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各一方

第五章 天各一方

(四)

毕业分配去向下来了,徐眉和再毅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理论上哪里来哪里去也是毕业分配的指导原则之一,不过系里也是故意如此。学校对学生在校期间的恋爱是不支持的,所以学生们即使恋爱了也会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偏偏这一对不信这邪没有一点避人耳目的意思,这也太不给班主任和系领导面子了。为了杀一儆百让那些正在谈恋爱或者是想谈恋爱的学生们了解学校对这个问题的态度,不要存在任何幻想,系里决定对再毅和徐眉坚决不照顾,不仅不照顾好要把他们分得远远的。

现在的本科生就业困难,大学一毕业甚至是大学没毕业就到处投简历,找不到工作或是找不到合适工作的越来越多。所以现在的大学生有的已经开始有点羡慕他们的前辈了,一毕业就有工作,多好。可是他们不知道,工作是有但是未必是你想要的,不要还不行,不要你就没工作了,绝对不要妄想再找个更好的工作。想调到别的地方去吗?有接收单位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原单位必须要同意你走才行,原单位若是不同意你就走不成。那时的大学生是供不应求的、是香饽饽,十年动乱所有的大学都没有好好上过课。头几年大家都革命去啦,学生去老师也去。去串联、去农村、去边疆,这些大多是主动地去,也有被动地去,比如去干校、去劳改农场。劳改农场不是个好地方大家都可以理解,干校为什么不是好地方呢?其实那时的干校和劳改农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撇去行政隶属不说,它们的区别在于进去的人不同。劳改农场里的是犯人,犯人里除了政治犯以外还有杀人放火**盗窃的人等;五七干校里有的是学员,学员都是干部知识分子,学员不是犯人可学员的待遇往往还不如犯人。整个文革期间劳改农场把犯人整死的倒不是很多,可五七干校把学员整死的可多了去了。大专院校的老师有的革命整人、有的被隔离审查、有的就地劳动改造、有的到干校和劳改农场去了,所有院校的教学秩序全打乱了,最重要的是这一停课就是好几年,几年以后在大学里好几年没上课的学生都毕业了。文革后几年大学的情况有所变化,虽然革命仍在继续上课好歹是恢复了。但是高考制度已经被彻底废除,进大学不用考试凭推荐。推荐的的标准是你可以是文盲但你必须是工农兵。举例说假如你是农民,那么你可以不会四则混和运算但你一定“手上有老茧,脚上有牛屎。”;如果你是工人,那么你可以不会英语不会代数几何,你一定要抡得动大铁锤。如此等等招入学生的质量没法保证,上大学先从初中甚至从小学学起,再加上本科和大专的学制已经缩短到三年两年,所以好多大学的课程没怎么学就毕业了。文革十年的大学生合格的极少不合格的极多,造成了社会上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极大地短缺,个个单位要人。但是那时人的命运全部掌握在别人手里,个人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的。

若是现在有人对女生说:“各位亲爱的女同学,现在我国的现状是男人的比例远远大于女人,所以女同学们不用愁嫁不出去,组织上会酌情给你们一个人安排一个,不过你们不要有太多的私心杂念,一定要服从组织分配。”你们可以猜猜女生们会怎么着吧,她们难道不会揭竿而起,高举“我们要选择,失嫁也心甘。”的大旗?

徐眉和再毅一个被分配在江苏一个被分配在内蒙,相距六千多里,去一趟要换三次火车一次长途车最后再乘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才能到达。

