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情
第19章子女
谈笑咬紧嘴唇脑子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问、问、问、不停的问下去!
“我和周嘉早就分手了,你们应该知道。”
“嗯,周嘉以前是找过你父亲,说过这事。不过……嗨,现在不是周嘉自己说的嘛!”
“阿月不是和周嘉在一起吗?听说他们还一起出去玩儿了一圈。大家都一样,我也不过如此。”
“误会,误会!阿月和周嘉那是一起出差考察,都是别人烂嚼舌头。”
“是吗?那你家阿月的舌头现在好了吗?”
“嗯?什么意思?”
“半夜两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周嘉和她有一腿的人就是你妹妹。你诅咒自己的妹妹不太好吧?”
“啊?我、我不知道,她、她喝醉了胡说的。”
“你们姐妹都那么爱喝酒啊!姐姐喝了酒,就成了别人的老婆;妹妹喝了酒就成了别人的情人。是家传教养,还是我们母女前世不修?让你们这么舍下脸皮拆人家台?前仆后继,锲而不舍?!哈!”说到最后,谈笑忍不住大声的呵斥。
那娇倩吃惊的张大嘴巴,谈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她一直以为谈笑只是不喜欢周嘉,玩腻了而已。没想到……
电话那端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后变成嚎啕大哭。也是一腔委屈,这个时候由着人骂。
谈笑深吸一口气,静静的等着。通常这个时候,对方会换个更厉害的,古代的车轮战都是这么来的。幸好她已经不会哭了!尽管放马过来,今天的谈笑再也不是当年的郑红!
电话里换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红,你跟你妈胡说什么!”这是谈笑爸爸的声音,低沉威严而有磁性。
谈笑想起妈妈笑着说出的那句“可惜”,突然冲着电话“呸”了一声,然后愣住了。那股恨意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她并不想让自己像个泼妇,尤其是面对那个自诩风雅的男人。她的身上流着母亲的骨血精气,无论多大的喜怒,绝不能让人家说谈悦容的女儿没有教养。
略微顿了一下,谈笑放平了声音道:“你喜新厌旧随便,只是别污染妈妈这个伟大的字眼。会说人话不等于是人,穿身衣服该是禽兽也挡不住臭味。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以为我忘了你做的龌龊事儿。姓郑的,这些年我不理你,你不会忘了那封信吧?离我远点儿!”啪嗒,谈笑再也无法控制的合上电话,愤怒的摔到桌子上,骤然提高声音骂道:“狗日的!”
那娇倩看着手机在桌子上转着圈掉到地上,摔出了电池,伸伸手没敢捡。她怕谈笑城门失火,殃及自己这池鱼。
“你……打算怎么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学我都没见过他找你,现在怎么了?”
谈笑脑子有点乱,没理娇娇。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问她:“你记不记得上次有人查周嘉?”
“记得啊!检察院的,不过幸好有人,透出风来了。你不是告诉我了吗,还是我去通知的他。”
谈笑道:“如果我要知道那个人出了什么事,该找谁?纪委,检察院,有同学吗?”
那娇倩皱着眉头道:“笑笑,算了吧!咱们都出来了,犯不着再理会他们。弄一身骚,不值得!再说就你爸……不是,那个人的位置,要是真出事,也不是咱们这种道行能打听出来的。”
“那周嘉呢?他可是提的要求。你真以为我开口一求,他就能帮那家子?”
那娇倩挠挠头:“那个……按他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是不是他也不想帮,故意拿你做借口呢?”
“借口多的是,何必扯上我?!”
“不甘心嘛。你是第一个甩掉他的人,他说什么也要试试……”
“或许吧。不过,这也未免太儿戏了。你想,做个担保是多简单的事儿,别说建行出事不肯,下边随便找个信用社,天高皇帝远,出个证明对他来说是难事吗?竟然扯下脸皮求到周嘉,我看他是走投无路了!”
“啊?有那么严重?”
“多严重不知道,不过至少他还不太怕,不然也不会伸手救人。那个人最是自私,要是他自己都保不住了,根本不会管别人!可见……他还有能量。所以……我以为……”谈笑沉吟着,“周嘉也是在衡量……等事态进一步发展再决定怎么走,我这里不过是一步缓棋。”
“好奸啊!”那娇倩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至于这么复杂嘛。都是社会主义阳光照耀下,怎么谈笑那脑袋就那么阴暗捏?“你打算怎么办?”
“今天话没说透,他们可能还会找周嘉。若是周嘉继续推太极,我不妨接一下……”
“谈笑……”那娇倩有些担心,“咱们现在挺好的,你早就和那个人断绝父女关系了,何必再趟这趟浑水?!”
谈笑目华烁烁:“我是不想。躲了这么多年,连周嘉的事儿我都算了,可是现在她们送上门了,我推一下又何妨?!”
那娇倩打了个冷战,缩了缩才说:“说实在笑笑,那个阿月的话你信吗?”
谈笑放松了眉头,淡淡的说:“不信,但是恶心!沾上她们家的事儿,我就恶心。”
“所以你放弃周嘉?”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她们还不配影响我的决定。我和周嘉……不是一路人。”
那娇倩认真的看着谈笑,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想找出哪怕一句假话的痕迹。可是谈笑没理她,倒水,冲茶,一气呵成的动作,豁达无拘。
那娇倩信了。
谈笑喝了口水道:“让我再想想吧!那些事只要一想起来,我就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她们!可是又不可能——就算可能也不能做,所以只好不理会。没想到,你不去惹她们,她们反而上杆子爬过来。我不就失业了吗?至于这么折腾我嘛!难道真让我剐了她们,她们才‘功德圆满’?!”
那娇倩想起那两个女人头顶秃头,冉冉升天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咯咯的笑了起来。
谈笑也觉得无奈,摇摇头,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弯腰捡起手机,装上电池,再次开机。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那娇倩笑够了,才问道:“那陆枫呢?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把他当成自己人,难道这就是你说的一路人?”
谈笑一愣,玩儿手机的手停在空中不动了。
谈笑爸爸的电话影响了两人聊天的情绪,意兴阑珊的说了两句,正准备分手,电话又响了。
“业务真忙啊?”那娇倩挪揄了一句。看见屏幕上“私人电话”几个字代替了数字,愣在那里——周嘉?
显然,谈笑也是这样怀疑的。犹豫了一下,接通电话没吭声。
“哦,你能帮我一个忙吗?”陆枫的声音,谈笑松了口气。顺便看了一眼那娇倩。娇娇做了个鬼脸,眉眼又恢复了以前的痞赖。
陆枫不知道谈笑那边发生了什么,按照自己的思路直奔主题。
“家里的小阿姨,就是韩阿姨,说我妈病了,可是我打过去,老爸什么也不说。我现在不能再请假了,你看,能不能……”陆枫没有说下去。
谈笑大致猜着陆家平日有什么麻烦都不会扰到陆枫,所以他才有这种急切。想起自己刚才接的电话,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爹”!
“行,住院的时候我做的有点过分,还没有给你妈道歉。光你说也不管用,我去看看吧。”谈笑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在她看来,道歉是是表面文章,只要不涉及实质问题,她不介意把面子做足。可是,真要实招里让步,大概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陆枫不知道这些,对谈笑的爽快大感吃惊。放下电话,还以为是自己那两天的表现感动了谈笑,忍不住握拳一挥,轻轻的“耶”了一声!
陆妈妈是病了,但是没那么严重。谈笑那事弄得她老是心口疼,检查了几回都没效果。陆枫从谈笑那里回来,没敢直接和老娘提,悄悄的跟老爸商量了一下。
老爸当了多年的党的干部,理论素养深厚。首先严肃的批评了一下当前年轻人不懂尊老,然后理论联系实际,数落了一番陆枫不知道心疼娘,最后归结到问题的关键——犯错可以,知道悔改就应当给机会。
陆枫等的就是老头最后的这句表态,赶紧把自己最头疼的事端出来:怎么让老娘接受谈笑的道歉,两人还不至于再闹崩呢?
这时的陆枫早忘了当初结婚就是为了省事,现在他焦头烂额,就算想起来估计也没工夫理会那个稀里糊涂的设计了。
陆爸爸毕竟是老男人,在和陆妈妈多年的斗争中,掌握了丰富的“对女作战”的经验,对女人的心理把握还是比较准确的。这个时候,他有点自豪的拿出来给儿子献宝——专业点说,叫安排作战计划。
首先,要冷却一下女人,不提这事。让她们自己琢磨去。谈笑不是还病着呢吗?那就等她好了再说。这叫外交。所以,这段时间,陆枫要两头保持联络,都要问候好了。
然后,陆爸爸会慢慢跟陆妈妈提谈笑的事。这就有个技巧问题了。陆爸爸出面和陆妈妈说,那是一家人私底下说话,而且人家两口子还是一个战壕的。陆枫插嘴说:“对,这叫反间计!”被陆爸爸一句“滚”堵住嘴巴。
这里面陆爸爸和陆枫商定一个让陆妈妈保全面子的法子,陆爸爸会站在陆妈妈的立场把这个办法端出来的时候好像是教训孩子不懂事,让陆妈妈觉得特有面儿;陆枫那边出面和谈笑谈,要搞得谈笑觉得是分内的,这样才能设定一个良好的“会谈基础”。
陆枫觉得老爸简直是天才,没当上军委主席真是遗憾。老爸却“登高叹息”:“平生仰慕周总理,遗憾没进外交部!”
陆枫真诚的说:“您不仅是伟大的军事家,还是伟大的阴谋家!”
老头骤然咆哮起来,还有老妈依稀的声音。陆枫赶紧挂掉,心想:还是出来好。他想打也打不着!
其实这个计划也有问题,陆枫琢磨了快一个月,收到谈笑发来的短信,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谈笑觉得是分内的事儿。正好碰上赵伯洲婆婆得病,媳妇本来要来也没来成,天天遗憾的叨叨,甚至神经质的私下里要转业!陆枫一拍脑门子,不是出不去吗?好咧,就这么说吧!
谈笑应该能答应吧?
自从从医院回来,陆枫还保持着和谈笑至少一天一个短信的联系频率。虽然都是简短的“吃了没?”“怎么样?”这类问题,但是谈笑那里从“好的”,“没事”已经渐渐升级到问他“训练累吗?”“注意安全”这类话了。经过赵伯洲的分析,这是女人在乎男人的表现。陆枫在男女问题上还是比较听指导员的,觉得这也是个机会看看谈笑是不是真的重视这段婚姻。就像老赵说的:“两口子——沾点口头便宜没事!大事上,要学会步调一致。不然怎么过?”
谈笑的回答让陆枫卸掉一个担子,心里也暖洋洋的,谈笑还是很守诺言的。他想:那次事件说不定是谈笑烧糊涂了,才六亲不认。算了,不计较了。过年的时候,自己都忘了问候爹娘,不是谈笑代他问候的吗?算了,算了,不计较了,不计较了。总是一家人,不用那么较真。
陆枫安慰着自己,心情大好,打牌时,愣头愣脑的五班班副给他剃了个光头,陆枫一点没生气,乖乖顶着脸盘儿钻了桌子。弄得其他人诡异的面面相觑,寒毛直竖,生怕这个好面子的年轻连长给他们找别的小鞋穿!
那娇倩不知道陆枫和谈笑说什么,看谈笑答应下来,才问:“什么住院?谁啊?”
谈笑一愣,知道自己说走嘴了,低头道:“我。在外面旅游的时候不是病了吗,就去打了点滴,那时候他妈正好打电话过来,我心烦,就没给好话。”
没给好话的说法那娇倩信,因为这不是第一次谈笑让别人下不来台,问题是:“你不是一直关机呢吗?”
“偶尔也会开开啊!我不是还给你打电话呢嘛。陆枫约好的时间,我也变不了。他妈妈啰里啰嗦,我难受,大概为了挂电话,口气不太好。老太太生气了。”
“哦,这样啊!也是,你干嘛结婚啊!就你这脾气,自己一人过一辈子多好!”
“陆枫还行!”谈笑没直接反驳那娇倩的话,反而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娇倩挤眉弄眼的看着她:“诶,你不会动心了吧?”
“扯!什么动心啊!”谈笑反驳道,“我是说他不会耽误我工作,加班也方便。而且不用像你,每天晚上在屋里等着。反正都是空着,我想睡就睡,没啥变化!”
“那不结婚也行啊!”
“结了婚还能像不结婚一样,不是赚了吗?!”谈笑简直在强词夺理。那娇倩却认真的想了想:“也是!其实,很多男人就是因为结婚和没结婚一样,所以才结婚的。”
“啊?”这下轮到谈笑奇怪了。
那娇倩看着杯子里的花,“那天我问周嘉,为什么认定你是当老婆的料儿?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结婚后也不会管他。结婚就像没结婚,自由一点也不会受限制!所以才决定娶你!”
谈笑舌头打结,不知道自己竟然留给别人这么个印象。难道周嘉不知道自己曾经爆烈如火,嫉恶如仇吗?男人自诩理智,怎么看女人的时候和女人差不多——走眼呢?!
反正最近没找到工作,谈笑还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去宋白毛那里。想着陆枫急切的口气,决定把他的事儿放在首位,至于那家人——死了最好!
第20章婆家
第二天,买了东西,谈笑开着自己的小车,直奔西边。还是送陆枫那次,来过他们家门口,后来两人各忙各的,谈笑竟然还没登门拜访过!
门口有警卫和门卫,自报身份后,小兵奇怪的看着她,半天才说:“没听说陆部长家有喜事啊?”
谈笑尴尬的解释:“嗨,那个……还没来的及办事,没来得及。”
“那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等了一会儿,从里面来了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听称呼大概是陆枫家里的警卫员或什么人。看来他爸爸还不是普通的部长。
“谈笑?”那人个子不高,眼里透着精明,表情不卑不亢,却带着点居高临下。
谈笑点点头,那人赶紧打开小门,请谈笑进来。谈笑指指自己的车:“车子能开进来吗?”
