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柱

支柱

就在一夜之间,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曾充满温馨、平和的家庭变得冷冷清清。满满一桌菜还一动没动过。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窗户开着,雨水飘了进来,窗帘被风吹得飘来荡去的。一片凄凉的景象,看着让人心疼。

彭大暑晃晃悠悠从外面走进屋来。外婆忙走上来着急地说:“大暑,你怎么才回家,急死我了,对面的阿姨出车祸了。”

大暑一惊:“什么?车祸?”大暑忙扭头往孙家看过来。没等外婆跟他把事情说完,他已经拔腿冲出家门去了。

在医院里,雨欣躺着献血,一袋血抽满了,护士拔出针筒。雨欣缓缓地坐了起来。护士看到了忙说:“你不要马上起来,再躺一下,抽了这么多血,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

雨欣摇摇头难过地说:“不用,我得去看我妈妈。”随后她起身往门外走去,她的步子踉踉跄跄的,样子十分虚弱。

在重症监护室外,雨悦、雨欢和雨乐踮着脚拼命地从门窗外往里看着,他们的脸上挂着泪痕,充满着焦急和恐惧,他们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好怕会发生什么事。一个护士拿着血袋走了进去。三个孩子也想跟进去,却被护士挡在了门外。这时雨欣走了过来,三个孩子奔到雨欣跟前,扑在雨欣怀里。他们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雨欢啜泣着说:“姐姐,我们要进去看妈妈,他们不让我们进。”

雨悦小脸上挂着泪痕:“姐姐,妈妈她怎么啦?”

雨乐怯怯地拉着雨欣的衣角,说:“姐姐,我害怕。”

雨欣疼爱地抚摸着弟妹的头,缓缓地说:“不要害怕,妈妈她没事,妈妈会好的。”

雨悦天真地看着雨欣说:“妈妈真的没事吗?妈妈真的会好吗?”

雨欣强忍住眼泪,安慰着弟弟妹妹们:“会的,姐姐向你们保证,妈妈她会好的。”雨欣看着眼前的弟弟妹妹们,心里隐隐作痛,她也好怕啊,她也不知道妈妈到底会不会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真的会好起来,她的心里一片烦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雨欣的母亲依然昏迷着,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鼻子里插着管子,还在输血。黄大夫和几个护士小姐站在她的床边,黄大夫翻了翻雨欣母亲的眼皮看了看。又看了看医疗记录。摇了摇头,担心地说:“情况很不好。”

这时雨欣母亲的眼皮动了动。这一细微的动作被边上的护士发现了。护士忙说:“黄大夫,病人好像要醒了。”

黄大夫走过去仔细地看着雨欣母亲,雨欣母亲睁开眼缓缓地看了看四周。虚弱地说:“医生,我想见见我的孩子。”

黄大夫向护士点了点头,说道:“让她的大女儿进来吧。”

护士打开门对着外面说了句什么,雨欣便从门外冲了进来,她直奔妈妈床头,看着头部缠满绷带的妈妈,是那么的憔悴,那么的虚弱,雨欣泪如雨下。雨欣母亲虚弱地向雨欣伸出手,雨欣伸手一把紧紧地抓住了妈妈的手,激动地说:“妈,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雨欣母亲抬起眼皮对着医生说:“医生我想跟我孩子单独说几句话。”

黄大夫担心地说:“不行,你现在需要有人看护。”

雨欣母亲哀求地说:“我求求你医生,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黄大夫为难地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力气的雨欣母亲,终于他心软了,说:“好吧。”又转过头来对雨欣小声嘱咐:“有什么情况,按这个铃。不要让你妈妈说得太多。”

黄大夫和护士一起走了出去。雨欣母亲颤抖着手为雨欣拭去眼泪,“弟弟妹妹呢?他们都好吗?”

雨欣忙回答:“他们都在外面呢,我去叫他们进来。”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雨欣母亲忙无力地拉住雨欣,说:“先不要让他们进来,妈妈有话要先对你说。孩子,妈妈快不行了,妈妈要把好多事情都托付给你。”

雨欣看着妈妈的样子,心疼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不,妈妈,你别这么说,你会好的,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雨欣母亲笑着说:“别哭,别哭,孩子,你别哭啊,雨欣,你是大人了,你要坚强一些,别哭,听妈妈说话好吗?”

雨欣拼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让自己停下哭泣。妈妈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着:“自从你爸去世后,我们一家五口相依为命,妈妈是一直很放心你的,妈妈相信你这次一定会考上北大的,你考上了大学,就算走上了社会,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好的。只是妈妈没有让你住上新房子,妈妈心里觉得对不起你。”

雨欣肝肠寸断地呼喊道:“妈!”

“妈妈现在心里最担心的是你的弟弟妹妹,他们这几个苦命的孩子啊。”

雨欣忙说:“妈妈,你别这么说,弟弟妹妹尽管都是你领来的,但从他们进门的第一天你就叮嘱过我要永远都把他们看成自己的亲弟妹,妈,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话的。”

雨欣母亲说:“可是,你要去北京上学,你也没办法照管他们了,雨欣,妈妈托你想办法帮弟弟妹妹找一个好的去处。让他们还能有家庭的温暖。你答应妈妈好不好?”

