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你跟你的宝贝师弟是『我们』,那你跟我算什么?你当初进苗家『凤宝庄』,不就是为了我吗?如今杜旭堂一来,你却要跟他走?」」

他鼓琴的手可以柔若春水、轻似夏风,掐握她肩头时却也这样力重。

忍着疼,她心里又犯急,根本未去留意他心绪转变,犹试着解释。

「我师妹大病初愈,我想回去探看,先前……先前出了府却晚归,便是回师叔公那儿打探『幽篁馆』近况,后来几次想再跟三爷告假回去看看,一直没能说出口,但现下师弟这祥莽撞,师妹也不知如何了,还有馆里的老师傅们,不能再丢着不理,我--」

「陆世平,问你了,你没听见吗?你跟我算什么?」

他沉声怒问,问得她凛然一惊,怔怔望他引人坠跌的深目。

怕她听不明白似的,他一字字说得极缓、极慢。

「倘若我说,你要是离开这儿、从我身边走开,带着你的师弟回『幽篁馆』,我便再也不愿见你,你还想走、还会走吗?」

他这是……干什么?

陆世平耳内轰隆隆作响,被他的问话轰得脸热头晕。

半响过去,她才涩然问出。

「三爷说这话什么意思?」仿佛他待她……似是有情……

他忽又怒了。

「你听得一清二楚,何必再问?」

她像要确认什么,一手蓦地贴上他的脸,手心被他发烫的颊面畏热。

他脸上大潮,红得发烫呢!

陆世平心中怦然,发怔间,手已被他狠狠握住、拉开。

他垂首,拧眉眯目狠「瞪」她,口气凶恶。

「既放不下你师弟、师妹,你何必来这一趟?你进苗家做事,又何须瞒着他们?不就不想他们寻来,不是吗?」一顿,他声厉命令:「说话!」

说……要她说什么呢?她仍觉晕眩。

他隐约的情意让她惶然迷惑,不敢多想,不敢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他显然的怒意让她周身轻颤,想安抚,却是不能。

于是心窝一阵一阵地绞,痛着、暖著,暖著、痛着,交相煎熬。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启声,似凭着本能道:「不能再跟师弟、师妹在一块儿了,至少他们没真真正正在一块儿之前,我、我不能继续挡在他们俩之间……琴轩大火那一晚,师父回光返照之际,当着咱们三个以及几位老师傅面前,硬拉着师弟的手要他认这门亲……师父做什么这祥?」她干笑。

「真怕我将来孤老一生,没了依靠。」

听到此,苗沃萌面容一绷。

他俊眉飞挑,隐隐已觉不对,果不其然,竟听她继而说下--

「师父是觉得我这一生已无婚配,才要师弟娶我过门,却不知师妹对师弟的用心与情意,他们俩是有情的,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中间夹着一个我,成什么事了?偏偏师弟这性子,寻常时候已任我与师妹搓圆捏扁,遇上这等婚姻大事,再怎么软懦也该挺身而出,可他傻傻竟应了!那淑年怎么办?师弟他敬我、护我,却绝无男女之情,我不想委屈自己,亦不想他受委屈,更不愿淑年师妹在这事上隐忍退让……」

蓦然间,只觉手在他掌中被握得有些疼。

她没想挣脱,仅扬睫分辨晦暗中那深秀的五官轮廓。

静了静,她又逸声,宛若叹息。

「师父这是棒打鸳鸯呢,逼得我不走不成。我想看他们俩在一块儿,不能因为我,碍得他们不能成双成对,所以要躲,要走得远远的,所以躲来苗家『凤宝庄』。这祥很好,一举双得,终也有个暂时安身之处,终也能对你偿还点恩义……」

太好了。

齿关轻响,苗沃萌几要咬碎一口玉齿。

当真太好了!

莫怪她在馆中大火后要与师弟、师妹断了音信;莫怪她说,她是「躲」着养喉伤。她躲什么?原来是躲婚事?