那人又指挥门卫赶紧开大门,谈笑开车进来,请那人上车。
谈笑只记得大概的路径,上回陆枫只是摇下车窗摆摆手就进来了,她根本没停车。但是对里面的路多少还有印象。路边有一处多了些沙堆,有一些小孩子正在土堆上爬来爬去。以前没有这些东西,看来是要盖房子。
到了小楼门口,谈笑停好车随着那人进门,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这一刻,她也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第一次见陆妈妈,是在写字楼里,咖啡馆中,那是她的地盘,主场作战,从容不迫;
第二次见陆妈妈,是在医院,仗着病人老大人混嘴快,痛快的取得完胜(虽然后遗症极为严重);
第三次见陆妈妈,就是这一次了,不仅客场作战,而且这回可以装混的人也不是她了!
说不怕,那绝对是假话;说心虚,还不足以描述;只能说大脑一片空白,谈笑只记住一件事:把面子做足,求个清净!
好在陆爸爸尚算和蔼。这是谈笑第一次见陆爸爸,想了想,把上次陆枫探病拎来的礼物交给陆爸爸:“嗯……爸,我去陆枫那里,他不方便过来,让我带来,顺便看看二老可好?”
老头一愣,再看东西果然是陆枫营区附近的特产:“你不是……病了吗?”
“嗯,好多了。出院了,趁着方便又有车,我就过去看了一趟。”这是来之前就编好的。谈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来,想来想去,还是说是陆枫“请”自己来的比较体面。
陆爸爸将信将疑,看来儿子和谈笑的关系“非常好”啊,要不怎么一出院就粘呼到一起了。这个臭小子,也不告诉他一声,害得他还以为小两口闹蹦了呢!
天下的父母,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就算媳妇再不好,也少有父母添油加醋念叨让儿子离婚的,当然也不排除特别的情况。但是大多数老人,宁愿自己受屈,若能换回子女平静生活,通常忍忍就算了。陆爸爸当然知道陆妈妈这般想法,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劝老婆的,当然更是这样担心儿子的。毕竟这小子的婚姻怎么看怎么透着邪门!
但是谈笑这么无心的一说,让老头放下大半个心来。他在部队,当然知道家属探亲意味着什么,谁吃饱了撑的,颠颠跑那么远就为了几小时的相聚?!还不是心里惦记,挂念嘛!
把东西交给韩阿姨,请谈笑坐下喝茶。
谈笑就着沙发坐下,才发现陆妈妈不在,莫非真的病的很重?
陆爸爸请谈笑喝茶,谈笑赶紧致谢,左手托底,恭敬的接过来。小口品饮,吃了一惊,仔细看茶色,竟然是今春的龙井。如果她没记错,这种品质的龙井很难在市面找到!
陆爸爸看谈笑品饮的姿势,就知道她或许懂茶,得意的说:“这是我一个老战友送来的,家里还有一些,你喜欢就带些回去!”
谈笑赶紧推辞:“谢谢,谢谢!这种品质以前也是朋友带来的,据说数量有限,市面难买。我能喝到已经很不错了。好东西嘛,讲究个缘分,不能贪多。”
老头有点诧异。说实在的,他一直对谈笑的印象不太好,要不是为了儿子,实在不想理这个虚荣傲慢无礼的女孩子。可是,见了面,谈笑主动自然的叫了声爸,好像隔阂就一下子没了。想起老太婆过年时的表情,估计心里的感觉也和自己差不多。若说这是人之常情,那这品茶的话就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老头见过不少人,有不想要的,想要不敢要的,想要的,张口要的,什么都有。唯独谈笑这样坦白的表示了羡慕,却又坦白的拒绝的,还没有。尤其是最后一句“好东西,讲究缘分,不能贪多”,实在让老头感慨万千。他一辈子好强,也只是在离休之后,万籁俱寂了,才对自己说一声“能有这样的结局不错了,不能贪多!”时,才懂得“贪多”二字有多难拒绝!而这丫头却自然而然的说出来,就像心里已经想了、行为已经做了、千万遍似的!
“嗯,那好。我就收着,有空就来家多坐坐,尝尝新鲜。”老头还存着试探的意思,希望从谈笑脸上看出什么失望的神情。
谈笑点点头,又慢慢的啜饮了一口,这才放下杯子,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漂亮的茶色茶形:“那次喝完了,我还以为不会再喝到了,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能有机会,真是好运!”谈笑很开心。因为工作的缘故,喝茶是办公室唯一解闷的活动,从一开始的牛饮到后来的品茶,谈笑慢慢接触了许多和茶有关的东西。这也成了她少有的与法律无关的爱好之一。
“成,那我以后有空,一定多过来坐坐。”说到这里,谈笑自觉失言。本来就应当多过来,怎么听着像是为了人家几两茶啊!“嗯,我是说……”她下意识的挠挠头,“那个,以前太忙了,没怎么过来看看,希望不要见怪。”干脆直接认错吧!
谈笑的窘态,老头都看在眼里。他不是陆妈妈,也不会小心眼的把谈笑曲解成势利小人。谈笑是真的喜欢喝这个茶,把自己这里当成茶友社了!不过,谈笑后来的检讨他也很满意,至少没有遮遮掩掩,为人还算坦荡。儿子果然继承了自己的好眼力,找的媳妇还行!
“对了,妈呢?”因为陆枫说是韩阿姨偷偷告诉他的,谈笑也装成不知道的样子。老头是始作俑者,看谈笑演的天衣无缝,乐得在一边装傻,“哦,她啊,在楼上休息呢。”
谈笑看看表,快中午十一点了:“嗯,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陆爸爸点点头:“嗨,老了,难免的!”
谈笑道:“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没过来看看。我能不能上去看看?”
陆爸爸顺水推舟,还要装一把:“没事,要不我让小韩把她叫下来。”
谈笑赶紧阻止:“诶,如果方便,还是我上去吧!这上下楼的,我来比较好。”
陆爸爸听着谈笑的话很得体,但也透着生疏,心里有些感慨。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还没熟呢,就急着摘呢?他们那时候,谁不是先跟家里混熟讨好,至少见个面熟悉一下打个招呼才结婚啊!哪儿像现在,连警卫都不认识呢,进门就喊爹娘!
但是也没办法,谁然办这事儿的是自己的儿子呢!
老头摆摆手,让小韩领着上去,自己仰头看着想了想,决定在楼下听声儿。万一吵起来,自己再上去也好有个缓冲。
谈笑推门进去,老太太背冲门躺着。而且,开门的一刹那,谈笑明明看见老太太是翻身过去的!唉,真麻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谈笑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头,轻轻咳了一声,没动静。回头看看韩阿姨,这个阿姨告诉陆枫他妈妈病了,这时候应该配合自己一下吧?好歹——叫叫老太太啊!
谈笑哪里知道那是陆枫一厢情愿的谎言,韩阿姨足不出户,在这个问题上根本和老太太是一个阵线的!看谈笑为难,眼皮一耷拉,装没看见!
谈笑想了想,轻轻的喊了声:“妈?”
没动静。
“妈?”
还是没动静。
好办了,谈笑扭头低声问韩阿姨:“阿姨,妈是不是睡了?”
韩阿姨伸脖子看看,老太太在谈笑进门那一刻跑上楼的,睡什么睡啊!但是既然人家连叫两声都搭理,也不好说没睡。哼哼唧唧,未置可否。
谈笑才不管,只要她出声就好。
“既然妈睡了,那我们就别打扰她了。下楼吧!”说道这里,谈笑拔腿往外走,生怕老太太这时候醒过来。
老太太听得真真的!有点懊悔刚才装的有点过了,可是这时候再醒过来,是不是就太——露馅了!
耳听着门悄悄的关上,陆妈妈眼睛睁开一道缝,屋里转了一圈,确定没人,这才走到门口。门没关严,露着一条缝隙。陆妈妈透过门缝,可以看见楼下谈笑和陆爸爸说话。她只觉得凑巧,却没想到这个门缝是谈笑特意留下的。谈笑生怕她是真的睡着了,有意留下一道缝,自己大点声说话,好歹老年人睡觉轻,应该能听到。
老女人和小女人凑到一起互相算计的时候,都像个傻子。
谈笑坐稳了,对陆爸爸说:“爸,妈这是什么病啊?看样子好像不轻?”
“嗨,老毛病了。一着急上火,心口就疼。这不都快一个月了。”
谈笑根本不用算,就知道是自己那事惹起来的。心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来吧。怎么说也是一家子!希望下次不要晕成那德性,自己就可以转着圈说了。
“哦,是吗?那可要注意。前几天住院的时候,陆枫打电话给我,说了我一顿。我当时病糊涂了,说话可能不太讲究,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您二老海涵。是我不对,一直觉得很内疚,这不前天刚出的院,原想等身体好了,再过来,免得过了病气,不好。可是,陆枫说阿姨身体这两天不太好,他特别着急。我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急急忙忙赶过来,莽撞的地方,您别见怪。”
喝!这话说的客气!真是诚心道歉,真心求解。还让老头看见人家小夫妻鹣鲽情深,尤其是儿子——能管住媳妇!
老头自己设的局,儿子着急上火成啥样他能不清楚?!可是听谈笑这么说,他还真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人物,借着谈笑探亲,把这事儿搞定了。连带着,对这个“听儿子话”的媳妇也有部分满意了。陆妈妈在里面听得真切,想法和老头差不多,但是心里又酸酸的。觉得谈笑好像借着自己儿子在卖乖,撇撇嘴,继续听下去。
老头赶紧说:“算啦,算啦。我们都老啦,没什么别的念头,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后辈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好好的多为国家贡献你们的力量,不要辜负党和人民对你们的培养就好了。至于其他的,我们也没啥好念叨的。你妈有时候,这里小。”老头比比心口,压低声音,“你们理解就行了,不要太放在心上。”
这句话估计是超级大实话,也是老爷子自己的“治家之道”,面上的表情又自豪又有点幽怨,好像这么多年让下来,他也挺委屈的。如今多一个人和他一样“让让”老太太,那就是天然的同盟军了!
谈笑被那几近“诉冤”差点逗乐了,赶紧低头喝茶,免得露馅。然后说:“是,我们还年轻,应该努力工作。家里陆枫离得远,部队又走不开,如果有什么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吧。我离得近,也有个照应。”
老头突然想起来谈笑失业的事情:“对了,你的工作怎么样?”
谈笑道:“还好。现在都是合伙制,成立退出也是人之常情。这些年也学到不少东西,现在已经有几家公司或者律所在联系。主要是看条件,还有就是给个人的发展机会。”说道这里,谈笑笑了,抿齐鬓角的头发,神情间多了几分自信。
老头赞赏的点点头:“对,年轻人就应该这样。无论在哪里,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或者挫折,都要当作一次宝贵的学习机会。这才是正确的态度!”
谈笑听着舒心,颇有同感的点头,感慨的说:“有时候发展的太好了,会忽略自己的不足,总觉得自己了不起的很。直到摔了跟头,才发现原来两条腿不一般长,需要再长长。”
老头肯定道:“是这样。我这辈子啊,遇到的问题那多了去了。你比如说吧——”
嗯哼!
眼看老头就要拉开阵势,大摆龙门讲当年,陆妈妈听不进去了。再说下去,自己这事就排不上号了!赶紧拉门出来,打断了老头。
“哟,谈笑来了。”陆妈妈就着栏杆,居高临下的说。
谈笑赶紧站起来说:“嗯,妈,吵醒您了?”
“没有,没有。唉,老了,稍有动静就睡不着。没办法!”陆妈妈说着走下台阶。坐在谈笑面前的沙发,也不说让谈笑坐下。
陆爸爸已经非常赞许谈笑的工作态度,觉得这是一个“好孩子”。不忍难为人家,看老婆下来了,说道:“小韩,去扶一下你阿姨。脖子怎么直了,落枕了?”说着,陆妈妈已经走下来了,听见老头这么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老头一脸的纳闷儿,落枕也不是自己闹的啊!这年头,还不兴问问?
谈笑觉得这个老头是个直爽人,赶紧对陆妈妈说:“妈,陆枫说您身体不舒服,让我过来看看。”
“哦,没事儿。你们都忙,没事的。”陆妈妈大度的挥挥手。
谈笑看了眼陆爸爸,陆爸爸顺嘴说道:“坐吧,都是一家人,坐着说话。”
陆妈妈轻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谈笑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但还是坐下了。这会儿她是真的明白老妈总念叨的那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初自己给人家的难堪,现在悉数招呼到自己身上,这世上莫非真有报应?
“妈最近哪儿不舒服?有没有去医院看看?”谈笑想起陆枫布置的任务,“抖擞精神”继续打探。
“嗨,老了么!哪儿都是毛病。我们啊,也只能去些小医院找个大夫随便看看得了。不像你们,看病也要大医院,医生都要熟悉的。放心么,理解!”陆妈妈说着说着就绕到谈笑那次失礼的对待,忍不住发牢骚,“老啦,哪天到头哪天算吧!”
“妈可别这么说。”谈笑不打算提自己那天的事,因为她认为事情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自己表达方式有误。但是当时的情景下,能把话说完全已经不容易,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斟酌合适不合适。如果陆妈妈责怪她什么,她也做好准备不为自己辩解,老人家怎么解气怎么来吧,“陆枫特地嘱咐我过来代他看看。他特别的挂念您。”
“唉,还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亲啊!”陆妈妈无意识的说了一句。陆爸爸眼睛一瞪:“瞎说什么!谈笑也是家里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都亲!”
陆妈妈这才想起谈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自知失言,微微带了些歉意。
谈笑心里被这句话带出一些伤感,所幸她已经习惯了人们这种无意识的行为。还在上学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不会为某个人的悲痛落泪。在你痛不欲生的时候,别人没有义务为你做什么,你也没有权利去阻止别人为了别的事情高声大笑!所以,她只是眨眨眼睛,好像没感觉到什么不妥。
“那要不要我们今天去医院复诊一下?或者需要拿什么药吗?我去好了。”谈笑尽量把话题聚集在老太太的病体上。陆妈妈本来没什么大病,被谈笑一句接一句问的有的答不上来,本能的看着老头。
老头低头咳嗽了一下,心说:“活该,让你得理不饶人。人家孩子都上门来了,还争什么啊!”
