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丽萍,姐!)

第十七章(1、丽萍,姐!)

第十七章

船上向来是男人一统天下,过去是今后也是。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早期,当我在长江2o57号时,有一个短暂的时光,船上出现过一批女船员。也许是文革中宣传的――“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做的,女同志也能做”,意识形态的反映吧?有一批女子介入了“水和尚”这个本来属于男人的世界。

上级给我们船派来两名女子。

一个在驾驶部,舵工,名叫邹月英。那是一个面颊平平,胸脯平平,额头有点儿方,皮肤很白很紧,眼睛疃仁有点儿蓝荧荧的女子。她和鹰钩鼻子郑二副值一个班,不久就传出绯闻,说他们之间有点儿什么事。什么事呢?又都含糊了。这种事你可以凭鼻子嗅见,却很难说你看见了什么。

另一个女子叫牛丽萍,给厨师老王打下手,算是二厨吧。那是一个胖乎乎的非常爱笑的姑娘,她胖得从身段到手指都有许多圆箍,浑身像是由一个个小球体组装起来的,活像一口袋新土豆装在白塑料薄膜里,撑得快要绽开来一般。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特别,尤其是嘴形令人印象深刻,一时把握不定到底像什么。鼻翼旁有一颗肉痣。她比邹月英约莫小几岁,处世不如邹月英成熟,有人说她傻乎乎的。

与邹月英那种不苟言笑的样子相比,她是有点傻,但是傻得可爱,令人觉得舒坦,和蔼可亲。

那天船靠上海电厂码头。已经是吃过午饭的时间,船员们要么上岸逛上海滩去了,要么在船上睡午觉,整个船舶静悄悄的,好像一艘空船。我推开曹志高的舱门,赫然看见牛丽萍坐在曹志高的床上,曹志高坐在椅子里。牛丽萍大概听了一句什么笑话,笑得仰起脸来嘴都合不拢。我看见她的多肉的鼻头和肥厚的嘴唇,因为笑起来怕嘴巴张得太大不雅观,上下唇吻有所收敛。我忽然现她的嘴形非常像一只老虎嘴的模样。

曹志高看见我来,并没有被人撞破秘密的懊恼。也许他正幸福着,需要一个像我这样不事声张的人出现,以便他既显派了自己又不会被暴露出去。我想起前不久,曹志高曾悄悄地给我的饭盒里拔过一个狮子头,同时给我一个神秘的眼风,意思不要声张。我不明白每人一份狮子头他何以会多出来。我对他那种鬼讥讥的作派很不喜欢,但是狮子头是好的,我的身体非常欢迎这样的营养。现在我明白狮子头的奥秘了,有牛丽萍在他背后嘛!他给我狮子头的动机不仅为了友谊,也有显示他很牛B的意思。

牛丽萍对我的到来表示欢迎。她是一个大大咧咧没有心计的女子,被人形容为没脑子。她的眼睛很大,里面没有一丝思想的云彩。俗话说:小眼聚光,大眼无神。说的就是她这种万里无云的天空般的眼神。她很亲热地指着曹志高对我说:

“听我这个弟弟说,你很喜欢读书哦。”

曹志高马上插嘴说:“你不要老想着我是你弟弟。”

牛丽萍转过脸去,像匹猫盘弄老鼠似的盯着曹志高的脸说:“咦,怎么不承认啦?”

像牛丽萍这么愚智的女人也会用姐弟关系来澄清她跟曹志高的嫌疑,让我觉得女人在某些方面真是天生的聪明。聪明又好笑。

“叫我姐,叫!”牛丽萍霸道地命令。

“牛……丽萍,姐!”曹志高与其说不情愿,不如说卖弄风情地叫道。

牛丽萍似乎不满意,娇嗔地瞟了他一眼。

曹志高不再纠缠,很聪明地转头对我说:“我跟我姐的关系,你不要对人说。”

听他这样一说,牛丽萍的脸色就摆正了,好像要向我证明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似的。

他们竟然还没有吃完午饭。桌上的菜无非是我们中午吃的那种,只是数量和精肉的多寡不同而已。曹志高问我要不要再吃点?我当然不会吃他们的残羹剩菜。我从曹志高那里借了一本《英语9oo句》,然后走掉了。

我独自一人读书到寂寞的时候,无数次回想曹志高和牛丽萍两人在一起的亲密情景。牛丽萍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吧?她那丰满的胸脯像温暖的海床,她那迷人的笑声像喧哗的海浪。而我,就像一条搁浅在苦闷沙滩上挣扎蹦哒的小鱼,对牛丽萍的一切无限怀想。

