃人的样子!好了,这位少侠是可以信赖的性情中人,必会如你们一般,对我只有爱护之情,绝无伤害之心。”她回眸一笑,又道:“少侠,我可有说错?”

南天翔看著她如牡丹绽放一般的笑靥,只觉热血沸腾,挺直脊梁,道:“赴汤蹈火,固所愿耳!”

郡主眸子里荡起一抹异彩,道:“少侠言辞隽永文雅,可是自中土而来?”

南天翔道:“不敢有瞒郡主,草民世居巴蜀。”

郡主道:“好了,你不要一口一声的郡主、草民。我叫孛儿只斤库依娜娃,你可称我为库依娜娃或者是库娃。还没请教少侠的贵姓大名。”

南天翔心中实在有些别扭,道:“回郡主,草民南天翔,南方的南,青天白日的天,飞翔的翔。”想到自已既无显赫的身世、又无一分一毫的建树,怎敢自大狂妄地与她“你你我我”的直接称谓?

库依娜娃长长的柳眉微微一颦,眉宇间飘起一抹淡愁。南天翔心头充满愤懑,觉得天地之间顿时黯然失色。直到库依娜娃舒展开眉宇,南天翔心头才一畅。

库依娜娃道:“我为你介绍在座的各位英雄。”她玉手指著儒服文士,道:“这位是所先生,讳远,在中原人称儒侠。所先生教授我中原的文化礼俗。”待南所二人见了礼,她目光转动,移到了手持矛盾的汉人身上。

那人不待她介绍,道:“某家吴义,人称矛盾。”他声若洪锺,与他矮小平凡的外貌甚是不相衬。

南天翔抱拳道:“先生虽名吴义,但以晚生所见,先生豪迈过人,义勇天生,必是有情有义的真男儿。”

吴义仰天而笑,道:“某家不过一鲁夫罢了!怎及小兄弟风流雅致,惜花怜香?不知谁家女儿有幸,能嫁你为妇!”

库依娜娃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目光转到持鞭老人身上,接著介绍道:“这位老人家人称鞭王,姓秦讳缺。”

南天翔抱拳道:“见过秦老前辈。”

秦缺甚是冷傲,从鼻子冷冷的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南天翔淡淡一笑,把目光收回到库依娜娃身上,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气。

库依娜娃玉容无波地指著另一个老人,道:“这位老人家人称烟叟,复姓欧阳,单名定。”

南天翔对江湖上的人和事实在陌生,却也抱拳道:“久仰欧阳前辈大名。”

欧阳定握著烟杆,抱拳淡然叹道:“老朽老矣!小兄弟心志毅力之强,实乃老朽生平仅见,真是後生可畏啊!”

原来自南天翔入得草寮以来,欧阳定、秦缺与那蒙古族青年一直以杀气锁住南天翔,南天翔一直不曾作抵抗,但三人的气势却对他毫无影响,故欧阳定有此一言。

他却不知南天翔自进蝶舞谷後,一直生活在凤高两人的强大精神压力之下,凤高二人用尽种种手段,都无法令南天翔屈服。那时南天翔只要一想到凤蝶舞,心中必然充满力量,自然就抗拒了凤高二人加在他身上的折腾和压力。

欧阳定三人的造诣不及凤高两人,又有库依娜娃这样的美女在旁,所以南天翔毫不在意。

美,对南天翔来说,就是力量的源泉。

南天翔道:“前辈谬赞了!晚生愧不敢当。”他将目光收回到库依娜娃脸上。库依娜娃玉容虽是平静,但南天翔对她在平静下面压抑的不快乐却十分清晰的感觉到了,他只觉热血冲撞心扉,豪气更盛,一时间足以令他忘记身份地位、荣辱。只要能令她开心,就算粉身碎骨又何妨?於是道:“库娃,可否为我引介这位姐姐?”

库依娜娃一怔,接著笑逐颜开,笑容中再也没有不快乐的阴影。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蒙古族青年已大喝道:“放肆!胆敢直呼郡主之名。”

南天翔神情激昂地道:“库依娜娃视我南天翔为朋友,若南天翔始终以臣属之礼待她,岂能令她开心?若能令库依娜娃开心,就算是冒杀身之祸、惹高攀之嫌这等毁誊又岂能令南某退缩?”