写一封信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到,也就是说你写一封信给他,等收到他的回信时已经半个月了。打电报要三毛多钱一个字,因此凡是必须打电报的人都力求用尽量少的字说明问题。比如你乘火车远行到达后要跟父母报个平安,你不能说:“我已经安全到达。”这样你好几元钱就花出去了,你要说:“安抵”,就是安全抵达的意思。这时候你会现学过的文言文真正挥了作用,个个都懂得微言大义是最最要紧的。要打电话吗?第一个障碍是“贵”,一分钟要一块多钱。那时的本科毕业生第一年见习期的工资是七十多元一个月,一年后是八十多一个月,一个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不够打一个小时的电话。这第二个障碍就是“难”,电影《手机》里打电话的镜头一点都没夸张,先是不容易打通,好不容易打通了却听不清楚,你得扯着嗓子喊,那种声音绝对不适合谈情说爱。再说就算打通也不一定找到人啊,运气好离得不远别人可以帮你去找。这时你那个急啊!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那可是钱啊!最不走运的是,你花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打通,别人也帮你去找人了,在你焦急地等了七八分钟时电话掉线了。你花了十来块钱――大约是五分之一的月工资连一句话都没有捞着说。哦。还有那时的公用电话是不能打长途的,要打长途必须到邮局排队,从领长途电话申请单开始。

那时候的人不能不结婚,不结婚就没有独立的户口、单位也不给分房子

没有独立的户口就没有副食品供应券,那时几乎没有东西是不要票的,比如豆腐、鸡蛋、鱼、肉、糖、盐、酱油、煤等等等等。也就说你连想自己煮个鸡蛋吃都不行,你买不到鸡蛋鸡蛋要票,你不能生煤炉,煤要票。要吃鸡蛋就要买私人的,还没有农贸市场,卖鸡蛋的人神出鬼没得像敌后武工队,就算不怕花多点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没有结婚单位不分房子,很多结过婚的还排队等着呢,没结婚的凑啥热闹。没结婚就要住集体宿舍,老处男老处女往往成了集体宿舍“常住大使”,眼巴巴地看着室友来了走走了来,一茬一茬地换,年龄差距越来越大,到老也没有自己的私密空间。

两地分居也不行,两地分居单位也基本不给分房子(不分居的还解决不完呢,两地分居的自然要靠后。)

想要调动工作夫妻团聚?那好,先要向所在单位递申请。(当然要找接收单位,不过那个时候大学生到处都缺,接受单位不是问题,只要不太挑剔。)单位好不容易分来个大学生,若是碰巧业务强得很单位怎么肯放走?就算单位不为难你,那么还有上级主管部门。学校的要到教育局、医院的要到卫生局、半导体厂的要到仪表局。就算也通过了,还有市里省里!这一道道的管卡不知道拦住了多少牛郎织女。有的人整整分居了几十年,连孩子都是在女工宿舍长大的。

这些情况年轻的徐眉和再毅其实不是很清楚,但是管分配的老师和系领导是十分清楚的。不过他们就是要难为再毅和徐眉,就是要他们痛苦,就是要他们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然后给学弟学妹们做一个反面教材。让他们看看在学校谈恋爱、不服老师的管教有什么好结果!

老师和领导胸怀的本职工作,放眼的是对现在和未来所有学生的管理。为了这些大利益牺牲个别一两个同学的小利益有什么要紧?其实学校当时是有能力把这两个人分在一起的,但是学校不能这么做。学校若是这做了岂不是助长了在校恋爱的歪风邪气?不要说八十年代,就是两千年以后不是还有个医学院的女生因为毕业实习时偷偷结婚生子,连毕业设计都通过了还是没有拿到毕业证被学校开除了?

虽然我们的老师我们的领导考虑的事情很多,但他们有一样没有考虑到――这就是人权。

人权是不排他的,不是非此即彼的,所有的人一律平等。所以我们既不能让少数人凌驾于多数人之上,同时我们也不能将多数人的利益置于少数人之上(跟何况是想当然的利益)。无论抱有多伟大的目的,也不可以把平等的人权踩在脚下。如果有人可以无视人权、可以任意剥夺别人的人权,那么这些人就有了特权,而特权是**的根源,是人权最大的敌人。

再毅和徐眉就这么天各一方了。

不过他们还是结婚了,还是排除万难终于调到了徐眉的家乡,虽然一无所有,但总算在一起了。

再毅是个不屈不挠的人,既然看好了徐眉就绝不轻言放弃;徐眉是保守的女孩,当然要“从一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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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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