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窥清了明朝的内情,认为正是他南伐的大好时机。这时正逢辽东女真地区灾荒严重,饿殍塞路,努尔哈赤决定利用这个有利时机,将女真人的不满和怨恨引向明朝,通过对明战争掠夺汉人的财富,来缓和后金的危机。

天命三年(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春天,努尔哈赤召来众大臣,向他们宣布了自己准备出师的决定。

众大臣早有此愿,一听大汗做出决断,顿时群情激昂,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大汗出征,即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努尔哈赤当即就与众大臣商定了攻伐明朝的大计,然后分头备置兵器,并派七百人上山伐木,制作制城之用的云梯。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天命三年的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亲自率领三万人马决定誓师攻打明朝。

这位汗王浑身披挂着威风凛凛的盔甲,骑在一匹白龙马上,身背一把闪光的大砍刀。他先带领众文武官员到天坛祭天,这是努尔哈赤每次出师前必定要做的一件大事。

祭拜时,先由司礼各官员点蜡焚香,大家恭行三跪九叩首礼。汗王努尔哈赤也下了马,跪在下面,谈祝官站在台上,宣读《七大恨》的檄文。

这篇长长的檄文——《七大恨》,原是汗王请苟特利尔老人起草拟写的。在这之前,努尔哈赤已读过几遍了,觉得老人写得好,完全符合自己的心意。

读完之后,众贝勒、大臣们皆呼万岁。

这时候,角声响起,螺号嘹亮,催师出发。

汗王努尔哈赤离开天坛,跨上了白龙马,将手中的御鞭一指,大队兵马迅速向前移动。顿时,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马蹄达达,人声喧嚷,杀奔抚顺关而去。大军走了三十五里,来到古勒山下,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兵分两处宿营。

此时,侍卫前来向汗王报告:“有一年轻书生前来求见。”

努尔哈赤沉吟一下,心里想道:“大战之前,出来见我干啥?或许有机密事来报告,也未可知,但是不可不有所防备呀!”

于是,汗王向身边侍卫们使了一个眼色,只见不多一会儿工夫,已被全身搜查一遍的年轻人被领了进来。

努尔哈赤仔细一看,见这年轻人长得眉清目秀,衣裳干净,一副书生模样,很是老实。

汗王向他点了点头,问道:“你是满人,还是汉人,来见本王有何事?”

年轻人不慌不忙地朗声说道:“鄙人名叫范文程,字宪斗,沈阳人氏,乃北宋范文正公仲淹的后代。自幼读书,十八岁中秀才,以后屡试不中,只因没有向考试官员行贿,始终榜上无名。后曾屡次上书大明皇帝,进呈建国大计,明皇不用,反遭官员嘲弄。今见汗王崛起建州,招纳贤士,敬重有能之人,才不辞辛劳,不避斧钺,效法毛遂,自荐自引,愿为陛下尽毕生之力,辅襄明主。”

努尔哈赤听着这范文程的自我介绍,猛然想起苟特利尔临终前的话语,难道就应验在此人身上?他接着问道:“你读过兵书么?”

范文程立刻答道:“报告汗王,兵书战策,自小熟读;韬略布阵,无所不晓;三教九流,无所不通。”

努尔哈赤对他的回答深为满意,对他说:“先生远道来投,本王自然高兴,朕的身边正少一汉人先生,烦你担当此职,可随时为朕运筹军中方略。”

范文程急忙又禀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几年鄙人落拓不羁,曾走遍辽东大地,山川河谷,地理形貌,全都谙熟在胸,曾亲自绘出一张《辽东地形图》,请陛下御览。”

说完,范文程从怀中取出那张自绘好的地图,恭恭敬敬地送到努尔哈赤手里。

汗王展开地图一看,惊讶得连连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并打心眼里佩服起来:“这年轻人真是一个人才呢。”

努尔哈赤把范文程当作苟特利尔去世前向他说明那个“新人”,又见其谈吐不俗,气质不凡,便更加信任,就留在身边,参赞军机大事。

范文程见努尔哈赤十分器重他,便急忙跪下叩首谢恩,再次表示决心。努尔哈赤称他为“范先生”,各贝勒、大臣、将领们也都喊他为“先生”,满朝文武都十分敬重他。

第二天,努尔哈赤向范文程问道:“抚顺关的守将李永芳,此人有无真本领?”

