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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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祖却坚持守城,他在全军士兵会上说:“咱们活着,是大明的人,死了,也是大明的鬼!人在,东州城也在;咱们每个人都要准备与东州城共存亡!”
在李弘祖的鼓动下,东州城五百多守城将士同仇敌忾,决心与来犯的后金军拼杀到底。
于是,将士们积极搬运滚木、礌石,把弓箭集中起来使用,千方百计增强防卫能力。
代善与扬古利的兵马八千余人,把东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也想对李弘祖进行诱降。
代善派人在城下喊话,要李弘祖出来说话,但是,任凭城外喊破嗓子,也无人理会。
代善恼羞成怒,决心攻城了!
在螺号声中,代善与扬古利指挥八旗军,拼命地抬着云梯,往城下跑,喊杀声响彻云天。
由于城上礌石,滚木的打击,还有如雨一般的弓箭,一齐打下来,后金军的云梯根本靠不上城墙,抬云梯的人便已被打死,或是打伤。
后金军的士卒死伤较多,攻城不得不停下来,趁这工夫,李弘祖命令守军抓紧时间搬运礌石,滚木。为此,城内有些房屋也被拆了,将其墙石、木头一齐运往城上;许多百姓也直接登城参加抗敌的战斗,年纪大的老弱主动为守军送饭端水,全城形成人人参战的局面。
代善与扬古利见士兵死伤惨重,便决定改变攻城的方略,用重点进攻代替四面开花的打法。
代善让扬古利带领两千兵马,用二十架云梯,集中攻击东州的东门。
李弘祖一见后金兵马集中攻打东门,便将西、南、北三门的兵力匆匆调来东门,增加守卫力量,以对抗城下的重点进攻。
代善早在城下观察城内的动向了,一发现李弘祖把兵力集中调往东门时,立刻命令其他三门继续再攻。
李弘祖心知上当,但是再把兵力调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号召守军拼命抵抗。东州城内仅以五百兵力,对抗后金八千之众,哪里能持久下去?
不到两个时辰工夫,东州城四门全被攻破,代善与扬古利等,领着兵马杀进城去,经过一番拼杀,李弘祖英勇战死。
攻占了东州城之后,代善、扬古利查点人数,竟死伤一千余人,俘获明军二百二十多人,盔甲三百多副,战马一百多匹。
皇五子莽古尔泰与大将昂纳克,率领正蓝旗兵马五千人,前去攻打马根单城。
此城守将吴大成,其父吴三楞子,原是明成祖朱棣的一个侍卫。一天夜里,有一刺客对熟睡中的朱棣行刺时,用飞镖投掷,吴三楞子无法抵挡,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这位皇叔。
结果,那有毒的飞镖击中吴三楞子的右臂,从那以后,吴三楞子少了一条臂膀。
事后,朱棣笑着对别人说:“吴三楞子并不楞,有一颗事主的忠心。”
朱棣做皇帝以后,让吴三楞子做辽东的巡抚,这位独臂将军一直活到八十多岁才寿终正寝,吴大成是他的小儿子。
作为将门之后的吴大成,自认为父子两代身受皇恩,在大敌当前之时,怎能临阵畏敌?抚顺城被攻下时,他便定下死守马根单的决心。
在吴大成指挥下,全城守军加强戒备,增加礌石、滚木,坚持与来敌对抗到底,决不走李永芳的投降道路。
莽古尔泰与昂纳克的兵马来到城下之后,这位正蓝旗的首领三贝勒便急于攻城,昂纳克向他劝阻道:“稍等一下再攻城吧,先把城周围的地形情况摸清楚,争取智取,既省时间,又能减少损失,好不好?”
