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幼虎绸缪

第四章 幼虎绸缪

霸陵北五里位于滋水西岸的下垓聚,有十来间农舍,几个小娃娃在屋舍间追逐嬉闹,大人们则围在碾子场神情兴奋的还在议论经过多时的大场面。臧霸刚走到聚前,忽闻河边一声马啾,随即聚北传来几声叫唤,不类骡声,不禁止步暗忖:这小地方怎蓄得数马?沿脚下土路右岐下去河边有十来株柳,郑太那小舟便藏在柳下。臧霸本欲徒步行过白鹿原,他朝聚里又看了看,便向河边走去。

柳前河滩上,一株野枫向水屹立,孤芳自赏。但见一指青带拢发披肩,六尺蟒鳞长刀腰悬,随着一声清啸,九尺爪黄飞电驰定。臧霸暗赞一声:好个汉子!

那人上马圈回,傲然远瞰臧霸。

曹池?!臧霸一惊,狩虎神捕改回本名曹纯投奔其兄曹操麾下有年,何来现身此间?莫非带着孟德的使命来着?臧霸稍一迟疑,便掠身过去,止于丈外,再作观止,便感此人野性十足,颇具强者风范,乃道:“在下泰山臧霸,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刀魔接我一刀!”话未毕,马离弦,刀出鞘,挟天赫之怒,激地裂之威,其势可挡,孰不可当。

“看刃磨天!”臧霸右手握刀柄,左手推刀背,喝声硬架。

电闪雷轰风驰过,惊心动魄一瞬间。

臧霸回刀入鞘,看那马客勒马掉回,平刀静观,其刃三分处始由赤亮转乌。

“好刀法好内功!哈哈,在下谯国曹仁,久仰刀魔大名,今日一见,真他娘的痛快!”不出臧霸所料,此人正是曹纯的同产兄,谯国江湖老大曹仁曹子孝。

“子孝猛冠二州,果盛名无虚。”臧霸畅怀笑道。曹仁的武功较曹纯有霄壤之别。

曹仁下马,故嗔道:“孟德兄长说你会在鸣雁山见证蒯张之战,不料你竟溜之大吉,害我空跑一趟,哈哈哈不拼你一招,这口鸟气怎咽得下去?”

“好马!”臧霸看看神骏非常的爪黄飞电,“和我的坐骑草原有得一比。”

“哦,那可要找机会比试比试。”曹仁老大做派,凡事不肯人后。

臧霸欣然允战,又道:“子孝可有见到毒圣与枪祖之战?”

“那是当然,真他娘的一通好打。蒯京张济李儒吕布颜良赵云还有个假冒你的高手,打得一塌糊涂,尤其是赵云三战吕布的机变,不枉我和师傅在林子里捱半宿风雪。”

臧霸心底升腾无数疑团,乃一一问道:“赵云和颜良也到场了?这好生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俩个是袁绍派来保护蒯镜奇,免得他受伤被宵小侮辱。”

“蒯镜奇受伤了?”

“小伤而已,蒯镜奇一身是毒,等闲谁去惹他?不过颜良赵云还是护送他回荆州去了,这倒是有点蹊跷。”

曹仁明显是在套话,想必是荀悦给荀彧的消息不确定的缘故,臧霸微微一笑,道:“可是孟德觉得他二人南下不光是为了观看比武?”

“宣高倒是精明。是啊,我兄长得知颜赵乔装南下,感觉应和孙坚刘表交战有关,刚好我去东郡送兵,便叫惠言和我同行。你那把弟惠言跟着他们到南边去了,以他的精明应该可以打听出什么来的。”

中原无人识得颜良和赵云!闪**间,臧霸背脊一寒,袁绍不用他俩对阵公孙瓒反遣其南下,目的只会是去夺华龙所告知的“传国玉玺”!他二人武功都不在坚叔之下,再加上毒圣蒯镜奇,只怕坚叔凶多吉少。臧霸不禁忧心忡忡。

曹仁问道:“宣高你在担心?”

“在我看来,刘表得蒯越蔡瑁辅佐,他的荆州兵足以抵挡住孙坚的进攻,因此颜良赵云绝对是不请自来。袁绍这人诡计多端,很难分辨其真实意图,但他二人南行肯定和孙坚有关系,甚至会对孙坚不利,这是不用怀疑的。孙坚独力逐董卓西逃,此人义勇冠山东,实我敬重之人。其若英年早逝,实在可惜。不过,眼下也顾不得他了。”臧霸说完,停了停,暗忖:孟德与黑山酣战之际,放曹仁这等高手来长安,定有重要任务。因问道:“孟德算准我会来此?”

“是荀彧说的,他说你会来长安刺董。”

“还是文若知我。”

“嗨,荀彧还说你糊涂呢。牛辅段煨董越三军如弓,李傕郭汜贾诩为箭头,郿坞董卓董旻为箭尾,长安徐荣胡轸处箭中。你贸然杀董,不被他们回军包饺子才怪!”