不过,老婆的驾还是要救的,尤其是年纪大了,那就是太后了,更得救驾。
“谈笑啊,不用了。你能来看看,我和你妈妈都很高兴。家里有小韩和小钱照顾,没问题。有时间,你多来走动走动就好了。”陆爸爸打圆场,“哟,快到中午点儿了。”扭头对陆妈妈说,“今天吃什么?”
陆妈妈赶紧放下架子,对谈笑说:“是啊,小谈就别走了。说实话,这可是你第一次进家门,陆枫这孩子太好强了,这事做的可不妥。你得原谅他,别和他计较那么多。中午别走了,留下来吃饭吧。”
谈笑没想过什么进门不进门的,但是想起这还真是自己第一次和陆爸爸见面,做人家媳妇的,这样登门的确有些不正规。不过,只要舒服就好了。反正目前看来,陆妈妈似乎也不太怨她了,姑且如此吧。
赶紧点头应下,但是还是有点为难的说:“我……我不太会做饭。”自己吃的自己做,做给别人就有点怯场。
谈笑意识到“第一次”的问题,自然而然的开始“藏拙”。媳妇的本能真是女人先天带来的!
一顿饭吃的倒还开心,谈笑开着车回家,心想:“看来问题不大。不过,如果跟陆枫说没事,估计他会觉得自己不尽心。该怎么说呢?”
一路想着,谈笑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那娇倩追来一个电话,说晚上出去玩儿。谈笑这才觉得有些疲劳,拒绝了那娇倩的邀请。连澡也没洗,倒在床上睡了一觉。醒过来已经晚上九点,本想继续睡觉,又想起陆枫。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接电话,还是发短信保险些。写了长长的一条,把今天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凡是陆枫妈妈提到的毛病都列上,然后强调老头老太希望他好好工作,不要挂念家里。这话正听反听随他了,反正自己只要做到“客观公正”,让人挑不出毛病就好了。
短信分成三部分才发出去。谈笑查了查邮箱,里面竟然有封宋白毛的信!不过,对着那个陌生的JohnSong,谈笑还是没认出来,看到那个律所邮箱的名字才想起那娇倩的话。眼皮一层层的打架,人几乎忘了拿着鼠标的那个器官该怎么工作。想了半天,谈笑才找到红色的小叉。叹口气,关了电脑。拿出体温计夹着,抽了本博登海姆的《法理学》钻进厕所,一天终于接近尾声了!
陆枫开完例会回到宿舍,看到谈笑的短信松了口气。等明天上午老妈出去健身的时候,再给老爸打个电话核实一下吧!不过从短信上看,老妈和她说了那么多,应该是没事了。陆枫觉得自己真是英明神武,大大的舒开手臂,仰面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嘎吱咚,巨大的声音让隔壁的赵伯洲探过脑袋。陆枫觉着动静,懒得理他,挥挥手上的手机,呵呵笑着。
赵伯洲干脆端着洗脚水走进来:“怎么?解决了?”
部队里没有不透风的墙,陆枫老婆和娘闹别扭的事儿,已经在赵伯洲的监听、审问加诱惑的诸般技巧下公诸于众。
“嗯,解决了!”陆枫“踏”的翻身坐起来,“我就说嘛,没有过不去的桥!”这大概是陆枫头一次解决家庭矛盾,而且出乎意料的轻松,难免托大。
赵伯洲哼了他一声,说:“别得意太早。这婆婆和媳妇就好像两只老虎,那是要划地盘的,放在一起肯定要闹事。”
陆枫说:“没事,谈笑不和我妈他们住一起。”
“那也不见得。你以为她们在家里划地盘?错!那只是其中之一。”赵伯洲俨然是过来人,“实体地盘消失的时候,她们会划虚拟地盘。”
“啊?什么……虚拟?”陆枫显然不够级别,被赵伯洲说的一愣一愣的。
“就是你啊!”老赵好为人师,谆谆教诲。黑乎乎的大脸一摆,水珠子就甩到陆枫脸上。陆枫一抹脸,皱着眉头说:“我怎么了?”
“啧啧啧,不懂了吧!”老赵显然不止教了陆枫一个徒弟,对陆枫的反应习以为常,“咱们这么说吧,举例而言,你探亲回家,假设总共是三十天假,你和媳妇住几天?和娘住几天?”
陆枫眨眨眼,突然意识到原来媳妇和娘不在一起!
老赵一拍大腿,“对吧!你不算,她们还要算呢!”
“那……我回去的时候,就和谈笑一起在家住么。”陆枫突然想到解决办法。
老赵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你当你媳妇是你啊!人家乐不乐意还两说呢!”
陆枫突然想起结婚时,谈笑提出的方案里似乎是包括不和家长一起住的要求。虽然这个方案目前看,几乎被全盘推翻了,但是说一句就和不说不一样。陆枫还是很在意的。
“也许、我老婆不一样的!”他不太确定的看着老赵,希望能从这个经验丰富的“良师益友”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问题是,“他的老婆”赵伯洲怎么可能给答案!
老赵充满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这家伙真的很嫩啊!语重心长,实事求是的说:“小陆啊,以后的路还长啊!”
平常他都叫陆枫或者连长什么的,这个“小陆”冒出来之后,赵伯洲觉得很解气,终于出了一口鸟气!凭什么明明自己年纪比他大,又是指导员,天天让他顶着“老”陆的尊号!仰天三声大笑出门去,屋里还能听见荒腔走板的梆子调。
陆枫斜眼目送老赵出去,心里沉甸甸的,连计较的意思都泛不出来。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已经没有先前那么高兴了。谈笑能和母亲处好关系吗?这个问题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其实……陆枫承认他喜欢谈笑,虽然原因还搞不清楚,但是现在他觉得谈笑做老婆挺好的。虽然问题多,但是生活不就是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吗?到目前为止,他们遇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问题了,可是,谈笑和他总算磕磕绊绊的走过来。尤其重要的是,谈笑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不顾家,不给她打电话之类的,也不会拿“你爱不爱我”之类的问题(这个……陆枫其实还是有点希望被问——不要经常问,但是也不能不问。)烦他,虽然结婚了,可是他在连队里的工作依然和过去一样全身心的投入。当然,陆枫也在掰着指头算日子——结婚了,探亲假啥时给?洞房还没圆呢!
一点花絮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陆枫总在部队呆着,虽说谈笑为人他很放心,但是时间久了,他也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正好看见一排长趴头写什么,陆枫探过脑袋一看,“亲爱的妮妮,……”
“连长!”一排长反应迅速起立收纸,黑红的脸不住的抽搐。
“切,有什么了不起!”陆枫充大尾巴狼,“不就是情书嘛!谁不知道啊!”
二排长像想起什么,对陆枫说:“连长,这不是要过年了嘛。能不能搞个活动。我听说六连为了排解大家想家的念头,搞了个情书朗诵会。效果挺好的。”
陆枫觉得有些不妥,主要是他还没写过。赵伯洲先鼓掌欢迎——这种事没有他不欢迎的:“好啊,这不是还有两个月过年嘛。咱们就通知大家,不过人家都朗诵了,咱就不朗诵了,弄个比赛吧。看谁的情书家信最感人。”
“光感人没意思,现在都流行无厘头了!”五排长插话。
“还有肉麻!”
“笨也是中境界啊!”
几个大男人一嘴我一嘴的就把这事儿定了。
事情一公布,全连哗然。有人直嚷嚷:“那没女朋友的怎么办?”
“有娘给娘,没娘给爹。”有人补充。
赵伯洲还是比较正经:“家信,家信也成。单独成项目。”
反正闹活了半天,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陆枫闷闷不乐。他还没写过情书。他和谈笑都是短信来往,估计端出来能弄个“最短”情书奖什么的。人要好强,那真是天生。
陆枫抓紧一切时间,包括上网学习,复制粘贴,终于写成了一篇叫做情书的东西。想着对谈笑喊亲爱的,他就有点紧张。这东西——不好说。
封好信封,寄了出去。
赵伯洲拍拍他的肩膀(他什么时候都能出现),一脸的不怀好意:“不会是第一次吧?”
过了一个礼拜,信还真的寄回来了,用的还是特快专递!
大家都说,凭这也能给连长记个“反应最快的情书”奖。陆枫没和谈笑讲情书的事儿,看谈笑如此配合,心里也很满足。矜持的冲大家点点头,拿着书信先自己看。赵伯洲和一大帮人被又一波新来的信件淹没,没来得及理陆枫。反正最后都是要上交,公开的。
信看完,陆枫脸就绿了。内容如下: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合同法,婚姻法及相关法律,对以下文件进行法律分析。分析基于文件本身,无其他补充说明。
1.信首称呼:我的甜心——对象不明。发出邀约或承诺须针对特定的主体。请注意主体年龄是否达到法定婚龄,及有无婚姻史,是否有效结束。
2.爱你一万年——显然无法履行的义务,无效条款。但不影响其他条款的效力。
3.为了你,我宁愿背叛我的父母和家庭;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违背社会的公序良俗,无效条款。尊老爱幼、赡养老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4.我对你的海誓山盟,有天地为证——见证或公证应当选择有资质的律师或公证机关。5.我会给你人世间最大的幸福——约定不明。不同的主体对“幸福”的具体内涵理解不同。建议就财产及家务做详细的列举概括相结合式分割。鉴于其内容是单独服务项目,不在委托行列,本所另行收费。
6.那天清晨我来到你的窗前,在心里默默地对你说:如果你也爱我,就请打开你的窗。后来你的窗真的开了。我真的太幸福了!——重大误解。早晨开窗几乎是每天必然发生的事情。虽然当事人可以自行约定,但是在这种普通行为附加某种诺言,势必影响正常生活,且不符合正常人思维,建议重新选择对价。
7.如果你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会为你当牛做马,包揽一切家务——显失公平,可撤消条款。家庭中夫妻的法律地位完全平等。当事人应当遵循公平原则确定各方的权利和义务。8.如果你不答应,我会在我们相识的小河边悄悄结束自己的生命;当我的鲜血染红了小河,那是我对你爱的证明。——首先,一方以威胁的手段订立合同,合同无效;其次,造成环境污染,损害社会公共利益,也应追究相应法律责任。
9.如果我背叛了你,我愿接受任何惩罚,五雷轰顶,千刀万剐。——这两种承担违约责任的形式违反法律的规定。
10.信尾署名:爱你的小辣椒,于无眠的雨夜。——没有标明本人有效身份证上的姓名和明确的时间,不符合书证的形式要件。”
陆枫又气又乐,一看后面还有——
“鉴于合同法不规范与人身相关的内容,建议此类行为以婚姻证明为主,将可获得婚姻法的保护;或者签订关于财产分配的协议,对双方权利义务做出明确有效的约定。
本文件审阅用时三小时二十分,按每小时2000元计费。请告知发票抬头,我所好尽快提供发票。联系电话:130XXXXXXXX。”
与此同时,谈笑正在所里吃午饭,跟同事抱怨说:“现在的有钱女人真是缺少法律意识,当初也不签财产分割协议,现在离婚了,想起分财产了,就拿情书当证据!这不是胡来嘛!”
“啊?这可新鲜。谈律,哪儿的事?”
“我也不知道,今儿早上收到的。没头没尾的,连委托合同都没有。我让小吕查一下是不是我们以前的长期客户。不过文件还是看了,送回去了。”
“情书您咋看啊?”
“瞎看呗。糊弄糊弄得了。挣钱嘛!”
“得!您还真行。这主儿肯定有钱,不知是哪家富翁?”
“保密啊!不过我也没看地址。忙死了,看完文件就交给小吕了。对了,我得问一下。小吕?寄到哪儿去了?”
“啊,谈律。好像是个什么部队的地址。我照原样寄回去的。”
部队?!
谈笑僵在那里——不可能吧?他不会干那种事吧?他能写那么肉麻的词儿吗?
天啊,满拧了!
第21章宋白
谈笑一觉睡到天亮,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清爽,正要做饭,电话响了。是陆妈妈打来了,要谈笑回家吃饭。谈笑赶紧说已经和同事约好了,婉言谢绝。挂了电话有点犯愁,总不能天天有约吧?可是,的确不是很想去啊!
左思右想,还没结果的时候,手机响了。来电不认识,最近更新了简历,猎头比较多。谈笑接起电话,公事公办的说:“您好,我是谈笑。”
“哦,你好。我是宋白。”
宋白?何方高人?
谈笑脑中一片空白,“您……有事?”
“嗯?谈笑,我是……你同学……宋白毛啊!”最后三个字说的声音很低很无奈,电话那头有着明显的尴尬。
谈笑恍然大悟,但也忍不住想乐——这个宋白毛还是老样子!
“宋白!呵呵呵!啊呀,最近可好?”几声干笑带过,谈笑依然不知道对方找自己何事?
“我、我从那娇倩那里找到你的联系方式。听说你回来了,给你发封邮件,不知道你有没有看?”
谈笑这才想起来,好像昨天是有一封邮件,不过自己没看:“不好意思,我最近太忙了。还没来得及看,对了,什么事啊?”
“哦,没什么,老同学好久没见了,大家见见面。昨天那娇倩约你,你说不方便。这不,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大家见个面什么的。”
谈笑悄悄吐了吐舌头,道:“哦,好啊,是好久没见了。随便啊!”
“宋白是来约谈笑见面的,谈笑想若是去一个和国内联系不多的外所呆一段时间,等秦律师回来了再杀回去也是不错的选择。
娇娇已经指定朝阳门的太熟悉做见面地点,谈笑毫无异议,宋白没多说什么,一切等见面再谈吧!
谈笑是典型闲不住的人。
和宋白毛约的时间是晚上,中间大概有七八个小时。脑筋一转,谈笑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了,准备把以前做过的事情系统化一下,看看自己都做了哪些事,学了些什么。工作量很大,好在比较熟悉,谈笑忙活到下午三点,终于列出一份总结表格。看到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也搞清楚不少行业的规则,心里感到很满足。长长的伸个懒腰,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谈笑摸摸肚子,才想起来早饭没吃。
热上牛奶,有手机短信的铃声传来。谈笑打开一看,原来是做广告的。正想删了,猛地看到楼盘位置在西边,心里想起一件事:虽然自己和陆枫说好要在外面住,但是这次得病也说明一个问题。反过来想,如果得病的是陆枫的妈妈或爸爸,他在外面照顾不到,自己肯定是要去的,难道还东头西头的天天跑吗?