莽古尔泰也就答应了,他们让兵马驻扎下来,令士兵休息,二人趁着月色,登上高坡,发现这马根单城依山面水,背靠古凉山。若是从正面强攻,攻城的兵马就要背水作战,城前的浑河水流较急,这给攻城带来许多的麻烦。
两人又绕到城后清凉山坡,只见山上峭石嶙峋,陡崖甚多,不过,士卒若能登上后山,由此越过城墙,潜入城内,然后内外配合,可一鼓而下,将城攻破,倒是一条妙计。
昂纳克小声说道:“可选出精壮士卒,二百人足矣,由后杀到前,以纵火为号,城将容易攻破。”
莽古尔泰大喜,立即说道:“将军智谋过人,非我等一介勇夫所能及。从今而后,一定认真学习将军。”
次日,昂纳克要莽古尔泰领五百人马,对马根单城进行佯攻,有意促使城上守军情绪紧张,加速疲劳。
到了天黑之后,昂纳克带领精选出来的二百名士卒,悄悄绕到后山,攀援而上,很快来到城下,查点人数,一个不曾少。
于是在昂纳克率先越城之后,二百名士卒一个个跳上城墙,潜进城里。
此时,正是四更天时分,城里人们正是熟睡之时,昂纳克一声令下,士卒们一边点火,一边高声喊叫:“不好啦!后金的兵马进城啦!”
城内的草房容易燃着,眨眼之间,火势熊熊,烟火滚滚,随着过山风一吹,那火焰借着风力,向四处蔓延。
城内的百姓吓得哭爹喊娘,四处乱跑,正遇到昂纳克带领的二百士卒,成为他们砍杀的靶子。
城上的守军也被惊得莫名其妙,细看城门,仍然关着,城内哪来的后金兵马?正在迟疑之时,昂纳克已手挥大刀,从城里杀到城门前面,那些守军怎禁得他的砍杀,大部分被他砍死,剩下的吓得一哄而散。
吴大成也是在梦中被惊醒了,一见到处是熊熊的火光,喊杀声惊天动地,一时也被吓得不知所措。他手提大刀来到街上,见到百姓的尸体到处都是,方知后金的军队确实进城了。
又见守城士卒吓得乱逃,忙向东门跑去。正巧遇上昂纳克就要去开城门。
于是,他大喊一声道:“是何贼人,闯进城里,还敢自开城门,真是狗胆包天!给我看——刀!”
说罢,三脚两步跳到昂纳克面前,抡刀就砍,见对方闪身躲过,又连续挥刀砍去,但总是被那人闪过,不由心想:此人功夫很好,不如用计擒他,想罢就又连续急挥手中大刀,瞅准机会,将左手悄悄伸进怀中,把那石灰小袋儿掏出来,握在手中。
谁知昂纳克本是精细之人,在战场上已是戎马半生了,什么没有经历过?一见对方刀法有变,越挥越急,知道这里必定有计,又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紧握在手,心中早在提防了。他也趁对方不注意,从怀中摸出一根细绳,紧攥手中,准备来个将计就计。
这时候,城外的莽古尔泰见城内火起,烟尘直冲天空,急忙点齐兵马前来攻城,一时螺号响亮,喊杀声震撼着山谷。
那吴大成一边挥刀砍来,一边向周围看去,只见城内的守军与后金的进城士卒,正在相互对峙,为他们二人的厮杀呐喊助威。他不再犹豫,只见右手举刀砍来,左手迅速一扬,那石灰袋子飞向昂纳克的面门打来。
昂纳克早有准备,见小袋离自己不过二寸之时,倏地把身子一蹲,举起刀来,轻轻一横,又把那小袋弹了回去。
吴大成一见,心中一惊,见昂纳克手中小绳一抖,说也奇怪,那绳儿如一条道劲的马鞭,猛地击中自己的两腿,又被他一扯,当即倒地。
这昂纳克本想让士卒将其捆绑起来,哪知他带来的那些士卒如狼似虎地上前,一阵乱砍乱杀,吴大成已被砍得面目全非了。
城上的守军一见主将被杀,有的吓得逃去,有的放下兵器,跪下求饶,投降了。
昂纳克遂下令打开城门,放莽古尔泰的大队兵马进城,这马根单城便落入后金之手。
这一仗,马根单城被俘一百六十余人,得盔甲二百副,而后金士卒只死伤了六名。
事后,三贝勒莽古尔泰对昂纳克说道:“我真尝到了以智取胜的甜头!以后请将军多多教我。”
再说努尔哈赤在营帐之中,与范文程谈兵论政,非常投机,忽听侍卫进来报告:“东州城、马根单城全被我军攻破,大贝勒、三贝勒以及大将扬古利、昂纳克已领着兵马班师回营了。”
努尔哈赤自然十分高兴,忙问道:“攻下这三座城共俘获明朝军队多少人?”
