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初试牛刀(上)
夏去秋来,转眼快到冬天了。眼看家里余粮已然不多,我又不知自己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不由暗暗愁。乔公乔婆则是依旧平静,就像没事人一样。
这一日,乔婆将我叫到身边,对我道:“孩子,明天你外公要进山伐树,补贴一下家用。你跟着去帮帮忙吧。”我一听自然是满口答应。
第二天一早,乔婆烙了两张大面饼,给我和乔公带上。乔公则不知从哪里借了一辆牛车。我们爷俩赶着牛车就上路了。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来到一山坳处。那里长着许多树。此刻叶子都落了,光秃秃的立在那里。
我们抡起斧子开始伐树,天过正午,我们一共伐了六棵。用牛车拉了回来。我以前没干过这样的活,这几个月虽然受了点锻炼,但还是疲惫不堪。回来之后倒头就睡了。
此后的几天,我们一直都去伐树,害得我心里叫苦连天。不过老两口对我一直不错,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不干。
到了第十天,终于不去伐树了,我们改成在家里劈柴。就是将伐来的几十棵树统一劈成一样规格的木条。这活更累人,干了才两天。我的手上就起了老茧了。累死累活的干了一个月,总算把所有的树都劈成了木条。
之后乔伯带我来到了屋后的一处土窑。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要烧炭卖钱。我脑海里立刻出现了白居易的名诗:“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烧炭果然辛苦,先是装窑,将木柴竖立于窑坑,其间留有通火道,使窑火均匀燃烧。然后是封窑,用砖块将窑门垒死再糊上熟泥,先糊上一半等待窑火点燃后,看烟色再全部糊死。再是点火……总之忙了快两个星期。这一窑炭才烧出来。这时已到隆冬。
这一日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乔婆一大清早就把我叫起来,原来要趁今天这样的日子,把前几日烧的炭卖个好价钱。
我出门的时候,乔公已经坐在了牛车上,炭都已经装好了。我们沿着大道一路行来。
“外公(我现在就这么叫乔公),我们这是去哪啊?”
乔公看了我一眼,道:“每年这个月的第一场大雪,孟公威孟大爷家里都会举行诗会。至今已有五年矣。我们只需把这车炭运到他的府上,来年这一年的生计就不愁了。”
孟公威,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我仔细想了一下,对了,水镜先生好像说过诸葛孔明有四个密友,其中一个肯定是徐庶徐元直,其余三个当中好像就有个叫孟公威的。这个人也算是高士了,这时我又想到一件事,问道:“难道没有别人会卖给他?”
乔公哈哈大笑道:“我与孟府的陈总管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他从来都是等我这一车炭的,而且价格还会多一倍。”
我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刻精神大振。我们再不说话,喜滋滋的赶着牛车直奔孟府而去。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我们来到了孟府。这是一间很大的庄园,青砖白瓦,环境幽僻。大门前两棵白皮松苍劲古拙,墙边修竹苍翠欲滴,湖石玲珑,绿草夹径,东西院墙相连。
我们转到侧面,有家人为我们打开角门,只见里面的环境更美,东西桂树为屏,其后则有山如幅,纵横皆种梅花。梅之外有竹,有文人高谈阔论之声,时从竹中传来。我一时在心里赞叹不已。
不过乔公显然没有心思来欣赏这里的风景。不时的和为我们开门的家人谈些什么,脸色有些凝重。过了好一会功夫,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远处走来几个人,为的一个是一个身材臃肿的大胖子。开门的家人忙向乔公介绍道:“乔公,这位就是新来的辛总管。”
乔公忙上前深施一礼道:“辛大总管,老朽这厢有礼了。”
这辛总管看也不看乔公一眼,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对身边的一个家丁道:“把钱给他,让他回去吧!”
那家丁答应一声,走过来,将一块散碎银子交给乔公,这位辛总管又哼了一声,转身欲行。
乔公急忙走上两步,拉住这位辛总管的衣袖道:“辛总管,您老给的这钱不对啊!”
辛总管冷冷地看了一下乔公拽着他衣袖的手,乔公讪讪地将手缩回。辛总管这才冷冷地道:“怎么不对了?”
