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还你一个真实的司马懿(3)

第一章 还你一个真实的司马懿(3)

历时七年的诸葛亮攻魏之战至此结束。诸葛亮死后,来自西线蜀国的威胁基本上被消除了,司马懿作为柱国之臣,马上又要投入到其他的战场上去。司马懿的军事生涯中另外一次特别经典的战例,是讨伐东北的公孙渊。

公孙渊是辽东太守公孙度的孙子,公孙康的儿子。公孙度于东汉末年被任命为辽东太守,后来中原地区董卓乱起,各地军阀无暇东顾。公孙度趁机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继则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向南拓展到山东半岛,开疆扩土;随后又招贤纳士,设馆开学,广招流民,威行海外,俨然以辽东王自居。公孙度死后,他儿子公孙康接掌他的位子,担任辽东太守。他斩杀了势穷而前来投奔的袁熙、袁尚兄弟,将这二人的级送给了曹操,获取了曹操的信任。不过总的来说,公孙父子对曹魏政权的态度是虚与委蛇,时叛时降,一直保持着半独立的地位。当时曹操正忙着东征西讨,对这个没有实际威胁的辽东政权,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孙康死后,他弟弟公孙恭接掌辽东太守的位子。公孙恭这人比他的父兄大为逊色,他本来不善于统御,后来下身又害了一种奇怪的病,没办法只好把生殖器给喀嚓喽,成了一个阉人。这样一来,无论从能力上还是名义上,公孙恭都不适合继续待在这个位子上了。魏明帝太和二年,公孙康的儿子公孙渊动政变,夺取了他叔叔的位子。这是他们家族内部的事情,明帝懒得管,于是拜公孙渊为扬烈将军、辽东太守。这个公孙渊是个爱折腾的主儿,这边刚刚受了魏明帝的封,那边他就派遣使者南通孙权。孙权高兴地接见了他的使者,然后又遣张弥、许晏等人带着金玉珍宝去见公孙渊,宣称立他为燕王。“王”当然比个小小的太守好听许多啦,公孙渊本来打算接受下来。可是他脑子一转,想到孙权离自个这儿太远了,不可凭恃,要是受了他的封,把魏国给惹着了,那可不得了。于是他把人家送来的那些珍宝都留了下来,却把张弥、许晏等人砍了脑袋,让人去向明帝报功。明帝不明就里,还以为公孙渊是个大大的忠臣呢,于是拜他为大司马,封他为乐浪公,让他持节,许他仍旧驻守辽东。按说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可是没过多久,公孙渊又嫌待遇不够好,觉得还是自己做王称帝的过瘾,于是终于据辽东反叛,自称为燕王,置列百官,定都襄平(今辽宁省辽阳市)。

辽东位于魏国的后方,这些年,魏国为了防备蜀国和吴国,把重兵都部署在西边和南边儿,北方呢,防守就比较空虚。公孙渊这时候突然反叛,要想讨平他还真不容易。明帝想来想去,觉得派别人去都不放心。最后,他还是把司马懿调回京城,对他说道:“本来这点小事儿是用不劳烦司马公的,可是托付给别人我又不放心,所以还是得劳烦您跑一趟了。您觉得公孙渊会使用什么计策来对抗我们?”司马懿回答道:“公孙渊可以采用的计策,无非三条。弃城而走,这是上策;占据辽水来抵抗我们的大军,这是中策;要是这两计都不能用,而是凭城不出,坐守襄平,那他就等着被擒吧。”明帝又问道:“那您觉得他会选哪条计策呢?”司马懿说:“只有真正的聪明人才能做到知己知彼。让他放弃他现在的一切,公孙渊还没明白到这个地步。此去辽东,路途甚远,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魏军不能持久作战,一定会先距辽水,跟我们打持久战,就是打不过的话,他也一定会凭城固守,因此他要选择的,不是中策就是下策。”明帝听了以后非常高兴,又问道:“爱卿此去需要多少时日?”司马懿回答道:“去百日,回百日,攻敌百日,中间再留出六十天来休养,因此一年就足够了。”古代的交通非常不便,有时侯为了攻敌,光走路就要走个一年半载的。可是这边仗还没打,司马懿就把行期都算好了,而且他仅以一年为限,誓破敌,可真够牛的。他之所以敢赌下这样的咒,主要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着莫大的信心。其实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连诸葛亮都没能在司马懿身上讨到便宜,一个小小的公孙渊,对他来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明帝景初二年(公元238年)正月,司马懿率领牛金、胡遵等人,统兵四万,从京城出,浩浩荡荡向辽东而去。司马懿他弟弟司马孚和他儿子司马师等人,连同朝中的大小官员都去送行,向他致以祝福,劝他路上多多珍重。司马懿跟这班亲戚故旧宴饮数日,想到这些年东征西讨的辛苦和获取的荣耀,怅然有感,于是举杯唱道:“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遇际会,毕力遐方。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告成归老,待罪舞阳。”典雅的四言歌诗,以铿镪的语意出之,把宴会的气氛推向了**。这样看来,司马懿除了治理、打仗在行,在文学上的素养也是相当不错的。