范文程想了一下回禀汗王说道:“李永芳识字不多,本领平常,论才能,怎能胜任这抚顺关的朝廷高官?主要因为他的母亲年轻时颇有姿色,被当时的总兵官李成梁看上了,便认他作义子,以后他母亲改嫁给李成梁后,就让他姓李,并运用自己的权力,让他成为抚顺关的游击。”

说到这里,努尔哈赤也回忆起来了,当年自己年轻时,曾在抚顺马市上见过李永芳,并有过一面之交哩!于是,努尔哈赤接着说道:“朕也想起来了,这李永芳的父亲名叫邹华章,原是抚顺关街上一家珠宝店的老板,李成梁派人杀死了邹华章,霸占其妻,其子邹永芳变成了李永芳。”

两人正在议论李永芳的事情,皇太极走了进来,向努尔哈赤报告:“据探马来说,西部吉赛的骑兵约三千余人,已逼近辽河,距离抚顺不远了。”

努尔哈赤听到之后,兴奋地说道:“好!可以再派人去向吉赛说明,只要他的骑兵在辽河边上出动,故意让城里的李永芳看到就行了,这叫做疑兵;攻打抚顺城的任务,不劳他们,仍然由我们自己完成!”皇太极得令而去。

汗王又向范文程问道:“依先生之见,攻打抚顺,应用何策?”

“在下以为,自古以来成大业的帝王,都以得民心为重;要民心服从,就要以德服人,不能以力服人。眼下,李永芳要大开马市,陛下已派人冒充商人,作里应外合的准备了;我再为陛下修书一封,对李永芳晓以利害,劝他投降,若能听从规劝,何必非拼杀不可?他能拱手献城,百姓们岂不箪食壶浆,高呼万岁,歌颂陛下的恩德,欢迎陛下的兵马入城么?”

努尔哈赤听后,兴奋得眉开眼笑,他心里说道:“这人真是学识渊博,能言善辩之士!他说的话句句都是兴邦治国的大道理,真是不可多得的一个人才啊!”

于是,努尔哈赤就让范文程写劝降书,准备在攻城的前夕,再派人送给李永芳。

努尔哈赤派遣大将昂纳克,让他化装成一个十分有钱的商人,带着几个随从去抚顺。

一行人跟在昂纳克的马后,不到半日工夫,便来到城门前面,未等守门的士卒发话,昂纳克的随从队长兀胥友主动走上去,介绍道:

“这位建州的老爷,是来做珠宝、人参、貂皮生意的,在最近三几天内,咱们的驼队、马队还要来呢,请二位多予方便!”

那两名士卒正想说话,兀胥友已从口袋里掏出两只元宝,一人递给他一只。

两人低头一见,大喜过望,其中一人说道:“我叫王甲,他名张山,本来出入城门很方便,由于大开马市,大头儿担心混进坏人捣乱,今早发下了新规定,又换来了新头领。”

正说罢,那王甲用手向身后一指,说道:“嘿!新来的王头领来了!”

昂纳克与兀胥友抬头一看,见那王头领小小的脑袋,三角脸,高鼻子,脸色黄中带着灰色,嘴唇黑紫,知道此人嗜烟爱酒又好色。

王甲先走过去,指着昂纳克介绍道:“报告王头领,建州来了一位珠宝商人。”

昂纳克一身商人打扮,一步三摇地走到王头领面前,朗声自我介绍道:“兄弟昂纳克,想在这里做一笔较大的珠宝、人参、貂皮的生意,望老兄多多关照!”

这王头领本是明白人,连忙点头哈腰地说:“欢迎,欢迎!请到城楼上喝茶,咱们兄弟俩再好好叙谈叙谈。”

说完,王头领向王甲、张山一摆手:“小子们!好好替爷们看看,别放了坏人进来;若是有个闪失,你们吃不了,就要兜着走了!”

