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奇的失踪
易向心很紧张,她已经检查了七遍裙子的拉链,调整了头纱二十次,并且照了无数回镜子。
“你说我的耳环会不会掉下来?我以前没戴过这种夹式的,它这么重,肯定会掉下来。”
易向行看着紧张兮兮的妹妹,肯定地说:“不会。”
“真的不会?”易向心略带怀疑地用力甩了甩头。叭哒!串成葡萄形状的水晶耳珠果真掉了一只下来.“看吧!我就说它会掉!”
易向行有些受不了地摇摇头,在妹妹抓狂前从裤袋里拿出另一对耳环递给她。
“这对你也买了?”易向心大喜,当初挑耳环的时候她就同时看中了两对,出于搭配的考虑才选了那对夹式的,没想到哥哥会全部买下来。
“你哪次不是选中一个,心里又想着另一个。”易向行笑。
听这话,易向心立刻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我哪有?”
鉴于妹妹之前的“不良记录”实在是太多,易向行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确定一次,“你真的要选陈实当你的丈夫,不后悔?”
“喂,我从来没想过要选别人当丈夫好不好?”易向心假装不高兴地努起嘴。事实上,任哪个新娘都不会愿意在婚礼前三小时听到这样的质疑。如果提问的不是她的双胞哥哥,说不定她真的会翻脸。
“那个邢优不是选择之一吗?”易向行见过邢优几次,从外表到谈吐,他似乎比陈实要强上许多,而且明显也钟情于易向心。
“他只是追求者之一,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他。”易向心摇头,一边换耳环一边肯定地说:“陈实才是最适合我的人。”
穿衣镜前,高挑白皙的易向心身着一袭闪着珍珠光泽的亮缎婚纱,经典的无肩带设计露出肤质莹润的香肩与手臂,修身的斜裁,腰后精致的蝴蝶结是全身唯一的装饰,它贴着纤细的腰肢,为整体的简洁高雅添上一抹俏丽。
完美,这是易向行对妹妹唯一的评价。今天,这个让他呵护备至的女人要经由他手交给另外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分担她的喜怒哀乐,给予她幸福。
想到陈实这个准妹夫,易向行的心头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他的确为人憨厚,也懂得温柔体贴,但是以易向行的标准来看就是一副成不了气候的样子,与聪明优秀的妹妹站在一起还真不协调。不过易向行也明白,不管妹妹今天要嫁给谁,他都会是认为男方高攀。谁让易向心是他唯一的宝贝妹妹呢?
轻轻走近易向心,为她拢了拢落在身后的头纱,易向行叹息道:“你觉得合适就好。”
透过镜子,兄妹俩看着对方,也看着自己。他(她)们是如此相似又是如此不同。同样乌黑明亮的双眼,同样挺直的鼻梁,同样弧度的嘴唇,连酒窝都是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一个秀美,一个刚硬,易向心是全然婉约的女子,而易向行的轮廓更深些,线条相对粗犷,十足的男人样。这就是双胞胎的神奇之处,不过并不仅仅如此,他(她)们还能感应到彼此细微的情绪,如同心手相连。
转身与哥哥面对面,易向心牢牢地握住他宽大的手掌。今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唯一的亲人与别人共组家庭,甜蜜之中难免夹杂些许伤感,矛盾却又愉悦。
“如果爸妈还在世,他们一定会喜欢陈实的。”易向心说。
明白妹妹的用心,易向行淡然一笑,反握住她的双手,低声附和道:“当然。”
温暖在他(她)们的指尖掌心里传递着,如同窗外大好的阳光。
此时,与易家兄妹正相反的是一脸愁云惨雾的邢优。他一大早就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今天的准新郎陈实。确切地说,自从他昨晚让人去捉弄陈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怎么办呀!陈实还不出现,接新娘的时间早就过了。”
“他不会真的被昨晚那女人给拐跑了吧?”
“怎么可能!他恨不得对易向心挖心掏肺,那女人哪比得过?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娶到易向心的……”
“那他会不会是气我们昨晚捉弄他,所以故意把我们撂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去了?”
