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间宅邸很大,她很确定——理由是不管她怎么绕、怎么拐、怎么走,都到不了自己的房里。
住进来已是第三天了,柳旭安排她住在西厢偏房——离正门主厅有一大段距离,想来他是不愿意让她抛头露面。
其实她也不太在意,以她现在的身份确实也不适合在人前走动,所以她只要熟悉偏房附近的路径就行了。
她就抱着这个心态在附近的回廊小径兜兜转转,哪知她居然在出了房门就……
就回不去了!
像现在,她就站在某座庭院中央,判断着该从哪个方向离开,才能逃离现在的困境?“真是奇怪,半个人都没有!”
她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除了她以外,一点人气都没有——这里是贵族府邸,理应仆役成群,随处一把抓才是,怎么会找不到半个人影?
她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柳旭吧!应该是他把下人们都屏退了,就只留下她——
一想起他,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三天,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不曾来看过她,也没说明为何要带她来这里,就这样把她晾在西厢别院里。
她曾向那个叫太平的打听了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哪知他嘴巴紧得像蚌壳般,完全挖不出一个字来,害她只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个大到令她咋舌的地方乱窜。
柳旭绝不是请她来当客人的,她非常、百分之百的肯定。
再说那种人会有客人吗?不是她存心想贬损他,看他整天端着一张冰雕冷面孔,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看人,分明就是在昭告旁人滚远一点。
就拿他的贴身仆役太平来说好了,每天跟在他身边紧张兮兮的,不是垂头就是跪地,开口闭口都是贱奴贱奴的,她怀疑要是命真的这么贱的话,就算哪天脑袋搬家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这里和她的家乡不同,尊卑制度让她无所适从,她很困扰的闭上眼。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句问话,音调绝冷,她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转身。
这人不是柳旭,还会是谁?
“我记得提醒过你不准乱跑,你怎么不听?”他眉目含怒的质问。
今天一早他就到她的房里找人,哪知竟扑了个空;他立刻到处去找,终于发现她正像傻瓜似的杵在这里闭目养神。
被他的怒容吓得畏缩了一下,她只得怯怯道:“我、我没……乱跑!”
“这里已不是西厢别院的范围了。”他冷声提醒。
“啊?是吗?我、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转晕了头,就连自己现在脚站在何地都不知道。
柳旭见她一脸畏怯的模样,心中的嫌恶感大增,直言道:“温润玉,本王不是请你来作客的,你知道吗?”
他是有求于她没错,但她的命也是他救回的,否则她早就是皇朝律法下的一缕芳魂了。
她一听,心头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微微疼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九爷,所以您老人家有何吩咐,就直说吧!省得小女子我天天胡思乱想,就怕您在哪家妓院卖了我,要我为您挣皮肉钱,以供您的生活开销。”
哼!要损人她也不是不会——反正他讨厌她讨厌得紧,没理由要她喜欢他,哄他开心吧?果然,他的绿瞳扫了过来,直直的瞪着她;而她也努力睁大黑瞳回敬他,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好一会儿,他收回视线,淡淡道:“我有话跟你说。”
咦?他是怎么了?居然跟她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又不是小孩子!“那就快说吧!”她一脸的悻悻然,决定要讨厌他讨厌到底。
“这里说话不方便,到你房里吧!”
“也行,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房就是了。”她耸耸肩,不怎么当做一回事的说着。
他睨她一眼,没回话,转身往左前方回廊走过去,她则是紧跟在后。
就这样东弯西转十八拐的,两人一路无言,但在温润玉的心中却是大大的烦恼起来——这……真不得了,屋子太大,就像现在,她还是没办法记住所有的路线,下回再出门,肯定还是会迷路,要是有个人能为她专门指路就好,可偏偏……偏偏这家伙连个奴仆也不派给她!
她转念一想,也许他是故意的,喜欢看她迷路,然后再找机会申诉她,哼!她心中感到十分不快,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不久,柳旭身形站定;她在身后偏头一瞧,原来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他推开房门进去,她也跟进。
进去后,她反手把门带上;至于他,早已坐在窗旁雕花纹饰木椅上,目光灼灼的盯住她。
她转个身,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心口顿时扑通一声跳了一下,后来又跳了很多下。
现在的他就端坐在窗边,金色的阳光洒进来,照得他那头银色亮发闪闪发光,镶在颧骨上方绿不见底的双眸像是一汪寒潭似的直直锁着她,她感到脚步有些不稳,像是随时要被吸进去似的;眼神再往下瞟,先前见到的月色长袍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段滚边艳红宽袖长袍,映衬着他微黑的肤色,显得十分鲜明,但却一点都不突兀,整体说来,就是……出色!