欢宴结束后,司马懿命部队向辽东开进。他们经过孤竹(古国名,府治在今河北卢龙县城),越过碣石(山名,在河北省昌黎县北),在辽水(中国东北地区南部大河。流经河北、内蒙古、吉林和辽宁4个省区,在辽宁盘山县注入渤海)之畔驻扎下来。公孙渊果然派出步兵和骑兵数万人,阻军辽隧(今辽宁省海城市西),扎营安寨,防线的部署,横跨辽水,南北绵延达六七十里,妄图以此来抵挡司马懿的军队。司马懿打过多少仗啊?公孙渊这点道行跟他相比,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他点派一支军队,多张旗帜,一边行军一边嚷嚷,佯装去攻击公孙渊的南大营。公孙渊以为司马懿要跟自己决战,于是尽遣精锐前去接战。与此同时,司马懿却命人备好船,率兵偷偷地度过辽水,逼近敌军的北大营。渡河以后,他又命人把船都凿沉,断绝士兵的归路,随后就傍着辽水把公孙渊的北大营围了个大圈。包围圈布置好了以后,他却迟迟不肯下令攻营。他手下的将领们很纳闷,对他说道:“包围圈都做好了,却不攻他,那我们还围他干嘛呢?”司马懿回答道:“敌人坚营高垒,光积粮草,其实就是想跟咱们慢慢靠,等把咱们的士兵都靠累了,靠乏了,他们再出兵进攻。如果我们现在就进攻的话,那是正中了他们的计策。《孙子兵法》里不是说过嘛,“敌虽高垒,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公孙渊的大军驻扎于此,那他们的老巢一定空虚。我们若是在此时直接去攻打襄平,他们那边就一定会乱套了。他担心我们抄了他的老窝,就一定会仓促求战,以求决生死,到那时,破敌的机会就来啦。”

果然,公孙渊看到司马懿迟迟不来攻营,反而派人去攻打襄平,吓得够呛,只好分兵去救襄平。司马懿看到一支军队从公孙渊大营里急急忙忙地冲出,瞪起眼睛对诸将说道:“我之所以迟迟不肯攻打敌营,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机不可失,大家要奋勇杀敌!”说完这话,他率先纵兵杀出,去攻击公孙渊派去援救襄平的军队。司马懿手下那些兵士憋了很多天,气儿正足呢,这一通冲杀,把那支援军杀得片甲不留,大败而退。公孙渊没有办法,只好放弃他的南北连营,率领大军退保襄平。司马懿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下令不作休整,继续进军,命人进逼襄平。公孙渊没想到司马懿这么厉害,只好厚着脸皮派人跑去东吴,向孙权求救。孙权人在东吴,离着他有十万八千里呢,能救个甚啊,最多就是出兵骚扰一下魏国边境,作作样子罢了。甭说孙权确实救不了他,就是能救,上回公孙渊杀掉吴国使者的事儿,孙权心里还记恨着呢。他心里很清楚,公孙渊这回怕是真要挂了。他让使者给他带回一封信去,在信里说道:“我已经兵前往魏边,管用不管用的,也只能这样了。倒是你那边,司马公一向善于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兄弟啊,哥哥我这回很担心你哟。”公孙渊看了信,心里拔凉拔凉的,这时候除了向老天祷告,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不知是不是公孙渊的祷告起作用了,司马懿围城正紧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大雨来。那雨日夜不休,一下就是十几天。没过多久,平地数尺,皆是积水,眼看就要把魏营给淹了。魏国的军士们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非常惊恐,想把大营移到地势高处去。司马懿心狠手辣,他立马下令,大营不许移,以后军中再有胆敢说要移营的,统统拖出去给喀嚓喽。司马懿手下有个都督令史名叫张静的,看到雨实在太大了,担心水淹大营,大伙儿都变成鱼虾,于是试着去劝司马懿迁营,结果被司马懿毫不犹豫地砍了。这一回军士们亲眼看到都督的厉害,再也不敢议论迁营的事了。