谈笑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住的近一些,他们就没理由让自己住在家里了。将来即使陆枫回来探亲什么的,反正住的近,随时都可以过去,好听点叫方便照顾,自私点叫用距离换个人空间。
西边多是别墅,这个楼盘标榜花园洋房,估计价格应该能低些。大不了上班来回跑跑,反正有车,认了吧!谁让你结婚了呢?
谈笑为自己“负责的精神”乱感动了一把,不期然的想起陆枫握她手时的傻样,心里哆嗦了一下!甩甩头,想起牛奶还在锅里,又把那个男人抛在脑后了。明天或许可以去看看房子?
宋白毛,本名宋白,字莲生。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人崇拜李白。
一点不假。宋同学可谓书香世家,父亲是哲学教授,母亲是文学系的教授(崇拜李白的就是她。鉴于李白风流,她决定嫁给老实的哲学教授,然后让风流诗人做自己的儿子,这样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虽然所在学校也是省里排名第一的大学,但是不是什么全国闻名的重点大学,宋同学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所谓重点大学在宋白毛眼里,就是指北大,清华,复旦之类的。
在这样的家庭里,作为独子的宋白毛可以说是家传渊源。他的祖父、祖母,和外祖父、外祖母都是当年燕京,东吴的毕业生,父亲母亲是北大的校友。可是宋白毛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虽然考进了北京,却进了清华北大之外的学校。
这所学校在政法领域还是数一数二的,毕业于东吴法学院的外祖父甚至还有同学在这里教书,总是拿术业有专攻教育安慰小宋同学。但是在宋白毛“幼小”的心里,已经无端觉得矮人一头,尤其在父母眼里抬不起头来。在学校里,也不像别的学生那么开心和放松。
最重要的,因为“忧思过度”,大一的时候,本来就少白头的他,白头发更多了。小小年纪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还没开始以平等姿态享受女生的温柔,就提前感受到女生的“刻薄”——“宋白毛”。
这个绰号在号称“最具亲和力的系花”那娇倩同学的带领下在全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开。一说起他们班,肯定这么表述:“就是宋白毛他们班!”其实这中间还有一段插曲。
宋白的外号刚开始并不那么著名。当时更有名的是他的字。都快21世纪了,还有人取字实在是“古的可以”!考上的同学里曲里拐弯的有认识宋白小学同学的,他的那个字就在全校传开了。人们很好奇,这个有着和李白相关的名和字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是在好奇的目光里,他们忘了,小宋同学也是有血性的叛逆青年。在一个男生大庭广众戏谑的喊了一声“莲生”之后,宋同学一反斯文,当众上演全武行。
所以到了大一下半学期,宋同学被谈大冷美人当中赏了个锅贴,竟然没有还手,反而以法治的精髓“谆谆教诲”实在不让人浮想联翩。
但是,美人是冷的,君子是练武的,大家只好互相心照不宣的说:“哦,宋白毛啊!”
谈笑开着车回忆这个同学,还是想不起来宋白毛长什么样。低头看了看手机,短信里说,他定的靠窗的十八号桌。算了先找桌子吧。
朝阳门太熟悉有两个大门。一个开在胡同里,小门脸;一个朝着大马路,是大门脸。这个门脸正前方是北京昆泰国际大厦,斜对着中国人寿的大厦,虽然很好找,但停车就费劲了。谈笑转了两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不要钱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把车塞进缝里,长吁一口气下了车。
宋白毛?宋白?还是叫莲生?
谈笑想起跟名字有关的典故,自失的一笑。当年她也在人群中凑热闹,还和那娇倩下结论说宋白毛肯定不是Gay。当时年纪小,各个是八婆。现在回头看看,连娱乐八卦都很少念了!
不是高尚,是真的没时间!
谈笑正找地方,手机又震动了。打开一看,竟然是陆枫的——“你喜欢狗吗?”
回了一个短信——“还行。有事?”
过了一会儿短信来了——“好的。”
然后就没动静。
谈笑习惯了陆枫这种没头没脑的问话,没放在心上,径直走进大厅,请领位小姐带自己到十八号桌。
宋白毛?至少应该是白头发吧?
白头发的少年没看到,看见那娇倩正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面前毫无形象的喝果汁。同志,就算那个是你最爱喝的木瓜汁,也用不着整扎都抱进自己怀里吧?
谈笑看见那娇倩向她挥手,赶紧捂住脑门,示意自己没脸认识她那样的人。但因为这样,也就错过了那位男士转头的瞬间。
“谈笑!”走到近前,那人没等谈笑找到合适的词已经快速站起来,一手下意识的按着深蓝色的领带,另一手就伸了出来。
谈笑赶紧握手,虽然是公共礼仪,但是放在同学之间依然有些别扭。两人收回手,那娇倩嘿嘿一笑越发加重了这种尴尬。
“坐下,坐下啦!谈笑,我点了,白毛给你点了流沙包,你还要点什么?”那娇倩毫不客气。
谈笑看看一桌子酒肉,知道有人当了冤大头:“不了,你不是点了木瓜汁了吗?我也喝那个好了。”
“啊呀!”那娇倩眼皮一翻,“不够啦!”
宋白毛赶紧说:“再来一扎吧,再来一扎吧!”
“那就换个玉米汁!”那娇倩当机立断,谈笑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宋白立刻让人加上,谈笑这才坐稳了。
那娇倩埋头吃喝,她在吃饱之前对别人的谈话基本没兴趣。
谈笑问了问宋白的近况,知道他在一家外所做首席代表(年纪轻轻很不容易啊!)。算上宋白毛,哦,不宋白,所里的律师一共只有五个。还是个“小”外所。用宋白的话说,各管一摊,互不相干。目前的业务以金融业务为主,两家比较有名的外资银行是宋白毛从国外带来的主要客户。吃穿是不愁的。
宋白毛斟酌了一下,请谈笑考虑加盟的事情。
谈笑道:“谢谢啊!不过,我合适吗?说实话,我以前虽然做过FDI(外商直接投资),但是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反倾销方面了。恐怕和你们的业务……”
宋白道:“我听那娇倩说你有税务师证,是吗?”
“哦,那是毕业后考着玩儿的。基本没用过。”
“可是,听说你也做公司法律顾问?做过税务问题吗?”
“做过是做过,不过应该不能算主业。”
“其实,我这里很需要一个税务律师。你也知道,现在外商投资在中国已经很多年了。表面的浅层的业务基本上有各种外包代理来做,他们已经非常专业。我认为法律服务方面就应该向更深的层次挖掘,和企业的业务活动更紧密的结合起来。目前我们通过和投资银行的业务来往发现,许多外国客户对中国的税法要求非常头疼,这方面的法律需求也很多。我希望能找个这方面的伙伴合作。”
谈笑认真的听着,宋白毛的话好像一扇窗户,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以前她总想着让秦律师带着自己,然后就像徒弟继承师傅的衣钵一样,把他的客户“继承”下来。所以,她需要好好的“伺候”秦律师,在很多问题上不敢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一是没这个必要,二是怕惹了抢客户的嫌疑。但是谈笑从来没有想过,秦律师是怎么得到这些客户的?更没有想过,她自己能不能去重新开发一批属于自己的客户?或者说,她想过这类问题,却看不到解决的方式。今天,宋白毛的一席话,突然让谈笑看到自己的优势!
她和秦律师是不一样的。她的英文很好,秦律师少数的几个外国客户几乎都是自己从头跟到尾的;她的业务根底很扎实,老律师忙于应酬,能抽出时间研究本专业的已经不多了;她还有税务师证,这在律师界也算是为数不多了。自己怎么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呢?
但是谈笑也意识到:自己英文好,那是相比国内的律师,和出洋回来的不一样,和那些英文专业毕业再学法律的还不一样;她的根底扎实,但是经验毕竟不如老律师,对事情的把握除了看技能还要看经验,而且还要有人脉;她有税务师证,但也只是考考而已,要说精通还差得很远。
谈笑低头想着,悄然心动:“嗯,好是好,可是我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况且,我的英文也就一般吧!”
宋白道:“这个我也考虑到了。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希望你来所里只是一个associateattorney,相当于初级律师。如果一年评估的时候,你达到senior,我们可以再调整。嗯,这些我们可以写到合同里,作为特殊约定,不受所里的一般评级制度影响。”
“一年?实习吗?”
“哦,不!我们的实习期是六个月。我不知道你希望做提成,还是其他形式的要求。”
宋白毛很会谈事,看谈笑心动,悄然把话题转到具体问题上。谈笑并不想就这样把自己的底线暴露出来,过去的想法根深蒂固,她也只是想要个临时居所。
“嗯,我再考虑一下吧。毕竟英文和税务并不是我的强项。”谈笑以退为进。
宋白毛笑道:“好啊。我听那娇倩说你做的很卖力,如果真是这样,在我们这里你还是做提成的比较好。实习期所里可以分给你业务,之后就看你的能力了。”
谈笑有点不以为然:“哦,待遇还是不错的嘛。正好我也有些客户,一直保持联络。关系重新拾起来也好。”
那娇倩吃饱了抬起头说:“说完了?说完该我了。宋白毛,你这是请谈笑去,还只给什么associate,像话嘛!做事得有诚意。我看直接senior,然后谈笑也有点诚意,六个月,不行自己走人。你看,这多有面儿,也利索!”
谈笑一听,合着六个月的时候还不能走了——走就说明自己不行啊!但是,秦律师六个月头上也未必能回来……
宋白毛挠挠头,很诚恳的说:“其实,所里人也不多,行政还没就位,目前招人什么都是我说了算。嘿嘿,我其实是很想谈笑过去的,不过……”他有点尴尬,“那个,我就是不希望你觉得走后门什么的!”
谈笑也算直脾气,在学校的时候,非常讨厌别人“帮忙”啊,“互助”啊,这类活动。
那娇倩道:“嗨,都多少年了。木头也烂软了。谈笑,人家白毛挺好的,你别直着脖子不识好歹啊!”
那娇倩胡说八道百无禁忌,谈笑习惯性的由着她。宋白毛知道她们的关系,感激的看了一眼那娇倩。
谈笑只是笑着摇头,这种事儿也就那娇倩干的出来,她不想让宋白为难。当然,如果真的能按照娇娇说的办,对她而言诱惑是极大的!
那娇倩吃饱了,开始张嘴说话。
“对了,谈笑,你去他们那里,要叫他什么啊?总不能叫白毛吧?”
谈笑道:“除了你,谁叫这个名字啊!”说着看了看宋白道:“在所里当然是叫宋律师,还能怎么称呼。”
宋白脸红了一下,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那娇倩嘿嘿一笑:“我知道有个称呼,肯定你叫着合适。”
谈笑眉头一皱,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宋白却一下子涨红了脸,满身不自在的在椅子上动了动。
那娇倩道:“莲生。还记得吧,在学校的时候,全班可是只有你叫过这个名字啊!”
啊!谈笑想起来了。
那是大三上半学期,大家一起出去唱K,谈笑他们玩儿大风吹,轮到谈笑,放弃说真话,那娇倩就让她去喊宋白的字——还必须温柔的、呻吟的、含情脉脉的!
谁都知道这是宋白的死穴,谁都知道谈笑和他有“一掌之仇”。所有人都忘了世上还有怜香惜玉这个词,谈笑本着“诺言必守”的准则,豁出去了走到宋白面前。
宋白正在听别人唱歌,看见谈笑走过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一向在谈笑面前不自在,都大三了,私下里几乎没有说过话。
彼时,那娇倩这个八婆甚至把电视静了音,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听谈笑的声音,看宋白的反应。
谈笑两颊酡红,趁着酒意,把宋白当作某人,就那么温柔的、呻吟的、含情脉脉的说:“莲生”!
现场一片窒息。
宋白慢慢长大嘴巴。
然后,谈笑的裙摆扬起,等宋白的嘴巴万全张开时,谈笑已经转身走开——不,是撒丫子逃跑!
所有的人,都幸灾乐祸的等着下一幕的发生。
可是场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谈笑跑开的脚步声,什么都没有。单调,而简短。
谈笑跑回座位,立定回头,身后无人追来。
宋白闭上嘴巴,低下头。坐在宋白身边的女友甚至后来说,她看见宋白的眼睫毛抖动的很厉害!
谈笑知道宋白的眼睫毛很长,知道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可是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宋白打架时狰狞的模样,想到这个可能又要第二次落在她身上,就忍不住两腿发抖,坐立不安。
可是,宋白喝了口手边的啤酒,然后拿起麦克对女友说:“你不唱了吗?”
这些往事让谈笑有一瞬间的迷惑,她似乎记得后来哄起的人群里,透过攒动的人头和手臂,似乎看见宋白的眼睛,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大三那年,宋白结束了一段恋情。通过他的女友,和那些在场人们的观察,自然的得出一个结论:宋白暗恋谈笑?!
可是,两个当事人都保持沉默。
大四那年,谈笑和周嘉开始恋情。宋白依旧孑然。
再后来,毕业了,所有的猜测都成了故事。或记得,或遗忘,或者在某个时候被翻出来。
往事有的时候令人尴尬,谈笑脸色微红,低头喝水。
宋白很大方的说:“呵呵,这个名字是很长时间没人叫过了。名字嘛,本来就是让人叫的。”人长大了,成熟了,尴尬被轻轻带过。
谈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那娇倩露出“看吧!我没错的!”表情,继续发问:“白毛,你结婚了吗?”
“哦,还没!忙着学习工作,根本没时间。”
“女朋友呢?”
“也没有。”
“喂,大家都是同学。实话实说,是心有所属的没有,还是一张白纸?”