那侍卫连忙说道:“大约有一千余人。”
其实,这一次出征,以抚顺城、东州城、马根单城为中心,旁及五百余座台、堡、屯、寨,地域延伸百里之外,一共俘掠人、畜数目近三十万,其中以畜类为多。
四月十六日,努尔哈赤留下兵马四千人,让他们将东州、马根单城尽其毁坏,像抚顺城一样,夷为平地。然后,把队伍带到抚顺城东北的旷野,并扎营于嘉班城。
接着,努尔哈赤召开全军大会,论功行赏,把俘获来的人、畜等分给有功将士。把投降的百姓,共编了一千余户,全部迁往建州境内居住。
在俘虏之中,有山东、山西、苏州、杭州、易州、河东、河西等地的商人,计八路商贾十六人。
努尔哈赤指示:分别发给路费,令他们各带《七大恨》书一份,返回家乡张贴。
为了调动将士们的积极情绪,努尔哈赤把缴获、掳掠来的大批人、畜、财物分别赏出去。
按照他的规定,功大的多赏,功小的少赏,伤重的多赏,伤轻的少赏,其中战死的将士,要给予优等赏赐。
所得的财物,连续分了五天,还余下许多,到了二十日那天,只好将余财运回都城赫图阿拉。
努尔哈赤利用这种按照军功大小,进行分配的方式,缓和了因灾荒缺粮而加剧的社会矛盾。
努尔哈赤攻破了抚顺、东州、马根单三城,并把掠得的人,畜、财物分完之后,辽东的明朝驻军还“风雨不动安如山”哪!
其实,细细想来,这也难怪!数十年来,朝廷昏庸,官吏腐败,边备废驰,将士离心,兵马不加训练,真是兵器朽蛀,弄得刀也缺口,枪也生锈,士卒非老即病,哪有战斗能力?若是听得一声鼓响,早吓得魂上九霄,魄飞天外,兵器丢得狼藉一片了!
明朝的辽东巡抚李维翰,在得到努尔哈赤攻占抚顺等三城的消息之后,吓得一夜未睡,坐在椅子上抖个不停,等到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尿湿了。
对领兵打仗一窍不通的李维翰,自称是万历皇帝的宠妃李贵妃的侄子,混个秀才之后,仗着李贵妃的权势,先是当了个县令,后来又不知怎么的,居然来到辽东当上了巡抚!原想在这关外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干上几年的巡抚,捞点银子,好好享乐一番。谁知这努尔哈赤竟闹醒了他的美梦,若是不管不问,皇帝怪罪下来,那还得了?若是管吧,那个广宁的张承胤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李维翰想来想去,一筹莫展,连续把自己关在屋里,想了两天一夜,才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于是,李维翰坐在了辽东巡抚衙门里面,一次连着一次地发文书催促广宁总兵官张承胤领兵出战。不料,李维翰这一招又失算了。
老奸巨猾的张承胤毫不理睬,尽管他连续几次催促,张总兵仍是不出兵。
这一天,李维翰实在无法了,只得骑上快马,带几名随从,向广宁驰来。
广宁总兵官张承胤也有不少难处。
自他上任这些年来,兵马从未训练过,整日喝酒、打牌、玩女人,若是腻烦了,就带着几个女人去林子里打猎,这就是张总兵官的“公事”!
这次,一听说抚顺城失守,他吓得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接着东州、马根丹城又相继沦陷,张承胤几乎就要昏死过去了。此时,他才忆起不久前,努尔哈赤曾派他的两个儿子来过广宁,以看望送礼为名,行刺探消息之实。越想越觉得:努尔哈赤真是诡计多端!
正当这位总兵大人张承胤在胡思乱想之中,突然侍卫进来向他报告:“辽东巡抚李大人驾到!”
谁知一见面,李巡抚劈头问道:“抚顺等三城已失守这些天了,我又连续派人来催,大人为何不出兵?”