听着这一切,雨欣的泪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她拼命地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雨欣母亲喘息片刻,又说道:“妈妈真是在为难你啊。当初我把他们领来是想让他们幸福,但是我却看不到他们长大了……”说到这儿,雨欣母亲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在重症监护病房外三个孩子孤立无助坐在长凳上。这时彭大暑东张西望出现在走廊上,从远处走近来,他一眼就看到了雨悦他们,急忙奔了过来。

“我终于找到你们了,你姐姐呢?”大暑急急地问道。

雨悦抬起泪眼,指了一下病房说:“姐姐在里面。”

大暑又忙问:“你妈妈怎么样了?”

雨乐突然咧开嘴哭了起来:“我妈妈快死了。”

雨欢生气地伸手给了雨乐后脑勺一巴掌,骂道:“呸,呸,呸。你胡说八道,妈妈不会死的,不会的!”

雨悦求助似地看着大暑说:“哥哥,我妈妈不会死的对不对?”

大暑疼惜地把三个孩子搂在怀里安慰着说:“对,你妈妈没事的,你妈妈一定没事的。”

但是,在重症监护病房里的雨欣母亲却是越来越虚弱了,她在对雨欣做最后的嘱咐。

“别忘了给雨悦买《十万个为什么》,给雨欢买运动衫,给雨乐多买一点桔子水,我答应过他们的。”

雨欣哽咽着不断地点头。

雨欣母亲缓了口气说:“把他们都叫进来吧,我想再看看他们。”

雨欣急忙起身去打开门,对弟弟妹妹们招招手,示意他们都进来,孩子们哭着像小鸟一样飞一般地向妈妈扑了过去。在母亲面前哭成了一片。

母亲一个个地抚摸着他们的小脸,出神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深深的目光像是要把他们每一个人的样子都永远地记在心里面,永远也不要忘记。

雨悦、雨欢、雨乐哭喊着,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雨欣母亲艰难地说着:“孩子,我的好孩子。妈妈要走了,妈妈要离开你们了,妈妈没有把你们养大,妈妈对不起你们。妈妈多想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啊,你们要好好学习听到吗?长大了做一个有用的人。妈妈走了,你们都要听姐姐的话,要听姐姐的安排,记住了吗?”

雨悦、雨欢、雨乐哭闹着说:“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们。”

大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生离死别的一幕,心中堵得像是灌了铅一样,眼泪不禁就掉了下来,心里难受极了。

雨欣母亲哄着大家说:“别哭,孩子,你们都过来亲妈妈一个好不好?”

孩子们一个个的走过去捧着妈妈的脸不断地亲着,哭着,就想永远这样和妈妈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就在孩子们的亲吻中,雨欣母亲流着泪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静静的,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就这样匆匆地走了。

雨欣母亲走后,由她原来的单位出面开了一个追悼会。那天前来悼念的人特别多。他们有的是雨欣妈妈的同事、有的是老城厢里的邻居,还有许多平时里被她帮助过的人。他们一个个都哭得像个泪人,那个老张也来了。他一进会场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雨欣母亲的遗像前,他一边哭着一边不停地使劲磕着头。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雨欣面前一把拉住了雨欣的手,想说些什么,却是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抖抖索索地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雨欣。

“你妈妈她是个大好人,她把房子让给了我,我这心里真的过意不去,难受啊。孩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雨欣急忙说:“不,师傅,这我不能要,我听妈妈说你们家生活也很困难,我真的不能要。”

老张认真地说:“孩子,我这个人不会说话,这一点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否则就羞死我了。”

雨欣见实在推不过,便默默地接过了老张手中的信封,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

吴厂长拿着一个信封慢慢地走到雨欣跟前说:“这是厂里的干部和职工的一些捐款,请你收下。你妈妈平时帮助过不少人,这是大家的心意,以后生活上碰到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力为你们解决的。”

雨欣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她不停地说:“谢谢你,吴厂长,谢谢大家。”

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哭泣声。雨乐拉一拉雨欣的衣服,抱有希望地问:“姐姐,妈妈她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

雨欣摸着雨乐的头,含泪点了点头。

雨欢满脸泪水地问:“我们真的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吗?”

雨欣头偏到一边去,还是点头。

弟弟妹妹们哭叫着用小拳头捶打着姐姐,喊着说:“你骗人,姐姐,你说妈妈一定会好的,你答应的,你保证过的妈妈会没事的,你把妈妈还给我们。”

雨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任凭弟弟妹妹们怎么推她打她,她都不动,但是她的脸上却已是泪如雨下了。母亲就这样走了,走得这么突然,使得一切都变了,生活一下子就偏离了原先的轨道,看着三个弟弟妹妹还这么小,雨欣的心里如同有一把刀,不停地搅动着,搅动着,搅得她没有了一点力气,连一句疼痛都叫不出来。

月光从窗户外洒到地板上,地板上铺着一张大席子,雨欣搂着弟弟妹妹们躺在席子上,弟弟妹妹们全都睡着了,雨乐的鼻子一掀一掀的,像是在梦中哭泣。雨欣呆呆地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出神。一切的开始都毫无征兆,一个家庭的担子,三个弟妹的将来,这一切一下子全落在了雨欣身上,一时间雨欣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对于只有十八岁的雨欣来说,生活的路才刚刚开始,这个担子对她来说真的是太重了。

几天后,公安局通知雨欣去认肇事的嫌疑犯。雨欣在玻璃墙的外面,仔细地辨认着,玻璃墙里面的那排嫌疑犯向左、向右、向后转了一圈。雨欣看了一遍又一遍,失望地对站在边上的公安摇了摇头。

雨欣跟着公安从里面走到大办公室,她在一份辨认记录上签了个名。

公安程序性地说了声:“谢谢你。”

这时雨欣有点急了,她说:“同志到底什么时候能抓到那个撞我妈妈的坏蛋啊?我妈难道就这样被他白撞了吗?”

