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助饷
左宗棠要的军饷,每年是六百万,除去自己想办法的之外,缺额每年陕甘两省一共四百万左右。
这就已经是能把文祥宝?吓一大跳的数字了。战后初定,蠲免各地钱粮,如今朝廷的财政收入来源有限,几个海关的收入又或者要还洋人的钱,或者为李鸿章等地方大员以洋务由头把持,朝廷岁入虽说名义上有六千多万两,但支出之数多不胜数,灾乱地区要赈济,要抚平,八旗钱粮因为咸丰年间扣减给,如今长毛剿灭了,当然也要有恩赏,再有一个,历年以来的条约等等,每年都要给洋人打好大一份工。
最重要的出项,乃是各地绿营统共七八十万人的数字,每人每年饷钱,军器,吃喝拉撒,穿的戴的,平均下来每人要花掉五十两上下,一年六千万的进项,这方面就要支出四千万上下。这还没算旗营的开支。
高达百分之八十多的军费支出,这放到后世,米国人是要大耳刮子抽你,然后再把你列入到那个啥蟹鳄国家名单里去的。
所以说,载深在那个混沌空间里熟读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感慨:财政破产,才是晚清那么多破事的根源。
想想那未曾改变的历史里,修园子要几千万,两个皇帝大婚要几千万,赔偿列强的兵费几亿两……这个国家,早就破产了。
再有一个,洋务运动已经渐渐兴起,在曾李等人的敦请,恭亲王领衔支持下,这一笔打基础的钱也不是小数字,机器局,军工局等等,七七八八的钱都得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而当了财政这个家的文祥,宝?,当然要被这个数字吓一跳的。
如今不是打不过不敢打仗,实在是打不起仗了。
而据左宗棠所说,这还没算过平定之后的屯田,招抚的开销。
载深从恭亲王那里问到了一个实数,户部每年至多只能给出一百六七十万来。这跟左宗棠的目标,就有天差地别的距离了。
所以左宗棠也并没有全指望户部掏这笔钱,他提出用李鸿章现在控制着的上海江苏一带的饷源来打西北的仗,江苏苏南三府一年五六百万上下,加上他如今控制在手的浙江,这么算下来,就有钱打这场仗了。
但朝廷又哪里能做这个主?倒不是拿李鸿章没辙,而是这么着的话,不是明摆着偏帮左宗棠吗?
“李鸿章那里办洋务,买机器,筹备海防,也都是用钱的大头。”奕?苦恼的摇了摇头。
这就成了糊涂官司了,好在左宗棠手里还有浙江的财源。载深倒也不为他着急。至于姓左的急,那不是更好嘛?他越急,越显得接下来晟亲王雪中送炭的宝贵啊!
第二天到了书房跟同治几个一说,几个平日里以他马是瞻的贝勒贝子们当然愿意跟进,他们毕竟还没到那贪财成性的年纪,少年时代的人,往往都还存有一腔热血,等到社会世俗的酱缸慢慢的将他们浸透,再想跟他们要钱,那就是开玩笑了
而且,这笔钱还不能光明正大的给,毕竟如今慈禧威权日重,这种事又是招忌讳的事情,虽说有同治知道,但到时候上头落下来,难道还指望同治这个一提起慈禧就怔忪惊恐的小屁孩去顶?
醇亲王也是这个意思,他更加不敢出这个头,只是送了两万两银票来,加上弘德殿几位小爷们凑的,载深自己出了个大头,一共凑了四十万两的整数,尽数在私人拜会的时候,交给了左宗棠。
“王爷!”老实说,对于左宗棠这样的统兵大员来说,这不是老大的一笔钱,但这笔钱却是承载着两位亲王,弘德殿那些贝勒贝子们的心意,不由左宗棠不跪下去,很激动的表达着谢意:“宗棠今日在户部得了信,原本心已经是凉了一截的,但王爷您这一来,宗棠……宗棠这一腔子臭血,恨不得就要喷出来!王爷,请受宗棠代陕甘百姓一拜!”
