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堕胎)

第二十三章(1、堕胎)

第二十三章

船上的生活还是老样子。就像餐厅里一只“三五牌”老钟,不紧不慢地走着它的指针,时而铛铛地敲一通钟,次数跟上次不同,其实也毫无新意,但时间确确实实不是上一个时间了。

关于牛丽萍的新闻在船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消息的源头很明确,来自女舵工邹月英。她趁船泊武汉的机会回了一趟家,回来就公开传播一个事实:

牛丽萍哪里是在家休假!她是借休假之机到医院堕胎罢了。

这个消息令我大吃一惊。我跟牛丽萍虽然只有过一次**,又隔了那么久,这事肯定跟我无关,但我毕竟是有过干系的。听说牛丽萍堕胎,不能不感觉惊心。

邹月英说,她在医院里碰上了牛丽萍,大概堕胎手术不太顺利,牛丽萍为此住进了妇科病房。邹月英言之凿凿,说她甚至当面看望并安慰了牛丽萍。说到这里,邹月英鄙夷地撇出下嘴唇,这使她那张磨刀石般的脸显得更凹了。

牛丽萍在船上青年人中有人缘,邹月英在上层船员中间更有市场。传说她与同值一个班的郑二副时常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但是上层船员一般年龄偏大,这使邹月英对牛丽萍存在着一种微妙的醋意。她几乎抓住一切机会不遗余力地攻击牛丽萍。出了牛丽萍堕胎的事,就像出门拣了金元宝,让邹月英喜不自胜。她装出跟你说悄悄话的样子,好像只对你一个人说似的,其实她在一个上午,就把“牛丽萍堕胎了”传得全船上下没一个人不知道。

这种事,想来她也不敢随意造谣。我纳闷是谁应该为此承担责任?毛红光不用说是跑不了的,可是,曹志高看样子也非常焦虑不安呢。不管是谁,这下完了。牛丽萍都堕胎了,又闹得沸沸扬扬,这事该如何收场呢?牛丽萍回船怎么有脸见人呢?我带着一种焦灼的心情等着事态的展。

牛丽萍终于休假回来了。她一回来,我们还没有见到她,就被叫到政委室去了。打探消息的好事者就像预报好戏将要开场那样,恨不能筛着锣哐哐哐地把消息传遍全船。

我有心观察一下牛丽萍在知道自己出丑后的表情反应。因为从时间上否定了自己与此相关,使我能够用一种旁观的心态,观察打量这件事。我知道这种心理有点阴暗,与我刚刚听说她堕胎时的同情反应不一样。但我想到她在毛红光回船之后就不大理睬我,有这种反应又很正常了。

曹志高始终是非常激动的一个人,这种激动从他向邹月英详细询问有关情况就开始了。这时,他跑来跟我说:“牛丽萍被大副叫到四楼去了。船长和政委他们肯定要过问这件事。起码要弄清楚是谁干的!”

我相信这事不是曹志高就是毛红光干的,或者他们两人都有份。可是,我对“究竟是谁干的?”这个迷并不感兴趣,我更渴望了解的是牛丽萍面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和神态。我相信她很快就清楚这事已经传得全船上下沸沸扬扬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我们看见牛丽萍从四楼上下来,走在天篷下的甲板上,嘴里哩哩拉拉地大声唱着歌,连蹦带跳地,脸上笑成一朵花模样。她大模大样地朝我们走过来,完全一副敢作敢当无所谓的样子,她的表现在一瞬间击碎了我们所有人的期望,颠覆了想像中可能有的各种各样的表情,让我们突然意识到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果当事人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它便像天塌地陷一般严重;而当事人一旦采取无所谓的态度,旁观者也就不再把它当成一回事。这是我从牛丽萍身处危机之中的反应得到的深刻启示。这跟厚颜无耻无关,这是一个弱者在强大到足以令你溺毙的环境下保护自己的有效手段。生了堕胎这样的事,我们原以为牛丽萍在长江2o57号再也耽不下去了。可是,牛丽萍的态度陡然使我们觉得,她甚至无须调船。

曹志高私下里斥责牛丽萍表现无耻。简直不要脸!我却觉得牛丽萍并非不爱面子,也非道德败坏到丧失廉耻的程度。她的这种表现实在是一种智慧的选择。既然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她的快乐和无所谓有效地保护了她不受更大的伤害。

我想起但丁的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一般人们总是对这句话做正面的自我褒扬式的阐释。当自己的路并不怎么光彩时怎么样呢?牛丽萍在这个题目下做了一次现场直播式的演绎。

不久,牛丽萍的迷底还是公开出来,堕胎事件的始作俑者被确认是毛红光。毛红光远没有牛丽萍洒脱,他立即被这件事压垮了。远在牛丽萍堕胎的消息刚刚传开,毛红光就神情紧张,说话语调尖锐,把自己撇脱得一清二楚。那时,已经有目光敏锐的老码头如万波等人在揣测毛红光的可能性。事实上,牛丽萍并没有向船长政委交代是谁干的,是毛红光自己绷不住了。

毛红光被左政委找去谈话之后,经不住一诈二哄,终于承认了与牛丽萍的两性关系。在左政委的要求下写了保证书,澄清自己不是耍流氓,保证今后要娶牛丽萍。这事总算有了一个交代。但是,毛红光受了其他船员的窜掇后却反悔了:自己并不是唯一的作俑者,甚至不是始作俑者,但是却成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替罪羊。

毛红光被自己的反悔折磨垮了。他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那抹俊逸的小胡子也刮掉了,潇洒的长也甩不起来了,他再也不是过去那种意气风的样子,变得像一个挨了打的乏走狗。

牛丽萍经过这件事,反而变白了。她白胖胖傻乎乎的笑着,满心以为将来可以嫁给毛红光,跟在瘦长挺拔、满脸阴恹的毛红光身后,活像一只北京大白鸭。毛红光仿佛狗撵鸭子呱呱叫的那只狗,被主人一顿喝斥,变得一副倒霉相,反过来成为鸭子追撵嘲笑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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