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平日没有靳非炎命令不得进入的冷居今夜异常热络,一些进进出出的人莫约在清晨时才随着朝雾的飘散而离去,连带着冷居陷入安静,异于平日的安静。

床上左侧躺的人影正吃力且短浅地呼吸着,玉梅簪被取下后一席黑发披散在洁白床铺之上,如同黑珍珠落入雪地般对比分明,憔悴的脸上尽失血色,脆弱地犹如弱小的孤雏。

唇上的胭脂在匆忙中被人遗忘,没人注意到要抹去他,因此,雪白的脸上有着艳丽的一抹鲜红,靳非炎第一次觉得他唇上的胭脂红的诡异,尤其在苍白脸庞上更显得不祥,似乎暗示神无月的未来堪虑,不过若观看神无月的伤势后,靳非炎的担心的确是有根据的。

背部的鞭痕一路从左肩斜划至右腰,因为使鞭时是抛物的动线,所以铁鞭首先与皮肤接触的上半段鞭痕深刻近骨,下半段因为力量减弱而略微表浅些,但仍然无法避免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疤痕,同时也因为背部受伤及右肩膀的伤势,神无月逼不得已必须采用左侧睡,背后用棉被小心地避开伤口、支撑着他,但背部的鞭痕如果跟肩膀的洞比起来,对神无月的影响度算是小巫见大巫的了。

右肩颊骨的伤势是整个被长剑穿骨而过,除了必须耗费长时间休养以帮助骨头生长之外,事后也要一段时间的复建,对身为背负恩怨情仇的神无月而言,这段不能动武的时间将充满危机,因此靳非炎不知道是过于冷漠还是有其它缘故,在众人忙碌救治神无月时,他选择离开神无月身旁,独自来到形堂,下了一道史无前例的命令,他破例要专门保护堂主的白露来保护下人身份的神无月,同时派人追查杀手来源,也要求傅恒派人专门照料神无月,没人知道他为什么选在此时离开神无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或许,是想要逃离神无月白衣染血的情境......

靳非炎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神无月的安全、未来的照料等皆有所着落,可是靳非炎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心底有一股骚动不断在翻腾,但当他回到冷居看到神无月全身的血迹皆被清理干净、换上舒适的衣物后,那股感觉就归于平静,可是只要他有一丝想要离去的念头,哪种怪异的感觉就会在内心骚动不已。

一整晚,靳非炎坐在桌前,双眼注视着安静躺在床上的神无月,手上则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茶杯,杯中热茶已经因为冷却而索然无味,可是他还是断断续续地啜着冷凉的茶水,似乎没有感觉到茶水的苦涩,他没发现自己看着神无月的锐利双眼是一片茫然,因为他的内心正不断思索造成自己情绪波动的原因,思绪如同丝线绵延至天明,朝阳初升,救治神无月的人群散去了,他也帮自己想到了一个原因:因为不习惯欠人恩情。

他认为自己会有如此不明情绪是因为自己一向居于领导、主动的地位,加上自身能力不错,从来不需要也不曾有人为自己牺牲,首次,有一个人受伤了,为了他而受伤,他不习惯自己欠人恩情也不喜欢有一种处于弱势、需要他人帮助的状况,实时他自觉尚未把所有的感觉厘清,可是他已开始在心里筹划如何归还人情但又不让神无月误以为那是情爱的表现。

神无月他喜欢......男人......,曾经挑逗过包含自己在内的无数冷楼男性,但自己明确表态排斥男性相恋,因此就算下人的耳语间隐约流传他对自己有好感,他也不曾明确开口表示什么......

......我并不需要去确认真相,毕竟神无月的能力极佳,我不需要为了不影响大业的个人癖好而失去一个人才,这种暧昧的事情就让他继续暧昧就好......可是,我必须要划分清楚,感谢神无月的救命之恩这是当然的,但不能让他误解我因此而对他动心,纵使,我不确定流言是否属实......

※※※※※※※※

朝阳轻巧地穿过窗棂跑进了静谧的冷居,在地上洒落零星碎玉,悠然宁静的气氛却被屋内短促的呼吸声打破。

大夫前脚才走,神无月就马上开始发起高烧,除了费力起伏的胸膛,浅短又急促的呼吸,他的脸颊也泛上让人感到病弱的红晕,刚刚换好的白衣也瞬间被汗水浸湿......这种湿黏又闷热的感觉让神无月躁动不安,双眼紧闭的他不由地想要变更姿势,却又在瞬间拉扯到背部伤口而全身僵硬,低微的呻吟声因此从口中溢出。

当靳非炎一听到神无月呻吟声时,瞬间脑海一片空白,再回神,床上已经多了一个人影......他,竟然已经坐在神无月的床上!?

雪白的衣裳,红艳的胭脂......神无月的身影映入靳非炎眼帘的瞬间,霎时,靳非炎回神了!

他惊讶自己竟然会出现数秒空白的记忆,更想不到意识回复之际竟然身在神无月旁边!