“没有伴郎,没有花车,他拿什么去接新娘?”
一群人在那里七嘴八舌地分析陈实失踪的原因,听得邢优心浮气躁。他叫女人去勾引陈实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目的只是想看老实的陈实出个丑而已。邢优不否认这么做是因为陈实抢走了易向心让他心里有些不平衡,但这根本不是重点!以他跟陈实的交情,陈实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负气不出现。
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邢优决定先行动,“不等了,我们直接去找新娘。陈实说不定已经在那里了。”
门铃响起时,伴娘们争先恐后地堵到门口,把握一切机会向新郞发难,顺便抢上几个红包。
“他来了。”
易向心站在自己的闺房里,紧张地抓住哥哥的手臂,不禁为即将来临的幸福时刻心跳加速。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易向行也站直了身体,迎接即将突围而出的妹夫。
“想进来可以,要给红包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对,少一分也不行!”
“快给、快给!哈哈哈……”
易向心的女友们叽喳个不停,场面乱得像菜市场。邢优一见这阵仗就知道事情不好了,陈实肯定没有出现。他左求右拜,好不容易才让那群女人相信新郎还没到,邢优狼狈地挤进屋里,直接冲到易向心的房间。
“向心!”
“邢优?”冲进房的不是准新郎,易向心有些失望。
顾不得察颜观色,邢优紧张地问:“陈实有没有跟你联络?”
“没有啊!你们不在一起吗?”易向心偏头一笑,以为向来贪玩的邢优在逗她。
一旁的易向行听出其中的不妥,立刻抢在妹妹前面接过话头,笑道:“你们在玩什么花样?想把新娘骗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邢优正想开口解释,易向行却已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动作强势地将他往门外带去。
“我可是大舅子,陈实想娶向心还要再过我这关才行。走!有什么问题我们到外面说。”易向行收紧五指,暗示邢优不要多话。看似斯文的他手上力气不小,被挟制住的邢优被震得大气都不敢出。
以为哥哥是气不过陈实的花招,易向心忍不住低头娇笑,没有留意到邢优的怪异。
出了房门,易向行松开手,问:“出什么事了?”
在房里还是阳光灿烂,出来就变成黑脸包公,邢优对易向行变脸速度赞叹不已,越发不敢隐瞒:“陈实不见了。”
“什么意思?”
“我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邢优是古董店老板的儿子,天生的唇红齿白,眼带桃花,不过举止还算稳重,也懂得进退,不似普通的纨绔子弟。目光冷冽地看了他半秒,易向行拿出电话,拨打了陈实的号码。
Ring──
邢优尴尬地从身上掏出铃铃作响的手机。
“他的电话怎么在你这里?”
“昨晚我们在一起……”
“那他怎么会不见了?”
“我不知道……”
“说!他是怎么不见的?”
易向行明明是站在原地询问,邢优却感觉他已经扑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于是,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犹犹豫豫地说出了昨晚的经历。从他请女人勾引陈实开始,再到陈实被骗进房中,然后到他进房拍照打算捉弄陈实,最后到陈实失踪。
“你是说,你们冲进房间时陈实就不见了?”易向行问。
“嗯。”
“你确定你找过了所有地方?”易向行又问。
“可以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邢优拼命点头,不敢怠慢。
易向行右手握拳在自己的唇边蹭了蹭,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紧接着,他问:“那女人呢?”
“什么女人?”
“跟陈实一起的女人,她在哪里?”
邢优捏了一把冷汗,从陈实失踪开始,他压根儿没往那女人身上想。他太了解陈实了,那女人顶多让他两眼发直,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他拐走。
“我不知道。那些女人都是我在酒吧请回来的,昨晚散了之后她们就走了,我没留意少了谁。”回忆昨晚的情景,他的确是把那女人给忘了。
“带我去找她。”冷冷地甩下这句话,易向行先行向门外走去。经过客厅时还不忘对其中一位伴娘低声交待了几句,意思是新郎有事要处理,请大家多等片刻。
邢优跟着易向行上了他的车,然后以120迈的速度飞驰至女人工作的酒吧。下车的时候邢优的脸有些绿,因为他还从来没在城里开车超过80迈。每每看到易向行险险地与来往的行人车辆擦身而过,他就觉得心惊肉跳。
“迷藏”酒吧,布满涂鸦的外墙在阳光下显得即简陋又邋遢。易向行看了邢优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这种地方找来的女人连向心的脚指头都比不上,居然还想用来勾引陈实!
