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若被上官将之索命似的恐怖表情吓得拔腿就跑,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惹火他的。
呜……她是很高兴他来“倒追”她没错啦!可是他干嘛一副那种要把她砍成十八段的样子?
跑着跑着,她不禁又想,也许她应该停下来冷静的面对他,问他到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她停下脚步回头。
这一回头不得了,她看见上官将之一个纵身,整个人竟跃在黑压压的人头上方,足尖踩着人们的肩膀或头顶朝她飞来,酷脸蓄满冰冷的怒火。
她相信要是被他抓到,她可能会被他徒手撕成好几块,所以还是快逃吧!
水若一头钻进拥挤的人潮里,尽量压低身子在人群中闪避躲藏。
上官将之的利眼轻易地在人群中盯住她,绝不让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眼见距离愈拉愈近,好死不死的,花魁的软轿恰巧挡在水若面前,令她进退维谷。
情急之下,她跳上软轿想穿越过去,没料到却被花魁扯住。
“哎呀!这位俊公子,别这么急嘛!想要奴家陪你,待会儿游完街后再来万花楼,别现在就扯奴家的衣服呀!”花魁娇嗔,嗲得人的骨头都要酥了。
谁扯你衣服了,是你在扯我的衣服吧!
“快放开我!”水若又慌又急地和她拉拉扯扯,瞥见上官将之就近在眼前了……
天呀!我不记得有欠他钱啊!
“这位姊姊,对不起了!”水若“撕”的一声把花魁的薄纱扯下,掷向上官将之。
鲜红薄纱似展翅蝴蝶般扑飞向他,他挥开企图遮蔽他视线的薄纱,下一秒,伴随一声杀猪似的尖叫,换成花魁向他飞来,他顺势接住。
落在上官将之臂中的花魁见他气宇非凡,非富即贵,便装作楚楚可怜地巴住他,娇声道谢,“感谢公子救命之……呀!”话还没说完,她就又被当成沙包抛出去了。
上官将之毫不怜香惜玉的丢开花魁,再度追着水若而去,不理会两人所制造出的混乱场面。
水若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去,躲入一条幽静隐密的巷子里,回头见上官将之已没跟在后头,遂停下脚步缓口气。
“奇怪,他为什么要追我?我有得罪过他吗?”她喃喃自问,怎么也猜不透原因。
才语歇,身后蓦然传来冷酷的声音。
“把东西拿出来!”
她心惊地回首,见上官将之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用暗暗的眸阴眄着她。
“什、什么……东西?”她结巴难言,天上的艳阳晒在地面是暖的,但她却被他极严竣的模样吓得打了个冷颤。
“从我身上偷走的东西。”
“我、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如果你不自己拿出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他不相信她的话,举步逼近她,锐利的鹰目进射出危险精光。
“我真的没有!”她又急又怕,眼泪都快滚下来了。
这不是她渴望已久的见面方式啊!
她曾想像过她和他面对面的情形,应该是气氛融洽、和乐融融,或许她会有一点点害羞、一点点脸红,但不是像她现在的脸色苍白如鬼。
“你相信我,我绝没有偷走你的任何东西,刚刚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真的是因为人多挤的。”她焦急的解释澄清,冒了满头汗。
他显然不信,满怀威胁的逼向她。
上官将之前进一步,水若就后退一步,被他逼得连连后退,逼急了,她下意识地想再逃走。
他一个飞身,越过她的头顶挡在她面前。
来不及煞脚的水若一头撞上他的胸膛,他一手攫住她的臂膀,一手则往她襟口探去。
这一探,两人双双愣住,瞬间凝结成两具化石。
“水若!”
“将之!”
此时,聂勿言及段文长、南谷风三人恰好从巷子两端寻来,同声叫唤。
水若闻声回神,低头看了看,但瞧一只黝黑大掌罩住她的胸前软玉,有力的触感穿透衣料,温温热热地烘煨着她的心口。
他、他的手……
“啊--”她猛然放声尖叫。
上官将之也回神地欲抽开手,岂知她却出于自卫本能,猛地揪住他的手臂,借力使力的顺势奋力一摔!