任宋白如何成熟,面对那娇倩倚老卖老的追问,也架不住害臊。脸上的红潮被逼得一波接一波的往前涌,擦擦汗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那娇倩两手一摊,对谈笑说:“完了,谈笑,我就说你太着急了。那么早结婚干嘛,不然这个镶金带玉纯洁的钻石王老五还不是有你一份!”
谁都没想到那娇倩说的这么赤裸裸,谈笑脸上一红,当年的“流言”她也听过,但是气性大,直到毕业对宋白也不大待见。
宋白有点吃惊:“啊?谈笑你结婚了?”算年龄是有点早,尤其是对谈笑这种貌似应该回避婚姻的人。
谈笑眼皮一耷拉,沉下脸来。
宋白赶紧补充:“我是说,怎么没见你告诉大家?同学录上也没见你说过。我是不是错过喜酒了?”
那娇倩道:“没有!连我都没见过她老公。诶,谈笑,啥时引见一下吧。共和国的军人,怎么也得让大家见识见识。”
宋白问:“哦,是军人?怎么、怎么会……认识的?”
谈笑看看这二人,说道:“他一直在部队上,老是有事,假期都是一拖再拖的。这个由不得我们。至于认识么,就是朋友介绍的。”
宋白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快?”
那娇倩看了一眼谈笑,摇摇头,好像在说:看,我没说错吧!你的手脚太快了。
之后,宋白就恢复了常态。不过人有点蔫,席上的气氛有些寥落。直到散了,宋白才想起和谈笑确定进一步商谈的时间,可是谈笑只是淡淡的笑着说:“谢谢啊,我想再考虑一下。如果方便,我给你打电话?”说着摆摆手中的名片。
宋白看看名片,又看看谈笑,转头看看那娇倩,苦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谈笑,你真是一点没变!”
那娇倩看着远处的灯火,离这两人的话别远远的。
谈笑扭头看了看她,有些帐得事后算。转头对宋白道:“是吗?不过进步肯定是有的。”
宋白愕然,谈笑道:“我不会再随便打人了。”
宋白松了口气,低头笑了。显然,已经不再介怀。三人并肩向胡同外的停车场走,宋白问:“谈笑,听说你父……我是说那边出事了?”
谈笑抬起头,人寿大厦的灯火映在她的脸上有些迷离:“都说什么?”随着话音转过来的是一双黑黝黝的眼珠,深深的像无底的深渊。
宋白打了个冷战,斟酌道:“没什么,都是行里传的。小道消息。”
谈笑扭过头去,抬了抬手,前面有一辆车响了两声,尾灯闪了闪:“我到了。娇娇,要不要我送你?”
那娇倩一吐舌头,朋友是用来卖的。卖完之后,还是不要指望她给你数钱的好:“我坐白毛的车。他的车好!”
谈笑没有多说,冲二人挥挥手,开车离开。
宋白若有所失的目送她离开,那娇倩说:“别看了,她早就结婚了。不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婚结的奇怪!”
“哦?怎么了?”宋白饶有兴趣的问。
那娇倩诡秘的一笑道:“信息费哦!”
谈笑不知道那娇倩又借机敲诈了宋白多少。一路开车回到小区,心里沉甸甸的。快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看见楼前有个人影,影影绰绰,吓了一跳。那人眼尖,看见谈笑,赶紧扬声问:“您是不是谈笑?”
谈笑就着路灯看到那人是个军人,好像是个士官,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盒。点头道:“我是。您是?”
“是连长让我来的。他有东西带给你。”说着,那人把纸盒子递过来,谈笑赶紧接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吓了谈笑一跳!
“连长说,这小玩意儿可以看家。你一个人住着,正好就个伴儿。”说完,那人撒丫子就跑,好像终于背完稿子似的。
谈笑莫名其妙,低头打开箱子盖子,里面露出一个浑圆的狗头,“嗷嗷嗷嗷”的哼唧着!看见谈笑,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舔鼻子,谈笑哭笑不得的看着茫茫夜色,又低头看看小家伙:“这个疯子,在干什么啊?”
回应她的是小狗哼哼唧唧的声音,为冷清的夜晚带来几分热闹和天真。
第22章养狗
养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天晚上,谈笑就被狗狗毫无理由的哼哼弄的几乎神经崩溃!直到后半夜,谈笑才想起来可以抱着狗睡觉,但是她一个人独惯了,狗狗在她怀里呼噜大睡,她却一夜未眠!
第二天,谈笑联系好了准备出去看房。等到她回来,也不知道狗是睡好了不困,还是关了一天委屈了,从天黑开始就四处乱钻,对谈笑的任何爱抚吓唬都不理睬。然后谈笑发现,狗狗随地大小便了!
接下来的日子跟噩梦一样,谈笑被折腾的几乎忘了这个小恶魔是谁带来的!
周五晚上,陆枫来了一个电话,略带得意的问谈笑狗狗收到没?
谈笑瞥了眼霸着拖鞋当狗窝的小狗,有气无力的说:“狗没收到,收到一只小疯子!”
“不会吧?一只小柴狗嘛!”陆枫对狗的智力判断明显带有种族主义倾向。
谈笑更好奇狗的来源:“你怎么有机会找到狗的?不是从老乡家拿得吧?”
“怎么可能!部队是有纪律的。”陆枫是很有原则的,口气立刻严肃起来。
陆枫的口气和小狗无赖而认真的样子相映成趣,谈笑揉揉眉心,觉得电话那头就是另一只无赖的狗:“哦,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的怎么想起送我狗狗了?”这太没道理了。打死谈笑也不相信陆枫动了什么浪漫念头。
只是她不知道,一个“我”字加在里面,口气中就多了几分暧昧和调笑。
陆枫只觉得精神一振,得意的“嘿嘿!”一笑,原本一直绷着的嗓子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得压低了声音,在电话那头解释自己的“杰作”。
部队并不都是雷锋遍地,大家一样的条件凭什么提你不提他呢?所以,所谓“表现好”,其实也包括如何做好上级的工作。陆枫连队的一个农村战士要提干,家里不知道怎么知道团长喜欢养狗,就让老太太带着家里大黄狗刚下的小崽子过来“送礼”。战士当然知道不行,拦住一意孤行的老娘。但是小孩儿还年轻,刚见了些世面,知道狗也分种,看见自家的柴狗,觉得不仅没帮上忙,还丢了面子,话就有点冲。老太太很有自尊,一怒之下说:“再不好也能炖碗狗肉汤!”狗肉汤还能补补身子,老娘就不信了,好狗孬狗,这狗肉吃着还能有差!非要在儿子面前争口气。
陆枫到的时候正碰上老太太要杀狗。刚满月的小狗,动也动不了,可怜兮兮的趴在筐里,看着盛怒之下磨刀霍霍的老太太和一脸不忿的主人。陆枫在城里长大,没养过狗,但也根深蒂固的认为狗是人类的朋友。一看小狗无辜的眼神,水汪汪的好像要哭了,就动了恻隐之心。老太太倒是很直接,送不了大官,送小官,连长也是官儿啊!
虽然陆枫不能决定提干的事,但是他毕竟是直接上级,说话也是关键一票。小战士看陆枫似乎有要的意思,立刻顺杆爬,让陆枫收下。
老太太在的时候,陆枫啥也没说。乐呵呵的收了小狗,送到炊事班代养。送走老太太,立刻把战士所在班排长都找来,也不说什么事,只说回去好好学习,整顿思想,抓紧训练,少搞歪门邪道!大家闻弦歌知雅意,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在陆枫面前折腾了。
但是,另一方面,那只狗总不能老在部队里养着啊!既不是军犬,他们也不是专业训狗的,这只小柴狗放在炊事班,那还不等于架在火灶上了!
思来想去,陆枫就想起谈笑了。想起谈笑那冷冷清清的屋子,想起半夜才发过来的短信,心里酸酸的。自己不在家,就给她找个伴儿吧!正好有个战士要回家探亲,从西站出发,陆枫便托他路过时把小狗带给谈笑。小战士才十几岁,和女子说话都脸红。找到谈笑住的小区,舍不得打电话傻等了半个晚上,把狗交给谈笑,撒丫子就跑,前因后果都没讲全。
陆枫说完,谈笑半天没吭声。陆枫有点奇怪,又有点担心:“诶,你没事吧?它没给你捣乱吧?”
谈笑这才说:“没事……没捣乱!想不到,它还有这经历。挺可怜的!”说着谈笑眼圈就红了,揉揉眼睛,吸溜一下鼻子。看着小狗乌溜溜的眼珠,也不觉得它烦人了。对陆枫的印象好了不只几百分,可惜那头还不知道。
伸手连鞋带狗一起抱进怀里,对着电话说:“嗨,你这叫放生,会积德的。”
“哪儿啊!你喜欢就好。”陆枫脱口而出,脸颊热辣辣的,仗着隔着话筒看不见,死拿着听筒贴着耳朵等谈笑的反应。
谈笑的话好像就在耳边低低的呢喃:“喜欢。谢谢你还想着我。”
谈笑的脸也有点热,但是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似乎是最合适不过的。
陆枫大大的咧开嘴巴,却不敢笑出声来,想了想问:“你身体好些吗?”低低的,带着许多暧昧。话筒几乎是抱在耳边了。
谈笑点头道:“好多了。过两天我可能就上班了。”
两人轻声低语,聊了半天杂事,包括秦律师怎么利用谈笑,怎么解散的所;谈笑今后如何打算,宋白又怎样伸出橄榄枝;还有谈笑准备买房子,位置在哪里,图片是怎么样的。陆枫时而开心,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又有些沮丧,借着这只小狗,谈笑和他聊了很多从来没聊到的话题。他也似乎看到一个全新的女孩,有能力,有志气,独立坚强又体贴解语,这一晚上聊的陆枫通体舒坦,兴奋不已。
眼看到了熄灯的时间,要挂电话的时候,谈笑突然说:“你知道狗狗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陆枫觉得今天像吃糖吃的太多,嘴巴都黏住了,说话的声音含含混混,可又舍不得大声说。似乎这样说话,才能让全身变得舒泰些。
谈笑那边轻轻的笑了声:“疯子,小疯子!”
啊?陆枫一愣,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名字里有个“枫”字!
枫子,小枫子!
陆枫觉得下身发紧,憋着一股劲,无处发泄;似乎谈笑就趴在他的肩膀上,凑着他的耳朵轻轻的喊:“枫子,小枫子!”低低的,呢喃着,柔柔的,软软的,还有一股热气……
谈笑放下电话,才觉得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很少听陆枫说部队里的事儿。摸摸脸,热热的,心想:下次可不能这样说了。
小狗狗头枕着拖鞋卧在谈笑的膝头已经睡着了,小肚皮软软的一起一伏按摩着谈笑的膝盖。谈笑一边想着今天的通话,一边抚着狗头。突然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光溜溜的狗脑袋:“都怪你!小疯子!”
小狗翻翻白眼,换了姿势,四爪挠了挠,把拖鞋踹下地,肚皮朝天的躺在谈笑两腿之间呼呼大睡。
谈笑呆呆的看着小狗,脸色慢慢变得通红。过了一会儿,呼的站起来,把晕头转向的小狗放进窝里,自己冲进卫生间洗漱去了。偶尔有一两声传到小狗的耳朵里:“不想了,不想了!不想!”
小狗甩甩耳朵,闻闻周围的味道都是熟悉的,蹬蹬腿又睡了!
夜深了,本就是人困狗乏的时候,睡不着的才是疯子!
谈笑找时间约那娇倩谈“出卖朋友”的问题,两人激辩的结果让谈笑哭笑不得。那娇倩虽然承认她在宋白毛事件中做的有些过分,却逼得谈笑不得不承认——“朋友是可以出卖的,具体到本案,那娇倩同志有权推荐或出卖谈笑同志。”无奈之下,谈笑只能还之以暴力——掐的那娇倩嗷嗷乱跑告饶罢休。
闹腾到最后,谈笑拿出结婚证正色告诉那娇倩:“我是真的结婚了,也不想拿陆枫当什么挡箭牌。只要他那边没有毛病,我希望能平平顺顺过一辈子。”
那娇倩拿着结婚证仔仔细细——包括红章的位置——看了一个遍,才吊儿郎当的说:“啧啧啧,这男的还挺帅!可我不记得你是好色之徒啊?一见钟情吗?”
谈笑一把夺过来,说道:“别瞎说!你别管!反正我不是开玩笑,你也别乱点鸳鸯谱了。我看,正经的把你自己卖了是真的!”
那娇倩仰天长叹,躺倒谈笑的床上,说:“我看我最近犯桃花……不对,桃花树!”
“什么桃花还树的?”
“就是别人的桃花,开在我身上。”
“什么意思?”
“关联性啊!”
“扯!你的表述分明是因果关系。别乱用词。到底怎么回事?”
那娇倩这才半举着脑袋,皮皮的说:“具体说就是——你的桃花,我的树。”
谈笑愣了一下,略微沉吟道:“周嘉?”
“Bingo!”那娇倩翻身坐起来,“你说我是不是贱啊!这么烂的男人,我怎么就那么舍不得?从小就吃他的亏,到现在还不改么?”
“吃亏吃惯了,当成吃饭。没得吃,还不得饿死你!”
“精辟!我就是一屎壳郎!”那娇倩愤愤的说。
“母的。”谈笑不阴不阳的补充,好像根本没她什么事。
那娇倩虽然愤怒还没糊涂到任人调侃:“我是母的,那和我说话的你是什么?”
谈笑一翻白眼,好像根本不屑回答这个问题:“昆虫学家。”
“行行,你行啊!”那娇倩连连点头,“你和周嘉一样,都想气死我!”
谈笑给那娇倩到了杯红枣水,递给她。
那娇倩解气似的一口喝干:“再来一杯!昆虫学家,我喝干你们家!”
“不胜感激。卫生间还有很多。”谈笑几乎要绷不住了。在那娇倩发飙前,赶紧说:“不瞎说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娇倩这才道:“我问周嘉苏阿眉她妹妹的事是不是真的。你猜他怎么说?”
谈笑脸色一沉。
那娇倩有点挑衅的问:“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相信他能做出那种事,对吧?”