邢优低着头,不敢吭气。陈实的朋友中只有他一个家底殷实的,其他都是穷光蛋,能经常消费得起的也就这种地方。不过回想起来,昨天那个女人其实长得挺不错的,论长相比易向心其实差不了多少,就是气质稍逊一筹,不过这话邢优可不敢对易向行说。
两人费力敲开酒吧的大门,矮得像“武大郎”似的保安探出头,没好气地嚷道:“吵什么、吵什么呀!一大早的,让不让人睡啦!”
“我们来找人的。请问您知不知道‘玫瑰’住在哪里?”邢优问。他记得昨晚那女人自称叫“玫瑰”。
“玫什么瑰?没看这儿还没开门吗?要找人晚上找去!”保安以为他们是死缠烂打的客人,一脸不耐就要锁门,却被易向行眼明手快地抓住门边。
砰!
门被推得撞到墙上,然后再重重地反弹回来,发出一声巨响。保安受了惊,半天没说上话来。
“我有急事找玫瑰,把她家的地址给我。”易向行压低声音,眉宇间隐隐有些煞气。
“咳……”
邢优忍不住假咳一声,以掩饰自己惊讶。易向行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个斯文人,今日却见如此粗暴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她、她昨晚没回来。”保安被吓得有点哆嗦。“她没钱租房子,一直住在酒吧里面。”
“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吗?在哪里能找到她?”易向行追问。
“谁知道她的。说不定跟男人上哪里鬼混去了,她总是找得到那种活。”保安动了动他不太长的脖子,看起来像只大鹌鹑。
邢优傻眼了,那种活是指什么他大约能猜到。这人海茫茫的他们要到哪里去找这朵“玫瑰”呀!
易向行正想再问,却被一个女声打断了说话。
“我知道玫瑰在哪里。”
两个男人看向声音的源头,一张惨白的脸落入他们的眼中。那张脸真的比纸还要白,配上被剃得只剩下一点点的眉毛,以及高高耸起的颊骨,活像一副骷髅标本。邢优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易向行倒是不为所动,只是问:“她在哪儿?”
“她昨晚跟我们一起去一个客人家里开Party的,后来就突然不见了,肯定是留在那里了。”女人回答。
“哪里?”
“就是……”女人正要说话,却突然指向邢优,“不就是你家吗?”
不是吧!邢优反射性地向后一退。
“你昨晚也在他家?玫瑰没和你一起离开?”易向行皱起眉,转头看向邢优。
邢优立刻反驳:“喂!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玫瑰什么时候留在我家了?”
“切!她钱包没戴,手机没拿,连外套都没穿,不留在你家她还能去哪里?肯定是跟你的朋友鬼混去了。”
“这么说,她跟陈实一起失踪了?”易向行冷哼一声,笑容有些扭曲。
邢优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
微风轻轻撩开桃红的窗纱,如同一张无形的手,轻抚着易向心的发梢。
梳妆镜上,手工剪出的红色双喜字贴于四角,镜中人未变,眉头的喜色却已被凝重取代。哥哥突然离开,陈实又迟迟没有出现,不详的预感就像缠在心头的毒蛇,咝咝地吐着信子,冲易向心露出尖细的毒牙。这是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仿佛噩耗已在一尺之外,易向心忍不住抱紧双臂。
这时,易向行推门而入,镜上的红双喜突然掉下来,正落在他的脚边,被他一脚踩过。
易向心想起来了,十年前,当哥哥告诉她父母的死讯时,她也是现在这种感觉。顿时,彻骨的寒冷团团围住她的身体,迅速夺走她的体温。
紧紧抓住自己的双臂,易向心勉强地笑了笑,问:“陈实来了吗?婚礼的时间就要到了。”
握住妹妹冰冷的双手,易向行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要如何将陈实失踪的消息告诉妹妹,更不想让妹妹知道与陈实一起失踪的还有那个叫“玫瑰”的女人。
哥哥难以启齿的样子让易向心更是心惊,“出什么事了?不要瞒我。”
易向行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陈实不见了。”
“什么?”