“啊……文若比我看的透彻。那孟德如何论之?”行刺如果失败,臧霸也有后续手段,他却想听听曹操的说法。

“我兄长说今时不比董卓进京之时,如今他势力巩固,兵力庞大。杀董易,善后殊难。贾诩这个人你可能不清楚,我兄长可是吃过他闷亏,当年险些命丧徐荣之手。我兄长说虽然李傕郭汜不敌宿帅朱俊,但朱俊他绝非贾诩的对手。若中牟的朱俊不能拖住李傕甚至被其打败,那么你贸然杀董的直接后果就是牛辅等三将包围长安,最坏的后果就是屠城亡国。我兄长如今被黑山贼纠缠,腾不出手去帮助朱俊,而你尚未慑服徐州豪强,带去陈留的兵不过是个样子,起不了作用,因此这次还不能杀董。”曹仁一路背诵,毫不打哽。

“且打住。”臧霸胸中另有丘壑,与曹操的想法大相径庭,二人的分歧就在于对朱俊的信心。臧霸和王允也有应对朱俊落败的招数,就是断虎之哺。但此计也有个前提就是朱俊不至于速败,他能拖住李催十天半月。臧霸暗叹,如此一说醒樵子这两天是不会回京的,以他和贾诩的智谋及李傕郭汜的战力而论,或许此刻朱俊已经兵败如山倒了。贾诩,我怎就没看出来这个好色的结巴有多厉害?董卓和李儒把他插在山东孤军之中暗为谋主,不正说明了他的价值?我还是识人不明、情报不足埃

而何顒执意要杀董卓的原因,臧霸随即也告明了:就因为董卓以为何顒是袁绍的人,所以何顒才会行刺,他必须破坏董卓和袁绍的结盟。董卓一死,李傕等无主之旅便不会去投袁绍,而会成为中原巨祸,不管进攻那个方向,都会彻底打破并豫兖冀司隶格局,这便给了孙坚充裕时间去夺取江南。

而袁平的布置则是为了袁术,因为谁都知道孙坚是袁术的心腹爱将。至于何顒转投袁术的理由,实在太多了,袁绍为贱婢所生此一条足以让袁平相信。

唉……臧霸幽吐一气,回到曹操身上来,道:“孟德可有说过,杀董真正关键还得说是李儒对不对?”

“李儒这家伙人鬼武功也鬼,不好对付啊!”曹仁点点头,“我兄长说杀董还得具备三个条件。”

“子孝请继续。”

“我兄长说杀董得有三个前提:少帝必须有强力外援,便是兖州的他和徐州的你,此其一;董卓身侧得伏有内间死间,此其二,这是王允要做的事;其三,徐荣效忠汉室,这点尤为关键,长安城外那三万屯军的统兵徐荣是西凉诸将中的外人,他不是凉州人也不是并州人而是幽州辽东人,若不是李儒赏识,以他屡败之将的身份未必能压住胡轸等人。此三者具备,方可杀董。”

“徐荣?”臧霸自问。

“皇甫嵩!”曹仁代答。

臧霸恍然一叹,孟德龙潜之何日,方见于田?

曹仁摇摇头,道:“其实这次真是行刺董卓的好机会,可惜我兄长死抱着‘忠臣不贰’不放,还叫我来劝阻你。嘿嘿,我可不管这些,先看了比武再说,董卓死不死先放在后头。你呀……不争气,害我说的口干舌燥。”

这话说的不简单,曹仁是唯恐董卓不死西京不乱少帝不薨,但曹仁又必须忠于曹操的军令,所以他才有如此大的遗憾。臧霸闪了曹仁一眼,感到眼前这个豪声大气的江湖汉子有着极为冷静缜密的心思,他还听出曹仁心中对曹操怀有深沉的敬重和企盼。

“子孝你如何会在此处等我?”

“我师傅要我在霸陵附近寻你,我就过来了,见有五骑在此间搜寻,你不是在那林中藏了条小船么,我想你可能会来此取船,就在此等咯。”

臧霸恍然聚中因何有马,他先还以为聚北临时驻着西凉骑兵,方来一探究竟。随即又心头一撞,以他之能竟未察觉有人暗中监视,此人武功真可谓是空前绝后。臧霸乃道:“敢问尊师是哪位高人?”

“那可真是高人,不过我说了你不一定知道,蓟子训⑵。”见臧霸摇头,曹仁便滔滔不绝起来:“我八岁那年让他把我逮着,说我撞倒了他还不赔礼就要我跟他走。我当时小,心说遇上了人拐子,可又打不过他,只好跟屁跟了他三年,天天啃树皮草根,好不容易偷跑掉。在九江老子见白龙门欺行霸市还想占渔家小妹便宜,因那小妹赏了老子一碗鱼羹,就打伤了几个爪牙,后来白龙刘典亲自带人来擒我,也被我一拳打死了,结果就在江湖上出了名。唉,我这才知道蓟子训其实是个高人,就四处找他,可一直没找到。两年前,孟德兄长起兵,老子也要过去帮手,我这师傅突然就来了,把老子教训一通,说他四百年来授徒无数,就我最顽。我说你吹吧你,四百年,不过心底真是很欢喜,就从他又啃了两年树皮。”

臧霸大奇,道:“你师傅呢?”