一场大雨,让公孙渊的小心肝渐渐放平下来。当地的老百姓仗着雨大水深,认为魏军一时打不过来,于是该砍柴的砍柴,该放牧的放牧,很嚣张的样子。司马懿手下的将领们看得生气,想逮些百姓来杀杀敌人的威风,司马懿坚决不许。他手下做行军司马的陈圭向他说道:“当初我们攻打上庸的时候,八部并进,昼夜不息,因此才能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攻破坚固的城防,砍了孟达的脑袋。这次可好,我们本来就是劳师远征,现在来到敌境了,不但不求攻,反倒扎营不动,整天在这儿看雨玩儿,俺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司马懿笑笑,对他解释道:“陈公啊,这你就不懂了。当初攻打孟达时,他手下的兵少,而粮食却足够吃一年的;而我们这边呢,将士的数目有孟达的四倍之多,可是所带的粮食连一个月都撑不下来,以一月的存粮去跟人家有一年存粮的打,哪能不抓紧点儿啊?这就是说,那时候我们的优势在人数上。四个打一个,我们这儿还有剩余的人呢。所以那时我不计死伤,拿人肉炸弹轰过去,拼也能拼死他,所以那一回,我们其实是在跟粮食的消耗来赛跑。这一回呢?情况变了,敌人的兵比我们多,可是他们现在被我们逼得孤守城池,粮食储备还没我们多,这就叫“贼众我寡,贼饥我饱。”这一阵儿雨下得这么大,水积得这么深,战斗条件实在是太恶劣了,而此时敌人还没有饿到两眼花的程度,咱们以少击众,可没有必胜的把握哦。如今的情况,我们不怕敌人跟咱们对峙,就怕他们弃城而逃,去找粮食吃。现如今,敌人的粮食马上就要吃完了,而我们的包围圈还做不到万无一失的程度。这会儿我们派人去抢他们的牛马,去抓那些出城砍柴的百姓,断了他们的活路,这不是存心要赶他们走嘛?《孙子兵法》里说过的嘛,“兵者诡道,善因事变。”敌人为什么不肯投降啊?还不是仗着他们人多和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吗?他们虽然又饥又困,可还是盼着咱们会先撑不住,先选择撤退。这时候啊,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给他们一种假象,让他们感觉咱们也饿得走不动道儿啦,让他们安心地继续困守下去。因此说,为了一点小利就去打草惊蛇,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

前线连降大雨的消息传到朝廷,大臣们担心司马懿攻不下城来,反倒被公孙渊钻了空子,于是都请求魏明帝把司马懿召回来。魏明帝对司马懿非常了解,对他能够凯旋归这一点从未动摇过。他坚定地对群臣说道:“司马公最擅长的就是随机应变,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把反贼擒回来的。”

没过多久,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阳光带来了盎然的生意,却也给公孙家族带来灭亡的消息。雨一停,司马懿命人迅完成对襄平城的包围圈,这下城中的公孙渊的军士全都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飞。司马懿一声令下,命军队动总攻。魏军垒土山,挖地道,这边冲车撞着城门,那边又架起了云梯,士兵们爬到梯顶,搭起弓来,嗖嗖地放箭。只见无边箭雨,铺天盖地朝城中落下去,被射死射伤的人无法计数。就这样,司马懿命热昼夜攻城,没有止歇。数日之后的某天晚上,有一颗白色的流星划过天际,坠落在襄平城的东南一侧的梁水之上。城中的百姓见到了这一诡异的天象,全都吓得抖成一团。要不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呢?公孙渊也见到这颗星了,他知道这是八成是预示着自己大势已去,于是怕得没法,赶紧派相国王建和御史大夫柳甫到司马懿营里乞降。