她暗自赞叹——这男人的性子虽然坏透了,但一身皮相却是很让人赏心悦目,没得挑剔。
在故乡里的名人好像没几个能长得他这般……迷人的!
“看够了吧?”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出声了。
“呃,不好意思。”她有些困窘,连忙移开视线。
不行、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她的魂就要被勾走了。
“可以说正经事了吧?”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正经事?呃,对对对,赶快说、赶快说,你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她完全不敢看他。
“我想要你帮我种辛罗叶。”
闻言她顿住,慢吞吞的抬眸看向他。“你不是说,辛罗叶唯有皇宫内苑可以收藏,其余人等一概不准拥有吗?难道你九爷例外?”
“不是。”
“那你还……”
“我需要辛罗叶。”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强势。
“你要我私种吗?”她不敢置信的嚷了出来。
他定定的望着她不语,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可能!”她怒吼出声——这分明是想把她推向死路!“万一被逮着了呢?”
“死!”很简洁的一个字。
她挣圆了眼。“是你死?还是我死?”她几乎要冷笑出声了。
他一时没回话,半响后才答道:“到时再说。”
到时再说?哈!何必再说?他是王公显贵,她则是带罪贱民,届时东窗事发,他一定有能力保下自己,那她呢?铁定会被人拖到菜市口,开刀问斩:而他……他绝对、绝对不会救她,她很笃定。
看出她的不甘愿,他再道:“你若不肯,本王现在就可以处死你!”面目净是阴狠之色。
她不禁瞪目——他居然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直直逼她入死角,让她无路可退。
蓦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道:“可、可你不是说过,辛罗叶归皇宫收藏,你贵为王爷,又是皇上的亲儿子,可去向宫中要啊!何必偷偷摸摸?”
柳旭挥挥衣袖,起身不耐道:“那多麻烦!更何况皇宫内的一草一木净归皇上所有,我虽身为皇亲国戚,也不能随便挪用,即便是想要用……辛罗叶也得请旨,要请皇上允准,再说……”
他刻意一顿,再看向她。
她只觉得通体冰凉,只能木然的反问:“再说……在说什么?”
“再说,宫内只是收藏一小部分,本王要的是大量,大量……你懂吗?”其中“大量”这两字他特别予以强调。
大量?她的喉头只觉得一阵干涩,艰困道:“你是要多少?”
他不慌不忙道:“起码值几千或是几万金的量。”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那是多大的量呀!
她摇头,白着脸道:“就算你……你要我……种,这么大……大的量得要有多大的地,你想过吗?”
一抹笑浮至嘴角,他拍拍她的肩头道:“这你别担心,其实西厢后头就有块地,全是本王的产业,你去看看,有想要什么或是缺什么,列张清单告诉本王,本王差人去办就是了。”
至此,她已无力再说什么,只是……本着不甘愿,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就像是鱼在死前也得蹏两下吧!
她咬牙道:“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对吧?”
“没有!”
“如果我说不呢?”
他阴着一张脸,踱步至她身旁,柔和道:“本王说过,弄死你是很简单的是事。”语毕,缓缓抬高他的右手,举到她的头顶,“好了,现在告诉本王,你是干,还是不干?”
她吞了吞口水,一脸粉脸透着死人的苍白——他那一掌要是打下来,她必死无疑。
她心是这么想着,并抬眼看向头顶上的掌心;而柳旭则是完全……面无表情。
算他够狠!她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幼到大,从没碰过如此穷凶极恶之人——在她的故乡,人人对她都是客气有礼;哪像在这里……
故乡,她的故乡……她好想、好想啦!
不能死、她不能死、她不要死……她下定决心,“好,我干!”
七日后——
“如何?”