公安也为难地说:“我们正在尽力侦破这个案子,但有关这个案子的线索太少了,那天现场只有你一个目击者,而且没有记下车牌号,所以现在只能通过你的指认,案子的进展自然就比较慢,希望你能理解。”

雨欣听了忙说:“我理解。但我却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竟有这么坏的人,他已经发现他撞了人了,竟然还把车开跑了。”雨欣说着忍不住就低声抽泣起来。

公安无奈地劝着雨欣:“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我们要有耐心,我相信终有一天案子会水落石出的。”

雨欣坚定地说:“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我绝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而就在此时,刘建川紧闭着的房门里传出一阵阵京剧《打虎上山》的曲声,刘父在客厅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来回踱步,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声音的折磨。终于,忍无可忍的刘父“咣”地一声将门踢开了。生气地说:“你能不能安生一点,把这录音机关了,吵死人了。”

刘建川冷言冷语地说:“我听听音乐又怎么啦?碍你什么事了?你看不得我高兴啊?”

刘父说:“这是我的家,你要高兴到外边高兴去。”

刘建川无赖至极地答道:“你的家又怎么啦?嫌我丢你脸,有本事你们当初不要把我生下来啊,有本事你们不要把我从牢里提前弄出来啊。”

刘父气得浑身哆嗦地说:“你真是个畜生,你给我滚,滚出去。”

刘建川回过头,恶狠狠地说:“好好好,我滚,你以为我喜欢呆在这里啊,只是到时候你不要因为怕断子绝孙再求我回来。”

刘父气恼至极,他拿起一个酒瓶就朝刘建川砸过去,刘建川一躲,酒瓶在他身后的墙上炸开了,刘建川一掀面前的小圆桌,朝门口冲了出去。

雨欣一心想要抓到肇事司机,她天天都跑到马路上、停车场、车站等地到处寻找。只要一看到小面包车就必须停下脚步去查看一番。彭大暑一直都耐心地陪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地帮着她一起找。

在大太阳底下,雨欣终于筋疲力尽地坐在了马路边,彭大暑也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边。

大暑问雨欣:“如果真的碰到那个坏蛋,你真能认得出他吗?”

雨欣肯定地说:“我认得他,他那双三角眼,我一辈子都认得出。”

大暑想了想说:“不过你这样一天天的找也不是个办法,上海太大了,还有这么多外地来的车……”

雨欣听了生气地说:“你不要在这儿给我说这些泄气的话,我又没让你和我一起找,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你怕累你走好了。”

大暑看了雨欣一眼,站起身走了。雨欣愣了愣,她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大暑冷不丁这么一走,一时间,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雨欣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她看着前方,目光很茫然,想着,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找下去,也不知道哪天才算是一个头,妈妈的惨死,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交待了吗?想到这里,雨欣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就在这时一瓶桔子水伸到她眼前,她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的彭大暑,正在傻呵呵地冲着自己笑呢,“给你买的,我看你渴了,喝吧。”

雨欣什么也说不出,感动地接过桔子水,她看着那瓶桔子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答应妈妈要给雨乐买好多好多桔子水喝,可到现在还没有给他买。彭大暑,麻烦你回去帮我照看一下弟妹好吗?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姐姐,他们现在恐怕在饿肚子了。”

大暑看着雨欣担心的样子,点了点头。

在孙家外屋,大暑和雨悦姐弟仨坐在地板上,地板上放着几瓶桔子水,大暑用扳头打开桔子水的瓶盖一瓶一瓶地递给他们。三个孩子喝了起来。大暑的外婆从对面窗户冲着大暑招招手,大暑走到窗前,外婆用一根晾衣竿伸过一个篮子来,大暑从篮子里拿出好多吃的东西,他顽皮地冲外婆敬了个礼,接着又把孙家床上那些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到篮子里送到对面,外婆取下篮子,转身去洗衣服了。

大暑忙招呼姐弟三人,“来,弟弟妹妹们,我们吃饭了。来尝尝我外婆做的小菜。”

很晚了,雨欣一个人疲惫地从楼梯上走上来。她轻轻地推开自家的房门,发现彭大暑坐在小板凳上,三个弟妹一排溜地躺在他眼前,大暑闭着眼睛头晃来晃去,困得不行了。雨欣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大暑一下子跳了起来,看到是雨欣回来了,忙说:“你回来了?他们吃过饭了,我外婆做的,还给你留了饭。澡也洗过了,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拿过去让我外婆洗了。”

雨欣不好意思地说:“呀,这怎么可以!”