“他说和师祖爷黄石翁两百年没见,又嫌爪黄飞电太慢,就先来了霸城。”

臧霸心说这个蓟子训可真能吹。

“你别不服气,我师傅在华阴撵上的你,你当时在嘘嘘,就没察觉到。嘿嘿,你默认了吧。一个时辰前我赶到霸城,他就把我给支到这边来了。”

臧霸叹服不已,道:“蓟前辈真乃活神仙也!令我好生敬仰。子孝快带我去拜见你师傅。”

“哦,不忙不忙。”曹仁笑道。

“就你古怪!左右是等,你给我说说在鸣雁山发生的事。”臧霸既明曹操所想,便知曹仁等的是什么了。

曹仁一边比划一边说起那场风雪夜战来。正说着就听密雨蹄响,一队骑兵迅速奔上河东堤岸,一线长蛇,百箭上弦;臧霸回身转看西边,从聚上亦驰来百十骑,铜甲银枪一马当前的大将正是高顺。

董卓在白鹿原上遇见董月娥后,便命高顺通知徐荣疑有刺客伏击命其稳健从事,徐荣即派李肃部南下增援,并借少许骑兵给高顺,命其在霸陵以北地带搜索。董卓不在时,诸将以中郎将徐荣为大,这是李儒定下的规矩,位高如胡轸者都必须听命于徐荣。见徐荣明白便宜李肃军功,高顺却不去争功,乃分兵划片搜查一切可疑。得报林中小舟之事,高顺感到可能是条线索,便留兵守待,却也没放在心上。少帝大驾北去,徐荣留他盘查霸陵守卫时也没提及。可高顺万万没想到陵卫竟悉数毒毙,再得知射阳箭亦不见,大懊,方才想起此情,即刻分兵赶围过来。

曹仁不待高顺问话,对着河水就是劈空一掌,水幕轰然陡立,坠势更惊。

高顺注目有时,他明白这人依着江湖规矩在向自己挑战,“好功夫!”赞一声,高顺插枪下马,走到水边,沉声拍掌,立有一线白龙窜空,足十丈之迈。他内力不比曹仁,但运力之巧却也令人叹为观止。

“呵呵看老子屙屎,他也”曹仁谑笑一句,见高顺无动于衷,这才钦服,“这汉子,你果然了得!”说起正经话来,“在下东郡别部司马曹仁,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高顺心底吃惊不小,抱拳道:“长安别部司马高顺……?”高顺话说一半,直感曹仁身边那人气势陡然勃张,如拔地雄起太岳,再与臧霸眼神相抵,刀——魔?!高顺孤立水边,左右无援,又不知臧霸要做什么,饶他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禁心慌意乱。

臧霸取下铁弓。高顺失退一步。

弦响空,水流长,臧霸竟空射一箭。

曹仁欣然一笑。

高顺愈发疑惑,沮丧和郁闷一下子笼罩住心头。滋水两岸他的手下正惶惑的等着他下达命令,他必须给出号令。高顺艰难的蠕动嘴唇,勉强笑道:“寇将军别来无恙。”

臧霸微笑道:“正德,我可是饿了。多年不见,你不请我和子孝吃一顿么?”

高顺立刻放松下来,道:“刀魔开口,这东我不请行么!”

曹仁道:“吃完,咱们去见董卓。”

“见太师?”

“我保准董卓那张肥脸如沸水滚过的十字丸子,乐(热)开了花。”

霸城四面环水,西边是霸水,其它三向则为漕渠和故渠。高顺带队北行,来到渠桥南,隔渠便见三里外的霸城城门紧闭,城楼上百旗招展,肃杀威风。

“城垣上似有刀弓巡行。”臧霸骑在一匹白马上,细细分辨道:“观其旌旗,应是清寇都尉第五俊。”高顺眺望道:“第五俊乃王司徒请旨招来卫戍的。他本屯兵在秦虎圈(霸城西北,在霸水西岸)。”曹仁问道:“这个第五俊不会是董卓的死党吧?徐荣不是个马虎人,怎如此大意?让第五俊守城,万一他趁董卓进城之际于城头放箭,老子岂不白跑一趟?”

高顺浑身一颤,仿佛看到城墙上飞箭雨石,急令道:“止军!守住桥南。”曹仁和臧霸相视一笑。臧霸道:“给天作胆,他第五俊也不敢的。正德,你派两个小兵进城担些酒菜过来就是。你可别想借机赖酒。”高顺不自然的笑了笑,道:“正德护主心切,让刀魔见笑了。”乃命二骑叩关,余下骑兵则沿故渠散开,就食歇马。

第五俊得闻高顺遣二骑叩关沽酒而不近城下扎阵,便感异样,一下被臧霸的敲山震虎给震醒。如此部署董卓岂会入城?委己守城莫非是徐荣在引蛇出洞?想到此,第五俊立刻稳住二骑,吩咐亲随去乐律里置备酒膳,并将此事通知王允。待一切妥当,第五俊亲领一队步兵,担酒挑食出城过来。

有第五俊作陪,高顺这才放心畅食,酒却一滴不沾。

未初时分,漫天蹄响,近三千骑奔雷而至。高顺和第五俊列兵桥南,齐迎住赤龙驹。第五俊拱手道:“长陵第五俊在此恭迎太师。”

“唔辛苦了第五。”董卓简短的问道:“正德,汝何在此?”

“回禀太师,霸陵守卫悉已暴死,乃中毒所致。末将守备森严,料是无人可以从容进出霸陵施毒,所以末将以为他们全都事先服下了缓时发作的毒药。”

一听此话,臧霸曹仁讶然互望,因为高顺完全可以不加上后面一句。

“你是说他们为了配合行刺老夫连自家性命也不要?”董卓语气峭寒,“可有盘问其亲族?”