谈笑放下手里的玻璃壶,扭头擦拭桌上的水渍。那娇倩了然的说:“他说有过。不过是逢场作戏。我问他睡了没有,他说睡了。还说苏阿月的身材不错,不用白不用!”
谈笑背对着那娇倩,一只手微微支在口边,继续沉默着。
那娇倩道:“我当时气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竟然一点内疚都没有,没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男人!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那娇倩气的全身发抖,鼻子里呼呼的喘着粗气。方才的调侃其实都是佯装欢笑。
谈笑依然安静的坐着。
“笑笑,你信么?”那娇倩突然问谈笑,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
谈笑肩膀动了动,伸手拿出一盒面巾纸转身递给那娇倩:“跟我没关系。”
那娇倩一把推开面巾盒,哽咽着说:“和我有关啊!我那么爱他,等了他那么多年,难道他看不见吗?!凭什么他要这样跟我说,连骗我都不肯!”
谈笑抽出纸巾,木然的递给那娇倩,沉默着。
那娇倩捂着脸大声的哭着,这两天的委屈都化成泪水在好朋友兼“前情敌”面前倾泻而出。
谈笑皱紧眉头。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景。
当她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就不得不做母亲的垃圾桶。接纳着母亲对父亲所有的怨怼和愤怒,然后当母亲病逝之后,她又有一段时间不得不忍受父亲喋喋不休的自我辩解。上学了,又碰见表面开放心里却一根筋的那娇倩,继续自己的垃圾桶生涯。
有时候,她也认为自己和那娇倩的友谊之所以能保持长久,完全是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做垃圾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已经习惯了沉默和处之泰然。
当然,就在不久前,她刚刚向另外一个垃圾桶倾倒过。不得不承认,倒垃圾是件很爽快的事情。
周嘉?哦,不,跟我没关系。陆枫才是我的丈夫!
谈笑尽力让自己愉快的想起陆枫——那个有点笨其实却很机灵;有点梗其实却很会讨巧的男人。她没有发现,陆枫在她心里似乎已经从一个身份证般的纸片或符号,慢慢有了特征有了灵魂有了形象。而且,归功于那个四条腿的生物,陆枫的许多缺点也变得柔软可爱。谈笑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依然在她自己的烦恼中努力挣扎。
脚边毛茸茸的,小疯子不知什么时候蹭了过来,坐在谈笑脚下,好奇的看着嚎啕大哭的那娇倩。谈笑弯腰把它捞起来,放在膝头抚着它的大脑门。咦,好像陆枫也有一个这样的大脑门啊?!她记得陆枫每次摘下帽子,微湿的塌下来的头发都会贴在额头,那时会显得额头格外的大、格外的鼓、格外的亮!想不到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人竟然有个“喜剧性的大头”,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喂!你、你笑什么笑?”泪眼朦胧间,那娇倩发现谈笑表情,愤怒的指责,“我很好笑吗?”
谈笑看了她一眼,依旧低头看狗:“当然好笑了。每次你都这样哭,然后继续腆着脸让人家羞辱你,然后你回来继续哭。说你你也不听,明知故犯,以此为乐,你不好笑谁好笑?”
女人的心思,简直不可预测。除了令许多男人郁闷的,把很多事混在一起搞不清楚和把一件事情分成很多份弄不明白之外,她还可以突然冒出一句话,分析她似乎从没想过从没注意过的事情,让你觉得她根本就是深思熟虑!因此,女人也很瞧不起男人用一生的力气去考虑一个命题,然后搞很多“路径”和“模型”,最后还是没有答案!
简直蠢不可言!
“咯”那娇倩一下子噎在那里,然后猛烈的咳嗽起来。
谈笑也不理她,任她要死要活的咳嗽着,反正真死不了。就算有什么问题,还有120呢!
那娇倩明白谈笑的德性,哭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哼哼唧唧的停下。看看谈笑膝头的小狗:“哪儿来的?”说着自己伸手抱了过来。谈笑没拦着,笑着看小狗不自在的在那娇倩怀里挣扎,最后跳了下去,跑回自己的小窝。谈笑给它买了个大筐,里面软绵绵的,周围用花布搭了个围子,就在床头的凳子上。谈笑换了一个方向睡觉,这样,小狗睁眼就可以看见谈笑的脑袋,就不再闹她。
凳子旁边搭着一个结实的小梯子,那是谈笑找废木板给它钉的。两人看着小狗摇着屁股爬进狗窝都觉得很开心,那娇倩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这么好玩儿?给我吧!”
“不行!”谈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是我的狗。”
“哼!谁给的?”
“陆枫,不可以吗?”
“哟!还挺浪漫的!”那娇倩有点酸。
谈笑懒得解释,由着她在哪儿灌醋,只是笑也不说话。
那娇倩碰了个没趣,等了一下说:“还没说完呢!看你也没啥同情心,我就长话短说吧!”她发泄够了,捎带手儿的抱怨一下谈笑的“被动”,“周嘉说,只要你开口,他就帮忙。如果你讨厌她们,他完全可以帮你报仇!”
那娇倩想了想补充道:“原话我记不清了,当时那么乱,我就记了个大概意思。反正,他可是一心想着你。知道你和那家子有仇,想帮你出气呢!”
谈笑沉吟了一下。
小狗从花布做的“帐篷”里探出半拉脑袋,看看谈笑,又缩了回去。
“什么仇啊,恨的,累不累?!”谈笑歪着头,神色淡然,“你说人家姐妹俩是狐狸精,那鸡蛋没缝,苍蝇怎么下嘴?”
“那……你……和那个人……我要不要告诉周嘉?”那娇倩迟疑道。
谈笑道:“不用。我和他没关系了。再说,我真不认为周嘉是为我好。”
那娇倩吃惊的张大嘴巴,在她那颗充满“情色”(谈笑语)的脑袋里,周嘉的行为根本就是情圣的经典举动。
谈笑道:“在他眼里,我恨死那姐妹了。但是越是恨这些人,就越不希望他们死的痛快,这是人之常情。他以为我会同意放款,然后附加很多条件,当面羞辱那些人。你不觉得他其实——从实质上讲——是帮了那个人吗?”
“可是,你羞辱苏阿眉不就是羞辱那个人吗?”
“他要是有夫妻一体的意识,就不会有当年的举动。周嘉可比你看的清楚。”谈笑冷笑了一下,“一个可以做妻子的女人,外貌性格固然重要,家世背景若是特殊一点,放在某些人手里就是垄断资源啊!”谈笑嘲弄的看着那娇倩。
那娇倩低下头,坚定的摇摇头,闷闷的说:“不对,周嘉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
谈笑不以为然的扭过头去,不再评价。
那娇倩没有继续说下去,低头沉默着,偶尔使劲的摇摇头,好像极力否认着什么。
谈笑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你自己认为就好了,也许真的是我的偏见。最重要的是他对你如何,就算他负了天下人,若是对得起你一人,那有什么关系呢?”
那娇倩抿紧嘴唇点点头道:“是!若是他对得起天下人,却对不起我,我死也不会要他的!”
谈笑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眨眨眼又恢复平静。
三天后,谈笑再三思考,还是给宋白打了一个电话,希望能去上班。不管那个人居心如何,面对越来越短的存折数字,金刚也会急着出嫁。
这一次,谈笑想,宋白和周嘉不一样。那时自己没结婚,存在勾引的可能;现在是已婚人士,有道德的都不会勾引自己,没道德的自己也看不上。所以——没可能!
第23章工作
在谈笑眼里,宋白不是那种爱和女生说话的人。加上两人在学校结下的“梁子”,谈笑一向避而远之,毕业后更没什么印象。要不是那娇倩赤裸裸的告诉她:宋白可能对她有意思!她还真想不到这一层。
但是,喜欢就离的远远的吗?
上学的时候可以,不食烟火的时候可以;但是你要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就不可以。
虽然职场上的女人一般都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什么,但是当折冲樽俎已经成为职场常态且无分男女的时候,留下些暧昧的味道在上下级或者同事之间,的确是男人做不到的女人独有的比较管用的一种方式。男人之间称兄道弟,女人呢?熙来熙往之间,女人还得靠那丝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维系。
即使是一贯在感情上黑白分明的谈笑,在房租吃饭养狗养车各种生活成本的高压之下也不得不犹豫。不算别的,单是自己有把握拿到的两个顾问单位,一年的顾问费就能带来将近二十万的收入。这两个顾问单位是临走时钱郑义交给她的。算起来,这个张着武大郎相貌的潘金莲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虽然今年的顾问费已经被他卷走了而且,现在离过年还有小半年!但是,谈笑也非常明白,如果再没有律所接收她,这些客户就彻底没了。
犹豫再三,谈笑终于想起宋白算得上一个“君子”。君子不同小人,宋白不同周嘉;原先适用于周嘉的政策自然不用于宋白。谈笑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而且仅仅是个地地道道的借口。
为五斗米折腰,对每一个为生存发愁的人来说太正常不过了。
谈笑主动约见宋白,基本上在第一次见面的框架下谈妥了所有的待遇和条件。宋白表现的很专业,问了谈笑很多问题,以及她带来的顾问单位的情况,最后给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提成比例。谈笑也很满意,一切都和她设想的差不多。
宋白长嘘了一口气,伸手挠了挠头。谈笑发现他的发根有些白头发。
“谈笑,我知道你很……在以前那个律所很累,我也不想……”宋白像外国人那样耸耸肩,表情有些为难,“但是,你知道,我们所人手有限。现在有一个外资银行的委托,业务量很大。”说到这里,宋白停下。
谈笑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突然变得很轻松。也许是那娇倩想多了,宋白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而已。他现在的表现就是标准的老板么!
不想让你加班的人绝不是老板。
宋白给谈笑加工作量,却绝口不提钱的事,像极了谈笑之前的boss。
“嗯……如果需要,我也很高兴。但是,我不知道手上的业务……。如果耽误了就不好了。”这个不好除了工作不好之外,还有“收入不好”。谈笑开始学会为自己争取“价钱”。
宋白会意,笑道:“了解。这个项目虽然你是新来的,但是,考虑到你的工作性质需要独自承担相当一部分任务,已经是合伙人工作的性质,所以你会享有其他合伙人的待遇。这包括你会拥有独立的办公室,使用所里的助理,如果需要可以给你安排特别助理,还有其他必须的办公设备。不过,你也要做好如果完不成,可能会从你的收入里扣除这部分成本的准备。对了,我们有年假,你还是可以休息的。”
谈笑点头笑了。其实,宋白就是告诉她,实习期取消,要么做下去,要么卷铺盖走人。没有学习,没有谦让,从第一天开始,有多大劲就使多大劲儿吧!
至于年假,那简直是笑话!谁听说过律所的年轻人休年假的?!秦律师干了一辈子,最后不才忐忐忑忑的去休假吗?!
宋白态度极为专业,甚至连同学的情面都没留。那娇倩的告知,似乎是多余的。
谈笑极为满意,开着小车回家的路上她甚至想到自己也许该换车了,比如SUV?!
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谈笑就去新律所上班。宋白果然是帝国主义大学修炼过的,用人之狠不下于深谙中庸之道的东方老狐狸。好在他也身先士卒——公平的讲——分担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工作。谈笑初来乍到,业务还需要熟悉,这个项目给她提供了足够的熟悉和磨练机会。两个月过去以后,谈笑在所里俨然成了一个“老人儿”。
这天,谈笑看着电脑屏幕,ThinkpadT系列的电脑虽然少了些小巧,但是精致程度并不逊色。更何况谈笑以前用的都是又笨又厚快被淘汰的本本,能用到新的已经很满足了。这些“暗爽”她都在周末的晚上给陆枫念叨了无数遍,所以也没必要在办公室里表现出来。
宋白端着杯子走过谈笑的办公室,外面雾蒙蒙的天空为逆光的谈笑裹了一层灰色的光影。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颊,似乎很多年之前的那巴掌还在脸上火辣辣的贴着。他摇摇头,走向茶水间。
那娇倩说谈笑婚姻有问题,可是谈笑从来不提,甚至连同事之间闲聊亦未曾抱怨过。如果真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谈笑对自己的“隐私”保护的太好了,好到绝口不提的程度。宋白虽然单身,但是还不到没人追的程度。只是工作忙,没时间应酬罢了。当初找谈笑固然有这意思,但自从听说谈笑已婚,这份心思也就压了下来。平心而论,谈笑是个很能干的,而且野心不大的人。这样的下属很安全,也很合手。宋白打算把这种关系长期保持下去。
“下雪啦!”公共办公间里一阵骚动。年轻人们涌向茶水间的窗户,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雪花。京城城区温室效应明显,雪一年比一年小,一年比一年少。宋白也跟着向外看去。
褚丽丽是和谈笑同时来的,但是她是应届硕士毕业,只能做助理。谈笑虽是学士,但是工作多年,又有“关系”,已经是“准合伙人”了。
“硕士不如学士,学历年年贬值。”这是褚丽丽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但是,她英语专业毕业,本科时就通过八级,若论起草什么英文文档,谈笑也得向她请教。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大家也知道。等到年头资历熬够了,谁能说褚丽丽做不了合伙人呢?只怕到那个时候,谈笑还得在她的级别之下。
“宋白,”褚丽丽没有小瞧自己,下意识的当自己是所里的合伙人之一。宋白一般不会干涉她,只要做好本职工作,有理想没什么不好,“郊区的雪下的更大,要不要给大家一个舒展筋骨的机会?”
大家闻言一振,兴奋的看着宋白。到年底了,业务本来就少,正是outing的好机会。
“会不会路上不安全?”宋白想的很细。他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愿意为员工提供这种机会的。当然,都要在预算之内!
“我们包租一辆大巴,找个有经验的师傅不就得了。”褚丽丽想的很简单,不过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复杂的。
宋白想:眼看过年了,要是年前去,和年节的假日连上,就等于提前放假了。这工作可就荒了,要是年后吧,肯定又忙起来了。琢磨了一会儿,宋白一脸真诚的问大家:“要是我们这周去outing,那年三十提前放的那天假就没了。规矩不能破啊,怎么办?”