“什么如何?你都看见了啊!”她头也不回道。
大热天的,她头戴车笠,辛辛苦苦下田播种、浇水;他大老爷却坐在竹棚下喝茶、纳凉,还不时拿话烦她——这七天来,他天天如此,让她心头的无名火越烧越旺,直想一脚踹下去。
“本王是在问你,这些嫩芽长得如何?不会有问题吧?”他在身后不断发问。
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吗?她是很想这样定回去,但碍于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握在他的手上,这得她开口答道:“九爷放心,土质、水量我已全调整过了,再加上连日来晴朗无雨,对辛罗叶的生长只是有益而无害,若这么一直保持下去,收成之时指日可待。”
事实上,她试过这里的土性,发现比起她先前种过的土质要好上太多——过去她起码需要花费两个月才能望见新芽,现在才过七天就见嫩芽冒出头,可见两者的品质差异很大。
“嗯,很好。”柳旭点点头。
她抬眸看向其他忙碌的人影,不禁佩服起他来,居然能在一夕间找来这么多的人手。
记得她当时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竟答说:只要撒钱出去,不愁没人!
也对,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直都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一直待在竹棚底下的柳旭嘴里啜着茶,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那娇小忙碌的身影——
回想起七天前,她对他的胁迫感到惊恐,他原以为她会唯唯诺诺、垂头丧气;哪知事情交到她的手上,她竟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把一切做得井井有条,像是土质的好坏、水量的多寡、肥料的成分、种子的品质……
每件事都掌握得实实在在,无一遗漏,跟宫中的园艺师傅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对她的聪慧和能力实在是不得不感到刮目相看,同时也对她的出身感到好奇起来。
其实本国内地常有异国者出入,他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多半素质低下,毫无智慧可言,只能充当苦力或进妓院去卖笑,完全是皇朝的下阶人;哪像她,他无声的拢起剑眉。
听其言、观其行,她根本就不像是下阶人出身的姑娘,反倒……有点像是小康人家所教养出来的小家碧玉,就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国度过来的……他有些怔怔的想着。
随着烈日往头顶上偏移,热度也一直不断提升,温润玉已是汗如雨下,小嘴呼唤的吐着热气,再回头看了一下竹棚,一股闷气不禁打从肚里升上来。
她在这里做牛做马,而那男人却独自喝茶、纳凉,也不来问候一下她,真是有够自私的!
她当下决定不再客气,一个转身大跨步走回竹棚,眯也不眯他一眼,一屁股就在他身旁坐下,抓起木桌上的茶壶就口就喝,完全不管举止是否合宜。
柳旭讶然的望着她,似乎很意外居然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贵为王爷,除了父皇和兄弟外,底下人不是跪着就是低头,从没人敢这样与他平起平坐,并直视着他。
他想开口喝斥,却不知为何生不了气。“怎么?累了吗?”
“废话!顶着烈日在田里做了好几个时辰的活,能不累吗?你要是不信,自己去试试!”她完全无惧于他的权威,拼命对着他大小声。
他仍然没有生气,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本王知道很累。”
“你知道个鬼!”口气仍然很冲——反正他现在仍很需要她,她稍微要一下脾气也不会怎样。
“本王打过仗,在前先行军时,也曾下田干过活,其中之苦本王非常了解,不过本王告诉你,比下田还要苦累的事情多着呢!”他很认真的说着。
她闻言一愣,不禁问道:“你也需要做那些事吗?”言下之意——他是贵族,也需要操劳吗?
他淡笑回道:“在那种地方,身份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这不可勾起她的好奇心了,“你说你打过仗,是自愿的吗?”依常理,上场打仗的男子多半是穷苦人家出身,贵族子弟则是能避则避。
他并未马上回答,只是模糊的应了一声,“算是吧!”
“你父母舍得吗?是他们亲自送你上战场的吗?”
“本王的母亲早逝,至于父皇送本王上前线,也是期待本王能锻炼心志,让本王早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致落人于下风……这全是……全是父皇的殷殷期盼啦!”语尾说到父皇时,竟是哼笑出声,一张俊脸也微微变得扭曲起来。
温润玉望着他的神色,发现他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如果那也能称之为笑的话——
眉头却是皱得很深,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真正的欢喜。
是行军的日子太痛苦了吗?还是他的父皇做了什么?她读过史书,深知帝王世家不同于寻常百姓,总会发生一些无法掌控之事。
“别想了,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你死死抓着也不会高兴,还不如想想未来要怎么过比较实在。”
他冷瞪着她,“是谁说本王不高兴了?告诉你,本王现在已得胜归朝,受到圣上亲封为‘平辽王’,庆功宴就连续设了三天三夜,那都是为了本王;试问本王的其他兄弟有谁能比得上本王?就连太子都得靠边站!哼!”语罢还冷笑了数声。
“可是你依然不觉得高兴,不是吗?”她平静道。
“你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吗?你就这么了解本王吗?”柳旭依然瞪着她。
“我才不要当你肚子里的蛔虫呢!只是看看你,眉头锁得这么紧,这也能叫高兴吗?”她禁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细纹。
眉间感受到一股温热,他的目光霎时转为诧异。
一看见他的目光后,她就后悔了,连忙将手缩回;可他的反应更快,迅速抓住她的手。
两人就这样僵住,彼此对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传来彼此的体温,温润玉感到口干舌燥起来,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他一直望着她的深沉目光。
她刚刚的举动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只是想表达一下关系罢了。关心?她突然有些呆住——她关心他?这怎么可能?