顷刻,只见上官将之壮硕的身子在半空中转个圈,如同猫儿般敏捷的曲膝落地,虽没被摔得倒栽葱,但也够教他震撼的了。
他迅即挺直身躯,与她悍然相对,冷脸终于有了不同的表情--难掩讶异之色,墨瞳闪过一道不明光芒。
而水若的丽容则如烈焰般烧红,一把火由脸上蔓延至全身。
她她她……她把他过肩摔啦!
其他三人亦全傻了眼,下巴掉到膝盖上,尤其是段文长和南谷风简直不敢相信上官将之竟被一个弱质少年给摔过肩。
“水若,快走啦!”聂勿言霍地冲过来,拉着呆滞的水若转身就跑,活像一道龙卷风的卷起漫天沙尘,逃之夭夭去也。
上官将之静立原地没追上去,目送她远离,掌心仍盈满温润柔软的感觉。
“妙!太妙了!方才那幕堪称天下第一奇景啊!哈哈哈--”段文长回过神,拍手叫绝大笑。
“谁能想到你真的被摔了,而且对方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要是让武夷人知道了,恐怕他们日后会全都派美少年上战场和你打仗。”南谷风也忍不住轻笑揶揄道。“可惜他是个男人,不然你就得遵守诺言娶她了。”
上官将之恢复一贯的沉着脸色,并不因为好友的嘲讽而羞恼,他只是默不作声,不说出把他摔过肩膀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一个名叫“水若”的女人!
***
跑了好长一段路,确认上官将之没有追上来后,聂勿言才敢停下来。
“天啊!我做了什么!”被拖着跑的水若整个人还茫茫然的,不敢确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你没做什么,你只不过把上官将之摔过你的肩膀而已。呼--“累死我了。”聂勿言气喘吁吁地回答她的话。“我说水妹子,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把他过肩摔,他理应要娶你。”他的眼中闪起有趣的光芒,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她竟然真把上官将之给摔了!她哪来那么大的牛力气啊?
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心绪有点复杂。“你忘了我女扮男装吗?他又不知道我是女……”
不!他应该知道她是女人了,因为他的手……忆及不久前的情景,她的脸庞顿时涌上一股热辣红潮。
“你突然脸红个啥劲?表情很奇怪喔!”聂勿言用古怪的眼神瞅着她。“厚--你是不是和他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才没有!你别乱说!”她急忙捂住烫热的脸颊否认,可一想到上官将之的大掌,粉腮就愈加艳红如霞,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瞧你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还敢说没有。”
“真的没有啦!”
“那你没事干吗脸红?还不快快从实招来,是不是他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还是摸了什么不该摸的?快说!”他坏心眼的逼问。
“你……你讨厌!不跟你说了啦!”她一跺脚,捂着红通通的脸跑开,一颗心乒乒乓乓的狂跳不停。
天哪!她的胸脯竟被一个男人那样“掌握”着,真要羞死人了!而且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暗恋已久的上官将之呀!
纵使日后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但仅只这一日,她想,便足已成为她一辈子苦涩却又美好的回忆。
“若儿,你去哪里了?”
糟!水若甫入家门,方母就迎面而来,想躲也躲不掉。
瞧女儿身着男装,方母又好气又宠溺的轻斥,“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若让你爹瞧见了,肯定要骂人,换好后到正厅来,你爹有话要同你说。”
“是的!娘。”水若依言回到厢房换回女装,然后前往正厅。“爹,你有什么话要跟女儿说?”
“若儿,你就快满十八了,所以爹想同你谈谈你的婚事。”方父说。“最近已有好些不错的人家上门提亲了。”
水若当即明白父亲要和她谈什么,她脸色一黯,勉力压下无奈与难过。“爹欲将女儿嫁予何人?”