那蒙古族青年豹目圆睁,猛然起身,道:“大胆刁民,你……”

库依娜娃玉面一沈,自然而然地散出威严,道:“巴布图大哥,库娃今天能交到一个朋友,你不替库娃高兴麽?”

那蒙古族青年恨恨地坐下,道:“巴布图不敢。”

库依娜娃道:“南少侠,巴大哥是察合台先生的弟子,是我们北漠第一勇士。这位是金媚金姐姐。”她接著将那豔丽女子介绍给南天翔认识。

南天翔道:“见过金姐姐。”

金媚格格一笑,甚是狐媚地道:“小兄弟,姐姐在中原有个外号叫玉狐,很不雅呢。”

南天翔道:“金姐姐乃世间奇女子,特行独立,岂会在乎他人毁誊!”

金媚眼珠转动,目光瞟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所远,笑道:“小兄弟可真会说话。”

巴布图目光掠过南天翔,眼中杀机毕露,但目光一转到库依娜娃身上,却变得柔情无限。他拱手道:“郡主,天色不早了,还是尽快去窟中看看,好早回城中休息。”

库依娜娃道:“巴布图大哥敢情是糊涂了。突飞他们进去了这麽久,不见来回禀,定是窟中风沙太多,经久失修。父王要我来此为我佛进香,为母亲祈福,不曾想到这里如此荒凉,为表诚意,我西亭王府自该好好清理一下。南少侠,你说对吗?”

南天翔道:“对啊。先不论我们在这里寄存了多少希望,单以其价值而论,此窟自秦汉而来,是再宝贵不过人文遗产,就应好好保护。”

库依娜娃叹道:“我朝亦有向佛之心,在此开凿了多处窟室。但是近两年朝政动荡,战乱不休,谁还有精力来管这里?”

亭中众人虽是一时豪杰,却也不敢如她般非议朝政,只好默不作声。

库依娜娃又道:“巴山蜀水,人杰地灵,物宝天华,自秦郡太守李冰父子率众修建都江堰以来,水旱从人,物产富饶,号称天府,只不知今日又如何?南少侠自此而来,当可告知。”

南天翔略一沈吟,道:“圈田而牧,逼民为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十室九空,盗贼四起。”

他回想此来一路所见所闻,陡然想起陕甘商盟,此西亭王府不正是彼西亭王府?想起自己与崔陇通名为史南,此际却老老实实地说出了本名,心道:“当真是一见美女就忘乎所以了!”

库依娜娃的目光大有深意地从巴布图脸上掠过,道:“本族男儿骁勇善战,却只知攻天下而不知治天下,没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没有一套完整的、行之有效的思想理论来笼络民心,怎麽可能让江山长治久安呢!”

南天翔对库依娜娃的印象不由大为改观,这位排场大、穿著媚豔的少女,实是一位相当有内涵巾帼英雄。不由叹道:“可惜库依娜娃非是男儿身,不然治国安邦,必可给天下老百姓好日子过。”

库依娜娃眉头虽有向往之色,却无遗憾之意,微笑道:“我却还是欢喜自己生为女儿身而不男孩子。”

南天翔看著她如花的笑靥,大有同感地道:“是啊!如果没有库依娜娃这样的女孩子,天地间将是多麽沈闷而没有生趣呀!”

库依娜娃站起身子,道:“这麽久了,突飞还没清除洞窟中的风沙吗?南少侠,可否陪我前去看看?”

南天翔道:“刚才天翔已进去过,却因孤寂难耐,半途而废,心中不胜遗憾。此刻能有你为伴,当然是求之不得。”

两人并肩沿栈道向洞窟走去,其他众人尾随其後。

南天翔道:“十日之後,可是库依娜娃的生辰?”

库依娜娃惊诧地道:“南少侠何出此言?”

南天翔道:“昨日我来此的路上,大漠的马贼血洗陕甘商盟的商队,天翔适逢其会,倒也诛杀几个马贼。其领队说是令尊要为一女子庆祝生辰,著他们采购的货物。所以我有此猜测。”

库依娜娃道:“不是我的生辰,是我妈妈的生辰。”

南天翔道:“妈妈?”