乔公道:“以前陈总管都是给四两银子的。”
辛总管怪叫道:“什么?四两银子,你***想钱想疯了。”
“我靠,不会吧?中国的国骂居然有如此悠久的历史。”我一下子被镇住了,竟忘了说话。
“辛总管,您怎么骂人呢?这一车炭就算不值四两,可怎么也不会只值一两银子啊!您,您这不是欺负人吗?”乔伯有点生气的道。
辛总管这张肥脸一耷拉,“哼,老东西,你还和我讲价钱。我一次买你一车炭,当然价格上要低一些了。要不我干嘛买你的呢?你要是不愿意卖,趁早拉回去,你看怎么样。”
乔公此刻脸色铁青,嘴唇直哆嗦。“我,我,我要找陈总管。”
辛总管冷笑一声,“陈老头攒够了钱,早回江东老家抱孙子去了,还会管你这臭事。你到底卖不,不卖趁早走。”
乔伯长叹一口气,眼圈泛红,低下头来。看来是要屈服了。我心里顿时也感到一阵酸楚。想到我们爷俩这些天来的辛苦劳作,心里更是感到憋屈。
猛然间我想到孟公威是既然是四友之一,按说品行应该不错啊!看来一定是这小子自己的问题。顿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我立刻大步向庄园里面走去。
“小子,你要干什么?”辛总管一把拉住我。
我奋力一挣,这老小子看来是养尊处优惯了,登时一个趔趄,松开了手“干什么?我找你主人说理去。”我大声叫道。
“快拦住他,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辛总管对身边的几个手下大喊道。这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立刻走过来,将我团团围住,一个个冲我怒目而视,还有两个露胳膊挽袖子,看上去立刻就要动手。
此刻我的手心已经湿了,心也嘭嘭在跳。看来今天搞不好就要挨一顿暴揍。若不是为了报答乔公老夫妻这段时间对我的厚爱,我只怕早退回去了。此刻我只好把宝都压在孟公威的为人上了,当下我大喊道:“怎么的,你们还要动手打我啊!你们要打就把我打死,只要给我留口气,我就去孟庄主那告你们去。”我模仿着影视剧里演的文革期间的耍光棍的那种强硬口吻叫嚣着。
看来我似乎赌对了,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没人敢上来给我两个电炮。我胆气登时一壮。推开面前的两人,向里面走去。乔公似乎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辛总管连忙快步跟上,其余的那些家丁只有两个跟了过来,其余的一个个都不声不响地溜走了,看来他们都不想搅和到这事里面。看到这种情况,我更来劲了。一路疾行,累得辛总管在后面气喘吁吁,几乎是一溜小跑才能跟上。
前面朗朗的吟诗声越来越大,我循着声音寻去,东走西走,转了几圈。不知不觉转过一处影壁。只见眼前一宽,面前是一处不大的非常幽雅的竹林,竹林里有一个很大的茅亭。茅亭里面和茅亭四周或坐或站有六七个人。一个个神态悠闲,气质高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正在那里高谈阔论,还有四五个仆役打扮的人在旁边服侍。我想应该就是这里了。
只是我不知道谁是孟公威,不由一时呆站在那里。辛总管呼哧呼哧跑了过来。手扶一块一人高的山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两个跟过来的家丁远远站着,似乎是不敢走过来。
正当我盘算应该如何去做的时候,茅亭中一个四十来岁、甚有威仪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对辛总管道:“辛四,你是怎么办事的,你不是说已经有一车炭送来吗?我让你多加几个炭炉,怎么现在还不来人置办,你要把我的几位贵客都冻坏吗?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来,你还能干什么?”
辛四在一旁唯唯连声。
我一听简直是心花怒放,转身就走,不过我倒是故意放慢了脚步。果然不出我所料,没走两步,辛大胖子呼哧呼哧撵了上来。
“不卖了,我不卖了!”我高兴地大声喊道。
这回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辛大胖子却并不着急。等我说完了,他才慢条斯理的道:“小哥,三两银子一车炭,我这就叫人去搬去,如何?”
我微一沉吟。
大胖子又道:“小哥,这事要是闹下去,对你我都不好,实话实说,你这车炭市值也就二两银子。而我们的预算陈前总管定的是四两。以后你少赚点,我也多少捞点,就三两,我保证只要我做总管一天,我一定年年定你家的炭。你看怎么样?”
我心想,你说话要能算数,只怕老母猪都能上树。看现在这情况,我这车炭就是卖你二十两,估计你也只能挺着。我要不要敲他这一笔呢?
我这边还举棋未定,那边大胖子又说话了,“小哥,你要是想借机敲我一竹杠,那你可想错了。我拼着受家主人一顿责罚,他总不会因此辞退我吧,而我要是把你这车炭退回去。只怕你家老爷子到家就得生场大病。
我心中暗想:这老小子虽然人不咋地,但是这番话没错;想到乔伯老两口对我的情谊,实在不忍心看他伤心失望的样子;至于这老小子要是骗我,来年我再和他死磕,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他。
想到这里,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辛大胖子立刻眉开眼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了我。我刚要揣到怀里,就听辛大胖子道:“喂,小哥,这银子可足有四两啊!”
我正为自己刚才的屈服而懊恼,听到这话,没好气的答道:“你啥意思啊!我可没钱找你。”
我现我这边一火,辛大胖子那边多少还有点忌惮。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欺软怕硬的多!只见他陪笑道:“刚才我已经给老爷子一两银子了,按说你要找我二两。不过只要小哥答应我一件事,这二两银子我就送给小哥了。”
我问道:“什么事啊,你?”
辛大胖子道:“这事对小哥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现在随我进去,对家主人说你们这车炭送来晚了,这二两银子就归你了。”
“哦,想让我把责任扛起来,你想得美。”我刚想拒绝他。忽然又想到了还站在门口的乔公。我来到这三国时代也半年了,我当然知道这二两银子在当时的价值,买二百只鸡那绝对是绰绰有余。我都能够想象得出乔公听说我把这车炭卖了五两银子之后,那眉开眼笑的样子。
权衡了一下,我终于对辛大胖子说:“那走吧!”
看得出来辛大胖子是心情大悦,还对我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两人走过影壁,来到茅亭中。我对刚才呵斥辛大胖子的中年人抱拳道:“孟庄主,不好意思,刚才来的路上,牛车滑到了路边的坑里,耽搁了一会,实在是抱歉。”
孟公威斜眼扫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无妨!嗯,这位小哥看来也累了,就在这里吃点东西吧!“说着向席上的一个角落处一指。
吃东西我倒没有兴趣,不过我倒是对在座的这些嘉宾很是在意。能够得孟公威相请的一定不是平常之辈吧!于是我假装看不见辛大胖子对我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走到厅中最边上坐了下来。孟公威略微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想是怪我将他的客套话当真了,但随即就把脑袋转了过去。
辛大胖子狠狠瞪了我两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