“住在官家居舍里的也都死了。尸体全给杜叔明圈走了。”高顺实话实说。

“废物!”董卓甩手一马鞭,脆炸炸地在高顺脸上留下一绽血槽。

见董卓如此糟践部下,曹仁颇为高顺不值,暗叹人才可惜。

张辽忍不住奔过去道:“太师,文远以性命担保正德绝非有意懈怠,他的这些过失不是因为他无能,乃是因为对手实在太高明了。这帮人财大气粗,手段毒辣,不留余地。一日不得除之,国家无宁日,百姓无安寝。找出他们,才是当前最重要的啊。”

“对,这位将军说的极是,能让这么多人甘心受死,这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必定‘财大气粗’,断了他们的根,就是钱财,堵住东边过来的援助,这帮子人还不末路穷途自投罗网?”行刺你的人不是为了忠义臣节,纯粹是为了钱,臧霸这不远不近的飞句,让董卓听了很是受用。

“正德,既然文远为你求情,那你就戴罪立功,待会老夫跟宣司隶说一声,明日你即随他彻底搜查京兆各大富家。记住,一定要把我军今明两岁的粮饷弄得硬硬实实!”董卓心性反复无常,一鞭过后立刻又赏了高顺一桩肥得流油的美差,可惜高顺整个一榆木疙瘩决不会徇私,直把李肃馋得瞳比眼大。

“谢太师不杀之恩。末将一定竭尽所能,…为我军筹饷。”高顺硬挺身躯,顺着董卓的目光转看去,忍痛介绍道:“太师,这位是刀魔寇奴寇宣高,另一位是奉曹操之命来京的曹仁。”

曹仁走前道:“东郡别部司马曹仁子孝参见董太师。”

臧霸跟进亦道:“泰山寇奴见过董大人。”

董卓浑身肥肉一抖,随即凶狠的盯着马前曹仁,喝道:“尔来何事?”

“家兄思慕天子,命我前来送表忠心。”曹仁面不改色。

“哟哈,孟德在山东混不下去就想着投靠老夫来者?”

“非也。太师乃大汉臣工,家兄亦大汉臣子,何言投靠太师一说?家兄身在河济,心在长安,实为大汉忠臣。山东流传当今天子非孝灵先帝所出,意欲尊重刘虞为帝,我兄长独力驳斥,终罢其议。此事太师理应有所耳闻。如今天子渐长,华表聪慧,若得贤臣辅佐,势为一代明主,想来太师亦不愿重放冲质二帝事。成大事者必善权衡,如今天下汹汹,不合而斗,伤敌自损,致令他人坐大,绝非英雄所为。未知太师意为然否?”曹仁侃侃而谈。

这个曹子孝背功一流。玩笑归玩笑,臧霸内里实为之叹:董卓尚未明张篡位之心,曹操便用忠臣飞之,再钩以势合,要董卓做出决断。多一个敌人还是多一个盟友,决定权交给你。

董卓于默中爆发狂笑。“好个曹阿瞒,你就给老夫好好呆在山东吧!你——曹仁,老夫即表你为厉锋校尉,且随老夫入城面圣。”如今曹操四周强敌环伺,处境危如累卵,对其派来投石问路的使者,董卓自然要好好笼络,用以掣肘袁绍留做他日马前卒。董卓对曹操的感觉还杂揉着惜才、怨恨、忌惮和内疚,故有表封曹仁之举,以示信任。

曹仁拱手谢之。

董卓这才转问臧霸道:“冷面刀魔神龙见首不见尾,老夫闻名已久。未知你见老夫又为何事?”董卓只认识“死”在孙坚枪下的华雄,并不认识削瘦的寇奴,但他感觉这个状似寻常的汉子有种他形容不出来的暗势。想起寇奴有个“杀人王”的绰号,董卓不禁更感压迫,毕竟二人在十步之内。势之争,此消彼涨,因此他的语气才不那么霸道强横。

“我流浪江湖居无定处,然一路江山,满目苍夷,不由心起悲恻。不合遇上徐州陶使君,这才再次出仕为徐州骑都尉。我这次出仕,非为功名利禄,乃为阖州百姓不受战乱之苦。然徐州兵家争地,百万流徙不安,陶使君担心徐州会大起黄巾祸害天下,然使君不掌军政,有心无力徒之奈何……”臧霸故作一叹。

董卓果然接话道:“原来寇奴便是臧霸,臧霸就是寇奴。老夫觉得奇怪,你怎么就不愿来辅佐老夫,反去帮陶谦这竖儒?”

“游子行万里,根却还在故里。”臧霸语气深沉而怅然。

“是啊……”董卓深有同感,立又恢复常态,大声道:“陶谦想作徐州牧,就不会派你去陈留……你怎会这般快捷?”

“我带去陈留不过一千兵,隔靴搔痒无关大局,且已回师东归。董大人也知今时天下格局,陶使君若明里交好‘万岁坞’,那兖州刘岱、青州臧洪、泰山应劭、陈留张邈兄弟还有陈王宠、甚或南阳袁术都会竖旗讨伐夺我徐州。”

“郿坞就是郿坞,别耸着老夫上火架。”董卓冷笑又似微笑,道:“徐州牧不是随便过来个人说几句美言,老夫就会给的。何况陶谦历来不敬朝廷。——实说了他想作徐州牧,诚意还不够。话又说回来了,老夫想弄明白一件事:究竟是陶谦想作徐州牧,还是你臧霸要做徐州王?臧子源掌青州上下,你领徐州兵马,莫非你臧家——意图不轨!!!”