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昂纳克上了城楼。

这抚顺关倒是一座石头城,东南西北方向都有城门,上面还有较大的城楼,供守城的将士躲避风雨之用。

南北两门开得很少,西门通蒙古各部,常有商人等来往出入,东门通建州,进出人数更多,因此东西两门总是大开着。

王头领把昂纳克带进东门城楼上,立即对一名守城的士卒说道:“快去得月楼酒店说一声,让他们快送些酒菜来,全记在老子的帐上!”

那士卒刚走出去,昂纳克向兀胥友递了一个眼色,他急忙走到王头领身边,递上一个羊皮袋儿,轻轻放在桌子上,故意把口袋松开,露出里面的珍珠、元宝等,顺口说道:“这点礼物是咱们老爷的一点小意思,望王头领不要见笑,等到咱们的驼队、马队来了,还要以丰盛礼品感谢王头领呢!”

昂纳克接着说道:“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请老兄包涵,今后老兄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吩咐好了。”

王头领看见那些珍珠、元宝等,闪着亮光,已经乐得两只小眼眯成了一条缝儿,不知有多快活了。

王头领笑着向昂纳克说道:“你们太客气了!初次见面,这般重礼,兄弟何以敢当!”

正说话时,城里得月楼酒店的人员已陆续把酒菜送来,满满一大桌子,鸡、鸭、鹅,牛肉、马肉、驴肉等,还有三、四坛子烧酒。

王头领立刻指着酒菜说道:“老兄快坐下,咱们今天来个开怀畅饮!”

于是昂纳克与王头领便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地扯谈起来……

李永芳自从担任抚顺关的游击官以来,已经三年多了,由于他脑子灵活,对上巴结逢迎,对下怀柔笼络,倒也平安无事地混过来了。

在李永芳手下有三个重要将领,千总官王命印,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城内的一千人马由他统帅。其次,还有两个副将唐月顺、王学道,平日协助王命印训练兵马,把守城门,都很尽力尽职。

李永芳原有妻子两人,因为难产缘故,头一个妻子早死了,第二个女人与侍卫私通,被李永芳发现后,一怒之下,全把他们勒死了。

后来又娶了两个,一个是蒙古人,一个是抚顺城里马店老板的女儿王桂英,这女人长得苗条秀丽,浑身皮肤洁白如玉,两只小手又白又嫩,一伸出来,活像那葱白、藕尖一般。因此,李永芳十分喜爱王桂英,对那蒙古女人连眼角也不睬一下了。这次大开马市的决定,就是王桂英受她父亲的怂恿,对李永芳大吹枕头风的结果。

当然,李永芳自己也有他的小算盘。

这马市一开,既可以活跃抚顺的市场,为李永芳带来良好的声誉,增加政治资本,又可以扩大税收范围,增加税收,自己也能从中捞到更多的好处。

于是,他与王命印、唐月顺、王学道一起商议以后,便定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四月十五日大开马市。

王桂英的弟弟王戈胜,依仗着姐姐得宠,整日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四下开花,在抚顺城里谁也不敢惹他!

王桂英向李永芳软硬兼施,要求派她弟弟王戈胜去城门负责稽查事务。李永芳只得答应了,王命印、唐月顺与王学道三人一齐反对,说道:“他从中弄点银子事小,我们并不眼红,只是担心他放进了恶人进城,把好端端的马市给搅乱了。”

李永芳只是静静地听着,“嘿嘿”地笑着,不置可否。

王命印提醒道:“咱这里距离建州最近,努尔哈赤两年前就建国自称汗王了,其志不小哩!如今,他已有兵马三万多,一旦趁马市混乱之机,派兵来袭,咱们怎能抵挡得住?”

李永芳听后,满不在乎地对他们说道:“这未免太多虑了吧?努尔哈赤虽然有野心,他是要统一女真各部,征服蒙古,对大明王朝他还没有这个胆量!”