大暑笑着说:“这没什么的,我外婆很喜欢他们的,说他们比我乖多了。”

雨欣感激地说:“太谢谢你外婆了。”

大暑看了看四周,站起身说:“那我走了。”当他走到门口时,雨悦和雨乐醒了过来。

雨悦揉了揉眼睛说:“对面哥哥,你要走了?”

雨乐也忙说:“哥哥,你走了要是有坏人来怎么办?”

大暑笑着指了指对面的窗户说:“你们不要怕,哥哥就睡在那个窗下,哥哥时时刻刻都在保护着你们呢。”大暑朝孩子们做了个鬼脸,便走了出去。看到这一幕,雨欣的内心里感到十分温暖,又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哽住了思路,一时脑子里好乱。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大暑外婆在露台上收晒干的那些小衣服。她冲下面喊着:“大暑,大暑。你出去买点绿豆,呆会儿我给对面那几个孩子烧一锅绿豆粥。”

大暑的声音传上来,“知道了,我马上去。”

外婆一边收着衣服,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娘,真可怜啊。”

彭大暑拎着一淘箩绿豆走过公用电话间,他无意间往里一看发现雨欣正在打电话,他便停下来等雨欣一起回去。因为电话间太吵,所以雨欣可能听不清对方的说话,她把自己的声音也抬得很高。雨欣大声地说着:“田风吗?是田风吗?我是孙雨欣,你这两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见你。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要去旅游?明天就走?哦,哦,那就算了,再见。”雨欣放下电话机,脸上显出很惆怅很惆怅的神情。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大暑听到看见了,他见雨欣放下了电话,赶紧悄悄地走了。

那天大暑按着从同学那里打听来的地址,找到田风家住的那栋老式的公寓房子,只见公寓门口停了辆出租车,田父田母和田风正拎着一些行李从门洞里出来,田父田母先上了出租车,当田风正要上车时一眼看见了彭大暑正朝他走过来。于是便对走过来的大暑喊道:“嗨,彭大暑?你找我?”

大暑问道:“你们要出去玩啊?”

田风答道:“对,到九寨沟游。你找我有事吗?”

大暑支支吾吾地说:“……你最近为什么不去看看孙雨欣呢?”

田风说:“哦,我这阵子特别忙,爸妈为我搞了许多庆贺活动,跑了这家跑那家,怎么啦?孙雨欣她有什么事吗?”

大暑忙说:“你知道吗?孙雨欣家出事了,就在我们考完最后一门课的那一天晚上,她妈妈被车撞了,第二天就去世了。”

田风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好久才说:“是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昨天打电话怎么不告诉我呢?”

这时田母开始大声地催促道:“田风,快上车,时间快来不及了。”

田风仍拉着大暑问:“那孙雨欣她现在怎么样?”

大暑说:“你应该想象得出孙雨欣她现在有多痛苦。我觉得你应该去关心关心她。”

田母又不耐烦地催促起来,“田风,快一点。”

田风忙答道:“我知道了,来了。彭大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真的十分感谢。”说着,田风转身朝出租车奔过去,彭大暑在后面注视着他。田风打开车门上了车,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车开走了。

彭大暑没想到田风听了这个消息竟然是这种反应,他的脸上露出极其失望的神情,生气地大声喊道:“你就这样走了?太不够意思了吧?”大暑追了两步,车子已经离去,他生气地抬腿就照着旁边花园铁栏杆狠狠地踢了一下,由于用力过猛,凉鞋都甩出去老远。

那天彭大暑又陪着雨欣在外面转了半天,他没有把自己去找过田风的事情告诉雨欣,怕她失望。

黄昏时候,雨欣和大暑一起回家,一边由外面往弄口方向走过来。雨欣说:“今天又耽误你一天,太不好意思了,只可惜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大暑安慰雨欣说:“现在由外婆照看你的弟弟妹妹,我陪着你没问题的。”

雨欣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也许你说得对,这样去找真像是在大海捞针。”

正说着,雨欣突然停下脚步,她停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前面,弄口,田风正站在那里,雨欣一下子忘记了身边的大暑,激动地奔跑过去,田风看见她,也朝她跑过来,雨欣喘着气站定在田风跟前,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田风关切地看着她,“孙雨欣,我今天才知道你们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雨欣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不是说今天去旅游吗?”

田风说道:“听说你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说我能安心去旅行吗?我把我爸妈送去火车站就赶过来了,我在这儿已经站了一天了。”

雨欣问:“是谁把我们家里的事情告诉你的?”

田风说:“彭大暑,他在我们出发前赶来的。”

雨欣感激地说:“是吗?”这时雨欣抬起头来用目光四处寻找彭大暑,却发现彭大暑不知在什么时候静悄悄地离开了。

彭大暑回到家的时候见外婆正站在窗前眯着眼看着对面雨欣家里,大暑奇怪地问道:“外婆,你干什么呀?”

外婆招呼着大暑说:“大暑,你快过来,过来看看那个男孩儿是谁啊?”

大暑走到窗前往对面一看,原来是田风正在帮着雨欣一起摆碗筷,准备吃饭。

大暑把外婆扶离窗口,把她按在沙发上,说:“那是田风。”

外婆问:“你认识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跟雨欣是什么关系啊?”