臧霸淡淡一笑,道:“董大人,此乃臧青州托我转呈给你的宝弓。”说着取下后羿弓交给高顺,回对董卓道:“董大人,我知你戎马生涯,视钱财如粪土。是谓宝剑赠英雄,敬请笑纳。”

董卓少年时以骑射闻名,得臧霸投其所好,顿时眉开眼笑,接过铁弓粗一打量,便欲张之。

其侧徐福小声道:“太师,时候不早了。”

董卓大怒转身就弓打去,却被徐福顺势运巧劲,双手接过。“果然是射阳弓。太师,元直为您收好。”

“确是好弓,我朝名弓无出其右。”董卓一语化去尴尬。他青年时与臧旻有过数面之缘,当时便拉不开此弓,何况如今气力已衰。董卓闪了臧霸一眼,此人功力果然了得。

臧洪遥比秦齐,而陶谦尊优不比曹操窘迫,故此二人对董卓的吸引力都不够大,他倒是对臧霸很感兴趣,有心扶植,倒也没多想臧霸为何与曹仁同来,听徐福一语,又问了第五俊几句,便启程赶去霸城。

徐荣已领兵出西门绕行过来,在南门外等候。

霸城官署居城正中,方三百步,四向开门,路达城门,分城为四坊。西北阜财里为富贾聚,东北乐律里为酒旗风,东南霸城小市为民廛,西南聚贤里为驿舍和学堂。清寇都尉第五俊在城内密布下五步岗和巡哨,店肆民居一律关门闭户。而阜财里则为徐荣胡轸的西凉骑兵接管,因为梵清寺就在里坊西北角上。古云“富而知礼”,确有其道理,处在阜财里的梵清寺就是个极幽静的所在,乃信徒黄豆捐宅改建而成。梵清寺因此便和长安那些依从西域传来的建制,以佛塔为中心,建造起来的庙宇的布局迥然不同:朱柱素壁,前为佛殿,中为讲室,再后才是十丈来高的五层木塔。寺门南开,门前踞两石狮,胡轸守二狮中。

董卓在第五俊和徐荣导引下来到寺前,却不下马,而是神情不悦的俯视迎出寺外的王允,道:“子师,这人都死哪去了,怎无人出来恭接老夫?”他浑不把王允当人。王允面带戚容,道:“太师有所不知,皇上诵慈恩经时思**起先帝爷和皇母王美人来,已悲恸哭绝过两次了。允实在是六神无主,手足发战,……唉,太师你来了,允这心才定得下来。失仪之责,允甘愿受罚。”

“原来如此,皇上和秀女同为孤独,触景伤情亦有所难免。”

白丝巾遮住了柳秀颜面,忽有风过来贴出她秀丽的脸形,濡出两行湿迹。

董卓听得柳秀哽咽起来,转身对道:“秀女,快别哭了,随外公进去见你爹爹和娘亲。”说着他也眼圈一红。

“太师你是大汉的撑天巨柱,”王允叹声道:“你可要节哀啊……”

“老夫明白。”董卓一捋斑须,道:“其他人怎也不见?”

“禀太师,随驾官僚在祭奠之后已奉旨随张喜过去霸城县衙,杜楷业已回京。只有太常种拂、不其侯(伏完)、高阳乡侯(蔡邕)和老臣留下陪皇上在讲室里追颂亡人德仪。”

董卓粗重的吐出一口浊气,乃对众人道:“颖准文远还有曹仁,你们随老夫进去。文才正德你俩守在外面,臧霸你也留在寺外,若皇上召见,你再进来。”

“寇奴!?”王允故作吃惊状,怒道:“你何时来的?两年都不来看我,见得为师也不行礼,你是不是把为师给忘了?”

臧霸飞瞟董卓一眼,肃礼道:“徒弟宣高见过恩师。徒弟现更名为徐州骑都尉臧霸,乃奉徐州陶使君之命进京向圣上敬献忠心。今时刚到。恩师常言‘先公后私’,且徒弟原也不知师傅在此处,失礼之处还望师傅谅解。”

王允语塞,此时他已明白臧霸改变了霸城刺董的计划,他何等精明立刻想到开年已三天但还没收到庚寅日(初一)的中牟八百里加急战报,莫非朱俊……?王允声色俱厉的道:“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逆贼行刺太师的今日出现,你平日自诩武功天下第一,别不是受人唆使,心怀叵测,和他们是一伙的?”(八百里加急,途中驿站不断换马以保持马力,速度自然不输匹马孤行)

“我此行目的,想必董大人已心烛独明。”臧霸对董卓微躬身形,道:“听闻霸陵台上兀现神箭,不知是不是有人在提醒董大人什么,董大人你说有无此可能?”