我感到一种目眩神迷的诱惑,有一种想要突破暴的冲动。跟玉茭的恋爱失败使我的性情变得有点喜怒无常。过去我总是非常谨慎,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现在我的心气变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破坏一点什么才甘心。

牛丽萍像一只穿在鱼钩上的肥胖的白虫子,在我这条可怜饥渴的鱼面前晃来晃去。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但是要想够着牛丽萍,挡在我前面的,不仅有曹志高,还有一个毛红光。

毛红光的个子比曹志高高,长得帅气,却没有曹志高嘴巴甜。毛红光眼中的瞳仁细小聚光,有一种咄咄逼人的英气。曹志高的眼睛真诚的时候是圆的,当他对人怀有二心的时候是三角眼,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寻思捉弄人的神情。自从牛丽萍和邹月英两人上船以后,毛红光和曹志高遇到一起,活像一对小公鸡头子碰了面,总是斗啊斗的,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

有一回,我到曹志高的房间去,看见毛红光和牛丽萍都在那里。曹志高正在搬弄从木匠万波那儿学来的一个黄段子:

“有一个很小的火车站,站长老婆是个陕西人。她住在站上没事干,就种了很多大蒜。大蒜收获了,站长老婆把大蒜头编成一串串的,挂在门前的房檐下。陕西人习惯,编成串的大蒜头量词叫鞭,站长老婆数好了,一共有九鞭大蒜头。第二天起床,现有贼偷去了几串大蒜头。站长老婆就骂开了。她是怎么骂的呢?她用手比划着大蒜头的大小,这样骂道:哪个***野种,不干好事,这么大的头子,一夜干了我好几鞭!”

这样放肆的黄段子出自曹志高之口,而且当着牛丽萍的面,令我大为惊讶。我看见牛丽萍忍俊不禁,张着她的老虎嘴笑出声来。这才一颗心落了地。同时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毛红光和我都听万波说过这个段子,只有牛丽萍刚来没听过,曹志高就是要说给牛丽萍听的。人家说的倒没事,我这个听的倒替古人担忧了。想到这里,便找补似的哈哈笑了几声。

毛红光对曹志高的得意有一种嗤之以鼻的不屑。他仿佛受到挑战,不说点儿什么就要落后了。毛红光也说了一个故事。毛红光的故事说的是――

有两个秀才,爱打文字官司。甲秀才写了一个“矮”字,乙秀才读作“矮”。甲秀才说不对!应该读作“射”。乙秀才听了甲秀才的解释,当即写了一个“射”字,甲秀才读作“射”。乙秀才说不对!应该读矮,身高一寸,岂不是一个矮。

毛红光说的,大家都没有笑。牛丽萍好像没有听懂,曹志高听懂了也没有表情。我在《太平广记》上读过这则笑话。我觉得毛红光没有说好,起码没有交代清楚“矮”为什么要读作“射”,我就补充说:“矮字拆开来,就是委、矢。古代矢就是箭的意思,委有放弃的意思,所以矮可以理解为放箭,就是射。”

我这样罗里罗嗦地说了,更没有什么可笑的。毛红光的本意是讥刺曹志高个头矮小,没想到这一炮没打响。还不如他曾经公开嘲笑曹志高是“车轴汉子小木偶”来的效果好呢。而我的解释看起来好像是在帮毛红光了。

曹志高神情自在,他扫了我一眼,并没有流露出我担心会有的不满。毛红光一脸晦气,有一种挫败感。这一回合等于我们两人都败在曹志高手下了。

曹志高在洗脸池上洗了一盆樱桃,端来给大家吃。

牛丽萍原本坐在曹志高的床前,两只肥胖的小腿在床下摇晃。晃久了不舒服,她往床后挪了挪,背靠着舱壁,脚搭在床沿上。毛红光坐在桌前的转椅里,我的**挨着桌子面朝着门。

曹志高站在床前,一手端着盆,一手拈着一只樱桃的细茎,他朝前倾俯着身体,让牛丽萍张开嘴,把那只鲜红的樱桃吊进牛丽萍的嘴里。与此同时,毛红光不甘寂寞地用手握住了牛丽萍的脚腕,在她的脚踝上抚摸把玩,忖量粗细一般。

他们两人上下其手,各各表现出一种香艳的情态。而我,只能在舞台上扮演一个完完全全的看客。

置身这种景象之间,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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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曾青春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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