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朝露寒（7）

此刻夏聂人的处境有点难堪，他一阵阵地感到无力，偏偏还要做出迫不及待的模样。望着李长风那张就像风干了的桔子皮一般的老脸，夏聂人心里那个恨啊。

那是当然了，被美女算计再苦恼内心总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甘情愿，还不用说是个自己不讨厌的美女；但是被一个貌似无害的死老头子摆了一道呢，而且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自己挖好了坑又乖乖地跳了下去，再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一铲铲的土面带讥诮地撒在身上，这个中滋味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当李长风强自压抑着笑意提出需要他出面对付天香阁地下秘道的唐氏机关时，夏聂人不禁目瞪口呆。李长风生怕他不入蛊，还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秋寒水很有可能便是躲在秘道之中，我还听说夏聂人是同秋寒水一起进的长安城呐”，然后他就一直别有深意地盯着夏聂人，等着他做出决断。

那一刻，夏聂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莫非被这个该死的老狐狸识破了？要不方才问他夏聂人的下落，他为何拒不承认呢？除了围而歼之，他难道还想猫戏老鼠样地戏耍一番？

但是，以薛欢这个身份来说，他又怎能出口拒绝？又怎能拂袖而去？自从杀了薛刚之后，薛欢那是不死不休地和他耗上了，发了疯似的满世界买情报，倾家荡产地出资请杀手，一听到夏聂人的名字那活似闻了腥的猫一般。这种疯狂持续了一年多仍然没有消退的迹象，当时已经完全危及了杏林的安全，令主甚至为此下了格杀令，但是最后终于被“春夏秋冬”四人联手拦了下来，原因无他，正是这样的兄弟情谊才是他们所珍惜的啊。

所以，按理说当薛欢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他应该喜极而泣，他应该对李长风感恩戴德，他应该二话不说就甘愿充当马前卒，而且死不足惜！夏聂人也只能这般做。

听着丐帮弟子在外间和各式人等交涉清场，慢慢地人声静了下来，嘈杂归于宁静，天地间只剩下李长风哼着的小调，夏聂人的手心开始出汗了。那秘道夜里他们仅仅只是走过一小段啊，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机关消息能让他怎么办？让唐采儿帮忙？笑话！那也要人家肯啊！就算是顺利又进去了，万一三儿真在里面，那就是自投罗网，然后就是瓮中捉鳖！当然了，最好的情况便是唐采儿能够及时发动机关把他们关在外面，但这里边又有好多问题：他如何同唐采儿沟通？依靠最外面那道门显然不现实，那么秘道里边是否还有这样的机关呢？跟在后面包括丐帮在内的一大帮子人会不会给他们发动机关的时间？唐采儿能否抓住一纵即逝的机会？这里的产业毕竟是王家而不是唐家的，他们的人会不会出来捣乱？……仔细一想，夏聂人的脑壳开始痛了。

“师祖，已经办妥了。”不知道是李长风的哪位孝子贤孙，一个挺伶俐的小乞丐推门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道。

“那我们走吧，赶紧啊。”夏聂人抢先挤过小乞丐的身边，果然，唐采儿正倚在门旁焦急地候着他，一大帮的丐帮弟子散在她的周围。夏聂人暗暗叹了口气，只好按照事先约定给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有机会就闪吧。结果唐采儿如他所料，坚定地摇摇头，恨恨地盯着他。算了，听天由命吧，夏聂人在心里轻轻地说道。

春满楼离这间房间并不远了，由着那个小乞丐带路，绕过了一座凉亭，夏聂人就看到了春满楼下横七竖八躺满的尸首，不知是哪位有点头脑的官儿下的命令，还是有经验的江湖客的主意，这里的现场并没有遭到破坏。夏聂人按下心事，当先走了上去，粗粗一看，地上总计有一十三具尸体，从衣着来看不是捕快就是衙役，除去几滩暗红的血迹，地上散落的各式兵刃中就有秋寒水那已经肢解的长剑，依靠机簧弹射出的剑刃深深地斜插在一株菊花旁边，从剑柄分拆下来的两把短匕首就掉落在最大的那滩血迹上。

夏聂人一阵心惊肉跳，但是现在显然还不是向他们发问的时候，他只好强自镇定，按照应有的戏份一一检视那几具尸体。

一边假模似样地埋首查看，夏聂人一边控制不住地连连冷笑。

完全可以肯定，这些人的死因和秋寒水毫无关系。然而从现场看，这里面分明透着浓重的阴谋气息。这十三人中间只有一个人死因尚算正常，非常明显他是飞奔过程中被一柄疾飞而至的腰刀从后心刺入，钉在了地上。而其他人的死因就比较诡异了。他们的脸上除了惊恐却没有痛苦的表情，但是都是被长剑或者暗器一击致命；他们身上的致命伤痕都不是秋寒水留下的，但是秋寒水全力运行花间步印在泥地上的足痕却连接着这十二具尸体；从足痕判断，这十二个人生前都没有缠斗的机会，但是花间步的足痕范围却是最广的，甚至延伸到了凉亭边，但是还有一种比花间步还要深的脚印存在，它的范围却出现在血迹周围，那里却没有一具尸体。似乎可以作下简单的推论：秋寒水制住了十二个人甚至更多，这十二个人被神秘人所杀，神秘人和秋寒水有过剧烈的打斗，秋寒水受了重伤，秋寒水、嫣姿、神秘人以及其他的官差不知所踪，而这个神秘人似乎和唐门有所联系。

从种种痕迹看，秋寒水根本不是那个神秘人的对手，并且在最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不得不让夏聂人忧心忡忡，而最让他疑神疑鬼的是现场根本看不出有重伤者离开的痕迹。而唐采儿偷偷告诉他的一句话却把线索捣得更加混乱：那剑法肯定是洗星剑法，但也能肯定绝对不是女子所使的，而暗器不大像唐门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