要说这公孙渊也真够半吊子的。都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跟司马懿提条件。他的条件就是让司马懿先解了城围,然后再自缚出降。司马懿一听就火了,心说这是你求我啊,还是我求你啊?还说什么让我先解了城围。我要真解了围,你还会投降吗?想到此节,他命人把王建等人抓起来,全都喀嚓了事。然后派人在城下对公孙渊喊话道:“你知不知道这个降是咋个投法啊?有你这么投降的吗?我觉得吧,你也算是一州之长,按说不该不明白这些事的,所以呢,一定是你派来的这俩人儿没说明白。这么简单一件事还说不明白,这种废物留着他们干吗啊?所以我帮你把他们解决了。你要真想投降啊,下次再派俩明白事儿的,脑子清楚点儿的来跟我谈。”公孙渊真够逗的,听了司马懿的喊话之后,他又派他的侍中卫演来到司马懿营里,乞求宽限他两天,并且承诺,两天以后一定亲自把官印奉上。司马懿听了都快无语了。他对卫演说道:“这个打仗吧,无非就是这么几种结果:能战就战,不能战就守,不能守就跑,剩下还是两种是啥,你应该知道吧?那就要么是降,要么是死呗。你们主子不肯扒了衣裳,把自己捆结实了出城来迎接我,那就是想以死殉国呗,那就让他等着领死吧,不用给我送什么官印了。”

卫演回到公孙渊那儿,把司马懿的话跟他一学。公孙渊心里明白,自己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于是趁着夜黑风高,猛攻魏军包围圈南面的薄弱环节,最后好歹算是冲了出去。司马懿哪能由他跑掉啊,他派兵穷追不舍,把公孙渊剩余的那点兵打得七零八落,最后公孙渊本人也被斩杀于梁水之上。据《晋书•宣帝纪》里说,他死的那个地方,恰好就是那颗长星坠落的所在。司马懿进城以后,因为担心当地人闹事,下狠心命令把城中男子年龄在十五岁以上的全都杀掉;另外当初公孙渊称王时封的那些个公卿大臣、文官武将等等两千余人,也都被杀了个干净。这些事情做完以后,司马懿下令班师回朝,讨平公孙渊叛乱的事情,到此就算圆满结束了,从率兵离开京城,到平定叛乱,果然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这场战役又一次将司马懿的军事才华显现无遗,不过与此同时,他的残忍嗜杀也同样能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就是司马懿跟诸葛亮截然不同的地方了。没有这种遗传基因的话,后来他的儿孙辈们是夺不了曹家的江山的。

司马懿立了大功,明帝当然又要派使者到司马懿的军营里,对他加以慰劳。当晚宴会散后,司马懿回屋睡觉。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明帝把脑袋枕在他膝盖上,对他说:“你看,你看,看我的脸。”司马懿低头看去,就现明帝的脸跟往常很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史书里没说,我想大约就跟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里看过那神秘的盘录像带的人,他们照出相来的那个样子似的吧,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司马懿一下给吓醒了,他心跳得很快,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生似的。本来明帝下诏,让他班师以后不必还京,而是直接去镇守关中。可是他刚到白屋这个地方,皇帝却又下诏,让他赶紧回京。这道命令下得很急,三日之间,竟然有五道诏书到司马懿手上。诏书里说:“我恨不能您马上就到,您到了京城,就赶紧入殿,来看我的脸。”

