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可以拿其他东西跟你交换。」
「呿!」她又不是瞎眼,怎么可能没发现他衣服上的补丁多得媲美满天星?他这副模样,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交换?
「我的手脚功夫不错,可以打些野味送你。」
「你不是本地人。」她露出狐疑的神情。
「不瞒姑娘,在下是跟著商队前来,本来攒了些银两,想要买些皮料或编织品回家乡转手买卖,想著可以见世面,最好的状况是能再赚点花红,谁晓得……」宇文决苦笑一声。
「你被商队讹诈了!」季娃在脚店待久了,虽然不负责招呼的工作,但是营商来往的场所,最不缺乏的就是小道消息。她还听赵师傅提过,一样米养百样人,尤其人心隔肚皮,还曾有人沾沾自喜,也不懂羞愧的在客栈里宣扬自己讹诈人的经过。只是赵师傅也不是什么实心眼的傢伙,他的身影留连各大驛所、脚店,只要碰上外地来的生面孔,就会想尽办法搭上线,见缝插针,说什么都想讨些好处。当然,这是地头蛇的权利,在这儿屡见不鲜。
她很爱听赵师傅吹嘘,毕竟有些事情对她而言,真的很新鲜。
宇文决顺著她的台阶,故作神伤,「虽然损失没多少,但是我攒了好久。只能说得一次教训,学一次乖。」
季娃心有戚戚焉,「我娘说银子四条腿,人只有两条腿,所以一辈子都会追得很辛苦。换个角度,你还年轻,损失不多。如果你现在已经白鬍子一大把才损失,那真的是欲哭无泪。」
这女娃本来还气得骂他小偷,现在却露出同情的神色,心地真是善良。
从她的穿著打扮,宇文决判断她的生活应该很拮据才对,可是看她的模样,似乎对于被吃掉的食物没有太过心疼,也没有一直追问他能拿什么交换,她的个性太单纯,可以想见未来的日子更辛苦。
「你娘说得真好。那你娘呢?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上山?」
「我娘不就招待你吃饼了!」赏了他一记白眼,季娃把採回来的仙客来种植在坟旁。娘生前最爱仙客来,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是再过几个月就进入花期,届时娘就可以闻到花香。
「真是抱歉,我并不知道。」宇文决充满歉意的说,在她的身边蹲下。
季娃转头,疑惑的看著他。「为什么要说抱歉?难道你还偷了什么?」她四处张望。不对啊!她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之所以说抱歉,是因为提到你的伤心处。」
「喔!你说我娘啊!」季娃以早慧的成熟看著他,「我娘说,她只是时间到了。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是跟佛祖签了契纸,时间到了就该回家,她只是回她的另一个家。」
「你不难过?」
「或许另一个家在等她的家人也曾经难过。」
「你今年才十岁吧!居然把生死看得这么淡。」是因为太年轻,经歷的生离死别还不多。宇文决讥誚的扬起嘴角。
「十三了。」
十三?他不禁错愕。她完然没有姑娘的模样,瘦削的身子骨,连手腕都只比柴枝粗一丁点,没想到居然还有两年就及笄!
「你叫什么名字?」
「宇……宇文仲,伯仲的仲。」宇文决报上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隐瞒身分,或许这女娃也不晓得他是谁,毕竟这里离南方有百里之远。
「你识字?」季娃瞪大眼,虽然她也识字,但仅止于娘留下的册子,有些文字甚至还看不懂,只能凭藉记忆,偶尔遇上投宿的旅客,看起来肚子里有些墨水,也只能偷空问几个字,毕竟掌柜对她的这种骚扰行为很不能谅解。
上了年纪的掌柜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更别提只是在厨房里打杂,识得几个大字也敢说嘴。
「早年家境谈不上丰裕,但过得去,所以在娘的安排下,跟著夫子念了几年书。」宇文决带著赧意,挠了挠后脑,「只是当时年纪小,对书本实在没什么兴趣。」
「那你的字漂亮吗?」
「你想做什么?」她的急切不寻常,引起他的警戒。
「帮我在石板上写几个字。」
石板?眼角餘光瞟见石碑,宇文决当下明白她的意图。「你想自己做墓碑?」
「人死留名,等我攒够银两都不晓得要等上几年,才能帮我娘换一个能入眼的墓碑。」
「不如交给我,我的手艺还不错。」
「你会石雕?」
「做过凿刻一段时间,餬口挣钱嘛!」宇文决嘻嘻哈哈的带过去。如果让这丫头知道他的凿刻是用内力运气,集中于食指,直接在石板上落款,恐怕会认为他在吹牛皮,或者直接当他是疯子。
「真的?!太好了。」季娃欣喜万分,连忙双手合十,「娘,您听见了吗?这位受您招待的大哥为了感谢您,愿意做一个石碑送咱们。这叫什么……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嗄!宇文决差点翻白眼。这丫头是打算卖弄腹中「一点」墨吗?应该是好人有好报吧!