王命印又接着说道:“据我听说的消息,努尔哈赤已经三、四年不向皇帝朝贡了,今春以来,他要求八旗军队作攻城的训练,又命令打造兵器、盔甲,还砍伐大量的树木,制造云梯等。”

李永芳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忙打断道:“咱们大明是天朝大国,光辽东驻兵,已不下万人,上将千员,努尔哈赤敢么?难道他吃了豹子胆了!你别在这里瞎起哄,弄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

看到李永芳有些生气的样子,王命印也就不说了,唐月顺接过话茬,打圆场道:“咱们当务之急,是把这次马市开好,绝不能出纰漏。明天就是四月十五日,还是把明天咱们要做哪些事情,怎么管好马市,如何分工等,研究一下吧?”

李永芳急忙点头,说道:“对呀,这才是咱们的头等大事!”

说罢,四个人又坐下来,讨论了一会儿,各人分好工,然后才去分头布置,各自散去。

再说昂纳克与王头领喝酒,二人喝到高兴得意之时,王头领夸口说道:“昂纳克兄可能还不知道哩,小弟正是抚顺关守领李永芳的内弟,俺姐姐王桂英在姐夫面前说一不是二,讲红不说黑,那是一口一个嘎崩脆,就说这次开马市,我姐一提议,他就答应了,后来我提出让我来城门管理稽查事务,姐夫也不敢抹我的面子,就派我来了,不然的话,咱们兄弟俩怎能认识!”

昂纳克一听,立刻应道:“是啊!这次来参加马市,咱兄弟俩一见如故,也算是缘分啊!不过,我这生意将越做越大,以后还得靠王头领热心扶持哟!”

王头领立刻把胸脯一拍,说:“请老兄放心罢,我王戈胜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今后有用得着小弟时,只要我往那儿一站,这抚顺城里若是有人敢牙崩半个‘不’字,我王戈胜就头朝下,脚在上地在城里走三转儿给你看好了!”

昂纳克也拍着胸脯,对王头领说道:“好,有你王头领这句话也就够了!从今往后,经济上若有不顺手时候,你就不要再客气了,后天我的驼队、马队全要进城,上面装的尽是珍珠、貂皮、人参等,还能少了兄弟你的银钱花?”

说到这儿,昂纳克立刻一招手,兀胥友走来了,问道:“老爷有何事?”

昂纳克看看王头领,对他说道:“你要记住,从今天起,王头领的事,就是老爷我的事!王头领要什么,你只管给他!”

此时,王头领一听一看,也坐不住了,急忙向外面大声喊道:“快把王甲、张山喊来!”

他又与昂纳克连续碰了三杯酒,见二人来到,立刻瞪住血红的两眼,对他们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记住,这昂纳克老兄是我最好朋友,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论什么事情,不准任何人拦阻,干……涉!这是我的命令!记住了吗?”

王甲、张山答应了一声“是”,就出去了。

昂纳克觉得目的已达到,又与王戈胜连干了几杯,便向他告辞道:“我是生意人,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去办理,下次由我作东,还是在这里,咱兄弟俩再来个一醉方休!”

王头领也真的醉了,但是他心里是明白的,只见他把那羊皮袋子紧紧抱在怀里,说道:“好吧,欢迎老兄常来,小弟一定——奉陪!”

再说努尔哈赤做事一向深思熟虑,尤其是在大战之前,总是细致周密地估计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事件,使战斗计划更完善,以争取战争完全胜利。

因为广宁的驻军较多,离抚顺又近,广宁的总兵官张承胤是一个勇猛善战的将领,努尔哈赤考虑到一旦攻打抚顺城的螺号吹响,广宁迅速派兵来救,将对自己不利。

于是,他决定派遣皇三子阿拜,皇四子汤古岱前往广宁城试探一下虚实情况。

二人带了一些珍珠、人参等土特产,骑上快马,一路风尘地驰到总兵府里。

谁知守门的两个士卒正在闲着没事下棋玩呢,他们一听说是建州努尔哈赤大王派人来送礼的,就说道:“总兵大人一早就领着几个妻子去北山林子里打猎去了,让他的大老婆在府里守着哩!”

阿拜与汤古岱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这些礼物烦请二位等总兵大人回府时交给他,就说是建州大王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好好享受吧!我们告辞了!”