司马懿大惊,坐上追锋车昼夜兼行,从白屋到京城,四百多里的距离,他一天之内就到了。他来到嘉福殿内,走到御床边,流着泪探问皇帝的病情。明帝抓住司马懿的手,看着太子齐王曹芳,对他说道:“以后的事情,我就都托付给您了。我强忍着一口气不咽啊,就是为了等着再见您一面,现在我终于又见到您了,就算是死,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就在当天,明帝去世了,时为景初三年(公元239年)正月。明帝死后,司马懿与大将军曹爽一起奉诏辅佐少主,算起来,这已经是他服侍过的第四位魏主了。魏齐王曹芳即位以后,迁司马懿为侍中、使持节、让他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并且让他与曹爽各自统兵三千人,共同执掌朝政。这个曹爽乃是曹操的侄孙,他是个权利欲很强的人,明帝刚刚去世,他就打算排挤司马懿,想让尚书奏事的时候先向自己汇报,然后再告诉天子,以便专权。从这个时候起,司马懿跟他辅佐了几十年的曹家人就开始产生矛盾了。

魏齐王时期,司马懿的主要战场又转移到东南方向,他一面劝说皇帝罢兴宫室,主张让百姓节用务农;一面亲自指挥战事,抵御吴国的入侵,曾经数度击退吴国名将全琮、诸葛瑾、诸葛恪等人的进攻,力保魏国东南边境安宁无事。司马懿的功勋越来越大,可是在皇帝和大臣们面前他却表现得越来越恭谨。他常常教训子弟们道:“盛满者道家之所忌,四时犹有推移,吾何德以堪之。损之又损之,庶可以免乎?”意思是说,道家讲究做人的道理,最忌讳的就是“盛满”。所谓杯满则溢,月盈则亏,风水轮流转。今天风光,明天就可能会破败。咱这德行不足以让咱世居高位,所以啊,看看杯子里水快满了,就得经常倒出来点儿。坐在那儿听他教诲的,大约就是司马师、司马昭那班人了。应该说司马懿的教育还是起了作用的,否则司马家族也不会那么耐心,等了四代人才完成了代魏自立的大业啊。

尽管司马懿已经刻意地收敛形迹,可还是免不了要跟曹爽生矛盾。曹爽想压要倒司马懿,独揽大权;可是光想不行,想要服众的话,他还得先有些功绩。曹爽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还凑合,谨慎持重,不妄言妄行,因此魏明帝做太子的时候就对他很是器重。可是上点年纪以后,这人却倒退得厉害,几乎从来没干过什么让人信服的大事,这让他感觉非常不爽,蓄心要干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给人瞧瞧。那么怎样才算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呢?曹爽好大喜功的心态开始作祟了,他思苦想半天,终于想到一件值得一做的大事,那就是伐蜀。当时天下还处在三分的状态下,要是能把最重要的两个对手之一个灭喽,那得是多大功劳?曹爽想到这儿,高兴得坐都坐不住,于是马上命人当天就开始集结部队,打算明天就兵直指成都,后天就班师回朝。司马懿听说此事,劝他不要着急,说现在伐蜀的时机还不成熟,其实他心里在说,“本来能成的事,你去也成不了啊。”这种意见,曹爽哪里听得进去啊,他还以为司马懿这是怕他成就大功,回头被自己盖过了风头呢。于是执意不听,坚持要伐蜀。魏齐王正始五年(公元244年)春,曹爽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出了,结果刚刚走到兴势山(今陕西省勉县武侯镇西)一带,就被蜀国前监军、镇北大将军王平打败了。曹爽仓促出兵,后方的军粮根本供应不上,与此同时,蜀国费?等人的援军也相继到达。曹爽一看这仗确实打不赢,只好被迫听从司马懿的劝告,于五月间率大军退还。撤退的路上他还遭到蜀军的截击,经过一番苦战才得退回,伤亡相当严重。曹爽吃了大亏,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心里想的却是怎样被司马懿看了笑话。到了这时,他跟司马懿的矛盾是更加地激烈了。

魏齐王正始七年(公元246年),吴军出兵袭击魏国的?中(今湖北省南漳蛮河流域)。?中附近沔河沿岸的百姓赶紧收拾衣物,跑到河的北面去避难,吴兵退后,百姓们犹豫不决,不知是该留在当地还是该回到河的南边去。司马懿认为沔水以南距离敌人太近,老百姓回去以后,又会招来敌兵抢掠,倒不如暂时把他们安顿在河北。曹爽不同意,他认为让老百姓回到河南去,可以让他们帮着修筑城防。司马懿想从兵法的角度来劝服他,于是说道:“别管人还是物,把他们放到安全的地方就安全,放到危险的地方就危险。兵书上说了,‘成败,形也;安危,势也’。形势,这是统兵御众的重要元素,不可以不详加审查。要是现在敌军以二万人截断沔水,以三万人与我们沔南的军队相持,再以万人进攻?中,咱们可怎么去救呢?”曹爽听不懂他说这些玩艺儿,仍然坚持让百姓们回到河南去,结果吴军果然击破?中。一仗下来,魏国的损失达到万钱之多,曹爽的草包本质,也因此得以很好地展示。