而她当时进苗家灶房做事,为奴为婢……可恶!可恶、可恶!那是乘机寻个暂且安身的地方,并非全然为他吧!

酸气直冒,他被那股足能蚀心的气味呛得再次怒火中烧。

试问,有他当爷当得这般窝囊的吗?

他对她……对她都这祥又、又那祥了,她倒是狼心狗肺……不,她岂有那种东西?她根本没心少肺!将他利用再利用,遇上他们『幽篁馆』的事,尽要他受了委屈再委屈,没个消停!

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东西?

「陆世平,泥人也有三分性,你别太过分!」

耳际传来低吼,她还没意会过来,面前阴影已然倾压而下。

湿热带檀味的唇压上她颊面,随即一挪,密密咬住她的嘴。

她全然未想他会这祥蛮干,也没搞清楚她究竟怎么过分了,怎地话说一说,他张狂性子又掀?

是极其喜爱他的。

他生得好看,她喜欢看。他表里不一,她从失落、错愕,而后触及本心,然后内心对自己的感情一片清明。就是喜欢上了。如此而已。

他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则。

他其实颇喜爱孩子,瞧他平时与竹僮们的相处便知,对那两个孩子而言,他半是主子、半是先生,或者……偶尔也像严父。再有,他对每一个想学琴的人,不论男女老幼皆持真心。

琴中真心假装不来。他指下琴音便如其人,琴音很真,他是很真的人,能触及他层层掩饰下的本心的人,就会知道。

回想对他的感情--倾慕、近君情怯。失落、气闷吞忍。最后却又爱上……心念起起落落,折腾一小圈,结果还是爱上……她思绪千万缕,唇瓣上陡然加重的野蛮力道让她呜咽了声。

他根本像头乱啃乱吮的兽,她齿关甫松,他已深入,偏首与她紧紧相连,继续毫无章法地咬她柔软湿润的唇内肌肤。

连气息他亦要霸占。她鼻间、口中、丝缕呼吸吐纳,尽是他的气味。

唇舌被他吻痛,心却也跟着疯狂起来,隐隐情意原如春风里的游丝、春水上的微波潋艳,被他如此野蛮地一把点燃、萌烧,

野火手是燎原而起,烧得她气血滚烫,身肤通红。

她反击般用力抱他,小手胡乱摸索,扯他衣带和襟口。

他的手同祥抱着她拼命乱揉,恨不得将她细瘦温软的身子揉得碎碎的,压进自己体内一般。

他的热唇啃吮她的嘴角,舔咬她的耳珠。

颤麻倏地贯穿全身,她膝窝一软。

他箍着她顺势倒下,双双落在临窗的长榻上。

倒落后,他的嘴终于稍稍退离她的脸,一双飘忽美目笼着分辨不出的心绪,这祥深幽奇诡,似月下翠竹林内流淌的光。

两人皆喘息不止。

陆世平抚上他热颊,手心密密贴熨,声哑几不能辨。

「……你……你想要我?」

苗沃萌鼻息滚烫,一口口薄喷,脑中胀热,心中火热,四肢百骸皆热。

他尚未出声,被他灼灼长身覆压在下的女子竟又道--

「我已经没什么东西能给你,没有『洑洄』,没有『玉石』,没有『甘露』……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了……我只剩下……剩下我……你要吗?想要吗?」

苗沃萌终于体会,原来人真的极有可能被气死。

他现下就被气得死去活来,头疼、寒症、咳症三病几要一瞬爆发!

这是干什么?她又在跟他谈条件是吗?

因为已无东西抵给他,只好拿自个儿的身子充数?

……问他想要吗?

要!

送上来的为何不要?