大暑不耐烦地说:“外婆你烦不烦啊?人家的事情你这么关心。”

外婆孩子气地说:“我为什么不能关心,他在吃我送过去的菜。”

大暑一听就笑了,“外婆,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大暑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悄悄地往对面看了几眼,他脸上的表情也是酸酸的。

雨欣家里碗筷都放好了,雨欢、雨悦、雨乐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他们见到田风显然有些拘谨。田风为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饭。

雨悦乖乖地说:“谢谢哥哥。”

田风笑着说:“不用谢。”

雨乐趴在桌子上,懒懒地说:“姐姐,我想睡觉。”

雨欣奇怪地问:“吃饭了,怎么想去睡觉了?”

雨乐显出很难受的样子:“我不想吃饭,我吃不下。”

雨欣疼爱地说:“你怎么啦?是不是病了?”伸手一摸雨乐的额头,吓了一跳。“这么烫!”

田风也伸手一摸,“发烧了,得马上把他送医院。”

雨乐强撑着说:“姐姐我不想去医院,我等一会儿喝一瓶桔子水就好了。”

雨欣坚决地说:“不行,你烧得很厉害,一定要去医院的,听话,我们现在就走。”

在医院里,雨乐坐在雨欣腿上,医生用听诊器为他测心跳,田风站在一边关切地看着雨乐。

医生说:“就是有点发烧,输一瓶盐水就好了。”

雨欣忙说:“好。”

医生扫了一眼雨欣和田风,问道:“你们的孩子?”

雨欣一下子把脸都羞红了,忙解释说:“哦不,我是他姐姐。”

医生这才抬头认真看了一眼雨欣和田风,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我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爹妈呢。对不起。”

输液室里只有雨乐一个人躺着输液。他闭着眼,好像睡着了。雨欣和田风坐在他身边。

雨欣为他盖上一点毛巾毯。还亲了亲雨乐的脸。

田风看着笑了,说:“孙雨欣,看你那样子,还真有点像是他的妈妈。”

雨欣看着田风笑着说:“你怎么也这么坏?”

田风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你特别能照顾你的弟弟妹妹。”

雨欣难过地摇摇头,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办法找那个肇事的司机,对他们照顾得太少了,其实我真应该多花点时间在我的弟弟妹妹身上的,他们太可怜了。”

田风说:“如果你被北大录取的话,那你的弟弟妹妹你打算怎么办呢?”

雨欣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离高考揭榜的日子越近,我的心里就越紧张,可以说是乱成一团。”

“但是你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的,无法逃避的。”田风说道。

雨欣回答道:“是啊,妈妈去世前嘱托过我给他们找个好去处,让他们还能获得家庭的温暖,但要找到这样的人家,一定也不容易。有时候我一想到他们三个要到别人家去生活,我的心里根本受不了,真的受不了。”说到这儿,雨欣的眼圈红了,田风走过去在雨欣跟前蹲了下来,他关切地看着雨欣。

田风说:“孙雨欣,我觉得你真的很不容易,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雨欣感动地点了点头。雨乐悄悄地把头扭到一边,他的眼角滚落下一串泪珠,原来他根本没有睡着。雨欣刚才的话他全听进去了,真的就要被送走了吗?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感到好难过,他真的不想离开这个家,不想离开家里的姐姐们,还有他那棵说心事的小树。

在孙家外屋,雨乐躺在床上睡觉,他的床边放着好多好吃的。雨欢和雨悦坐在一起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放日本的电视连续剧《血疑》,她们看得都有些悲伤。

雨悦悠悠地说:“幸子太可怜了,她竟然不是她爸妈的孩子。”

这时下面有人在叫:“15号孙雨欣挂号信,敲图章。”

雨欢高兴地跳了起来,“姐姐有信,我去拿。”说完,她从抽屉里拿了图章飞快地奔下楼去。到了楼下天井里,邮递员拿着章在存根上盖了一下,然后把挂号信交到雨欢手里。

邮递员认真地说:“这可是你姐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记着一定要送到你姐姐手里。”

雨欢高兴地点头说:“知道了。”邮递员骑车走了。雨欢连蹦带跳地跑上楼来,她上楼的脚步声伴着她的欢叫的声音,“姐姐考上北大了,姐姐考上北大了。”雨悦高兴地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雨乐也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雨欢冲进屋来,她喊道:“姐姐考上北大了,这是录取通知书。”

雨悦把通知书抢过去说:“快让我看看。真的是北京大学。太好了。”

雨乐脸上愁云密布。雨悦把通知书递到他跟前说:“弟弟,给你看!”

雨乐把通知书一甩,竟然一抽一搭哭了起来。这下把雨悦和雨欢都搞糊涂了。雨欢捡起录取通知书,说:“弟弟,你这是怎么啦?”

雨悦奇怪地问:“你怎么哭了,姐姐考上了应该高兴啊。”

雨乐委屈地说:“可是你们知道吗?姐姐她考上北大,她就要把我们几个都送给人家了。我们就不能在这里呆着了。”

雨欢和雨悦面面相觑,她们这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雨欢忙说:“不会的,姐姐不会把我们送人的。”

雨悦着急地问雨乐,“姐姐是跟你这么说的吗?”

