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小不点与毛红光)

第二十三章(2、小不点与毛红光)

毛红光和牛丽萍的事失去新闻性之后,取而代之的,一个新调来的小个子水手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这名小个子水手是个矮墩墩的小胖子,圆脸,皮下脂肪分泌严重,脸上总是油乎乎的。一双眉毛好像两条打架的毛毛虫,有点拆不开的意思,两只眼珠子却分开得很远,看人的时候有一种焦点落在人们身后的感觉。大家看他人小,就叫他小不点,可是这家伙表现出来的玩皮劲很快就使人刮目相看。

小不点上船的第一天傍晚,吃饱了饭的船员们站在舷栏旁闲唠嗑。轮机长老郝是个大块头,嘴巴像只大河马似的,操着河南腔对小不点说:“你上船干嘛来啦?”

小不点扒在栏杆上,低着头,声音不高地用普通话回答道:“搞计划生育来了。”

在场的人们全都一怔,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轮机长又问一遍:“你上船干嘛来啦?”

小不点换了轮机长的侉腔又说一遍:“俺是来搞结扎的!”

众人一下子全笑开了。这小子,看上去不声不响,不吭不哈的,心里贼着哪!

有一回从岸上回来,毛红光学说小不点玩的花头巾:他们在一个商店里买东西,小不点故意憋着嗓门儿说普通话:“小姐,我要买笔芯哟!”他的普通话重音不对,“笔芯”二字的音听着让人别扭。售货员领会到他的弦外之音,气愤地骂道:“流氓!”小不点不慌不忙地继续表演:“六毛?六毛就六毛,反正回去我报销……。”毛红光一旁看得差点儿笑喷出来。小不点却一本正经,脸上平静得什么事也没有一般。

这个小不点,真是活宝!然而他很快就打开了局面,完全不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字辈那么被动。不仅不被动,甚至还有点儿“吃香”呢。

有一回,小不点和毛红光打赌。赌什么呢?小不点在房间里藏起一件小东西,比如一包烟什么的。毛红光自吹能在半小时内找出来。赌金是二元钱。各人拿出两元钱来,交到我手里。

小不点将一本工休卡放在立柜顶上。然后毛红光进来,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没有结果。忽然,毛红光指着立柜说:“这顶上不准放噢。”因为立柜顶离着天花板只有两指宽,工休卡放在上面,眼睛几乎看不到。

小不点说:“你找哎。”

毛红光没去柜顶找,又在别处翻检了一阵子,将床板也揭掉了,悻悻地说:“输两块钱,我也翻你个底朝天。”这时,他完全不顾事前讲好的,翻东西事后复原的规定。二十分钟后,毛红光彻底失望了。脑袋上渗出细细的汗来。说:“你拿出来吧!”

小不点指着柜顶说:“就在这上面。”

毛红光一下子就炸了:“你妈的。我说过不准放这上面的,你……”

小不点说:“赌不起不赌哎。”

毛红光说:“哪个赌不起啊?你妈个x,你搞得不得了喔。”

小不点抬起下巴,轻蔑地眯起眼睛,头一摆,对我说:“杨光,给他,给他……”他欲擒故纵,要我将二元赌资还给毛红光。

毛红光像一只受伤的大鸟,气得啊扑啊扑的:“老子二块钱不值啊!你妈个x,老子……”

小不点见毛红光有翻脸动手的意思,如果真动起手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便转和说:“我这话错了。向你道歉好吧?”

毛红光不依不饶,一再骂小不点侮辱了他的人格。小不点很有理智地一再道歉。最后从我手里接过他嬴得的两块钱,出示给毛红光说:“拿去!”

毛红光不好意思拿钱。无奈地说:“我不要唉!”

小不点马上将伸出的手收回去,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反悔的机会,那种干脆利索劲儿给人印象深刻。小不点不争赌法上有没有毛病,而去激毛红光的虚荣心,进而侮辱他的人格,使他不能要回两块钱。这样做既得到了好处,又显得落落大方。还有一点,当他朝我说“给他”时,眼睛却瞟向毛红光,那副轻蔑的表情,那种神态非常传神,令人难以忘怀。

毛红光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下面这件事使他从一级水手降为二级水手,从一名舵工变成跟我一样带缆绳做清洁的普通水手。

那天船从安庆开出,天上飘着茫茫白雪。雪花在天上飞舞着,把天空弄得脏兮兮的,好像一个脾气古怪的女人脸上若隐若现的暗斑。毛红光站在舵柄后面,驾着船下水进入白茆沙水道。

白茆沙水道貌似水面宽阔,其实能行船的槽口非常狭窄。时令进入枯水季节,原来隐藏在水面下的暗礁有些露出了矶头。还有更多看不见的礁石和沉船一类的水下障碍物隐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听老船员说,抗战时期为了阻止日本鬼子溯江而上,在这里故意炸沉过一批报废的舰船,所以这一带水下情况相当复杂。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一些野鸭子仿佛无家可归的淄衣和尚一般,星星点点地伫立在石矶上。石矶上覆盖着白雪,江水汤黄,那些印象中曾是金头翠翎的美丽的野鸭子变成了黑老鸹一般的墨色。

当船临近槽口的时候,船长池大钊缓缓地喊出舵令:“右――舵!”

毛红光的心思为牛丽萍和小不点那些破事占据了,仿佛魂飘天外,又仿佛鬼使神差,他拿了反舵。

池船长还以为毛红光跑舵,提醒他:“跑了!跑了!”

在一旁协助了望的金三副一把推开毛红光,说:“不是跑舵,是操反舵了!”

毛红光蓦然惊醒,这才意识到执行了一个与船长的意愿完全相反的舵令。

金三副从毛红光手里夺过舵把子,立即把左舵改正为右满舵。回舵需要一个时间,船头从向左转到稳住,再改正为向右转也需要时间,而这时船还在不停地向前进。金三副一边用甩舵增加船的回转力矩,一边说:

“晚了,晚了。”

他这样说,是为了增加这次错误的惊险程度。如果真的出了事,他已经说过:晚了!如果没有事,他的挽救功劳显得更大。

池船长没有像金三副那样咋咋唬唬。他双眼注视前方,朝身后伸出左手,用老辈船员习惯的手语指挥操舵,慢慢地捻出一个大拇指来。嘴里叫道:“稳――”

事实上有惊无险,船赶在最后关头进入了白茆沙水道槽口。

要知道金三副不怕出事,反正他不担责任。池船长可不一样,万一有什么闪失,无论是谁的过错,都是他的责任。所以,他那黑压压的脸上不仅有对毛红光的愤怒,也有对金三副出言草率的不满。

这件事之后,毛红光被赶下了驾驶台。罪名有两条:一是与牛丽萍乱搞两性关系,二是工作态度不认真,他被剥夺舵工权利的同时,被从三楼上赶下来,到一楼与我们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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