“你爹这几日就会决定,所以先跟你提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方母接着说,感觉到女儿的不愿,却无法多说什么。
自古以来,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有人能自主,特别是女人,只有听从认命的份。
该来的总是要来……水若的眸与心更黯沉。“女儿知晓了。”
***
“二妹,你知不知道城里何人名叫‘水若’!”上官将之回到家后,即向上官静女打听。
静女想了想。“城北方员外的女儿便叫水若,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大哥问的那个水若。”
“你认识她?”
“我常在宇天寺碰到她,偶尔会一块儿喝茶谈心。大哥为何问起她?”
上官将之凝思不语。
婉约文静的静女不思多问,静静地继续抄写佛经--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二姊,救我啊!二姊……”上官硕人忽地呼天抢地的跑来,跳进门后,她忙不迭地将门紧紧关上,好像有恶狼在后头追赶。
静女放下笔,面露关忧的问:“怎么了?生何事?”
“都是那个常怀仁啦!成天像跟屁虫一样黏着我不放,不论我到哪里他都要黏,我快被他缠疯啦!”硕人脸红脖子粗的咚咚跳脚,天生的大嗓门令整个房间都是她震耳的声音。
“他欺负你?”上官将之问。
“咦?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生性迷糊的硕人这才发觉他也在。
“常怀仁欺负你吗?”他再问,黑眸凝起危光,打开房门欲走。
“等等!大哥,他……他没有欺负我啦!”硕人急忙拉住他。
记得曾有个纨绔子弟意图轻薄静女,结果被上官将之揍得只剩半条命,躺在床上半年不能动,从此之后只要一听到“上官”两字就会吓得发羊癫!这回若她说常怀仁欺负她,恐怕他也是凶多吉少,不打得半死才怪!
“硕人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找得好苦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常怀仁远远瞧见硕人,便兴匆匆的自己跑过来“送死”!
“天啊!我才苦,我就是不想让你找到!”硕人翻了翻白眼,真想当场昏死去算了。
上官将之霍然出拳,“砰”的一声把见到硕人就像见到主人的忠狗的常怀仁打跌在地。
常怀仁捂着脸,莫名其妙的坐在地上看他。“上官兄为何打我?”
“你欺负我妹妹!”上官将之表情冷酷的判他的罪,脸上明写着“谁敢欺负上官家的人,谁就等着让人来收尸”。
“我绝对没有欺负硕人姑娘!”常怀仁大叫地跳了起来。“我只是……只是对她……”他支支吾吾的,老实的脸上浮起红晕。
眼见上官将之抡拳又要揍去,硕人赶紧跳到常怀仁身前挡住。“大哥,你别打他,他没欺负我,只是喜欢缠我而已啦!”
上官将之依然冷竣着脸。“你讨厌他缠你,我就让他再也无法缠你。”
硕人和常怀仁闻言,不由得流了一身冷汗。
“大哥,你误会常公子了,他并没有欺负三妹,他只不过与三妹闹着玩。”静女柔和的嗓音缓和了紧绷的气氛。“三妹,你说是不?”
“是是是!”硕人迭声点头,赶快扯着一脸无辜的常怀仁走开,人虽走远了,却仍可听见她洪亮的清嗓声。“算本小姐求你了、拜托你,别再缠着我好不好?天哪!你是天下第一难缠的牛皮糖啊!啊啊啊--”她抓狂的哀嚎声几乎响彻整个上官府邸。
“常公子并无恶意,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三妹。”静女柔声细语的再道。
“我知道。”上官将之淡应,临去前才又说了声,“别老闷在屋里。”
静女微微一笑,明白这是他表达关爱的方式,虽然他看似淡漠,然而对于家人亲友,他总是以他的生命尽全力维护,不使其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不知水若如何与这外冷内热的血性汉子扯上关系?静女心中忖度,她有预感很快就会再见到水若。
而这一切,也许都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呵!