雨乐哭着说:“我听到姐姐这样对昨天来的那个哥哥说的,她以为我睡着了,可是我没睡着,我都听见了,姐姐说如果她考取北大,她就要把我们送掉。”

三个孩子拿着录取通知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的内心充满恐惧。突然雨欢拿起录取通知书将它撕了,坚决地说:“我们不让姐姐走,我们不让姐姐把我们送掉!”

雨欣拿着菜篮子走过电话间,正好被接电话的阿姨看到。阿姨对电话说:“你找孙雨欣啊?你等一等,她正好走过电话间,我去叫她。”阿姨从从小窗户中伸出脑袋:“孙雨欣,快,正好有你的电话。”

阿姨将电话从窗户里递出来给雨欣。雨欣一拿起电话便听到了田风的声音,田风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自己拿到北大的通知书了,孙雨欣一听这个消息便一下子激动起来了。

“这太好了,恭喜你!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得马上回去看我的通知书来了没有,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再见。”挂上电话,雨欣匆匆掏出零钱给阿姨,然后匆匆小跑着回家了。

家里雨欢、雨悦和雨乐正在起劲地做着家务,拖地、擦灰、擦席子。听到楼梯上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他们都有点慌神,心虚地互相看了一眼。这时雨欣走了进来。

雨欢、雨悦、雨乐不自然地说:“姐姐回来了?”

雨欣看着大家说:“回来了。哟,你们这是在干吗呀?”

雨悦忙回答:“我们在做家务。”

雨欣说:“呀,这么乖,雨乐,你别做了,你的病刚好,到床上躺着去。”

雨乐忙说:“姐姐,我不累。”

雨欣走过去看了一下桌子、五斗橱等地方,回身问道:“嗳,刚才邮递员有没有到我们家来送信?”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雨欣奇怪地问:“没有?”三个孩子还是摇头。

雨欣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搞错了,还是你们没有听到邮递员叫唤?”

雨欢抢着说道:“邮递员叫了,是叫隔壁付报费,没有叫我们家拿信。真的,我听得清清楚楚的。”

雨欣极其失落地说:“是吗?”三个孩子一齐点头。雨欣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阴沉着脸掀开门帘走到里屋去了。三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轻声走过去撩起门帘往里看。只见雨欣沮丧地坐了下来,怔怔地想着什么,她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但她忍着,回身扑倒在床上用枕头压住自己脑袋。三个孩子手里拿着拖把、抹布、扫把呆立着,他们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天快黑了,雨欣也没有爬起来做饭。雨悦、雨欢、雨乐决定为姐姐烧一顿饭,他们跑到厨房里起劲地扇着煤炉,烟把他们呛得直咳嗽。终于他们熬熟了一锅粥。

天黑了,雨欣仍然躺在床上,用枕头压着自己的脑袋。雨悦一撩门帘,端着一碗粥走到她的床前。懂事地说:“姐姐,吃饭了,我们给你烧了粥,还在里面搁了糖,很好吃的,你吃一点吧。”

“姐姐一点吃不下,你们先吃吧。”雨欣坐起来说道。

雨悦拿着那碗粥站在那儿,看看手里的粥,又看看床上的大姐,她返身走了出去。雨欢和雨乐隔着布帘正伸头往里看着,雨悦拿着粥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生气地将粥往桌上重重地一放。对着雨欢嚷道:“都是你,姐姐生气了。”

雨欢回过头指着雨乐说:“都是因为你,姐姐才生气的。”

雨乐委屈地说:“是你,不是我。”

雨欢伸手打了雨乐后脑勺一下说:“就是你!”

雨乐一咧嘴就要想哭,这时雨欣从里面出来。她的眼睛红红的。“你们别吵了,姐姐没事的,是姐姐自己能力不够,才没有考上大学,不能怪别人。不过考不上也好,考不上姐姐就不用和你们分开了。”三个孩子一听这话都哭了起来,他们扑过来抱着雨欣。

雨悦、雨乐说:“姐姐,是我们不好,你不要难过。”

雨欢哭着说:“是我不好。”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用米粒重新粘起来的录取通知书递给雨欣,雨欣接过这张通知书愣住了,她看看通知书,又看看这三个孩子,渐渐明白是是怎么回事。雨欣心情复杂地把三个弟妹搂在自己的怀里,她的心中像有一块很沉很沉的大石头,压得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无法想,一切都好乱。

田风得知雨欣也考上了北大,他心里自然是满心欢喜,当他看到雨欣心里的为难便建议雨欣去民政局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在民政局里,一个民政局的干部告诉雨欣像她的家庭这样的情况是比较特殊的,可能难一些。他说现在一般要领养孩子的家庭对孩子的年龄非常在乎,超过三岁的都不敢要了。而雨欣这三个弟妹最大的已经九岁了,挺难的。至于说要把三个孩子安排在一个家庭中那就更没有可能了。”

雨欣听得难过地低下头去。民政局干部给雨欣出主意,让她把弟弟妹妹送去寄宿制的学校,请求学校给予他们特殊照顾。可雨欣觉得这样不妥,她说:“学校不能代替家庭,我不想让他们这么小就没有家的感觉了。”

民政局干部无奈地说:“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面对现实啊。”

雨欣想了想,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了不让姐姐把自己送走,为了证明自己能养活自己,雨悦、雨欢和雨乐决定采取一些行动了。在大马路上,雨悦、雨乐、雨欢一起捡汽水瓶和旧报纸。在烈日的暴晒下,他们都晒得面红耳赤。他们三个走到一个垃圾筒前,刚想去翻里面的汽水瓶,旁边几个拾荒的小孩儿冲他们嚷了起来,“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雨欢不甘示弱地喊:“你们是干什么的?”