张承胤听了苦笑一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到这地步,我也只能如实相告了:广宁的兵马不足一万,多年来没有训练过,兵器不足,不能人手一件,盔甲少得可怜,战马又少又老,有的没有牙了。”
说到这里,他看看李巡抚,又提高声音道:“还有更严重的问题,连年拖欠军饷,至今也未给齐,难道让士兵饿着肚子上战场么?”
“俗话说:‘救兵如救火’,即使眼前有些困难,也得以大局为重,抓紧组织兵马,这才对呢!若是这样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皇上要是知道了,能不治罪吗?”
张承胤见他把皇上抬出来,并以定罪吓唬自己,更有些不悦,立即说道:“就是皇上来治罪,我大不了一死!这么个烂摊子,让有能耐的人来组织兵马去打吧。”
李维翰见他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觉得更不好办了,于是,只得换了口气,用另一种方式向他说道:“我考虑再三,以广宁为龙头,加上辽阳副将颇廷相,海州的参将蒲世芳的兵马,合起来也超过了一万人马,以大人的万夫不当之勇,那个常胡之子的努尔哈赤怎是对手?”
张承胤一听,苦笑着说道:“李大人别给我捧场了,捧得越高,跌得越疼啊。我如今已接近天命之年了,身子早不如前,何况那努尔哈赤的铁骑兵冲杀起来如一阵旋风刮来,厉害无比!”
“你也不要只长努尔哈赤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咱是天朝大国,难道被弹丸之地的建州吓倒?何况咱有大炮,据说,他们最怕咱的大炮,一炮打过去,就要打死他们一大片!”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那大炮固然厉害,但是两军阵前,未等你的大炮把药装进去,努尔哈赤的骑兵已冲杀过来,炮手的头颅早就被人家砍掉了。”
“你说得也有点太玄了吧!那些女真人本是愚盲之辈,开化得又晚,在用兵的谋略上,怎么能与你行武出身的大人相比?”
总兵大人听到这里,确实觉得有些受之有愧了,于是,他只得说道:“大人别小看那个努尔哈赤吧!这人可不简单呀!三十多年前,他用两面派的手段,蒙骗了咱们明朝多少人?直到今年春节前,还有人说他‘忠顺好学,看边效力’等,现在该知道,努尔哈赤的野心不小哟!”
李维翰也有同感,也确实觉得这位建州王不是等闲之人,但是在张承胤面前,他只得说道:“那努尔哈赤就是那一身本事的孙猴子,又该如何?还不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咱大明王朝就是如来佛呀!”
“我的李大人!别在那里妄自尊大了,这三十多年来,就是这种论调掩盖住了努尔哈赤的两面政策,他才得以暗中发展势力,如今他已羽翼丰满,能张牙舞爪吃人了,还在那里自欺欺人,岂不是贻误大事?”
张总兵话锋一转,又干脆说道:“明天请李大人把欠饷送来,后天就一定出兵,绝不食言!”
“唉,你怎能如此说话?这欠饷又不是在我那里,我要回去向上边催要,一时怎能给你?你得给我时间呀!你张大人也是明白人嘛!”
张承胤见他说得也是实话,但是不发军饷,自己又怎么向士兵解释?他又为难地道:“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倒过来了,士兵们不吃饭,能去打仗么?”
李维翰脸色一变,抬高声音道:
“大人若以欠饷为由,坚持不出兵,本大人只有另谋出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张承胤听了李维翰的这几句“官腔”,心中也有些发怵,真要惹恼了这位巡抚,他有权免自己的职、治自己的罪,而且是在这战争紧要关头,杀了也没事的,想到这,便转脸一笑道:“这样吧,这上万的部队,缺这少那,连吃的都不充足,困难确实不少,你总得给我一些时间,让我组织、准备一下吧!”
李维翰也转怒为喜,立即附和着道:“自然,自然,这个自然!只要张大人答应出兵,我就立即派人去催要所欠的军饷。”
说完之后,李维翰便告辞走了。
张承胤回到府里,立即喊来那几个女人,先把打仗的事向她们说了,然后劝说道:“我这一走,战场上的事情难说了,是死,还是活,全由老天爷定了!你们还是及早离开这里,回关内老家去吧!”