二人遂攀鞍上马,赶回大营,向他们的父王报告了这一情况,努尔哈赤听完笑道:“看来,这张承胤对咱们这里的情况是一无所知,这真是太好了!”

阿拜立即埋怨地说道:“可惜父王没有让俺俩带兵马去,不然的话,不废一兵一卒,俺兄弟俩就把广宁城拿下来了!”

努尔哈赤听罢,哈哈大笑,然后正色说道:“可别轻视那个张承胤啊,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凡事还要谨慎为好啊!”

等两个皇子走后,他转脸向范文程说道:“大明皇帝整日不理朝政,下面的官吏也不问政事,真是上行下效,这朱姓王朝该灭了!”

范文程听后,也说道:“遥想朱元璋开国的当年,何等显赫,未曾想其众多的子孙中,只有朱棣一人尚属明智。”

努尔哈赤听了这段话,哈哈大笑不止,只见大贝勒代善领着总兵官麻承塔走了进来。

汗王对麻承塔说道:“命你带着三百人马,扮作贩马商人模样,进城之后与昂纳克接头联系,听从他的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麻承塔走后,他对代善说道:“你领二千兵马,隐蔽在抚顺通广宁的道口,即卧牛山下那片林子里,切不可暴露目标,等到明日攻打抚顺的战斗打响后,广宁总兵张承胤不派兵便罢,一旦派兵必经过那道口,你可以突然截住,阻止其兵马北上。”

代善得令而去,努尔哈赤对范文程说道:“这叫做有备无患,派去这支打援的兵马,就可以解除后顾之忧,一心攻打抚顺城;在战场上,一步决策失算,都会影响全面,而使整个战场被动。”

范文程马上说道:“陛下老谋深算,指挥若定,布置周密,步步为营,真是万无一失,焉有不胜之理?”

“范先生谬夸喽!朕自二十五岁起兵,在马上拼杀了三十五年,要说有经验,也是在打仗中学会了打仗,从一场场战争中积累了一些经验,这是用朕的血汗和众多将士们的生命换来的,其代价比黄金还重啊!”

二人直谈到夜阑,才各自休息。

四月十四日这天,正是春光明媚的日子,明天要开马市,抚顺城里人声喧嚷,热闹非凡,像迎接节日一样。

城头上旗帜飘扬,锣鼓喧天,守城的士兵也都非常高兴,都放下手中的兵器,伏在城头看着城下赶来参加马市的人们。

这时候,后金国的总兵官麻承塔,领着三百人的马队,一齐扮作马贩子的形象,排着长队来到东门前面。

王头领一大早就来到东门前坐镇了,一见这么一大队马帮,便向王甲、张山一努嘴,两人上前去拦住麻承塔问道:“你们这么多马匹,也是来参加明天的马市?”

麻承塔走上一步,弯腰含笑地答道:

“是啊,是啊!我们是贩马的商人,全是专程赶来参加这四月十五日的马市的,请让我们进城!”

说道,这麻承塔紧走两步,来到王头领面前,伸手递过去白花花的元宝五只,笑道:“这点薄礼,请长官笑纳,等兄弟把这批马卖掉以后,定当重谢!”

王头领把那元宝在手心里掂了一掂,觉得这马贩子也够义气的,出手五只元宝,还了得!

于是,满脸堆笑地说道:“好说,好说!进城,进城!等老兄出城时,兄弟一定备酒祝贺!请!”

这麻承塔便领着身后的马队,进了城里,按照预先约定的暗号,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昂纳克。

在昂纳克引导下,把三百名“马贩子”及他们的马匹全都安排妥贴,让他们在屋里休息,不准出外活动。

为了防备万一,昂纳克悄悄向麻承塔说道:“请总兵官坐在门前守着,不准他们出门,这是命令,谁若不听,就——”

说到这里,昂纳克把右手掌向下一劈,意思是:一刀结果了他!