正始八年(公元247年),曹爽终于按捺不住野心,举动愈加猖狂起来。他采纳手下人何晏、邓扬、丁谧等人的计策,把太后迁到永宁宫去囚禁起来,自己专擅朝政。他把他那些兄弟和亲党都封了官职,让他们执掌兵权,朝中的制度他也是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司马懿看不下去,跟他说事儿不能这么干,曹爽不但不听,反而对司马懿愈加嫉恨。当年五月,司马懿向朝廷告病求退,从此不再参与朝事,想要落个清静。其实呢,他名义上是赋闲在家,朝廷中却有的是他的眼线,这些人会把每天的每件大事都汇报给他。他那双机警的眼睛正密切注视着曹爽等人的一举一动呢。

正始九年(公元248年),魏齐王得病,且病情迅恶化。曹爽、何晏等人认为皇帝剩不下多少日子了,于是蠢蠢欲动,加紧了篡权的步伐。司马懿在一边,把他们的动向看得清清楚楚的,他暗中授意自己的亲信也行动起来,开始筹划怎么对付曹爽。曹爽知道,要想成此大事,有一个人不可不防,那就是司马懿。虽然司马懿此时已经已经告病辞官,曹爽心里却很明白,这老家伙树大根深,在朝中颇有势力。他想找个人去司马懿那儿探探底。刚好这时担任河南尹的李胜要调去荆州做官,这人跟司马懿有些交情,曹爽因此打他去向司马懿辞行,借机帮忙刺探实情。司马懿那鬼心眼儿太多啦,他早就猜到李胜这一趟是为什么来的。李胜来到他府上以后,他故意装作病得快要不行了的样子。当时有两个婢女在一旁服侍他,他先是命一个婢女给他取衣服来穿,婢子依命给他拿来衣裳,他哆哆嗦嗦伸手去接,接住了却又拿不稳,结果衣服一下掉到了地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又指指嘴巴,表示渴了,婢子去厨房给他端来米粥,这一回,司马懿那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把粥洒得满衣服上都是。李胜看这光景,故作关切地开口问道:“听人家说司马公是旧日风疾作而已,可是今日一见,怎么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啊!”司马懿了咳嗽半天,然后又喘半天,最后才擤着鼻涕擦着眼泪,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老啦,这沉年积病多年不好,怕是活不了几天了。您这回要去并州赴任啊,并州那一带有好多胡人哈,您可得多加小心。您这次走了,我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您了,我把我这俩儿子就托付给您了。”李胜答道:“我这回是去我老家那边做官,不是去并州。”司马懿又故意装出耳背的样子,胡搅蛮缠地说道:“哦,你是说你刚刚调到并州?”李胜耐着性子解释道:“不,在下是要调去荆州。”司马懿这回总算听明白了,他对李胜说道:“年纪大啦,耳朵聋啦,没听明白您说的是什么。如今回到家乡,您可得勉力奋进,多建功勋啊!”李胜回去向曹爽禀告道:“司马公出气多,进气少,形神分离,已经不值得您担忧了。”曹爽等人听了以后,终于放下心来,从此对司马懿不再存心防备了。

魏齐王嘉平元年(公元249年)春正月,皇帝去京城附近的高平陵祭拜祖庙,曹爽等人都随同前往。司马懿认为这是个除掉曹爽的绝好机会,于是派人去宫里奏报那位被幽禁的永宁太后,告诉她自己准备废掉曹爽的打算,得到了太后的批准。当时司马懿的大儿子司马师身为中护军,这是一个负责京城防务的官职。他事先得了他老子的授意,率领兵众屯集在司马门。打算切断曹爽的归路。司马懿的行动采取得很隐密,可是还是有人得到消息,知道他要对曹爽不利。当时担任大司农的桓范乃是曹爽的亲信,他知道这事以后,赶紧出门去找曹爽。司马懿手下的谋臣蒋济对他说道:“不好,曹爽的智囊去找他了。”司马懿不慌不忙地说道:“放心吧,曹爽对桓范好象很信任的样子,其实跟他的隔阂深着哩,曹爽这人贪图富贵,他一定不敢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这就是所谓的驽马恋栈豆,桓范甭管给他出什么计策,他都一定不会采用的。”