他跟她非亲非故,而且她也没忘记他的凶狠无情,今天她之所以会沦落在这里做苦力,还不都是他造成的!
她用力挣开他的手,嘴里胡乱道:“不好意思,我的事情还没做完……失陪!”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柳旭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身影,表情有些怔愣——她的余温还残留在他的掌心,顿时一股难言的情绪悄悄升起。
竹棚外的她又开始忙碌起来,再也没看向他这边;但他的目光却是始终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刚刚那算是什么?
就在他的思考陷入有些浑沌之际,一连串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心下一震,收拢心神,头也不回道:“什么事?太平。”
太平快步来到他面前,直挺挺的跪下来,低头道:“九爷,太子爷来了。”
“只有他一个吗?”
“不、不是,四爷、五爷也来了。”
“好,知道了,你先打到前头候着,本王随后就到。”
太平一直低着头,但却感觉到主子虽是在和他说话,但目光却不在他的身上,是在看哪里呢?他应答着,“是,贱奴明白。”
同时在起身时瞥见主子的视线就落在他身后,太平顺着视线回过身,看见一个娇小的人影。
是她?主子是在看她?就这样看了一眼,太平不敢再逗留,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头去了。
此时,柳旭仍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后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远处的温润玉一直都能感受他的目光,原本心头紧绷绷的,见他离去后顿时放松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要命!这种机会还是不要再有比较好,当下做出决定,以后她绝不再过分亲近他。
亲近?她的鸡皮疙瘩顿时掉满地,原来她方才是在亲近他呀!真……真是的,铁定是她的神经接错线,她才会……
她的眼神到处瞟,突然定在某一处,顿时眯起眼来,她朝那里喊道:“喂,那里的人听见没?对,就是在说你!你是在看哪里?别这么用力的踩,轻点儿,芽根会被你踩坏的……喂,你到底是听见没有?可恶!居然敢装作没听见,你、你完了了你……”棬起衣袖冲过去。“混帐!”
“哎呦!”哀声响起。
日头依然灼热——
府邸前厅——
“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柳旭刚进厅,就见太子笑容满面的望着他,他也热络的打起招呼。
“弟弟为朝廷立了大功,做哥哥的本就该来祝贺,你瞧,老四和老五也都来了,他们还替你带来一坛上好的碧花酿,咱们就来个不醉不归可好?”
“哥哥们客气了,弟弟身为皇朝子民,本就该为国家尽份心力,事实上,‘平辽王’这头衔弟弟我还真是担当不起呢!要不是父皇强行加封,弟弟也是莫可奈何啊!”
太子一听,一股气直冲上脑门——什么意思?是在夸耀父皇的眷宠吗?难道会打仗的皇子就只有他一人?
老四柳云较为镇定,勉强笑着回道:“老九,你一举平定本国多年的边患辽番,本就是大功一件,‘平辽王’这头衔你确实是当之无愧,就连父皇卧病床榻时,也是没说几句话都离不开你的名字呢!”
太子的面色依然难看,不发一语。
老五柳月也嘻嘻一笑,“老九,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兄弟们来这里除了祝贺外,就是要来沾沾你的光,说不定将来要是边境再出事,父皇也会推举我做个护国大将军也不一定呢!”顺便晃晃手上的碧花酿。
柳旭失笑问道:“在那三天的庆功宴上,哥哥们是还没喝够吗?”