说完,他便忙着到四门察看守城的兵力部署情况,一见城上的守军毫无戒备,全都沉浸在迎接大开马市的喜悦之中。于是,他放心地回到住处,喊来一个随从,要他立即出城,将抚顺城里守备松懈,对后金的动向一无所知的情况,去向汗王报告。

四月十五日早上,天刚放亮,李永芳还在搂住王桂芳睡着,千总官王命印便来敲门,对他说道:“根据可靠消息,蒙古吉赛及其他各部约有三、四千人马,列阵辽河两岸,似有突袭咱抚顺城之势,不得不防啊!”

李永芳听了,不觉心中一惊,他知道这喀尔喀的吉赛一向善于偷袭,现在已被努尔哈赤征抚了,怎么又要故伎重演?

他先让王命印等一下,又派人去到辽河边上探询吉赛的真实意图,然后再说。

谁知派出去的人还未走,侍卫便来报告:“蒙古的吉赛派人来讨赏,正在门外等着。”

李永芳立即大惊失色,对王千总说道:“把两个把总也唤来,咱们一起商议吧!”

王命印当即派人去喊来王学道、唐月顺,李永芳看着三位部下,有些生气地说道:“咱们今天大开马市,吉赛却陈兵辽河两岸,对咱讹诈,派人来领赏,岂不是来捣乱么?”

王命印立即说道:“吉赛是否想来捣乱,咱先不要管它!俗话说得好:‘打铁全靠自身硬!’依我之见,先把守城的事情安排好,然后再派一人前去吉赛那里说明,告诉他:‘这赏赐是皇上的事情,你可以向朝廷讨赏,咱抚顺关的游击官只有申奏的资格,没有决定的权利’。”

唐月顺也建议说:“俺也是这样想的,只要守住城,吉赛想捣乱也是妄想。”

大家正在议论守城的事情,探马来报告道:

“城东三十多里的古勒山谷中,有后金的兵马好几千人潜伏着。”

李永芳吓得变了脸色,忙向他们说道:“在西边有蒙古吉赛的军队,东边又发现建州的兵马,东西形成对咱抚顺关夹攻的形势,难道他们真的要来攻打抚顺关么?”

王命印马上说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不管它来不来攻打,咱先把城防守备做好,心里也就踏实了。”

李永芳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东西都来攻打,单凭城里这点兵力,岂能挡得住?还是派人到广宁张总兵那儿去送个信息,争取早派救兵为好哇。”

这时候,又有探马前来报告:“今天城里特别混乱,建州来的参加马市的人最多,头一天来了几个做珍珠、人参生意的商人;昨天来了三百多匹马,跟着好几百人;还说今天再来三千人参加马市,弄得满城乱哄哄的。”

把总王学道说道:“既然开了马市,不能不让商人来做生意,至于混乱嘛,也是情所难免,不过咱们自己不能乱,更不能乱了方寸啊!”

王命印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立即说道:“咱们不要老在这里打嘴官司了!我的意思是:马市由商人去做生意吧,咱们就集中精力做好守城的工作,西门的守卫由你们两人负责,我到东门去,李大人总管全城,这样分工可好?”

李永芳被这些乱纷纷的消息弄得六神无主,听了王千总官的讲话内容,很合心意,便说:“那就按千总的意见办,如果没有其他提法,咱们宜早不宜迟,就各自分头去执行罢!”

等他们走后,李永芳坐在凳子上发了一会儿傻,他总认为蒙古的吉赛与建州的努尔哈赤不会来打抚顺城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昂纳克就起来了,急忙洗漱完毕,就领着随从抓紧时间吃早饭,然后走到麻承塔那里,大声说道:“今天开马市了,大家要抓紧时间做准备,行动要一致,可不能落后啊!”

那些扮作“马贩子”的士卒们,心中个个都有谱儿,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把兵器收藏在怀中,只等一声螺号了。

约在辰时光景,昂纳克向麻承塔悄悄说道:“咱们分散地往东门靠近,一个时辰后在东门的右边集中,届时听螺号行动。”

昂纳克来到东门外一看,扬古利大将带领的驼队和马队已在等候他了,二人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他转身去找王头领。

王戈胜一见到昂纳克,十分热情地问道:“怎么,老兄的驼队、马队真的来了么?”