司马师那边部署完毕以后,司马懿又让司徒高柔假节,让他行大将军事,到曹爽营中去收编他的军队,自己则亲自率领蒋济等人统兵去迎接天子,驻扎在洛水浮桥之上。司马懿向皇帝上了一道奏表,说是奏表,其实乃是宣战的檄文。奏表里说:“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于御床,握臣臂曰‘深以后事为念’。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群官要职,皆置所亲;宿卫旧人,并见斥黜。根据盘牙,纵恣日甚。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伺候神器。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便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前言。昔赵高极意,秦是以亡;吕霍早断,汉祚永延。此乃陛下之殷鉴,臣授命之秋也。公卿群臣皆以爽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皇太后,皇太后敕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各以本官侯就第,若稽留车驾,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诣洛水浮桥,伺察非常。”这段话大体的意思就是说,当初先帝把陛下您托付给我,是让我保您君位安稳的,如今大将军曹爽等人篡逆谋乱,专擅朝政,先帝一定也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弄到现在这种状况,绝不是先帝临终托孤时所希望的样子,因此曹爽要是乖乖投降还好,若是胆敢为逆,那我可要不客气啦。

奏表传到曹爽这里,他拒不接受。他命人把皇帝的车驾留在伊水(源于熊耳山南麓的栾川县,流经嵩县、伊川,穿伊阙而入洛阳,东北至偃师注入洛水)之南,然后派人伐树设栅,屯兵于后,想要负隅顽抗。桓范劝他挟持天子,跑到许昌去,然后布檄文,征天下兵马与司马懿对抗。曹爽舍不得他那些财宝和妻妾,更担心那样大张旗鼓地搞,要是打不过人家,最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因此呆在那边,犹豫不决。夜里,他派侍中许允、尚书陈泰等人去见司马懿,想要探探风头。司马懿把他们狠狠地数落了一遍,把他们的官职给免了,不过仅限于此,并没有对他们作出更为严厉的处罚。陈泰回到曹爽那里,跟他宣扬了一通司马懿宽大为怀的政策,劝曹爽放弃抵抗。与此同时,司马懿又派了曹爽的亲信尹大目去见他,劝他投降。尹大目早就改为司马懿效力啦,他见到曹爽以后,指着洛水誓,说司马公说到做到,只要放弃抵抗,一切既往不咎。曹爽就那么点出息,听了这些话,他被说动了,想要照他们说的去做。桓范一听急了,他援引古今,谏说万端,向他说明一旦投降就是个死的道理,可是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动曹爽。曹爽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司马公无非就是想夺我的权吧?我顺了他,还能保得住我的爵位,回家后还可以做个富家翁哩。”桓范知道这下子完了,他抚胸长叹道:“你玩完了,我也得受牵连,这下子我们家可要被灭族了啊!”曹爽没理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投降。

曹爽既然决心要投降了,就把司马懿的奏章拿皇帝看,请皇帝下诏免去了自己官职,然后随皇帝进入京城。曹爽兄弟刚一回府,立马被司马懿派兵包围。司马懿在曹爽府宅四角修造高楼,让人在楼上密切监视着他们的行动。有一回,曹爽在屋里闷得受不了,拿个弹弓想到后园中打只鸟玩儿,结果刚一出门,楼上就有人大声喊道:“故大将军东南行!”曹爽那个郁闷啊,只好赶紧又退回屋里。