***
日落西山,半满的月娘悄悄爬上梢头,晚风轻拂,吹零了相思树上的几片枯叶,荡栖在冷凉的泥土上。
水若拾起一片落叶,心中满是惆怅。
再过不久,她便不知要嫁给何人,对上官将之的相思恋慕,就只能永远的深埋在内心深处,成为不可与人言的心灵秘密。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她怅惘吟哦,放开枯叶任其飘零。
罢了……罢了……
叶儿落地的刹那,忽传来一声低沉轻唤,“方水若。”
“谁?”她警觉的转头循声,却不见有人。
身后倏地罩来一道宽大的阴影,像拥抱似的拢住她。
水若悚然一惊,急急退开两步旋身,一见到来人,不自主的惊喘一声。“是你?!”
上官将之走近她,在清冷月光的掩映下,刚毅的俊容更形竣漠。
她的身子被他的影子罩住,连人都跟着无法动弹了,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如一座山般耸立在她面前。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她重申,心跳如擂鼓。
“你有。”他低头注视她,瞳眸似一泓神秘黑潭,深不可测。
他离她好近,阳刚的体温与气息在凉夜里更显暖热,宛若炽阳烘烤着她,令她胸口紧缩、呼吸困难。
她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唾沫。“我真的没有!”
“你有的!”
“倘若真有,我会很乐意还给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在他的目光下,她虚软的愈说愈小声,低垂眼睫不敢直视他。
他勾起她的下颚,手指轻轻摩擦她细致的肌肤,瞬间如炭火烧烙,引燃了一朵朵战栗的火花。
“你从我身上偷走的,是你无法还清的东西。”他的头俯得更低了,气息搔抚在她的脸上。
她的呼吸一窒。
天啊!她快昏倒了!
“什么东西?”她声若蚊蚋,分不清是害怕或其他不明因素,她无法抑制住颤抖,觉得自己就像那零落的叶儿,在风中不安飘荡。
他的唇缓缓的,坚定的、强横的印上她,攫夺她花瓣般娇芒的双唇,做为给她的回答。
在他的唇接触到她的那一刹那,她所有的理智全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心脏狂野跳动,将她的脑子撞击成一片空白,整个人飘飘然、晕晕然地似乎足不踏地。
事实上,她的脚也真没踏在地上,因为上官将之将她抱离了地面,托着她的纤背品尝她绵甜的樱唇。
她感觉到他强壮的身躯紧贴着她,他的唇掳获着她,她直觉想与他更紧密不可分,于是手臂攀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主动迎合他的唇,渴望给他更多,同样也向他索取更多。
“老天……”
声音发自两人抵着彼此的唇之间,是谁发出的惊叹?是他?还是她?抑或两人皆有?
攀在他的肩膀的手改环住他的颈子,她紧紧的搂住,永远都不想放开他,永远不想结束这一刻。
可当他察觉理智已临近溃堤边缘时,他马上放开她,放她站回地面,双臂仍环抱着她,眼神和她的一样迷乱。
她仰首凝睇他,不再躲避他的目光,莹莹水眸漾着灿亮晶光,润泽的红唇微启轻喘,脸蛋不再因慌惧而苍白,而是燃烧似的嫣红,模样娇媚可人,动人心弦。
欲望的骚动霍然兴起,撩拨着上官将之冷如死水的身与心,仿佛一头沉睡猛兽苏醒过来,欲破栅而出。
他是怎么了?
上官将之的眼神在瞬间的诧愕后冷凝,拉下她放在他肩上的柔荑,后退远离她,眉目间暗蕴一道恼意。
该死的!他做了什么?!
原本只是想确定她是否是那个将他过肩摔的女人,没料到他却不由自主的现身,不由自主的接近她、拥吻她……
他从未如此强烈渴望过一个女人,渴望得令他失控,而他明知渴望一个女人的后果,将可能付出更大的代价!