说完,他让管家拿出白银一千两,每人发一百两,还有一百两交予管家,对他说:“你送她们回关内去,这一百两银子归你。”
说完,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几个女人,便出门去校场点兵,身后传来女人的啼哭声。
努尔哈赤攻破抚顺城之后,又攻破东州城和马根单城,并派兵对周围五百里内的台堡屯
寨,横排扫荡,劫掠一空,俘获人、畜数目竟达三十万之多。这是自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一次大胜利!三十多年来,他对大明王朝一直是畏惧的,才一直奉行那两面政策,今天看来,深感可笑!
他越想心里越发高兴,不由得沉吟道:“建立后金国不到三年,刚称汗王,对明朝这个大国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竟败得这么快,使我得到如此胜利,真是意想不到啊!不过,这也让皇帝老儿知道我八旗军的厉害,知道我努尔哈赤不再去当他的龙虎将军了!如今,我已是兵强马壮,叱咤风云的八旗统帅,是后金国的汗王了!”
想到这里,见范文程走了进来,立即对他说:“粮饷已足,度过这个灾荒之年已是不成问题了,朕想班师回城,观察一下大明的动向,范先生以为如何?”
范文程立即说道:“陛下说得有理,班师回城,可以休整兵马,安度这灾荒之年。不过,明廷能善罢甘休么?一旦派兵来袭,不能不防啊!”
努尔哈赤听后,也觉有理,心里准备回到赫图阿拉说,便立即下令班师。
但是,兵马刚离开嘉班城,行进不远时,探马气喘嘘嘘地跑来报告道:“大事不好了!广宁总兵张承胤联合辽阳副将颇廷相、海州参将蒲世芳等,率领大兵一万余众,在咱后面追赶来了。”
努尔哈赤听了,向范问道:“明朝的张承胤、颇廷相、蒲世芳这三员将领的本事如何?”
范文程回道:“陛下有所不知,此三人均是科班出身,不仅武艺高强,还有谋略,不可轻敌呀!”
努尔哈赤询问道:“请范先生不吝指教。”
范文程说道:“陛下兵驻嘉班时,他们不敢来犯,这是避咱大兵的锐利;现在看咱们凯旋班师了,他们又来从后面追击,让我们措手不及。不过,请陛下立刻传令:后队作前队,前队作后队,各军都作好战斗准备,然后,再命令一支兵马,派一位大将……”
说到这里,只见范文程走到努尔哈赤近前,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汗王笑着道:“妙计,妙计!”
范文程又道:“请陛下别讲出来,事不宜迟,赶快下令!”
范文程的话音刚落,果能听到后面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似有千军万马在运动,预计明朝的军队也不过只有十数里的距离了。
努尔哈赤连忙下令:“各旗兵马前队作后队,作好一切战斗准备,严阵以待明军的到来,不得有误!”
他又按照范文程的意见,转脸对代善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代善高高兴兴地领着一支人马,匆匆离去了。
努尔哈赤又对范文程说道:“朕以为这些明朝的兵马,未必真要与俺打仗,说不定是把军队拉出来,做个样子,吓唬咱们一下,只要咱们离开他们的城堡,他们也就回去了,并且可以报告他们的上司道:这好了,后金的兵马被打跑了。”
范文程听后,笑道:“那是过去的事了,他们以此欺骗皇帝,这次未必如此罢?”
此时,只见明朝的兵马,已经漫山遍野地冲来,队前有一面大旗,在山风中飒飒飘扬着,上面现出一个斗大的“张”字来。努尔哈赤虽然历经战阵,还未见过这么多兵马一起涌过来。他精神抖擞,将手中的马鞭一指,后金的兵马也像离弦的箭,飞一般冲过去。
张承胤一见,立即命令分兵三处,据险防守,让士兵挖壕堑,布列大炮,扎住营盘。
由于后金的兵马已经冲杀过来了,便令炮手立即对准阵前涌来的骑兵放炮!