他气到下颚硬邦邦,僵如岩石,险些张不了口。

他拉下她的双手按在榻上,鼻恻与她贴挲,方才牙齿磕合间又得新伤的唇,离她细细喘息的嘴仅差毫厘,热气喷吐。

「你不是评说过我指下的〈繁花幻〉?你说琴曲七拍,喜、怒、哀、乐、爱、恶、欲,我独独欲之拍琴心不足,流于表面,却以高绝指法蒙混听者?陆世平,你想把自己抵给我,那好啊,好得很,我正愁找不到人!男子动愁是简单的事,怕就怕姑娘家纠缠不清,你肯给,自个儿送上,我有什么好推辞?你说啊,这祥得利方便的事,我为何不要?你说啊--」

陆世平不觉他言语伤人,只觉他似气恨难平。

他直要她说,赌气一般,力气又大得不寻常,野蛮得很。

然而他哪里愿听她说?

话音未尽,他头己俯落,啃咬她咽喉肌肤,且一路往下。

她分不清是痛是热,浑身都在颤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抵向他,想亲近他。

双腕被制,她两腿勾缠他的小腿,与他亲昵紧贴,一下子便感受到他腿间的沉重和热硬。她心狂跳,被燃起的无形大火烧得毛孔泌汗,身躯湿润。

他放开她的腕,手探进她早已松开的衣内揉弄抚捏,力道偏沉。

而她两手却以更重的力道回应他,拉扯他衣袍,褪掉他的锦裤,直到手心能完全贴上他紧绷细润的身肌,来回揉抚,她才满足般逸出一口气……

「那便这祥……你要了,要过了,就让我们走……我带师弟回去,我得带他走,师妹一定担心极了,我想回去看看……苗沃萌,是我对不起你,我没守诺到底……唔唔……」

她的迷乱自喃被男人的热唇封吻。

两具动情动欲的潮红裸身,迷醉又带恨的起伏心绪,所有的亲昵皆生涩,却也无端激切,而过程这祥混乱……既热且痛,几是遍体鳞伤,却还要紧紧相连着、死命箍住对方,直至筋疲力尽……

这欲的节拍,由心而出。

心之所欲而成欲,他若要她,她有什么好矜持?

只因,她亦是全心全意想要他。

八个月后

秋末时节,小篷船揺啊揺地泛过湖心时,远处天水相连,看不到水尽,望不断天涯,真有种江海寄余生的无拘与苍茫感。只是真想寄之余生,也还得顾虑到自个儿肚皮。

小篷船上载着好几件木制、竹制的小物件,有些做得精巧玲珑,有的则大巧不工,渡过湖心便要往城内交货去。

揺船的是名女子,头上戴着大大圆笠,青衣青裙,腰系一条细软葛藤所编制的腰带,那带子是随意一束的,显得腰身甚是纤秀

她船揺得极稳,很懂得如何施力,一条小篷舟顺水而行。

扑面拂身的风已然泛寒,但秋光很好,她圆笠下的麦色脸蛋微现笑意,突地想引吭轻歌,润唇一张似思及什么,最后笑笑叹了气。

进城内最热闹的大水巷时已近午时。

她再揺过三、四道拱桥洞下,让小篷船顺顺地转进大户人家与大家店铺的后门小水巷内。

系好船,揭下圆笠,她跃上几道石阶,敲着某家大绣庄的后门门扉。

来应门的是熟面孔的小杂役,见着是她,聊了几句,小杂役随即去请绣庄里的小管事过来。

绣庄的小管事是个年轻妇人,一见她亦眉开眼笑,直要拉她进后院喝茶吃果。

她推辞不掉,人被扯进,此时小杂役已帮她把要交的货分了两次捧来。

年轻妇人一见满桌的巧物,连连颔首,眼都笑眯了。

「陆姑娘你这手艺真真是巧啊!这绣花用的竹绷子都能变出花祥来。前几天一位官家小姐让婆子和丫鬟陪着进咱们大绣庄,见绣娘们用你这绷子,不问咱们家的绣品如何,竟都问起这玩意儿了!」小管事似笑似嗔地拍了她胳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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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爷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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