少了他的碰触,水若顿觉失落,忘了礼教矜持,抓住他的手臂脱口道:“不要走!”
上官将之的眸子陡然阴沉,无情地一把扯开她的手。
他的忽冷忽热伤了她,在隐晦不明的夜色中,她敏感的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千百个杂乱不清的疑惑在心底罗织交错,她好想问他,可纵使有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终只凝成一句。“为什么?”
她问得好心疼、好悲伤,近身想抬手触摸他的脸颊,给他安慰,希望他不再有任何痛苦。
“别碰我!”他僵冷的别开脸,不愿让她碰他,避她如避凶恶噬人的毒蛇猛兽。
他嫌恶的表现如一把朝她砍下的刀,再次伤得她更深。
他心里是怎么想她的?不端庄自重?还是不知羞耻?竟拉着男人叫他不要走!
“对不起!”水若细声道歉,咬了咬下唇,差点克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不!不要哭!她不想哭,她不要哭呀……
她受伤的神情落入他的眼里,教他的心抽痛得更厉害。
他强抑下拥她入怀的冲动,转开身,毫不迟疑的纵身跃过围墙离去,留下她孤伫在萧瑟风中,也留下无数疑惑与伤感。
他为何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为何坚持说她偷了他的东西?他到底丢失了何物?又为何用那种痛苦的眼神看她?
还有,他为什么要……吻她?
“到底是为什么?”她不懂,更不明白,谁能来告诉她答案?
当一滴泪水再也关不住她自眼中滑落,溜入嘴里时,水若才乍然惊觉那抹苦涩竟已渗入她的血肉,在她体内翻腾,如同她对他的慕情爱恋,更加狂肆地侵蚀她的灵魂。
“笨水若!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不许哭!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轻薄你。把他摔过肩又怎样?他又不会真的因为这样就娶你,你还笨笨的当成天大的事呢!”她自嘲着,唇畔泛起凄然苦笑。
他说她从他身上偷走的,是她无法还清的东西,可他由她身上窃去的情怀,又岂是他能还得清的?
“若儿,夜深了,快进来歇息,小心别着凉了。”母亲慈爱的呼唤从屋里传出。
“娘,我马上进来。”水若赶紧揩干泪痕,极力抑平沙哑不稳的声音,就像她极力想抑平紊乱如麻的心绪。
方母见她眼眶泛红,关心的问道:“眼睛怎么红红的?”
“外头风大,眼里不小心进了沙。”她说谎,假装不舒服的揉着眼。
“别揉!小心揉伤眼睛。来,娘吹吹。”方母温柔地轻吹她的眼。
两行清泪再度滑落,爬满她的脸腮,只是这次她可以不用压抑,可以凭借谎言尽情的哭了。
“很痛吗?真可怜,娘疼呵!”方母拿帕子替她拭泪,依旧把她当孩子一样呵护。
“娘……”她哽咽。“我不想嫁……”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可以不嫁呢?”
“可我不想,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她不情愿的嘟嚷,心忖若真要嫁,她只想嫁给方才那个在夜风中吻她的人,即使明知她和他是不可能的。
方母奇异的看着女儿。若儿的性子婉顺安恬,平时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温温甜甜的柔靥,怎这会儿却一反常态的执拗负气,甚且哭成了个泪人儿?
世间唯有一个“情”字,才能教人如此心神不宁。
“你心里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方母一语中的,教水若的心口打了个突。
“方才我听到外头有别人的声音,是不是就是那人?”方母追问。
水若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迳儿的摇头,泪水不住地直往腮下淌落。
方母疼惜地轻拥她,不再逼问,纵容她的眼泪奔流宣泄。“傻女儿,你真是娘的傻女儿呀!”
她是傻、真傻、太傻了呵!
仅只是他出自无心的一瞥、一吻,便如同下了蛊咒般,令她傻得以后无论嫁给何人,这辈子都永远忘不了他,心里最爱的,也将永远是他,再也容不下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