拾荒孩儿说:“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许你们来碰。”

雨欢气势不弱地说:“这是你们家包下来的?哪里写着是你们家的?”

拾荒孩儿说:“这里就是我们家的,你们敢动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雨欢冲上去说:“我们不怕你们,我们打得过你们的。”

拾荒孩儿挑衅地说:“那你们来呀。”

雨欢提着气真的朝着那帮孩子走了过去,雨悦忙跑过去把她拉了回来。

他们来到废品回收站,营业员把雨悦他们拎过来的废品放上秤称分量,然后给了雨悦一毛五分钱。

雨悦悻悻地说:“才这么一点钱啊?”

营业员冷冷地说:“才这点东西,一毛五分已经便宜你们了。”

三个人围在一起看着这一毛五分钱。

雨悦担心地说:“一天挣这点钱太少了,姐姐不会相信我们能养得活自己的。”

雨乐拉着雨悦说:“二姐,我渴了。”

雨欢也蹭上去说:“我也渴了”

雨悦算计着说:“一毛五分正好够买一瓶桔子水,走我们去买一瓶桔子水,一人喝两口。喝完了我们再去捡。”

大家都欢呼着,说着“好”。

在一个公园里,雨悦、雨乐、雨欢拿着一瓶桔子水轮流喝着,他们边喝边走。突然雨欢的目光落在一个在树下打瞌睡的黑皮肤男人身上,他的身边放着一大袋捡来的瓶瓶罐罐和旧报纸。雨欢脑子里打起了鬼主意。她悄悄地走过去,慢慢地接近那一大袋废品。

雨欣在天井的水龙头上洗菜,一个邻居也在洗菜。

雨欣随口问道:“王家姆妈,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我弟弟妹妹?”

邻居回答:“我看他们三个人一早就出门去了。”

雨欣纳闷儿地说:“是吗?他们中午也没回家吃饭,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这时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雨欢不服气的声音最先传进来,“放开我,放开我。”

紧接着一个操着浓重的东北话的男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走,去你家,这是不是你家?”

雨欣闻声站了起来。这时那个黑皮肤男人扯着雨欢的耳朵走进了天井,后面跟着雨悦和雨乐。雨欣看到这情形着急地说:“哎,哎、哎,你是什么人,干吗这么揪着孩子的耳朵啊?快松开。”

男人松了手,雨欣赶紧上去察看雨欢的耳朵,心疼地说:“哟,都拧红了,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孩子?”

男人凶狠地说:“你说我狠,你看她把我咬的,你看,你看。”男人伸出手臂让雨欣看,上面清晰的几个小牙印,又说:“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跟她的家长说。”

雨欣正色道:“我就是她家长。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男人上下打量着雨欣,笑着说:“你?是家长?谁信?”

邻居淘好米站了起来,她悄悄地把男人拖到一边。悄悄地说:“这是她的姐姐,她的妈妈刚刚去世,被车撞死的,几个小孩很可怜的,你不要跟他们计较了。”邻居说完就回房间去了。

男人恍然大悟,“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那,那,那就算了。”

雨欣不依不饶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跟我说清楚啊。”

男人忙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大了的事情,这个孩子,就是你妹妹,她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捡的东西全拿去卖了。我抓住她,她就跟我对打。我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行了,我走了,对不住了,打搅了。”

男人匆匆忙忙地走了。雨欣看着雨欢,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你瞧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随便拿人家东西不就成了小偷了吗?”雨欢垂下眼帘十分难过。

雨欣转身对雨悦正色说:“雨悦你是姐姐,你怎么也不劝阻呢。”

雨悦委屈地说:“姐,我们不是为了要花零花钱,我们是想卖了废品挣点钱证明给你看,我们能养活自己,这样你就不会把我们送掉了。”

雨欣听了这句话,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话噎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雨欢拉着雨欣的衣服说:“姐姐,求求你不要把我们送给别人,你去北京上学,就让我们自己待在家里,我们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雨悦说:“我们会自己做饭,洗衣服,我们还会自己挣钱。”

雨乐也忙说:“我会乖的,我会听话的。我会做好孩子的。”

雨欣难过地看着这三个弟妹,伸出去想关水龙头的手僵在那里,任凭水哗哗地流着。许久才回过神来,拧好水龙头,她轻轻地拉过雨欢,说:“过来,好好洗洗。”又回过身对雨悦和雨乐说,“你们自己把你们的爪子洗一洗。”

雨欣为雨欢洗脸,疼惜地摸摸雨欢红红的耳朵,问:“疼不疼?”

雨欢抬起头大声地说:“不疼。”

雨欣眼眶里含着泪水,轻轻地叹了口气,“还说让你们几个自己在家呆着,你们这种样子我能放心得了吗?”

