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踏进宅子的第一步起,小乞丐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一湾池水由西向东穿宅而过,池边长廊亭榭连著主厅,廊上漏窗近百张图案无一重复。池那边假山土石相间,翠竹连绵,风过沙沙作响。
主厅内装饰华丽精美,桌椅摆设均是小乞丐未曾见的,忍不住左摸摸右瞧瞧,一脸新奇。
"去,先找张立看看那个伤了的,再把他们都弄干净带到这里来。"男子吩咐完仆人,抱著孩子走入了宅子的更深处。
"是,老爷。"
家仆鞠了一躬,在男子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後才推了一把小乞丐。
"别愣著了,快跟我去洗洗,老爷等著见你呢。"
"老爷?"小乞丐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对啊,那就是左威左老爷。快走,别让老爷等久了。"
"他就是左善人?那个顶顶有钱的大盐商?天啊,我居然见著他了。"小乞丐激动地捂住自己的脸,像是无法相信一般。"不对,他把我带进来做什麽?会不会是想收留我?你说......"
"好了,快去洗洗。老爷一会儿见你自然会跟你说个明白。"
"哦。那傻子怎麽办?他还没醒呢!"
"罗嗦,张总管懂医术,自然会给他治好。"
绕了好远的路,小乞丐与傻子被带到了一间小屋子,张总管来了之後果然弄醒了傻子。之後,两个人在这里洗到了半年来的第一个热水澡。再後来,两个光头小子被带到了前厅。
左威在主位之上正襟危坐,看见人来便询问道:"怎麽把头发剃了?"
"回老爷,他们两个头上都长了虱子,洗不干净只好剃了。"被急忙召来为傻子诊治的张总管答道。
"嗯,你们都下去吧。"
"是。"
仆人们遵命退了下去,厅内的光线好像顿时明亮了不少。
小乞丐好奇地抬起一直低著的脑袋,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没来由地打个了哆嗦。
眨眼之间,原本站在厅那头的藏青色身影突然闪到小乞丐的面前,铁钳似的大手重重地扣住了他的下巴。
"啊,啊──"
小乞丐痛得哇哇大叫,踮著脚拼命用双手扯开那对铁钳。
"闭嘴!"
男人阴沈的声音像夜里的冷风。小乞丐怔住了,琥珀色的眼珠瞪得老大老大。
"别来无恙啊,鸿儿。"男人从牙缝从挤出这句话,棱角分明的脸上寒霜一片。
"谁?谁是鸿......唔、唔、唔......"小乞丐话未说完就被堵上了嘴,当他明白过来口中肆虐的东西是对方的舌头之後,紧绷的神经终於断成了两截。
"大哥,大哥!"大吃一惊的左威回过神来,立刻上前拉住那名男子,"他昏过去了,大哥!"
已然气喘吁吁的男子终於放开了小乞丐,小乞丐像堆烂泥一般滑到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傻子跟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抱住昏迷不醒的小乞丐,细声地呼唤:"抗......天,抗天......"
左宅四南角的听雨轩内,司徒抗天望著窗外的竹林,凝眉不语。
听雨轩是司徒抗天的卧室,小乞丐正躺在他的床上接受总管的诊治。
"司徒公子,辜公子并无大碍。可能是久未进食加上营养不当造成体质虚弱,只要稍加调养不日便可康复。"总管张立看过小乞丐之後,上前禀报。
"你说他是饿昏的?"司徒抗天有些惊讶。
"应该是。"
"刚刚我在门外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一副乞丐打扮,会饿著也不奇怪。"左威示意总管去给小乞丐准备些吃的,然後继续说:"大哥,你确定他真的是辜鸿?"
"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
"那另外一个......"
"不认识。"
司徒抗天扫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傻子,他仍在一句又一句地对著小乞丐唤"抗天、抗天"。
"这事情有些蹊跷,我刚在门外见他,行为举止与你所述相差甚远。倒是因为另一个叫了一声,我才让人把他们带进来。"左威有些自嘲,想来也是这半年跟著司徒抗天找人找疯了,所以听见傻子喊的话和抗天的名字有几分音似,就把人领了回来。这歪打正著的,居然还真给碰上了。
"他是鸿儿,我不可能认错。那个傻子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是鸿儿教的。这件事就这样,你把傻子带走,其余的事我来处理。"
"大哥,我觉得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等我把他们查清楚了你再相认也不迟。"左威还想劝说,毕竟小乞丐在门外泼猴一般的举止与大哥口中知书达理的辜鸿实在是不能相提并论。如果因为思念过度而认错了人,那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司徒抗天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把小乞丐的手腕从傻子的手中硬抢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你跟左威出去。"
傻子反射性地向後一缩,身子就抖得像筛糠一样。
司徒抗天也不理他,把目光停在小乞丐的脸上,眼中再也没了别人。
左威摇了摇头,上前拉起了傻子,将人带出了房间。
近一看傻子的相貌,把左威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太丑,而是太美。之前脸上邋遢的时候只觉得他的眼睛生得好,现在看来肤如凝脂、齿如皓月,薄唇不点而朱,比起名闻天下的江南美女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忍不住更加纳闷了,如果说司徒抗天是栽在这麽个美人手里还情有可原,屋内那个骨瘦如柴的辜鸿......唉,"情"之一字,外人实在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