董卓冷哼一声。王允发问时他才猛省就在李儒吕布东去之际,刀法横行天下的杀人王便现身己侧,就算寇奴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他的轻功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蓦然发作下恐无人可以反应过来,不由胆战心寒,随即想到臧洪臧霸要的是实名正言顺的割据青徐,而且吕布去陈留观战一事京中很少人知道,看这臧霸的坐骑也不是什么千里马,想必没这么巧合,更为关键的是臧霸迟迟未有任何异动,董卓这才安住了心。

“臧霸你留在这里。子师,老夫还有话要问你。咱们边走边谈……”董卓说了臧霸留外便不会带他进去,虽然他愈发看中王允这个徒弟,但里面还有个“金口玉言”的讲究。

臧霸浑身散发出汪洋孤屿般的巨大沉静,他的目光越过杏黄墙和其上枝条,停留在佛塔顶上用铁链系固定住的仰蓬宝瓶上。铁色琉璃瓶在薄薄的夕照下隐约闪亮。风送来叮当的塔铃声,清脆干净。忽见群鸟高飞,寺内似乎有变,臧霸目随飞羽没入云际,有所思会。

等了好一阵子,叫喊声铁甲声由里而近,胡轸转身见到司隶校尉宣皤和骑都尉张辽并一众枪兵押着何顒出来,便迎上去道:“宣大人这是为何?”

宣皤五十出头,原是董卓并州任上的长史,深得信重。宣皤斜觑何顒,道:“此人意图对太师不利。好在被颖准察觉出手将他拿下。这不正要去霸城衙门,和他好生嗑嗑心。”

胡轸冲着何顒骂道:“贼娘的,老子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你这个内奸,老子一脚踹死你!”

张辽急忙止住道:“胡大人息怒,这是太师的手谕,太师命你会同宣大人即刻审讯何顒,务必查出他的主子是谁!”

何顒大叫道:“宣大人、胡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张辽沉声道:“是好汉就不要怕死!”

何顒哈哈二笑:“徐颖准想升官想发疯了,他疯了你们跟着也疯了,想踩着我升官发财,你们做梦!”说着挣着回身望寺厉叫:“皇上,董太师,伯求是被冤枉的,伯求是被小人陷害的……”声音很高但中气全无,想是被点了穴。

“伯求兄你还是省点气力待会再对二位大人申辩吧!”臧霸身形一晃,即到何顒跟前。

何顒惊疑不定的看着臧霸道:“寇奴你怎会在此?”

“你这份处境还顾得上问我?”臧霸冷笑一声。

张辽眉头微皱,近前呵斥左右,道:“都愣在这作甚?快把他押走!”

“老朋友叙叙旧而已,张将军何必介意。”臧霸含笑道:“张将军,皇上可有传召我觐见?”

张辽抱拳道:“寇将军,皇上得悉你是司徒的秘弟子,龙颜大悦,便遣末将带你过去。”

“我这便随你进去。”臧霸一边解下看刃交给高顺,一边暗自数数。

一二……数到七,何顒脚一软向下跌倒,左右急忙扶住见其已然哑绝。

伯求你可真能装啊!臧霸肚里冷笑,抬脚迈过尺高门坎,随张辽穿过大殿,绕过木鱼梵音繁密的讲室,沿着分隔寺东假山池林的矮墙向佛塔走去。

“其它大臣都去了城衙,可适才皇上和太师经此去见佛塔,却有何顒藏身墙后。好在被徐荣喝破,何顒束手就擒。”

“呵呵,你这算是在告诫我?”臧霸一笑。

张辽急切而小声的道:“姐夫,龙潭虎穴不可留啊。”

“你的顾虑是不必要的。我不会逼你难做。”

“太师早就知道今日会有人行刺,大早便穿上了天蚕甲,还服了雪莲丸。”

“董卓可有想到何顒会行刺他?”

“这倒没有。太师对此很奇怪。除了四老,其它大臣都去了城署衙门,独独何顒会留下来观石,呶就那块丑怪石头。”

“奇怪?是啊,”董卓的确会觉得奇怪,因为此刻的袁绍不会蠢得去背盟。他正在界桥与公孙瓒交战,一旦激怒董卓,致使牛辅进攻河内,李傕渡河攻魏郡,这将是他无法应对的局面。“从镂墙向外一眼便可看到,何顒要行刺也不会选在这里。”

“可我当时走在太师左侧,都能感觉到墙外有股杀气。”

“有趣,想必何顒是想杀一只耗子却给你们误会了吧。”

“姐夫你怎知道?何顒正是这样狡辩的。”

“你看石头下那探头探脑的不是一硕鼠么?”

前面拐角转过来五个带刀羽林卫,伍头道:“张将军,皇上在舍利塔。”

张辽微一点头,大步前行。

舍利塔无梯可上,底下为一佛堂,穹壁绘满千佛彩画和云纹花卉,青砖地上满着雪白芷席,南跪着脸色苍白的少帝,其后侍立着宦者;少帝右下乃太师董卓(其后中郎将徐荣)、太常种拂和左中郎将高阳乡侯蔡邕,左下为侍中不其侯伏完、司徒温侯王允和厉锋校尉曹仁。人称豆汁大师的黄豆则盘膝坐在少帝左近。

入塔不见明火,室内空气却温黁怡人。臧霸不禁暗自叫奇。乃长揖一礼,“徐州骑都尉臧霸宣高,奉刺史陶谦命,来京面圣,寄表思渴之情,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取出一木匣打开,内有荔枝大小东海明珠一对。

自有宦者转呈。

少帝仅扫了一眼,也不接过,道:“此物,朕要来何用?”

“皇上富有天下,自当不会在乎这些。但为珠女下海得此二珠可令皇上宁神清静,陶使君特免了海西县半年钱谷。”臧霸转身向东微一拱手,回身道:“天下草草,民生凋敝。此二珠非是供皇上赏玩的。”

少帝的目光明亮起来,道:“明珠虽贵,却不及陶徐州为朕买得的民心;明珠虽罕,却比照出了民生民计之艰难。臧都尉你带来的这份贡礼,弥足珍贵,朕会带在身边时时惕心。赐座!”