“唉……”所有人哄的一声叹气散开。
“宋白,你也太黑了吧?”褚丽丽等大家走开,沉着脸说。这事儿让她挺没面子的,直接表现在脸上,“玩一玩怎么了,又不耽误工作。”
放在别人,这样说话是很不礼貌的。但是褚丽丽娇小玲珑,脸上表情丰富,明丽细腻的肌肤把这种抱怨直接转成娇嗔,只要不过分,男人都不会和她计较。宋白也是。
“我这不是让大家选嘛。看来,大家还是想回家过年。呵呵!”
“那你呢?要是让你选,你会怎么办?”褚丽丽突然抬起头,眼里闪着什么东西,笑盈盈的。
宋白没发觉,实话实说:“我?大概也是回家过年吧。”
“娶媳妇啊,非急着回家过年!?”
“没有,一年没看见父母了,孝敬一下嘛!”宋白出了名的好说话,老实人,有问必答。
褚丽丽道:“我看您是急着回家相亲吧?”
宋白本就白皙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低头说:“没有,没有。忙得很,忙得很!”
“切!”褚丽丽甩了他一个白眼,正看到满脸通红的宋白直接看着窗外的雪花,做老僧入定状,“那……谈律师呢?”
褚丽丽挺有意思。所里其他人都称名道姓,唯独谈笑,总是一口一个“谈律师”。大家看谈笑没啥反应,以为她喜欢,都跟着褚丽丽叫。一来二去,谈笑就成了所里的例外。
“哦,谈笑吗?我不知道啊!”宋白转动一下眼球,依然看着窗外,似乎下一句就要感叹“好大一片雪”了。
“我听说她是军婚?”褚丽丽问。
宋白装没听见,心里有点不耐烦。
“那她老公不知道会不会探亲啊?也没听她说过,我记得我表姐夫也在部队,那时候只要定下探亲,表姐能兴奋一年。我看谈律师没啥反应,不是不回来吧?”
宋白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谈笑的办公室:“是吗?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事,失陪了。”说完,端着自己的杯子走了。
褚丽丽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回到自己的工位。旁边有人探过头悄悄的问:“怎么样?是不是有意思?”
“不知道!”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褚丽丽打开电脑锁定。
所里传说:宋白对谈笑有意思。这也不知道是第几回有人试探了,还是没有结果。这个宋白,看着老实巴交的,捂得还挺紧!
下午下班前,褚丽丽关于军人休假的事儿不知怎么老在宋白脑子里晃悠。眼看过年了,在学校的时候,谈笑都是自己过,或者去那娇倩家里。现在呢?那娇倩和周嘉住在一起,看样子烦恼不少。依谈笑的性格肯定不会去了。那娇倩说去年就是谈笑自己过的,今年还要这样吗?
宋白琢磨着,隔壁传来动静,谈笑关门准备下班了。
自从病好之后,谈笑开始注意保养自己。工作再累,也只是适可而止。做不了的分给别人,不会像过去那样抢着做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被褚丽丽分走,谈笑也没说什么。
“下班?好巧。”宋白站在谈笑旁边等电梯,旁边还有其他公司一起等电梯的人。谈笑点点头,重新看向电梯变动的数字。
宋白跟着一起下到地下车库,他们的车都停在那里,“对了,要过年了,没什么计划吗?”
谈笑想了想说:“还没。不过陆枫今年回家探亲,可能要去他们家过。”
“哦。”宋白尽量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但是嘴角好像挂了千斤秤砣,不好往上抬,“他们家,听说是高干?”
看样子那娇倩说了不少,谈笑道:“应该是吧?他父母很少提以前的事。陆枫也不怎么提。”
谈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陆枫不提自己家以前的事儿呢?
宋白道:“老干部脾气都比较大,你处的还好吧?”
谈笑基本上一个月回去一趟,吃完中饭就走,大家客客气气哪里来的习惯不习惯呢?谈笑歪头想了一下说:“还行吧!”
宋白眨眨眼,“还行”是“行”还是“不行”呢?没等他想明白,谈笑已经上了自己的车,宋白下意识的把住车门说:“外面下雪了,路滑注意安全。”
谈笑驶上三环,发现主路上黑黢黢的看不见一点雪的痕迹。车也不多,她可以慢慢的开。
上周把新房的首付交了,陆枫坚持要自己付,但是没时间回来。陆家二老和她一起去付的钱。
老太太上来就埋怨谈笑买房子不和他们商量一声,然后当着售楼小姐的面把房子数落了一通。谈笑图省事买了精装的,老太太连地砖都挨个儿敲了遍,要求地产商重新铺,说是下面空的。谈笑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学乖了很多,任老太太数落,她那里就是一声不吭。售楼小姐很聪明,全都应承下来,哄着老太太去大厅交钱。陆爸爸跟在后面背着手,也不知道琢磨什么。最后,陆妈妈在大厅试图以交钱为要挟,给开发商提点条件。谈笑烦的脑门子蹦青筋,一头扎进厕所,掏出MP4学英语。
陆爸爸看谈笑走了,才捅捅陆妈妈说:“算啦,别闹了!孩子喜欢就买了吧!”
“孩子喜欢?咱家陆枫看都没看过,说什么喜欢。还不是她做主!”陆妈妈气儿不顺。刚开始听说买房还挺高兴,张罗着拿地图看楼盘。紧接着儿子打电话过来催,说是已经看好了,只要交钱就行,那心气儿就开始打转。今天来交钱,那是带着火儿的。
陆爸爸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其实他也有点烦,“反正他们住,就这么地吧!”
“谁说他们住?”陆妈妈拔高声音,“陆枫将来得跟咱们住!”
售楼小姐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赶紧去拿东西。陆爸爸没在意,指着楼书说:“你看,这哪儿住的下啊!”
“住不下买大的!”陆妈妈声音更高了。谈笑钻厕所里不出来,让陆妈妈有火发不出来,“咱们攒了一辈子钱,最后给儿子买套房还不行吗?不买了!不买了!”
陆妈妈连说两声不买了,售楼小姐赶紧走过来,说:“阿姨,我们这里还有大户型的。要不您看看?”
陆妈妈这才稍稍顺下一些气,拿着楼书又是一顿挑剔。直到身边隐约有人打呼噜,她才发现老头子睡着了,“丢人,快醒醒!”
捅醒了老头子,陆妈妈问:“你帮我算算这个B户型多少钱?”
售楼小姐麻溜儿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通摁,“阿姨,您只要提高现在的首付一倍,月供只需多加一千就可以了。”
“啊?”老太太回头看看老头,突然没了音。老头眨眨眼,“怎么那么贵?”
“您这是四室两厅的。大嘛,当然总价高。”
“要那么大干什么。要小的,小的。”老头回头怒视老太太,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挑的什么!
“可是小的都是两居,三居,恐怕住不下那么多人。”
“三居不行吗?”
陆妈妈接口道:“那他们还有孩子呢!”
老头叹了口气,没说话。
老太太道:“要不,给陆枫打个电话?”
“算了,他正忙着呢!你别烦他了。”老头直截了当的拦住老婆,“谈笑呢?谈笑哪儿去了。”
“哦,她好像在接电话。”售楼小姐赶紧说。就算不接电话,谈笑上厕所的时间也有点长。
“那等等吧,还是让孩子做主吧!你啊!净添乱!”老头瞪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不甘心的一梗脖子,不搭理老头了。
等着吧,等谈笑了。
谈笑给那娇倩打了个电话,山南海北的乱扯,时不时的从柱子缝里面往大厅里看。老头老太终于安静了,她知道。但是没动。售楼小姐逮了个机会过来。谈笑简单问了下情况,心里打了个突。陆枫没和他父母讲,不在一起住的事吗?
但是,当初的约定又有多少得到遵守呢?谈笑苦笑了一下,基本上承认当初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现在看来,傻的可笑。
“您要不要过去?”售楼小姐同情的看着她。两人年纪相仿,比较理解谈笑的心情。谈笑摇摇头,“再抻一会儿吧。在火头上呢,不定又出什么麻烦。”
这事儿搁以前,谈笑肯定二话不说,自己全款买了。但是那样陆枫会怎么想呢?谈笑多少有点了解陆枫大男子主义心态。从他酸溜溜的祝贺她拿到新本本,到第一次听说谈笑做项目挣了多少钱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整整半个小时讲话不在状态,谈笑就明白,这个男人“可能”受不了女人比他“强”。
别的事可以不说,但是房子是捂不住的。陆枫坚持要付首付,不排除大男人的心态。谈笑由着他去。只要大家都舒舒服服,各安其位,在这种事情上没必要计较。到目前为止,谈笑一直觉得不错。陆枫是那种只要他开心,就不介意把你哄开心的人。平时工作累了一周了,两人在一起通过电话逗逗乐子,谈笑觉得挺好。有时候,陆枫会暗示一些夫妻间的事情,谈笑装傻不知道,陆大哥也薄脸皮的不再多提。谈笑简直舒服到不行了。
所以,在房子的事情上,谈笑不打算坚持什么。大不了不买,反正她也有地方住。
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谈笑回到座位上:“不好意思,有点工作要处理,怎么样了?”
“哼!你们都忙,让我们老头老太太受罪瞎忙活!”陆妈妈气虽不顺,嗓子却没那么尖了。其实,她也明白,放着公家的二层小楼不住,跑这里和儿子媳妇挤?没道理。电话里陆枫说的明白,要出去住,买房子。唉,说到底就是儿大不由娘,有了媳妇忘了娘!陆妈妈又看了眼谈笑,不由自主的想起医院那次,烦躁的皱紧了眉头。把存折往桌子上一摔:“买吧买吧!爱买什么买什么!我管不了你们了!厕所在哪儿?”
谈笑看着有人带着陆妈妈离开,心里叹口气:前路漫漫,还真不好走。
虽然没有第三第四者,可是家长里短也是大麻烦!什么时候能清净呢?
“谈笑,别理她。更年期没过好,落下后遗症了。”陆爸爸捡起存折,对售楼小姐说:“你这房子问题不小,该修的修,该换的换,我们还要验房。现在交钱,怎么办手续?”
售楼小姐表情一松,赶紧殷勤带路。谈笑跟在陆爸爸后面,一肚子的无奈。当初怎么会以为结婚就万事皆休呢?
第24章圆房
雪停了一阵又下了起来,谈笑打开雨刮器,驶下主路。想起陆妈妈坚持要帮他们搞装修,谈笑忍不住叹口气。明天周末,她约了东易日盛的设计师。如果可以,今天晚上,陆枫来电话的时候,她打算和他商量一下:能不能让陆妈妈只是监工,不要管设计?
谈笑几乎想放弃这套房子了:就算一切都弄好了,住进去之后,又有什么呢?如果三天两头早晚查房,那她肯定会疯的!
但是,晚上陆枫没有打电话,也没有短信。谈笑发了一条短信,也没人回。以前他就提到过,有任务的时候是没办法告诉她的。谈笑打开新闻,希望能从新闻里知道点什么。可是,那里面除了领导致辞,就是大会小会。谈笑失望的走进卫生间,水从龙头里冲出来落在地上,砸出响亮的哗哗声。这一刻,谈笑听着珠落玉盘的脆响,突然明白——自己寂寞了!
懒懒的洗了个澡,懒懒的躺在床上,电脑开着,CNN的新闻视频乱七八糟的播着。小疯子摇着尾巴趴在床头,乌溜溜的眼珠瞪着谈笑。
“就这样过一辈子吗?等到自己发秃齿落,还是一个人一条狗的过?”谈笑眼眶湿湿的,她想妈妈,想陆枫,甚至觉得陆妈妈也很可爱。然后她想起那个人,让她恨的牙根儿痒痒,却总是梦见自己穿着漂亮的小白裙坐在小船上,看着他和妈妈一起划船,开心的大笑着。
“小疯子,你带我去划船吧?”谈笑点了点狗鼻子,自言自语,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下周就要过年了,公园的湖面早就结冰,能去哪里划船呢?
谈笑咬着下嘴唇,重新坐到桌前。既然陆枫有任务,那她也有自己的事情——比如,去南方划船吧!
“叮咚!”门铃响了。谈笑吃惊看看表,才八点。那娇倩这几个月寸步不离周嘉,这个时刻更不可能离开。能是谁呢?
凑到猫眼一看,谈笑呼的拉开门:“你、你、你!”一连串的结巴,谈笑还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嘿嘿!我回来了!”陆枫两手拎着一堆东西,憨憨的一歪头,让谈笑看见更红的耳朵。
“冻死了!”谈笑突然冒出来一句,低头接过陆枫手里的物件,把他让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谈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脑子一片空白。
“嘿嘿!”陆枫心想:说了还有惊喜吗?!当然不能说。
这是赵伯洲的主意,说女人都喜欢这一套。陆枫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才在以前的电话里没有透露出来。
不过,谈笑这么一问,搞得好像他做错了什么。陆枫站在一边,看着谈笑低头把东西归置好,在沉默里有点不安。
“怎么还不去洗洗?”谈笑扭头看陆枫还在那里立着,“看你,耳朵都冻红了。”
谈笑侧头看看陆枫的耳朵,“我给你调调水温,不能用热的,会冻的。”陆枫眼里有什么东西让她不安,谈笑扭身躲似的的走开。
她没躲开。
陆枫这回胆子很大。
这是他家!
这是他老婆!
该出手时就出手!
出手——
他抓住谈笑的手:“别——”然后就松开了,因为谈笑似乎在“瞪”他——也可能是心虚!
但是不管怎样,他松手了。不仅松手,还低下头,“别——累着。”
这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对不起自己良心的话!
亏心话不能说,看着底气没的——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扑哧”,谈笑笑了出来。陆枫以为有戏,抬头一看,谈笑已经钻进卫生间。什么意思嘛!
老大不小的男人搓了搓手,懊恼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豆腐!
按照谈笑的嘱咐,陆枫洗手刷牙洗脸,最后洗了个澡。卫生间不大,也很简陋。陆枫还像部队似的,冲进去洗战斗澡。劈头盖脸的水柱下,伸手拿来一瓶什么东西,拧开就往头上倒——好香!