猛然间,“轰!轰!轰!”一连几炮,那炮弹在后金的兵马中间炸响了,努尔哈赤的骑兵一排排地倒了下去,人马被炸得血肉横飞,骑兵吓得调头就跑,一时人马相互践踏,死伤更多。
努尔哈赤见天色已晚,不好把退回去的兵马再赶回来,于是命令收兵回营。
当晚,努尔哈赤召来各贝勒、大将们说道:“明军的大炮果真厉害,必须想个对付大炮的办法,不然的话,就难以取胜呀!”
众将领被大炮的威力轰得晕头转向,都不敢乱说乱道。只见皇太极高声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明廷的大炮固然厉害,但是它也有许多弱点,比如装药太慢,放了一炮之后,要停许多工夫,才能再放第二炮;若是利用这段时间,发挥咱们铁骑的长处,迅速冲过去,他的炮手还有命吗?”
经他这么一说,会场上立刻活跃起来,大家的心里也亮堂了,于是,你一言,他一语地议论着、策划着对付大炮的方法。
努尔哈赤也不说话,只是听着大家的议论,心里想着自己这十几个儿子,唯有皇太极才是一个真正的人才。
第二天,张承胤、颇廷相、蒲世芳率领兵马,来到阵前,指着努尔哈赤,咬牙切齿地厉声骂道:“努尔哈赤,你这个叛贼!大明朝廷对你宽厚仁慈,你却耍着两面手腕,暗中发展兵力,无故兴兵作乱,真是罪该万死!”
努尔哈赤听到张承胤的这番话语,哪能不气,他立即拍马上前,高声喝道:“你张承胤全是一派胡言!你们朝廷杀我父祖,掠我财物,不把我女真人平等看待,还在女真各部中挑拨离间,滥杀无辜,还说什么‘宽厚仁慈’,亏你说得出口!”
张承胤听后,又喊道:“你的父祖是尼堪外兰与王台所杀,与明朝皇帝有何相干?三十多年来,你何时不想谋反、作乱,只是力量不够,整日装得老实、忠顺,还亲自去北京朝贡,耍尽两面派嘴脸,真是一个无耻之徒!”
努尔哈赤被骂得气昏了头,两眼发直,差一点栽下马来,被皇太极看到了,他忙向莽古尔泰使眼色,要他护着父王回营去休息,连使了几次,莽古尔泰也不懂,干脆扭过头来,拍马上前,指着明朝的三位将领说道:“你在这里叫唤什么?你们的皇帝荒淫无道,早该把他推翻了!你们这些明朝的官吏,谁不腐败,全是无能之辈,要你们何用?俗话说:‘皇帝轮流坐,今日到我家’。如今我们后金国如东方的旭日,该坐天下了!你们明朝像傍晚的太阳,也该灭亡了!我劝你们这些人赶快下马投降,免得为朱皇当殉葬品!”
皇太极一气说下来,还要往下讲时,那张承胤早气得哇哇乱叫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这小王八羔子也猖狂得太甚!看老子非教训你不可!”
说完,大铁枪一挺,对准皇太极的胸膛就刺!
皇太极不慌不忙,侧身躲过,顺手举起大刀,望着张承胤的面门,用力砍去。
此时,明军当中的颇廷相也拍马舞刀,杀将过来,被三皇子阿拜截住厮杀在一起。五皇子莽古尔泰见张承胤枪法纯熟,担心皇太极不是对手,也拍马上阵,双战张承胤。
这位总兵官确实武艺非凡,力敌两皇子,毫不怯场,只见他手中那杆大铁枪,被舞得呼呼风声,一会儿刺向这个,一会儿又刺向那个,神出鬼没,变幻不定。
这时候,蒲世芳也出阵了,被昂纳克截住厮杀,两人全使双刀,只见刀光闪亮,不见人了。
努尔哈赤见明朝三将的武艺高强,担心皇子们有失,便命令鸣金收军。
张承胤勒马后退一步,用枪指皇太极道:“我放你这两个回去,明日阵上老子一定要擒住你们!”
没等皇太极说话,那莽古尔泰大吼一声:“你这畜牲,张口就骂人,老子怕你什么!来,咱俩再战它三百回合!”
“好啊!小东西,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口出狂言,你还是回去,让你老子努尔哈赤出阵!”