“起来起来。”载深当然不放过这个做人情的机会,搭过手去拉了左宗棠起来,分宾主坐下道:“可惜的是祖宗规矩,本王不能随大帅西征。别的没有什么话,就一句。”
左宗棠心里自然是庆幸你这个小毛孩子不能随军,但脸上却还是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听眼前这屁大孩子的教诲:“昨儿听你说李少荃,所谓杀降不详。你不要信,他那个情形杀降简直丢人,苏州一城尽皆束手弃刃,另有洋人居间作保,他居然下得了手!”一番话吊起左宗棠的胃口来,心中连连暗叹:“英雄所见略同,所见略同!”不由得又有些后悔方才在心里暗自腹诽这少年王爷来。
只听晟亲王接着道:“但你不同,昨天听你说陕甘情形,回汉杂处,你一念之仁放了他,他转手又去杀十倍百倍的百姓。这么样子办,那是对我大军,对我百姓的不仁。再一个,如今伊犁后头就是罗刹人,你不杀出个威势来,人家当你怕他,往后你大军一撤,转眼阿古柏,阿今柏,阿明柏之类的层出不穷的冒出来,难道左帅您年年的往京里跑,受户部那帮小人的闲气?所以,还是一句话,该杀的,你尽管杀,该杀一千的,你给我往两千里杀。京里京外有人多嘴的,你上折子,本王给你撑这个腰。”虽是小小年纪,但这颇有些托大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已经完全不让人生出小觑之心了。
就杀伐上头来说,左宗棠其实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听他这么说,当然是应承的痛快:“王爷所见真是至理名言!宗棠绝不敢忘!”
“不忘就好,左右无事,大帅难得在京,多闲话几句吧。大帅千万不要这副讲礼的模样,须知书房里讲礼的先生可多的是,拘束的难受着呢,大帅,你就只当把我当个后辈童子看吧。”
“王爷说笑了。”左宗棠颇有激动之意,粗重的呼吸声很急促,只听他大声说道:“左某生平知遇,推林文忠公,次之便要算是王爷!宗棠立身天地之间,一腔热血报国,不知者但云左某追名逐利,半生戎马,左某早就等闲视之。知左某者,前者林文忠公,今者王爷也。此番入京,不为什么协办,不为什么钦差,左某光只为王爷的知遇之恩,要请王爷痛饮一杯!来啊,取酒来!”
这也就是他一个外乡人进京办事,在各衙门里碰够了壁之后,陡然一个王爷冒出来对他表示出理解之语,说话又对了路子,才有他这么一番激动,在这京南的名刹贤良寺里,他居然也摆出了在军中大营里的派头。
“大帅,这里毕竟诸多不便,这样,日后大帅凯旋,我在府里照昨儿一样备一桌,那会儿我也能陪大帅多喝两杯,您看成不成?”
左宗棠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自嘲的笑了笑,郑重的向载深一拱手,算是再次为着那四十万两道谢了。
其实,那点钱真派不上大用场,但重的是这份心意。
意兴大起的左宗棠,免不了的又要再说些关于陕甘回乱的前后,军务上的难处等等,载深也就是听听,尽了个听客的义务,又闲话了一阵之后,起身告辞回府。
左宗棠没过几天,便出京进兵去了,果然如载深所预料的,据说宫里只说了两句闲话,慈安太后就有懿旨到?王府里,召了载深去宫里过年听戏,在慈禧与徐佳氏面前,很是赞了一番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的话。
慈禧虽然脸上也是笑意盈盈,但载深毕竟知道这女人的厉害,总觉得这笑容背后,倒有什么似的。不过载深倒也不惧她,以自己这位分,寻常小事,你慈禧再厉害,还真不能把老子怎么着。
年节过得很快,开了年不过一个月功夫,京中衮衮诸公,便又迎来了另一位名震天下的疆臣――李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