臧霸谢礼。赐座不过是黄绫软垫,正好在蔡邕下首。臧霸趁跪下工夫,小声道:“师傅,好久不见,您一向可好?”

蔡邕哼一声,道:“老夫还以为你忘了有我这个师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塔中每个人都能听到。

臧霸脸色立变:难道师傅也误会是我害了蔡琰一家,故而心底充满怨恨,才会如此失仪。他整个人顿时僵住。

王允忙掩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伯喈兄,宣高他又岂敢忘怀你这位尊师?宣高为国为民忠肝义胆四处奔波,见你的次数少了,你也不能太怪罪他吧?徒不教,师之过,我也有份的,你若真的生气,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蔡邕按捺怒火,挪了挪跪垫,道:“宣高本一纯朴少年,都是被你教坏的。”

王允失笑道:“怪哉,我只教了宣高兵法,儒易经纶琴棋书画可都是你传授给他的呀!”

“老夫可没教他拐着弯说话!”蔡琰冷冷回了一句。

臧霸衡量着蔡琰挪开的距离,蔡邕王允都不是一般城府,其言语交恶实非比寻常,再看少帝若有所思、董卓饶有意趣,刹那明白过来,道:“二位师傅都请别说了,只怪宣高一人不好。我还是站着吧……请皇上允臣站着。”

董卓对蔡邕素来服膺,爱屋及乌,臧霸能做蔡邕的徒弟,董卓自然对他更加充满好感。

少帝眼角似有泪光,忙侧仰首假装打量壁画。脑海里翻腾孝仁太皇太后被何进逼离雒阳走前说过的话语,“伯和呀,奶奶知道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还这么小,你一定要忍辱负重的活下去,奶奶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奶奶没法子为你多做些什么,但奶奶给你留了一文一武,他们将来一定能辅佐你成就兴汉大业的。这里是他二人写的《剑论》和《均输策》。对,就是曹操和寇奴。他们虽然不是董侯党人,但奶奶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将来他俩一定会帮你。乖孙子,你要牢牢记住曹操是你的韩信,寇奴是你的张良。”

“滚开!”只见一团黑影迅速奔来,拦截的羽林和西凉兵左右跌飞,转眼他已到塔基之上。

董卓气得打颤,直道:“反了反了!”

徐荣张辽曹仁几乎撞到一块。

“有话好好说。”

塔外,臧霸右手擒住一剑,左手虚向来者咽喉。

张辽喝道:“徐福你好大的胆子!”

“有种你就杀了我,你杀我啊!”徐福目光狂野,冲着臧霸吼道。

“元直你疯了!”柳秀也追了过来。

臧霸大吃一惊,柳秀已除去蒙纱,这容貌**分肖似貂蝉,而二女年纪仿佛,臧霸可以肯定这柳秀绝对是独孤野和董月娥的女儿。手底一缓。徐福立时抽剑复刺。臧霸本能的幻动身形,避剑出掌击中徐福背心,好在最后关头撤回八成掌力。徐福惨叫一声,倒伏下地,挣扎翻身过来,一抹嘴角溢血,目光定在柳秀脸上。

“你为何伤他?”柳秀愤怒的瞪了臧霸一眼,纵身过去扶徐福坐起,“师兄你伤重么,你这又是何苦,你还疼吗?”

塔内诸人的目光全被愣在门口的徐荣曹仁挡住,看不到外面。董卓过去门边,怒道:“狗才,都给老夫滚开。……啊,秀女这是?来人,把这徐福拖下去即时斩首!”

“外公,不可以,不可以的。”柳秀绝望的喊道。

童音响起:“太师,让他们进塔再说。”

臧霸俯视徐福,传音入密道:“你起来吧,我又没重伤你。”

董卓极是心烦,臧霸的轻功已然亲眼目睹固是一烦,更烦的就是——

“皇上,你不能纳我师妹为贵人!我师傅和师娘已把师妹的终身托付给我了。”徐福这话几乎就是喊出来的。

举座皆惊。

王允道:“太师,敢问这是怎么回事?”蔡邕道:“皇上,臣怎未听闻过此事?”伏完迷惑着,种拂冷笑着。

曹仁看着徐福,想到了将情深埋的孪生弟弟曹纯。柳秀为贵人,待少帝年满十五无疑会晋为皇后,而冯露据说也有皇后命。为了帮大哥打江山,弟弟他放弃心爱的姑娘。而这徐福……

徐福为情,但求身死,这让臧霸异常感动。臧霸同时也对少帝产生了莫大厌恶。杀死董卓,此乃少帝所最想,但用一个女子做饵来施缓兵之计,而且是个刚刚父母双亡的少女,此行径实在卑鄙。再看王允在询问董卓,不禁一叹,师傅你这样用计是不对的。

董卓对王允道:“这是皇上在我儿灵前单独对老夫说的。天子垂爱秀女,老夫自当答应。”

少帝对蔡邕道:“朕感怀柳秀姑娘的境遇与朕仿同,故有此说。”

太常掌天子礼仪祭祀参赞坐起。种拂离座,对少帝正色道:“老臣以为,皇上年不过二六(12),已有伏贵人侍寝,若再纳柳贵人,史书必载‘贪淫’二字。”

“老匹夫作死!”董卓大怒:“老夫就知道你和伏完一个鼻孔出气,他女儿可以做贵人,我外孙女就不行?怎地还想怂着伏贵人跟我家秀女争皇后不成?”