昂纳克两手一拍,兴奋地说道:“算你猜对了,他们就在城外,快放他们进来吧!中午,咱们喝酒去!”

“好!我来让他们办!”

说完,他向周围一看,没有见到王甲、张山,便高声喊道:“王甲——!张山——!”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见到两人气喘吁吁地跑来,王统领很生气地喝问他俩:“干什么去了?老子喊哑嗓子,也不见你们。”

王甲急忙说道:“是王千总官把咱们喊去了解情况。”

王头领很不耐烦地训斥两人道:“管它什么千总,万总的,别理他,咱们干咱们的,你俩快去放昂纳克老兄的驼队、马队进城,快去!”

这王甲、张山奉王头领的命令,来到城门口向扬古利招手道:“快进城吧!王头领让驼队、马队全进城!”

扬古利领着身后的驼马队伍正要进城时,千总官王命印走了过来,立即制止道:“不行,这么多的骆驼、马匹,不能再进城了,城里已经够乱的喽!”

王甲、张山立即向王千总报告道:“这驼马队伍是王头领让他们进城的。”

王命印把大手一挥,厉声道:“谁也不行!这么多的驼马队伍,谁敢担保不出事故?谁又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王甲、张山急忙跑去向王头领报告说:“那驼马队伍被王千总拦住了,不让进城。”

“你们没有告诉他们,说是我准予进城的?”

“我们说了,他也不准。”

昂纳克在旁边一听,故意地叹道:“唉!这怎么办?我那骆驼身上的珍珠、人参、貂皮怎么运进城里呀!”

说完,看着王头领直吧哒嘴儿,只见那王戈胜气得三角眼一瞪,骂道:“我就不信这个邪,走!老子去问问他!”

王统领大步流星地来到王命印面前,手指着他的脸喊道:“这城门的稽查事务由我管理,你凭什么来问?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的嘴要放干净些!这东门的守卫是由我负责的,那么多的驼队、马队,放进城去,出了事,谁负责?”

“出啥子事情?今天大开马市,为啥不让人家进城做生意?你是存心要把马市弄垮!不行,我得维护马市,还是要放他们进来!”说罢,王头统一挺胸脯,就要去开城门。

只见王命印气得满脸通红,对看守城的士卒们喊道:“听我的命令:守住城门,不准放那些驼马队进城!谁若强行开城门,格杀勿论!”

王头领气得又是叫,又是骂,与王命印闹得乱七八糟。

李永芳听说东门乱得厉害,王头领与王命印千总官闹得乌烟瘴气,便急匆匆地向东门走来,想去调解一下。

突然,有一士卒送来一封书信,他拆开一看,乃是一封劝降书,是后金国的努尔哈赤写给他的,顿时,他吓得立在那里,两条腿像被铁钉钉住一般,再也挪动不得了!大约过了足有半个时辰,李永芳才缓过神来,心里又急又怕,一时没有了主张。

猛然间,一阵喊杀声传来,接着,螺号吹响了,震天的人喊马叫声,从城外响起。

李永芳正想先到东门看看,哪知有一守城士卒跑来向他报告道:“那些进城的珠宝商人,全是建州的士兵,正在东门里面与王千总拼杀呢!”

李永芳听了,更加慌乱,便急步往东门前走去,忽见王戈胜气急败坏地走来,就问道:“真是建州兵马在攻城么?”

“是啊,城外全是建州的兵马了,这城已被围得水也淌不出去了!”说完,那王戈胜就向城里跑,刚跑两步,忽又回来,很神秘地对李永芳说道:“姐夫!依俺看,建州兵马那么多,还不如投降吧!”

“胡说!”

李永芳吼了一声之后,见王戈胜吓得往城里跑了,也急急忙忙往府里跑去,正迎着他的两名侍卫牵着他的马,马背上驮着他的甲胄,他也不搭话,慌忙把盔甲穿上,一步跨上战马,就向东门驰去!