可是,努尔哈赤仍命令鸣金收军,二人只斗了十余回合,各自悻悻地收兵回营去了。
莽古尔泰很生气地对努尔哈赤说道:“那张承胤欺人太甚,骂父王的话也极难听,俺实在气愤不过,真想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努尔哈赤道:“古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不能忍就不行喽,要做一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嘛!你父王忍了三十多年,才有了今天呀!”我见那张承胤枪法厉害,又担心他们打炮,以此才收军的。来日方长,慢慢想办法消灭他们。”
当晚,努尔哈赤让大家各自休息,命范文程领着一队士兵巡营查哨、防备明军来劫营。
张承胤与颇廷相、蒲世芳收兵后,也在一起商议着破敌之策。
蒲世芳先说道:“咱们的大炮一定要让它发挥威力,那些鞑子的兵马,最怕的就是大炮!”
“对!明日出阵前,先向鞑子阵中开几炮,然后咱们趁势掩杀过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次日,天刚放亮不久,双方阵势便拉开了,明朝营中的装炮手早已就位,只待一声号令,那炮弹便会呼啸着,燃烧着腾空飞去。在后金国阵中,那些铁骑精锐,也已整装待命,一旦螺号吹响,他们就奔驰而出,冲向明营。
由于双方都想发挥自己的优势,想用自己的优势消灭对方,于是,极为巧合的事情就发生了。
当明营中的大炮刚刚鸣响,努尔哈赤的轻骑也已飞出,突然之间,大炮响了,如地塌地陷一般,“轰!轰隆!轰隆隆!”顿时,硝烟弥漫,人马一排排倒下,人喊着,马也咴咴鸣叫,那些铁骑如离弦之箭,人头被马刀挥得在地上乱滚。
自早上开始拼杀,两军直杀到下午,太阳已偏西了,还在混战着,地上的尸首到处都是,有的地方已堆积得很高。人血与马血混在一起,在地上积着、流着,散发着一股股的腥气味。
由于天色已暗下来了,两下才各自收兵,双方查点人数,互有伤亡,因为大炮威力厉害,后金的死亡人数稍多一些。
努尔哈赤见明军作战勇敢,将士效力,一时难以取胜,心中甚是不快。
范文程向努尔哈赤建议道:“经过整整一天的拼杀,双方将士全都疲劳了,但越是这种时候,胜利往往属于最能坚持的一方。”
汗王立刻领会了范文程话中之话,遂问道:“范先生的意思是今夜……”
范文程当即笑了,努尔哈赤也觉得此计甚好,便于三更时分,向全军将士发出命令:“立即出兵,去劫明营!”
众贝勒、各大臣便领着兵马,悄悄向明营摸去,正走着,忽见火光一闪,明军齐声喊道:“鞑子来劫营了!鞑子来劫营了!”
原来明营早有防备,后金兵马一冲入明营,两军又混在一块了。
张承胤命令燃放大炮,向后金营中放,于是大炮的火光在夜空中闪亮,炮声与人马的叫声混在一起,震得山鸣谷应。经过一阵拼杀,后金兵马略占上风。
这是因为努尔哈赤对八旗士兵要求特别严格,再加上重赏的诱惑,旗兵们奋不顾身,勇敢地拼杀,决不后退。
对有功者,赏之以军兵,或奴婢、牛马、财物等;对有罪的将士,或杀、或囚、或夺其兵权、或夺其妻妾、奴婢、家财等,还有的被贯耳、曹射胁下。
就在两天前,后金兵马攻打抚顺城时,跑在前面的士卒竖梯登城,后面的人没有跟上,先上去的人就被射死了。
这事传到努尔哈赤那里去了,他当即命令把那个没有跟上的士卒——伊赖,削掉鼻子,降为奴隶,以示惩戒。
这种惩处的确有些野蛮残酷,但正是因为努尔哈赤法纪森严,惩戒及时,他的八旗军方能作战勇敢,舍生忘死地上前拼杀,令敌人见之胆寒,闻风溃逃。
明朝军队与后金兵马拼杀当中,八旗兵愈战愈勇,而明军士兵渐趋劣势。多年来,明军从不操练,加上纪律松弛,军饷又长期拖欠,官兵离心离德,兵卒的士气怎能不受影响?