种拂白眼一翻,道:“杀了我,史书上还是会这么写。”

伏完早已心生怯意,解和道:“种公你勿要和董公争执了。如今皇族凋零,多一家皇戚对巩固万岁的江山只会有好处的。再说立皇后之事,得万岁自己拿主意,争是争不来的。”

董卓别人不忌惮,却寒着种拂的儿子种劭,就是在董卓进京之前在夕阳亭骂过他的那个种劭。⑶“算了,老夫**你年老糊涂,就不跟你计较了。”

曹仁微微一笑,道:“男婚女嫁,历来父母作主。太师乃柳姑娘唯一亲长,柳姑娘嫁不嫁入帝家自然得听太师的。”董卓的外孙女有什么好,还不如随我去投奔大哥,打下了江山,女人还不多得是?

董卓道:“还是子孝说的对。既然皇上开金口,那就是不能更动的。”

“皇上,依老臣愚见,是不是听听柳姑娘心里的话?”蔡邕暗叹口气,看情景能保住徐福性命就不错了,也罢。

少帝玲珑心思,道:“柳姑娘,你愿不愿意嫁给朕?”

柳秀深深的凝望徐福一眼,雪唇轻启,道:“师兄你忘了我吧……”

徐福双手猛的握住柳秀双臂,急声道:“师妹你不要师兄了,你去要做皇后?这不是你,你骗我的,我不相信!”

“师兄你放手啊!”

“枉我一腔柔情,你却,师妹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女子是不是呀!”

她当然不是,而是你却是十足蠢材!本来还可以拖一拖,等到独孤野归来,他恨不得杀死一切刘姓,这门亲事自然就另当别论了。如今柳秀只能答应,事情便无回寰余地了。听到柳秀近乎绝望的哭泣,臧霸的心肠一软,拂袖扫中徐福酸穴。

柳秀惊惶的退后数步,道:“师兄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快走呀。”

董卓将柳秀拉到身后道:“颖准,保护好秀女。”

“皇上!”臧霸重音发作,满室回响。立静。臧霸对少帝一礼,道:“皇上自幼得贤儒教诲,当知‘鼎元吉亨’四字做何解释?”

“鼎,元吉亨?”

“天子以天下为鼎,调和五味饭食黎庶。天子当不亏五行、不伤民德,这鼎中之食方可以养民。天子若能行中道、御贤刚以治国,则鼎,元吉,亨。”

臧霸这是在指责少帝走旁门左道,有亏德行,直把少帝刺得面红耳赤。

王允大奇,不解臧霸为何弃用此计,乃道:“宣高所言,也不尽然。鼎,国也。治国调鼎,柔顺而上行,得中方以元亨。”在少帝帝位不正之前,用用手段未尝不可。

董卓茫然看着这师徒二人,道:“你们俩都叽叽咕咕个啥呀?”

少帝转问一直闭目不观的豆汁大师道:“大师作何观想?”

“佛不夺众生愿。”豆汁大师睁开双目,目光清澈,一指室外,“雨色流香,奈何晚来萧瑟?”

“大师,请问此言何意?”

“不是下雨了么。今冬山东无河不冰,而关中支歧漕渠皆不冻,此乃天应人事。这雨,这雨……”豆汁大师复又合眼。

不知所云。

“就这么定了。百日后择吉时大婚!”少帝心一横。

董卓喝道:“文远还不把这犯上狂徒拿下!”

——“气数已尽,恋栈作甚?”塔内忽飘起一个饱经沧桑的声音。

张辽迟疑不前。

“老衲告辞了。”豆汁大师起身,长袖一甩,“不过区区一女子,贫道带你成仙去。”徐福立刻身影全无。

看那黄豆子徐行而出,一眨眼便没踪影。

曹仁省悟道:“师傅!”拔腿就追了出去。

“百日后,臧某带贺礼进京!”音在影消,臧霸追风去了。

蔡邕本想让臧霸带他离开长安,无奈何颓然一叹。气数已尽,恋栈作甚?

※※※

注⑴:语本《诗经·鸥鸮》“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这是未雨绸缪的出处,隐言太皇太后留下两个臣子给少帝。牖(音有)户,音似幼虎,借指少帝。诗经又有描述新婚洞房之喜的“绸缪”一诗。此回故名之。

注⑵:蓟子训者,不知所由来也。建安中,客在济阴宛句。有神异之道。后因遁去,遂不知所止。初去之日,唯见白云腾起,从旦至暮,如是数十处。时有百岁翁,自说童儿时见子训卖药于会稽市,颜色不异于今。后人复于长安东霸城见之,与一老公共摩挲铜人,相谓曰:“适见铸此,已近五百岁矣。”

注⑶:种拂字颖伯,洛阳人,初平二年以地震免司空,复为太常。后李傕破长安战死。子种劭字申甫,骂过董卓,卓恶其强力,吉其谏议大夫左迁为议郎,后与马腾等攻李傕郭汜,长平观下郭汜败之杀之。种辑乃种家别枝。为东汉靖边高手种暠之后。(后汉书载:种暠,年六十一薨,并、凉边人咸为发丧。匈奴闻暠卒,举国伤惜。单于每入朝贺,望见坟墓,辄哭泣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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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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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幼虎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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