东门前的昂纳克一见城外满是兵马,知道努尔哈赤已开始攻城了。他便从怀里抽出刀来,向周围的那些扮作马贩子的士卒们大吼一声:“杀啊!建州的兵马进城了。”

昂纳克一声喊叫,那些士卒们立刻随着他杀向城门,与千总管王命印迎面撞上,昂纳克也不搭话,抡刀便砍,两人便杀到一处了。

二人约战了十几个回合,兀胥友冷不防地一箭射去,正中王命印的后心,当即扑倒在地,士卒们上前,一阵乱砍,王命印立即成了一堆肉泥。

李永芳已骑马赶到,昂纳克大喝一声:“李永芳!你的守将已死,城也将破,还不快快下马投降,等待几时?”

李永芳正要勒马回跑,只见昂纳克把手中刀一挥,那三百名丁卒“哗啦”一下子,围了过去,把李永芳连人带马围在中间。他这时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长叹一声,下马跪伏在昂纳克面前。

昂纳克伸手把他扶起来,说道:“李永芳,你现在还可以立功!赶快命令士卒打开城门,并让城上的守军立即投降!”

此时,李永芳的头脑也清醒了,他随着昂纳克一起,命令士兵们打开东门,放后金国的兵马杀进城来。

“你们快去西门,要两位把总官不要抵抗了,告诉他们:我已投降了后金国。”

此时,三贝勒阿敏来到,对昂纳克说:“汗王要见李永芳,咱们一起去见吧!”

于是三人一齐上马,走出东门外,远远看见一顶黄罗伞下,许多将领簇拥着一个骑在白龙马上的人。

早年,李永芳与努尔哈赤曾在抚顺关马市上见过面,可是岁月沧桑,斗转星移,二人的境遇都是今非夕比了,哪里还能认识?

李永芳情知那位就是后金国的汗王努尔哈赤了,便急欲下马叩头,努尔哈赤已知其意,立即用马鞭一挥,意思是免了。

阿敏立即小声告诉他:“汗王不要你下马了!”

李永芳顿时感到心里热乎乎地,他在马上向努尔哈赤双手一拱,流着泪道:“我李永芳愿终生侍奉汉王,以报答不杀之恩!”

努尔哈赤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好!归顺了就好!现在,你与三贝勒一起进城去,把将士们收降过来,把战场要清扫一番,对所有财物要一律查点清楚。”

李永芳便随着三贝勒阿敏又回城去了。

努尔哈赤一举攻下了抚顺城。

据战后统计,共俘获明朝官兵八百余人,抚顺城军民死伤人数达二万人,被掠走一万余人。

抚顺城是后金国(清)兵马向明朝开战后,攻破的第一座边城。而李永芳,则是明朝降将中的第一人。

抚顺城攻下后,努尔哈赤担心明廷又派军队占领,便命令将其毁去,于是抚顺城立即被后金士卒夷为平地。

为了进一步打击明朝在辽东的兵力,防止明军反扑过来,努尔哈赤一边慰劳兵马,一边又马不停蹄地派兵去攻打东州城和马根单城的明朝驻军。

大贝勒代善与大将扬古利,带领正红旗及镶红旗兵马八千余人,前往东州(今辽宁省抚顺县东州村)讨伐。

明朝驻东州的守将李弘祖,沈阳人氏,四十岁左右,为人耿直,谋略过人,武艺高强。

但是,在政治腐败的大明朝这里,有才能的贤人既得不到重用,还遭到排挤者比比皆是。

李弘祖曾多次向广宁总兵张承胤、抚顺游击李永芳建议道:“建州的努尔哈赤其志不小,总有一天他会犯明作乱,应速速早图。”

这建议遭斥责后,李弘祖又以战略眼光,对明朝军事上的落后提出改革建议,他说道:“明军应迅速组建骑兵队伍,立即改变原来的那种行动慢、摆方阵的步兵,更不能再用那保守的战车了!”

谁知这些积极的倡仪,改革明军落后状态的措施,在张承胤、李永芳之流的眼里,都成为漠视上司、不安本分的罪名。

这东州城只有五百余兵马,城墙又小又矮。抚顺城被攻陷的消息传来,守城将士一时惊慌失措,都有一种朝不保夕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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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私秘生活全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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