努尔哈赤亲自督战,派遣三个皇子围击张承胤,皇太极、三皇子阿拜、三贝勒莽古尔泰,兄弟三人把张总兵围在垓心。
尽管这位总兵枪法纯熟,武艺高强,但是已经激战了两天一夜。这些年来,由于他淫乐过度,耗去了不少精力,又面对三个年轻的虎将,已渐渐力不能支了。
由于后金将领众多,努尔哈赤听从了范文程的建议,坚持“以多打少”的策略,让全体将领一齐上阵,要求做到“三打一”,至少要“两打一”。
这样,明军将领虽然武艺出众,但是人数太少,在后金“以多打少”的战斗拼杀中,终于溃败了。先是明军中右营游击官刘遏节兵败脱逃,不久,各营相继逃亡,一时之间,阵脚大乱,纷纷溃退。
努尔哈赤与范文程骑马立于高坡之上,看得分明,急忙挥动手中红旗,命令各旗将士奋力追来,明军死伤无数,所到之处,尸横相枕,目不忍视。
张承胤与颇相廷、蒲世芳等见到败局已定,绝无回天之力了,便相约领着残余人马,突围逃跑。三人依恃武艺高强,杀退围兵,才冲出来,正仓皇行走之间,突然一声呐喊,一支兵马拦住去路,当先一员大将厉声喝道:“后金国大贝勒代善在此等候多时,还不快快下马投降,免你们一死!”
原来范文程对努尔哈赤耳边说的几句悄悄话,就是让他派遣一员上将带领一队人马,先绕到明军大营的后面,埋伏起来,对明军突然袭击,打个漂亮的伏击战。
张承胤一见,前有伏兵,后有追兵,腹背受敌,再不敢恋战了,只得杀开一条血路,落荒而逃。
这时候,他身后的明兵们,见到四处全是八旗的将士,已无力反抗,有的四处逃生去了。也有的不愿拼杀,放下兵器,投降了。
这时候,天色已晚,张承胤等在心慌意乱之间,也不知方向了,后面的八旗骑兵如狂风般疾驰而来,愈追愈近。这位总兵官回头看看,身后的士兵不过数十人,且是东倒西歪,没有一点战斗力了。往哪里走呢?
后金的追兵已迫近了,只听他们喊道:
“活捉张承胤,回去赏白银!”
“张承胤不投降,就要他灭亡!”
……
张承胤越听越气,便索性下马,立住双脚,圆睁两眼,嘴里的牙齿咬得咯咯发响。
他向周围一看,见追兵快到眼前,遂面对颇廷相、蒲世芳二人说道:“自我用兵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的失败!此时此刻,战是死,不战也是死,倒不如与他们拼死一战!即使战死了,也不负皇恩,也不失为大明王朝的忠臣!”
说到此,他又向二人问道:“你们也不怕死吗?”
颇、蒲二将见到主帅如此,又被他的激愤言辞所鼓舞,顿时热血沸腾,心潮起伏,立刻同声喊道:“大丈夫能够死在疆场之上,也是人生的幸运!”
于是,三人又领着残余的士兵,重又转身杀入追兵中,转眼之间,后金士兵被斩杀一片。
张承胤正在杀得兴起之时,忽见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立马阵前,他大声喊道:“贼小子,休得猖狂!本大人誓与你们这些狗鞑子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举起手中铁枪,左冲右突,见人就刺,如砍瓜切菜一般。这时候,忽听角螺齐响,后金兵马纷纷拥着努尔哈赤到来,他是想来劝降张承胤的。
只听“哗啦”一声响,大约有一百多八旗兵围将过来,他们手里全拿着强弓硬弩,注视着被包围在中间的张承胤、颇廷相和蒲世芳等,以及数十名的明军士卒。
此时,大贝勒代善高声说道:“明军将领听着:为了挽救你们,我父王要向你们讲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只见努尔哈赤骑着那匹白得雪一般闪亮的龙马,态度极为谦和地对张承胤一拱手,不紧不慢地说道:“请张大人与颇、蒲两位将军听朕两句忠言,自古以来,人们都以识时务者为俊杰,把能屈能伸的人看作是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