此后不久,司马懿向皇帝条条列出曹爽与何晏等谋反的证据,把曹爽和何晏、丁谧、邓扬、毕轨、李胜、桓范等人挨个儿砍了脑袋。到这时,这场宫廷政变终于以司马懿的胜利而告终。魏齐王封司马懿为丞相,给他增封繁昌、鄢陵、新汲、父城,并前等八县,让他享受二万户的食邑,还许他入朝不趋,奏事不名。此事之后,司马懿最大的政敌被消灭,而魏国的军政大权则是无一遗漏地落到司马懿的手上了。

晚年的司马懿大权独揽,虽然表面上还对皇帝比较恭敬,其实已经瞧不起这个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下的魏齐王了。跟之前的两任皇帝不同,魏齐王曹芳对司马懿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坐在帝位上的曹芳时时刻刻都处于司马懿父子巨大阴影的笼罩之下,曹操费尽心力创立的事业,已经行将被人取走了。不过篡魏自立这件事,司马懿本人是实现不了了。嘉平三年(公元251年),司马懿害了重病,生病期间,他经常梦见被自己杀死的贾逵、王凌等人的鬼魂作祟,当年八月,司马懿去世,死时年七十三岁。因为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和司马昭依旧把持朝政,魏齐王不敢不把他的葬礼办得异常隆重。公平地说,司马懿为魏国的建立和巩固所立下的功劳,还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等到他的儿子们接班掌权之后,魏国最后几任国君的日子,可就变得更不好过了。

关于司马懿的性格,《晋书•宣帝纪》里说,“(懿)内忌而外宽,猜忌多权变。”这个评价是很符合他的真实特点的。曹操在世时,就现司马懿这个人“有雄豪志”,后来他又听人说司马懿有“狼顾之相”。什么叫“狼顾之相”呢,就是说一个人走路突然回头的话,很像狼的样子。所谓“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谁也不希望自己身边放着一只狼啊。于是曹操有一回让司马懿背朝自己向殿外走,走着走着,曹操突然喊他的名字,让他扭头看向自己。司马懿于是停下来,回过脸,向曹操看去。一般人做这个回头的动作,身子都会或多或少地侧过去一些,否则头就不可能全部扭得过来。可是司马懿就有这么个本事:他的身体纹丝不动,而脖子几乎扭成一百八十度,把脑袋转过来看着曹操,活脱脱就是只频频反顾的狼啊。又有一回,曹操睡觉的时候做梦,梦见三匹马在一个槽里吃食儿,醒了以后心里就说不出地厌恶,马上联想到司马懿身上去了。他曾经对太子曹丕说道:“司马懿不是肯久居人下的那种人,以后他一定会干涉咱曹家的事。”可是我们上面讲过,曹丕跟司马懿的私人感情那是很好的,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竭力为司马懿说好话,向曹操保证说,“小马一定不会那样做滴”,司马懿这才没有受到曹操的打压。在辅佐了曹操、曹丕、曹睿三代皇帝以后,司马懿的野心终于渐渐显露,杀曹爽的时候,曹爽的那些亲戚朋友,全都都夷及三族,那些人家里无论男女老幼,全给杀个干净,就连曹家女子所嫁的人家都受到牵连,真可谓斩草除根,令人指。事情做到这个程度,司马懿已经绝不仅仅是为了惩罚曹爽谋逆的罪行,而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在消除异己,为日后他的儿孙辈们篡夺曹魏的家业作着准备了。

东晋的时候,有一回晋明帝在殿里读书,王导在一边侍坐。晋明帝问起他的父祖们得到天下的具体情形,王导不加隐饰地叙述了司马懿创业时的业绩和种种猜忍手段,又说起司马昭在高贵乡公时的所作所为,晋明帝听后大惭,把脸埋在床上说道:“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这段故事又一次说明,取代魏国的江山,这不是由晋武帝司马炎一人完成的事业,这个过程,也不该仅仅追述到司马昭时候,而是从司马懿时就开始了这种篡权的准备和权利的积累的。因此我们说司马懿“始移魏祚”,这是毫不夸张的。后来有人写诗形容司马懿的功业,大气而不失客观,我们摘引此诗,以此来结束此篇罢。

开言崇圣典,用武若通神。

三国英雄士,四朝经济臣。

屯兵驱虎豹,养子得麒麟。

诸葛常谈羡,能回天地春。

这就是一个真实而全面的司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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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说两晋南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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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还你一个真实的司马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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