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宫乃晟的爱情 (1)
那是一九九三年,宫乃晟所在单位在辽宁的西北部、柳河上游,一个叫闹德海水库的地方施工。他和副科长刘志毅负责工地的材料供应。
仲秋节那天,工人们聚集在大临宿舍的院子里开联欢会。录音机里播放着欢快的乐曲。工人们有起舞的、有引吭的、有耍嘎逗笑的。大多数工人还不会跳舞,但都跃跃欲试,尤其年轻的女工们最为积极。矬子里拔大个,刘志毅成了这群舞盲中最耀眼的明星,女工们都已能被他带几圈为荣。
有一个在伙房做饭的女工,二十七八岁,叫吴琴,胆子最大,频频出击,最后几乎霸着刘志毅不撒手了,而且越跳越有往圈外踅的意思,想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
吴琴细眉弯眼、鼓鼻小嘴,身量不高,但各个部位都很圆润周正,是这帮女工里长得最好的。她可能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理直气壮、当仁不让。
宫乃晟记住了这一天。当时大膘月亮就悬在柳河对岸的沙岗上,周围没一片云彩。沙岗泛着垩白色的光,河谷上空飘着些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东西,像是浸泡在清水里。
一个月后,当宫乃晟从阜新市催办材料回来,现吴琴已深深地介入了他和刘志毅的生活。
早晨,刘志毅还没起床,她就过来,用那种带旋盖儿的大罐头瓶为刘志毅冲奶粉鸡蛋。因为已是初冬,为防止瓶子炸裂得先把它半浸在脸盆的温水里,冲好后,等它凉至不烫嘴才叫醒刘志毅,然后再返回伙房做饭。有时不放心,半道还要抽空回来一趟,如见刘志毅还在睡着,便不厌其烦地重新烧好热水,放进脸盆,时时用手指试水的温度,重新温好奶粉鸡蛋,直至眼瞅着刘志毅起来喝下去,才心满意足地回伙房干活儿。
吴琴伺候刘志毅上了瘾,几乎呈病态,整天扎手转圈儿地找活儿干。明明刚洗过的衬衣还没晾干呢,她拿过来又洗第二遍;明明刚刚擦过的皮鞋,她总觉得又落上灰尘。她毫不怀疑地认为工地上所有的女工都爱刘志毅。每当她从院子里穿过,进到刘志毅的宿舍时,都认为背后有好多嫉羡的目光,甚至会有不少女工暗中哭泣。她由衷的、真切地体验到了抢到王子的灰姑娘是什么滋味儿。她常常在宫乃晟和刘志毅谈什么最起劲时,突然“哎呀”一声,使二人吓了一跳,中止谈话。她便说她忽然想起晾的衣服忘夹卡子了,牙膏忘买了,一个衣扣忘缝了,洗脚水忘泼了,食堂的油罐子忘盖了等等一类“大事”。揽过谈话之后,便和刘志毅详述事情生的原因、经过、对策、及如何预防,万一造成损失如何弥补等。当然刘志毅也是爱听的。令宫乃晟最可笑的是她的一本正经。宫乃晟常常假装十分诚恳地对吴琴说:“请你记住,我是男的,又没有同性恋的毛病,肯定不会夺你所爱。”
只有在刘志毅实在没有什么活儿需要她干时,她才会和刘志毅倒换位置,变成了一个调皮的孩子,在父亲面前撒娇嗲。因为没有那么多实质性的东西可谈,就故意挑起事端,一本正经地拌嘴,一拌就三四个小时,为了不冷落宫乃晟,还不时地拉他出来评理,动不动就牙咬红唇:“嗨,真把我气死了,恨不得把你嚼巴嚼巴咽肚里头!”于是软脚肉拳头的动起手来。令宫乃晨字写不成书看不了,烦得抓心挠肝。他本来和刘志毅床头相挨,吴琴借口他睡觉打呼噜,找来几个平时爱围她转的工人,将两床之间的隔板加高,免得宫乃晟偷看两人打情骂俏、摸摸索索。宫乃晟说:“耳朵真么办?”吴琴真不真、假不假地拿过来一个“随身听”耳机塞进宫乃晟耳朵里。宫乃晟躲是躲不起的,这个地方偏僻,距最近的集镇哈尔套也有六十里地,入夜一片漆黑,只有林涛声和狗叫。况且,两人不是一时半会儿,而是天天恋扯到下半夜。宫乃晟只好该脱就脱、该睡就睡,梦里想女人的呓语也没法瞒过吴琴。宫乃晟有好几次想搬出去,刘志毅高低不让,明确告诉他,就是让他起个掩护作用。如果刘志毅独居一室,吴琴就没法来了。宫乃晟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时常陪伴二人出院儿。在工人眼里,他们三人说说笑笑去山里散步,自然得很。其实一到树林里,宫乃晟就得撤退,悄悄地独自一人返回宿舍,到时候再把二人接回来。刘志毅大小是科长,十分注意影响,既使吃了鱼也不想沾腥。
每当这时,宫乃晟也不大得劲儿,回想自己这多半生,爱过无数女人,却没有没有一个女人爱自己,不免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