“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
“为什么?”易向行摇头,以为哥哥对她有所隐瞒,“他是不是出事了?你告诉我啊!”
“没有,他只是不见了。”
“好好的为什么会不见?!”
“他不见了,我只知道这么多!”小心控制自己的音量,易向行不想雪上加霜,可惜妹妹完全不能接受他的答案。
“不可能的,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不见?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你不告诉我,你就是想瞒着我。”神经质地叨叨了几句,易向心突然提起裙摆就往外冲,易向行连忙上前拦住她,却被她用力撞开。
“向心!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今天结婚你知不知道!陈实是我丈夫,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他怎么会不见的?”一种难以自控的混乱感令易向心无法冷静。
易向心紧跟着她,小心翼翼地劝阻道:“你先坐下来,有话慢慢说。”
“我要去找他!”
“向心!”
易向行来不及阻止,易向心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一头扎入客厅的人群之中。厅中,邢优正在帮忙向两家亲友解释婚礼因故取消的事,见这情形,立刻上前拦住她,
“让开!”易向心吼。
“你上哪儿去?”
“我要找陈实,你给我让开!”易向心提起巨大的裙撑,左右摆动,不让邢优靠近自己。
从来没见过优雅的易向心如此失态,邢优不禁有些难过,“陈实我已经叫人去找了,你在家等消息也是一样的。”
警觉地看了邢优两眼,易向心停下了动作,悲伤地问道:“陈实是不是死了?你们想瞒着我对不对?”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邢优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以为这是易向行想让妹妹死心而编出来的假话。陈实的失踪充其量也只是跟人私奔,不用这么恶毒吧!
见无人回答,易向心更加失措,泪眼婆娑地喃喃道:“他一定是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见他!啊──”
趁妹妹不注意,易向行从背后猛地搂住她的腰部,制住她的行动。易向心大声尖叫着乱蹬双腿,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陈实没死!我们回房间,有话慢慢说好不好?”
“不!他死了!你骗我!他死了对不对?”
易向心疯狂挣扎着,任眼泪弄花了一脸精致。头发散了,头纱也被折腾得不成样子,感觉前一秒还是容光焕发的新娘,后一秒却成了仪容不整的疯妇。
“没有,他真的没死。”死死拥住妹妹,易向行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骗你。”
“骗子!陈实一定是死了!他一定是死了!”
易向行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吼了出来:“他没死,他只是跟别的女人私奔了!”
处于疯狂边缘的易向心突然安静下来,像台断了电的机器。
一旁的邢优觉得易向行的推测有些片面,于是补充说:“我们只知道陈实是和一个女人一起不见的,具体是什么原因也不太清楚。”
“什么女人?”捋了捋垂在颊边的乱发,易向心问。
邢优看了看众人,又看了易向行一眼,没敢回话。易向行立刻对妹妹说:“我们先回房间,到房间里邢优会告诉你全部的经过。”
易向心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点点头,说:“你先放开我。”
仔细观察了一下,见妹妹没有异状,易向行慢慢松开了手。
三个人回到房中,易向心安静地听邢优叙述完事情的经过,表情木讷。从小到大,易向行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给了妹妹,见她这般模样,越发对陈实恨得咬牙切齿。
“算了,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
易向心摇摇头,说:“陈实不会背叛我,一定是出事了。我们报警吧。”
“报警?有必要吗?”易向行表现出明显的排斥。
邢优也不太赞成报警,要是陈实真是跟那女人私奔了,报警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不过,易向心却十分坚定,“我一定要找到他。报警吧!”
易向行与邢优互看了一眼,说:“警察局要失踪24小时以后才能报失踪。”
“那就等24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