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太子爷爷,王大妈请问您,这期的明牌是多少?敬请指示。”
“叱,吾乃上天亲册正神,镇塔天王三儿,中坛三太子元帅,哪吒是也!这等不求生产、懒散怠惰唯求天命赐福,吾神岂肯随意透露天机?可恼啊可恼~~”
奶声奶气的声音,从紧闭双眼的少女口中传出,表情非常生动,宛如少年。
“三太子爷爷,三太子祖公伯……”王大妈在一旁拚命恳求,“我后生被卡车撞到,等钱救命啊!我们这几个女人家,又能怎么办呢?要是这期乐透没有中……我跟他的媳妇和孙子要怎么办哪?我们连住院费都快付不出来了啊~~”王大妈连连磕头,“三太子爷,你嘛发发慈悲……”
“命啊,都是命啊!前世不修后世福薄,为人当修来世福,莫待今生空憾恨啊~~”少女摇头晃脑,“好啦,莫说我受人间烟火,却不为百姓苍生。若是得过此关,不可尽数入你私囊,当多多为善,怜老恤贫,否则必遭天谴……喝!”
少女跳了起来,将手里的竹筷在桌子上旋了旋,分岔的竹纤维竟然宛如毛笔一般,大笔一挥,在红烧鱼的酱汁里沾了沾,痛快淋漓地在雪白的桌巾上面龙行虎跃起来,说画不像画,说字不像字,倒是挺唬人的。
“微漏天机,只为助你解困。”少女将笔一摔,非常大气地摆了个架式,“仔细参详,当可无虑。”她朝人群虚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今日你撞断人一条腿,善恶簿上神明尽知啊!坦白从宽,隐瞒不只加倍,你啊你啊~~”
人群中,“碰”一声跪下一虎背熊腰的大汉,“三太子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阿平是我撞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磕头如捣蒜。
“夭寿骨喔!”王大妈收了桌巾,又哭又骂的,“原来是你喔!你把我阿平害得好惨,你这个膨肚短命的……”
“好了啦,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少女颇有威严的一摆手,“冤家宜解不宜结,当修口德啊。诸事皆毕,吾去也!”她猛然一拍桌子,“退驾~~”
少女身体一软,她老爸赶紧扶住她。
“啊?”少女恢复正常,眨了眨眼,看到眼前跪了一地的人,连跟她相亲的对象都跪在地上,心不禁凉了半截。
“爸,我该不会……”她粉嫩的脸孔苍白了起来。
她老爸表情沉重地点点头,“三太子爷刚退驾。”
她微微张著嘴,环顾颇有气氛的餐厅被香案香炉和乱七八糟跪了一地的人破坏殆尽……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她在相亲哪!
“死小鬼!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就是在我相亲的时候来?够了没啊?”她很没形象地破口大骂,“这样子我到何年何月才嫁得出去啊?”
“阿茵啊,别这样对神明不敬……”她爸爸很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没要紧啦!”王大妈眉开眼笑,“三太子孩子性,跟仙姑打打闹闹惯了。仙姑,累了厚?要不要喝杯茶?”
“仙姑啊,你看我的婚缘什么时候到?”
“仙姑,我儿子半夜会哭欸,能不能帮他收惊一下?”
“仙姑……”
她看了看缩到角落,脸色发青的相亲对象,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我不是仙姑啦,我不要当仙姑,我要嫁人啊~~我不要当仙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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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檀茵,芳龄二十一,是个貌美如花、温柔娴静的少女,最大的心愿是有个心爱的人,能够组织一个甜蜜的小家庭。
但是她的心愿因为“职业”的关系,却往往会落空。
对,她的职业是“乩童”。
说起来,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当神棍的老爸常常遗憾地说:“猪不肥,肥到狗。”他当神棍才最需要这种才能,偏偏神明选了他抗拒不已的女儿,就是不选他。
枉费他这样每天虔敬的敬拜神明,结果却……唉!
女孩子大了都得嫁人,这种才能又有什么用处呢?坏的是,每每帮她相亲,总是起乩做终,每个相亲的有为青年无不逃之夭夭,说他们高攀不起“仙姑”。
是怎样?他何必问的女儿有那么差吗?不过就是会起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真是一群没种的家伙。
坏的是,每次相完亲,女儿总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得人好心疼。
“阿茵啊……”他口拙地想安慰她两句。
“我再也不要当乩童了!”檀茵吼了回去。
何必问搔了搔头,“女儿,这也由不得你啊!除非你结了婚,那时说不定就不会起乩了……”
“这个样子是怎么嫁啊?”她又哭了起来,“讨厌鬼!不要再附我的身了啦。”
“这是天命,你要觉得光荣才对……”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檀茵愤怒地瞪著别人看不到的三太子。
“我不要这种光荣行不行?”她对著空气挥拳头,“被你们这群乱七八糟的神一搞,我的人生也乱七八糟了!我都二十一了,看这种样子,我再十年也嫁不出去……”
愈想愈伤心,她干脆嚎啕大哭了起来。
“哎唷哎唷,女生怎么说哭就哭?”三太子不安起来,“好啦,唛哭啊,实在有够吵……就跟你说好了啦!本神保证你一定嫁得出去,只是那个人还没来,本神不能随便把你嫁给那些阿撒不鲁的家伙啊,毕竟你也为神等服务这么多年……”
“真的有这个人吗?”她抽抽噎噎地问。
“有啦有啦!”三太子不敢告诉她,月老喝醉了酒,把她的红线纪录弄丢了,只知道有红线,却不知道是哪一个,“总有一天的啦!”
“哪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她逼问了起来。
你问我,我是要去问谁?三太子搔了搔头,“天机不可泄漏啦,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檀茵表情狐疑地看了看三太子。只有她知道,神明其实不是无所不能的,信徒们不知道的是,神明说有多脱线,就有多脱线。
“……最好是这样。”她擦了擦眼泪,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