库依娜娃道:“是啊。哦,依汉语应叫做娘亲。”

进了石窟,两人沿著已经清理的窟室浏览。南天翔虽对莫高窟的盛名向往已久,但实际上却知之甚少,於是一一向库依娜娃请教,库依娜娃知道的不少,妙语如珠,为南天翔解说,再加上她自己的精辟见解,很快就令南天翔大为折服。

库依娜娃为南天翔讲了摩诃那王子舍身饲虎而成佛的佛典故事,道:“他劝告我们说,生命并无善恶之分,在生存的权利之前,一律平等。”

南天翔不以为然地道:“老虎只有弱肉强食之心,正如有些人从不把别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只知满足自己的需求。怜悯恶人,只是给他再去害人的机会罢了。善便是善,恶便是恶,我是不会有善恶难分的侥幸念头。不管用什麽方法,只要能打倒,我赞成除恶务尽。”

库依娜娃微微一笑道:“我却有不同於天翔的看法呢,你看,一只母虎奄奄待毙,却仍在哺育几只小虎,这种母爱才是感天动地,感动了王子,让王子对它们念念不忘,做出舍身饲虎的壮举。所以我高兴自己是女儿身,因为我可以做母亲。”

她脸上有几分向往憧憬之色,泛起了圣洁的光辉。未几,她侧看了南天翔一眼,见他呆呆地望著自己,心底不觉升起一丝羞意,不过她还是大胆地直视著南天翔,似要在南天翔脸上的神色变幻中,看到南天翔心中的想法。

南天翔看著美不可方物的库依娜娃,“母亲?”在他心中泛起凤蝶舞的身影来,曾几何时,她也曾用这样的神色、眼神望著自己,南天翔心道,“蝶舞阿姨可是将我当成她的孩子,来弥补她心中那巨大的遗憾?但她为何又要叫她大姐呢?”

一直未曾言的儒侠所远,在这时轻咳一声,将南天翔与库依娜娃的目光转到他身上。

南天翔的目光从巴布图的脸上转过时,看到了巴布图一腔的妒火不受控的溢满面上,心道:“巴布图,你这样敌视我,未免心胸太窄了。对心仪的女人,我要麽娶她,要麽成全她与他人的爱情,绝不会纠缠不清!我与库依娜娃之间有著层层难以突破的障碍,或许我会撮合你们呢。”

所远道:“两位的看法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儒家中对生命本是善还是恶,也向有争论,孟子有言: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便是认为人性本善。佛教以此故事为喻,想是亦认为生命本善,後天的环境迫他为恶,但可以通过感化,复还其善良本性。虎为兽中穷凶恶极之辈,王子以身饲之,区区浅见,王子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行为,正是男儿大丈夫的当然行为!”

南天翔悚然动容,汗颜地对所远揖道:“南天翔黄口孺子,心无是非之分,是以信口雌黄。承大侠开导,当必存向善之心。”

所远道:“南兄弟心中自有明镜高悬,区区不过一家之言,倒不是存心左右南兄弟心中的善恶之念。不过南兄弟非是池中之物,他日腾飞九霄之际,能有一念之仁,必可泽天下。”

巴布图冷哼道:“既存妇人之仁,何以成就大事!”他言语之间自有一种坚毅卓绝的铁血男儿的自信风采。

库依娜娃长眉微颦,心道:“巴大哥固然是勇武,但不过是好狠斗勇的匹夫之勇罢了。额勒虽也是骁勇过人,但利欲之心太重,终必遭妒,难展才华。南天翔能知错就改,就算在我的面前,亦不粉饰。此等勇气,才是可以百折不挠的大智大勇。若我族能有此等人才,何愁不能平定天下纷乱?”

南天翔与所远相视一笑,并不驳斥他。

金媚格格一笑,道:“巴公子如此说来,王爷寄厚望於郡主,必将失望了。”

巴布图神色不变,道:“郡主虽是女儿身,有女子天性。但郡主从小才慧过人,胸怀大志,以安天下为己任,岂能如你般等闲女子同视之!”