那天晚上,田风来找雨欣,他把雨欣约到不远的小公园去坐坐。雨悦他们也悄悄地跟了出来,现在他们对于姐姐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心。他们想姐姐一定会和田风哥哥商量把他们送走的事。

田风本来是想找雨欣聊到北大以后的打算的,可一看到雨欣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的话就噎了回去,他关心地看着雨欣,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雨欣看着田风的眼睛,不禁将心里的话讲了出来,“田风,我很矛盾,我有点不想去北大念书了。”

田风吃惊地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是说你想放弃北大吗?”

雨欣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树丛里三个孩子也瞪大眼睛,他们的表情里有惊讶还有一丝高兴。

田风情绪激动地说:“为什么?我不明白!到北大上学,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现在居然要放弃,你太轻率了。”

雨欣咬了咬嘴唇说:“可是,我的心里实在放不下我的弟弟妹妹,我总觉得我不应该抛下他们一个人跑到北京去上学,我难以想象他们会有多么难过,多么恐惧。”

田风摇摇头说:“可是孙雨欣,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的放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你有没有为你的前途为你的将来考虑过?”

雨欣的眼睛湿润了,三个孩子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我今天晚上会跟我的弟弟妹妹好好谈一次的,我如果能够说服他们的话,我就去北大。如果说服不了他们的话,也许我就只能放弃。”

田风有点生气地说:“把自己的命运的决定权放在几个小孩儿身上,你是不是觉得这有点荒唐?”

雨欣心疼地说:“他们不是几个小孩儿,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爱他们,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田风说:“你不用跟他们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他们肯定不同意。

雨欣被田风说得埋下头去,两人长久地沉默着,树丛里,三个孩子有点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的脸上忧虑重重。

到了晚上,三个孩子在看电视,电视上正放一部喜剧片,但他们却哑无声息,一点笑声也没有。雨欣从里屋走出来,她在弟妹身后站了一会儿。三个孩子的神情非常紧张,谁也不敢多出一声,生怕会出什么差错。雨欣犹豫了一下,仿佛要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想了一想,又回里屋去了。

雨欣坐在桌前,面对妈妈的遗像。她真的不知道一切该怎么办了。

雨欣拿出钥匙,打开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那听饼干盒。她慢慢地打开饼干盒。拿出那几张出生证看着。每个出生证明上都有一个小脚印,上面写着编号,还有各自母亲的名字。雨欣把出生证翻过来看,在背面她突然发现,每张出生证的后面都留着妈妈贴的纸条:

第一张的上面写着:孙雨悦,母:叶知秋,1976年12月去世。父:郑知远,现在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学习。

第二张的上面写着:孙雨欢,母:陈艳华,1977年9月去世。父:刘建川,(父亲刘恒沙现为市防卫局副书记,母亲马云现为虹口区政府干部)1978年5月入狱,刑期至1988年5月。

第三张的上面写着:孙雨乐,母:林丽娜,1979年11月去世,父:姚德昌,现为汽车三厂检修工。

雨欣一直以为弟弟妹妹都是孤儿,她没想到原来他们的亲生父亲都还在,那么他们的亲生父亲和家里别的亲人当初为什么就抛弃他们了呢?雨欣的眉毛打着结,她没法想明白这些。她想起妈妈在临去世前交待过要想办法帮弟弟妹妹找一个好的去处。雨欣突然想为什么不能把弟弟妹妹送到他们的亲生父亲身边呢?毕竟血浓于水,他们在自己的亲人那里会得到更多一点的温暖的。想到这里,雨欣有了主意,她拿起纸笔,把那些父亲的名字和单位都抄了下来。

在外屋里,三个孩子还都在看电视,雨欣从里面走了出来,说:“能不能把电视关掉,姐姐有些话要跟你们说。”

雨悦静静地上去乖乖地关了电视,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坐好,他们三个人都紧张地看着雨欣。

雨欣艰难地说:“你们知道再过半个月姐姐就要去北京念书了。姐姐去北京后你们就不能再住在这儿了,因为你们年纪太小了,需要大人照顾。”雨欣停下来看三个孩子的反应,但只有沉默。

雨欣又继续说:“所以姐姐决定去找几家能够真心爱护你们的人家,让你们到那里生活。姐姐真的没办法了,只能做这样的安排,你们要理解和原谅姐姐,好不好?”

三个孩子都认真地听着,但没有任何反应,让雨欣感到有些异常。

雨欣说:“你们怎么不说话?你们跟姐姐说一说你们是怎么想的好不好?”三个孩子还是不说话。

雨欣有点无奈地说:“雨悦你说说,雨欢,雨乐。”三个孩子低着头沉默着,久久不发声音。雨欣期待地看着他们,终于她放弃了希望。

雨欣难过地说:“好吧,你们不愿回答就不要回答,姐姐不想勉强你们。早点睡觉吧。”雨欣站起身刚要往里屋走,雨悦突然地站了起来,对雨欣的背影说道:“姐姐,我同意,我同意你把我送走。”

雨欢、雨乐也轻声地说了出来:“我们也同意,同意你把我们送到别人家去。”

雨欣转身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弟妹妹们,她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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