“那可不一样!庆功宴上都是些外人,今天可是我们自家兄弟一块喝,滋味可是完全不同的。”柳月还是一贯的嘻嘻笑道。
柳云也帮腔道:“可不是,老九,庆功宴上光是外臣敬酒,就敬得我头昏脑胀,根本没机会进你的身;再说你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恭贺人墙,就算我老五要靠近你,也是心有余力而立不足,你说是不是?大哥。”用手肘拐了拐太子。
太子原本不想再开口,但被老四手肘拐了一记,只得按捺住不悦,开口道:“呃,对,所以要请老九……赏光了。”
柳旭一直保持着笑容,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和善道:“说到要喝酒,怎么不见老三?”
柳云颇为惋惜道:“你说他呀!被父皇给召进宫去,说什么年纪大了,需要儿子承欢于膝下……”话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接着又恢复正常道:“但那小子一听说咱们要来这喝酒,可是只嚷着要跟来呢!要不是父命难违,他早就一马当先的冲过来了。”
柳旭听了问:“父皇目前的状况如何?”
柳云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起此事,只得据实道:“目前的情况还算过得去,太医每天开了几剂凝神静气的汤药,效用挺大的,这些日子,其他兄弟们都被轮流召进宫中伺候父皇,难道你没有吗?”
“没有,除了庆功宴外,父皇还未单独召见过我。”坦白道。
“其实以父皇的年纪,他老人家还能有现在这种状况,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太子的言下之意是,父皇已是年迈体衰,再多的汤药也不补回年轻时的体力了。
“父皇还在服用辛罗叶吗?”柳旭再问。
柳月摇头,“没了,早就停了,一方面是药效过强,父皇的身子早已不堪负荷;另一方面,太医也怕会就此上瘾,所以……早就换药了。”
“九弟真是很关心父皇啦!”太子意有所指的说。
柳旭面色不变道:“难道大哥不关心父皇吗?”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冷凝。
柳月看了看两人有些僵硬得脸色,立即缓颊道:“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关心父皇,问上一两句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有什么好争的?老九,告诉你,虽然现在父皇病痛缠身,但遇到大事该决断时,他还是清醒得很——该赏就赏、该罚则罚,没一样含糊的……”
“这不是很好吗?相信所有的兄弟们都很希望这样的情形能保持下去。”他说话时一直嘻嘻笑着,但笑意却未达眸底,甚至还散发出一股森寒的光芒。
“呵呵,老五,你说的是真心话吗?”柳旭笑开来,讥讽的问。
柳月不语,只是一径的瞪着他。
“其实父皇一直对咱兄弟们都很‘特别’啦!”柳云温温的说着,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喜怒。
柳旭有趣的说道:“看来还是老五爽快,一语说中了我们的心病。”
“是你的心病吧?别把我也扯进去。”太子冷道。
柳旭倒也不生气,“大哥,说这话就是你不坦白了,父皇待我们这些弟弟如何,我想你这个做哥哥的最清楚才对。”说完直直望进太子的眸底,眼色显得很严厉。
太子毫不退缩,淡淡道:“大家不是都熬过来了吗?”
“是啊!是熬过来了,可接下来呢?父皇已不像往年那般强健了,我们……”
柳旭不再说下去,反将视线移向别处。
大家都沉默下来,室内变得寂静无声。
虽然彼此心思各异,朝廷立场也大不相同,明争暗斗也已有多少回合,但他们此时的神情都是一摸一样——憎厌!
而他们所憎厌的对象就是当今圣上——也就是自己的父皇!
“永恒元年啦!”不知是谁出的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柳云再也忍不住了,摆手道:“行了,行了,这些恼人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起码现在不要想!别忘了,那坛碧花酿还完好如初呢!大哥、老五,别一直摆着一副臭脸,我们是来替九弟庆贺的,而不是来哭爹喊娘的。”
最后四个字说得众人都笑出声来,气氛也立刻和缓起来。
“谁哭爹喊娘了?”柳月没好气道。
“说说而已嘛!”柳云自己也是神色一松,露出笑容。
太子对着柳旭笑道:“老九,今天不为别的,就专为祝贺你而来,我们都是真心的,为了兄弟情,你可别不识相啊!”
兄弟情?柳旭的心中只觉得百味杂陈,但脸上仍是维持不变的笑容,“既然如此,弟弟岂是不近情义之人,在这里就先承哥哥的情了。”语毕,一拱手再道:“就将那酒坛拆封了吧!”
“好!”
众人一片热络,恩恩怨怨暂时抛到脑后,并开始聊起风花雪月,干杯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痛快的喝、痛快的闹,直到月儿高挂树梢方才散去;之后一切又会恢复往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