他心中只库依娜娃一人,其他女子,他概以庸脂俗粉视之,以金媚的才貌,他亦是不屑一顾,丝毫不假辞色。他的眼睛斜斜掠过室中几个汉人,神色甚是倨傲不屑。

金媚虽然还笑容满面,却难掩心中怒火。除了吴义面色如常以外,秦缺、欧阳定与所远三人不约而同地阴沈下了脸。

库依娜娃道:“好了,巴大哥如此夸奖库娃,库娃可是万万承受不起。金姐姐与各位英雄心无民族岐见,不记身份,屈身王府,为攘安天下而出力,有这等胸襟抱负,乃是真英雄,岂可以等闲视之?巴大哥这般自夸,反倒让人看轻哩。”

金秦四人释然,反不把巴布图的狂傲放在眼里。

南天翔心道:“这郡主虽是女儿身,亦有治天下之志。能驯服这些人物,当真非同一般。”

吴义道:“所谓族类之别,只不过是各种族信仰、生活习俗有异罢了!大家都是有鼻子有眼睛有耳朵,有手有脚,横竖都有是人。有什麽不同?”

所远道:“吴公所言极是。各族信仰、生活习俗均因地域不同,千百年沈积而来,其他族类想改变,岂能得逞?有些人为了个人利益或个人野心挑起信仰之争,将整个民族卷入血腥之中,当真是可悲复可恨。区区愚见,天下老百姓爱好和平、祈求安康的占多数,我等如此行径,只要能得遂心愿,又何必在乎他人毁誊?”

库依娜娃英气勃勃,青春的娇豔魅力四射,她红唇轻启,如编贝的洁白玉齿辉映下,红唇更加红豔,娇豔欲滴,令一众男子心神欲醉。只听她奋然道:“各位有此心愿,库依娜娃定必戮力以赴,与各位同建一份功业。”

除了巴布图神色悻悻然外,连同神色一直冷冷的秦缺在内,室中几人脸上均有激昂之色。

南天翔心头满是钦敬之意,与众人一同走进元室开劈的第九个窟室,室壁空空,还不曾开凿内容。

库依娜娃一声叹息,不无忧虑地道:“我朝当真颓势已现!虽有向佛之心,终是有心无力。我等还要多加努力才行啊!”

南天翔心中一动,道:“库依娜娃,可否借剑一用?”

库依娜娃看著跃跃欲试的南天翔,道:“当然可以,只不知天翔有何用?”她从侍卫手中取了一把剑,递给南天翔。

南天翔也不答话,凝神聚气,面壁而立。众人好奇地望著他,不一刻,南天翔飞身而起,长剑挥动,剑如龙翔,游走於石壁之上。石屑纷飞中,一个个人物跃然壁上,线条虽是简单,却非常传神。刻完“雏凤清音”四字後,南天翔跌落地上,运气调息。

壁上刻画库依娜娃的线条多於其他人,她的娇豔美丽中带著几许英气,有别於金媚的妩媚。秦缺的冷、欧阳定的淡、吴义的义、所远的雅连同巴布图傲气被折後的悻然神色,全在石壁表露无遗。几人叹为观止。

南天翔气匀脉宁,长身而起,道:“天翔在此预祝库依娜娃与各位在此乱世建功立业,泽被天下。天翔能与各位在此一晤,终是有缘。作此一画,好为天下留一段佳话,也为诸位的宏愿留一处见证於後世。”

巴布图又恨又气,心道:“这小子轻功不俗,剑法不弱,内力也颇具气候,当真是一个劲

敌!哼,你这幅画岂能保留下来,否则我巴布图何颜於世间!”

库依娜娃目中异彩涟涟,道:“多谢天翔的吉言。”

欧阳定目中异芒闪动,道:“小兄弟与‘三绝书生,风流剑客’凤蝶风有何关系?”

南天翔摸摸脸,道:“这个晚生真有点难以作答。有关系,只是不太好。”

欧阳定感叹道:“当年姥山一别,已有五十余载,当真是流年似水,浮生如梦啊!”

巴布图听他俩叙旧,很是不耐,道:“郡主,咱们还是先给佛祖上香吧。”

库依娜娃道:“好吧。我们上过香後返城,还得处理陕甘商盟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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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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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边塞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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