......略为沉吟之后,他想,或许是武人对外界声音的皆会产生迅速反应之故,因此自己是担心救命恩人有所不适才会如此快速来到神无月旁边检视他的状况,却在同时,他被神无月的表情吸引了,他的脸......有着压抑的痛苦挣扎。

眉头深锁,脸上表情僵硬却好像在抵抗着什么,双唇紧闭,美艳的胭脂因此成为破碎的红花,双手丝毫没有感觉到肩膀伤口迸裂的疼痛,纠缠地紧抓着床褥不放,似乎梦里有什么魔物正在侵蚀他的灵魂,纵使双唇已经因为过度紧闭而咬伤,但从口中出来的只有缕缕血丝,内心的吶喊......埋在神无月的心底。

不自觉地,靳非炎伸手抹去他唇上血丝,红艳的双唇顿如同红月缺了一角,露出了胭脂掩盖之下的唇色,仅剩的残缺胭脂映着神无月因失血而更显苍白的唇色,靳非炎疑惑了,他从未想过神无月如此薄弱的身子为何有那样鲜明、张狂的个性......,迷惘,再度浮上了靳非炎的双眼,如同魔魅夺去魂魄似的,沾血的手指贴上了温热的双唇,一股梅香缓缓飘散,浅尝,咸涩的腥味冲破迷雾、惊醒神智!

为什么!?我会想要感受神无月的双唇余温......为什么我今天做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是心神不宁,我一定是心神不宁!一定是昨夜的刺杀还有不习惯欠人恩情才会让我这样!要去帮神无月找大夫!我去帮他找大夫处理伤口!

靳非炎发现不到一天之当中自己惊然多次情绪起伏、神志不专,当下他马上想要去找大夫来检视神无月迸裂的肩伤,可是仓促的起身动作却泄漏他内心的惊慌不安,而且他发现自己起身的动作竟然受阻!一只雪白的手抓住了衣襬!!

指节分明、雪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了靳非炎的衣襬,红晕的脸上,因为高烧之故,水气氤氲的大眼呈现迷蒙的痴迷神态,不顾此时开口会让双唇啮咬伤痕再度流血,神无月用着艰涩、沙哑的声音,努力抵抗昏沉沉的思绪,想办法表达自己的意思。

「......炎......没事......太好了......」一抹微笑在看到靳非炎安然无恙后淡淡地绽放在红晕的脸上,似乎高烧的闷热也在瞬间消失,纵使见到担忧之人安全无虑,但神无月还是不愿放开靳非炎,怕手一放,眼前人就会像梦境一样消失。

他执着地继续说话,不管唇上的鲜血缓缓沿着唇缘蜿蜒攀爬、滴落床褥,「我的衣服......」

「不是我换的,是林鸣虎帮你换上新的衣裳,我知道你现在全身都湿掉了,你放手,我去叫人来帮你。」靳非炎不让神无月把话说完,就立即迅速否认自己有机会看到他的身体,同时也立即揣摩神无月的语意,言语反应如此的迅速,让人不由地感到靳非炎似乎想要快点摆脱神无月的禁锢。

神无月神色黯然,他以为自己有机会更进一步接近靳非炎,但是他的反应让自己失望了,因此他略微安静了一下复又开口:「炎......我的脖子上......玉佩......帮我拿下......」

靳非炎担心加重神无月的伤势因此不敢挣脱他的牵制,同时在想让自己早点离去的想法之下,靳非炎只好伸手小心移动了神无月的头部,从他身上拿出了一个套着红色丝线的护身符;它的外型四四方方,颇为陈旧,红色的布上绣有花纹,看起来是向庙宇求来的普通护身符一样。

靳非炎已为这是神无月要的东西,因此把护身符递到了神无月的眼前,「神无月,你的护身符,拿去吧。」

「不......要给你的......它会保护你......在你最危难......拿出它来,会保护你......收下......」

靳非炎一听到此话,眉一挑,内心斥责神无月的无稽之谈,但看神无月的眼睛直盯着自己,大有他不收下绝对不放手的气势,靳非炎看了看护身符,一忖,收到了怀里。

神无月看到他收进了怀里后,又不放心的要求靳非炎要戴在颈子上,并且保证永远不会拿下,靳非炎其实内心已经略有不悦,可是眼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纵使脸上已经有了些许乌云,可是他还是在神无月的眼前把护身符挂上并许诺部会将它拿下;神无月终于开心的松手了,「真好......炎戴上了......」

靳非炎一得到自由马上仓皇地离去,内心因为一个小小的护身符再度起了波澜,这一天,总是冷漠不已、随时掌控自己情绪的靳非炎尝到多次不明的情绪起伏,纵使大夫重新处理神无月的伤势后,他的还是觉得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纠缠自己,那一股感觉要到很久之后,他才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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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隐约证实是无尽天涯所派之刺客造成神无月的受伤后,风堡传来风情也遇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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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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