「那你呢?你的名字?」
「季娃。」
【第二章】
宇文决答应季娃帮忙雕刻石碑纯粹只是报答一餐的恩惠,完全没有料到她会邀他回家,甚至大方的同意让他住下来。虽然他习惯餐风宿露,但有片遮风避雨的屋瓦,为什么要拒绝?
只是当他瞧见季娃称为家的住所时,真的是无言门苍天。
「你住这里?」虽然他早就从她的穿著推算得出她的住处应该很简陋,但是这能住人吗?茅草混著泥土,勉强砌成墙壁,连窗石都没有,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应该是畜圈。
在北方,每逢春末雪融,牧者就会把牲畜赶到草原上,放任牠们吃著丰美的绿草,一处吃完再换一处,但到了冬天,就会把牠们赶进这种畜圈,以防寒冷冻死。
「对3这是章大娘好心出借给我使用,不收银两。喔!这是废弃的畜圈,我把这里当成房间和饭厅,那里是厨房。」季娃指著屋内对角说明。
还厨房咧!她真的以为这样随手一指就可以成金吗?做为厨房的地方只有克难的小灶,她在这么简陃的地方可以做出那么美味的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宇文决不敢相信。
不是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唉!反正她一名女娃都可以住,他还有什么好嫌弃?
「你一直住这里?」
「我娘过世后才搬来这儿。」
「原来的住所呢?」
「租的,我娘生病时,为了聘请大夫治疗,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后来没银子支付东家,就让人赶出门。」
「你年纪还这么小!」宇文决忿忿不平。
「没有办法啊!东家也要靠收租养活孩子的。」季娃舀水洗手。
「你不怕?」怎么可能在物质缺乏,连温饱都是奢侈的环境里,养出这么乐天知命的个性?宇文决深諳人性的黑暗面,但她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演戏,尤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充其量只是一名落魄的流浪汉。
「会呀!可是娘走了,再怎么害怕也要坚强,反正天黑了,就表示会有黎明来临。我娘生前就常把这句话掛在嘴边。」
「你在附近没有亲友可以投靠吗?」他从细微处观察,坟土的鬆软程度,周遭植物的生长状况,约莫不到两年的入土时间,当时才十一岁的她不适合独自生活。
季娃舀著水,示意他要洗手,宇文决没有细想,很自然的把手放在水瓢下,由著她冲水。
「我娘带著我从南方到北方生活,一路上从没提过有什么亲戚。」
「你爹呢?」
她侧著头,「你怎么问这么多?那你呢?」
宇文决乾笑,现下不敢再小覷这女娃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嘴,就跟大多数的人一样,我只是觉得我们的背景很相似。」
「相似?」
「你们一路上由南方到北方,路上见闻不少,你娘没告诉你要有防人之心吗?」他清楚的知道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来极端不具说服力,尤其才刚拜她的无防人之心,他才能登堂入室……嗯,其实这也不算室。
不过她没有任何亲族的事实,让他忍不住多嘴,其实他是自扫门前雪的人,只是不知道怎么……唉!突然变得婆婆妈妈。
「娘当然有教过。」季娃从瓦罐里拿出乾饼,这是用米糠混合青稞製成的,用来给客人收拾在包袱里,赶路充饥,只是她做的没有客栈卖的好吃,毕竟客栈用青稞的比例比她的多。这是厨房赵师傅把剩餘的食材混在一起做给她的,只要能果腹,她不会浪费食材。
就那几个脆饼当然只能垫肚子,根本没有饱足感,所以接过乾饼后,宇文决不客气的一口咬下,噁,差点就要吐出来,若不是看她咬得津津有味……不对!怎么她吃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莫非不同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