陆枫微微眯了眼一看,不是洗发露!
一扎长的瓶身,水晶剔透,浑圆如锥形,手里的盖子是银色的圆球,握在手里感觉真是好的不得了!
“阿嚏!”陆枫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太香了,什么味儿这么香?
可惜,没容陆枫想明白,喷嚏一个接一个的冲出来。随着喷嚏,手里的瓶子上下颠着,估计又洒出来不少。
“什么——阿嚏——么——阿嚏——玩儿——阿嚏——阿嚏——玩意儿——阿嚏!”
“怎么了?”谈笑站在外面着急的问,中间还夹着狗叫声,唯恐天下不乱,“这么香?陆枫,你是不是把香水打开了?”
啊?陆枫觉得自己的眼都肿了,仔细一看,可不是香水!架子上琳琅满目,各种瓶子花花绿绿了的。自己拿得似乎是某种香水,用花体字在瓶身上简单的写着“Pl……”什么的。
“洗、洗——阿嚏,发水在哪儿?”陆枫干脆躲进水柱里,试图把香味冲淡些。
谈笑已经打开换风机,大声的说:“潘婷的,潘婷的!一套,有润发素!”
陆枫眼风一扫,看见熟悉的瓶身,拿到水里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小心的抹到头上:“没事了,没事!”
喷嚏继续打着,但是洗澡工作可以继续下去了。
洗完了,陆枫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自己光溜溜站着的地方,是谈笑经常洗澡的地方。脑子一不留神,想起一个问题:平时,谈笑洗澡穿衣服吗?
陆枫眨眨眼,看着镜子里那个肌肉结实的男人,举起自己的小臂,挤出一个小老鼠,满意的笑了。
呼!不是他下流,在这种地方,思想向下走,身体向上走,都是控制不住的。
到底是有素质的好同志,陆枫允许自己思想与身体逆向走了三秒钟,就坚决的纠正错误了。可是,出门又是一个问题:他的衣服呢?
“笃笃笃”,谈笑听见里面没了动静,猜着陆枫是洗完了。敲门道:“我把衣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了,你出来拿的时候注意别着凉啊!”然后,陆枫就听见关门声,想必是卧室的门关上了。
切!这是老子的家!
陆枫心里想,但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像是壮胆。悄悄拉开一条门缝,看四周没人,门边真的堆着几件衣服。“嗖”的一声拽进卫生间,陆枫觉得心脏跳得——好像刚刚跑完二十五公里负重!
谈笑看着小疯子发呆:这个陆枫大晚上的不回家跑这里来干什么?!他妈知道吗?让他来的?不对,他们已经结婚了。陆枫来这里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他们毕竟还不是真的夫妻啊!
这时,从另一个角度蹦出一个小人对谈笑说:所以人家来了嘛。做夫妻爱做的事情啊!
谈笑说:我们……不是过家家呢嘛!
小人说:你过家家没长大,人家可是结婚证都领了的成年男人!你没看见那胳膊,那腰,那身架;没闻见那股子盐味儿吗?那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你得当女人!
谈笑说:这个……总得有个过程。能不能打个折扣?要不八折?
小人说:一折也得上床,上床再打折!那是你老公,今晚你跑不了!
谈笑说:也许他对我没意思。
小人说:没意思来你这里干什么?他妈又不是不给他开门!
谈笑说:或者只是没车了!
小人说:他不缺那打车的钱!
谈笑说:他是来看狗的!
小人说:顺便把你做了!
呜!——谈笑扑到在床,真的慌神了!
小人继续说:躺着吧,继续躺着。最好把衣服脱了,让他直接上!
谈笑赶紧坐起来,把衣服抻平。
小人说:没用,一会儿都的脱。关键是接受现实。
谈笑泄气的塌下腰:是啊,没他们这么做夫妻的。这一年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朋友。能熬到现在,这个陆枫还算是克制了。
接受现实吧!
谈笑刚做好悲壮的心理准备,陆枫推门进来了。
本来这是个很严肃的时刻,对两个都是第一次的人来说,简直是要命的时刻。但是——
陆枫鼻子实在痒痒的难受,刚进来连句话也来不及说,就弯着腰打开了喷嚏。谈笑被熏的捂住鼻子。雅诗兰黛的欢沁是淡香型的,她从不知道竟然可以香到如此浓烈!
小疯子随着陆枫的喷嚏吓得上蹿下跳,找了个缝儿,奔出卧室,躲进厨房再也不肯出来。和斯文安静的女主人呆惯了,它有点受不了这个雄性人类带来的声音和动静。
好容易消停些了,谈笑忍着笑对着那个满身香气的男人问:“你洒了多少香水?”
陆枫吸溜一下鼻子,摸着床坐下,裹紧身上的棉袍:“谁知道。我以为是洗发水,倒了不少!”
谈笑再也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陆枫哼哼两声,尴尬的低头玩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是粉色的,而且还画着小白猫!
谈笑亦同时注意到这个细节——一身香水穿着hellokitty睡袍的男人!
天哪!简直太不厚道了!
陆枫脸红心跳眼发黑,该有的反应都有了。要不是死咬着牙赖着不走,他真想夺门而逃。
谈笑厚道的止住狂笑。要说陆枫这样,她难辞其咎,擦擦眼泪,很没诚意的说:“不好意思啊!我这里没你合适的衣服。”
按理说,陆枫应该接过来说:我自己的衣服呢?你给我,我换上。这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情况不对。
这是他的家。
对面坐的是他老婆。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外面乌漆麻黑,连狗都知道钻窝睡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还有穿衣服的道理吗?
陆枫只是没习惯和女人说话,不等于什么都不懂。
他坚持把棉衣裹得更紧一点,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发傻……
谈笑哪儿知道那是一头揣着虎胆的猪,看他“纯良”的样子心里还有点内疚:“明天我们去买些吧。反正是周末,不用加班。”
陆枫看谈笑似乎没有睡意,那只和自己“重名”的狗畏畏缩缩的爬进来,看了他一眼,蹭到谈笑脚边:要是他们两个那个啥,这个畜生怎么办?那么大的两只狗眼水汪汪的看着?
陆枫有点犯愁。赵伯洲的言传面授不包括这个玩意儿啊!自己当初想什么,怎么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谈笑虽然接受了“现实”,知道今天晚上——初一十五——都躲不过了。可是真要她主动……
“天晚了,休息吧!”
牙一咬,心一横,谈笑脱口而出。说完了,人就像装了弹簧,嘣的一下弹进卫生间。幸好,陆枫耳朵不错,听见后面一句:“我刷牙洗脸去。”
耶!陆枫握拳合掌虚空一击,无声而有力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兴奋!小疯子凭着畜生的本能立刻感觉到这里面的危险,嗖的一下又蹿回厨房。陆枫紧跟其后,正要锁厨房门。小疯子以更加敏捷的姿态,“出溜”又钻了出来。狗视耽耽,龇牙咧嘴。
陆枫紧张的看了一眼卫生间,里面水龙头开的大大的,估计谈笑出来还得一会儿。也顾不得对面的生物是否听得懂汉语,伸出一根指头,无比凶狠的冲着小狗威胁道:“不许进来!不许坏我好事!听见没?!”说完,恶狠狠的挥了一下拳头,小狗吓得后退半步,肥肥的屁股顶着墙角,还能看见半截尾巴摇啊摇……
陆枫慢慢走进卧室,猛一回头——小狗捋着墙边蹭到门缝。突然看见陆枫回头,吓得缩了回去。等陆枫去整理床了,才可怜兮兮无限向往的看着自己的小窝,巴巴的等着女主人出来,救它于水火之中……
事实证明,谈笑和陆枫想的差不多。她把狗窝挪到客厅狭小但是温暖的暖气边儿上,顺便安慰了一下有些受惊的小狗。狗狗意思意思的表达了一下委屈之情,就在陆枫从门缝里射出来的杀狗目光下缩进狗窝,连头都不肯露了!
谈笑走进自己卧室。
平常都是一个人合适的空间,今天显得格外的挤。这是老楼,暖气系统老化,平常屋子里都是温温的。可是今天——
谈笑觉得有滴汗慢慢凝结在胸脯上,沿着乳沟缓缓滑下……
好热!
陆枫抬头抹抹汗,想脱了衣服,又不敢。真剩两个人了,就算名正言顺,也有点放不开手脚。难怪新婚都要喝酒,灌醉了才好办事嘛!
“那个……你睡里面吧。”陆枫让开床边,贴着桌子站着。
谈笑嗯了一声,本来想象以往那样爬进去,又想起陆枫就在身后,撅着屁股不太好看。抓着睡衣的领口,坐在床边,一点点的往后蹭……
若干的若干的若干年后,关于他们两个的新婚夜,已经产生了N个版本。
关于开始:
陆枫版——他很男人的推倒谈笑,开始办事;
谈笑版——陆枫等谈笑坐到床中央,才在谈笑的邀请下,有点哆嗦的开始办事。
关于脱衣服:
陆枫版——他主动帮两人脱的;
谈笑版——两人都没脱,蹭了好一会儿,才各自起来脱的衣服。谈笑语言生动,说得好像大侠过招,百招之后,各自喝了口水,拱手施礼再继续……。
关于过程:
陆枫版——豪迈的一笑,通常会跟一句“那还用问!”;
谈笑版——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说:“疼!他疼的都哭了!”
关于时间:
陆枫版——很长,
谈笑版——这个倒是没异议。但是问题是,她只想早点结束,简直度秒如年……
关于次数:
陆枫版——“记不清啦!折腾到第二天下午!”
谈笑版——板着指头算算,“陆枫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
结论:
陆枫版——大吼一声:“你闭嘴!懂什么,洗碗去!”
谈笑版——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优雅的起身,上楼看书去。
……
第一次,你说是苦还是甜?他们不断的为这个问题争论着.争论了一辈子,还是津津有味的吵着!
第25章蜜月
谈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有点恍惚,差点撞到匆忙走过的褚丽丽。
宋白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关切的问:“没事吧?”
褚丽丽叹口气,指指谈笑又指指自己:“您问哪个?”
宋白尴尬的后撤了身子,指头胡乱一划,嘿嘿笑了。
谈笑向他们点点头,钻进自己的办公室。手机叮当乱响,又是一天开始了。谈笑一边忙着,一边想:自己这个……算不算“妇女”了?
这个时候,她迫切的想和那娇倩聊一聊。
原来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这样啊!啊……不就是这样嘛!怎么都那么急呢?
两颊热辣辣的,谈笑拍了拍,让自己定下心神。
中午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陆枫打过来的,说是让谈笑晚上回家吃饭。
陆枫来的时候是周五的晚上,两人腻咕到周日早上,谈笑就陪着陆枫回家了。到了晚上,谈笑坚持狗粮没了,一定要回家喂狗。陆枫指天画地的向老娘保证——第二天一早回来,这才请了懿旨跟着谈笑回到小屋。看到狗粮还有一点,陆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谈笑也没理他,洗洗睡了。
上床之后,陆枫憋了五分钟,就觉得划不来。请个探亲假不容易,还都浪费在吵架上面,这不是傻子才做的事嘛!不能就这么浪费,还是身体力行“珍惜资源”吧!
问题是守着个律师老婆,动不动就问他是不是想犯强奸罪?还能一字一句背出来法条给他听,搞得陆枫真要变成疯子了。谈笑心里不乐意,觉得自己跟他妈妈又没什么关系,回自己家住天经地义,凭什么要看你的黑脸白脸!看陆枫腻腻歪歪的想上,就拿话堵他。没想到,陆枫歪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要不,你来强奸我。我不介意!”说完做大义凛然状,趴在谈笑身上一副任亲任摸的模样。
谈笑哭笑不得:“你都不介意了那还叫强奸么!”
陆枫道:“行。要不就你上来,我放抗,放心,我保证不会弄疼你的!”
谈笑气的伸手一掐他:“我有那么变态么!”
陆枫极委屈:“你不是想搞什么强奸嘛。还说的那么详细,我照办你还掐我!”
谈笑知道他是胡搅蛮缠,但也说不出话来,只气的鼻子冒泡,抽出面巾纸拧了拧鼻涕,说道:“别闹了,你看都把我弄感冒了。”
陆枫始终就在谈笑身上支着。这时干脆整个人压了过去,胳膊肘撑着,手指摁在谈笑鼻子的迎香穴上:“来,我给你摁摁,能好很多。”
谈笑只觉得被摁的地方酸胀的很,但是一下过去之后,果然舒服很多。不由的放低了“敌意”,不再乱动,而让陆枫在自己身上趴着。
陆枫低声的问她舒服不舒服,谈笑漫应着。床头灯晕黄的光圈一层层的笼罩下来,谈笑可以看见陆枫的眼睫毛上挂着的一点点小光点,很柔和,也很温顺,就像小疯子的大眼睛,让人平静安宁。
看谈笑安静下去,陆枫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下面暖玉温香,陆枫慢慢的低下头放松了手臂,轻轻的含住谈笑的嘴唇。其实,胸膛还是稍稍拢起,他实在没胆子贸然碰谈笑那里。
谈笑轻轻唔了一声,却没有抗拒,陆枫慢慢的贴紧了两人的身子,手臂圈了谈笑的脖子,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头,吻得更加深入。
这一夜,春色已开。
第二天是周一。谈笑上班走之前告诉陆枫,自己不想在他家住。陆枫荡漾了一早晨春风的脸蓦的沉了下来。谈笑叹口气,但也没时间理他,自己先行出门了。
陆枫随后出门,发现老婆居然忘了送自己去车站,心火更盛,一上午没理谈笑。中午拗不过老娘,勉强给谈笑打了一个电话。谈笑虽然应下,但是这时的陆枫已经可以分辨哪些是谈笑真的喜欢,哪些是她的应酬。
谈笑说不愿意在家住真是客气了,她根本连回来吃饭都不想!陆枫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探一次亲,怎么谈笑就那么不理解人,不支持自己!越想越生气,躲进自己的房间,就等着谈笑回来闹一场。
到了五点多,谈笑来了电话:有饭局,不能回来了。晚上如果太晚,就不回家了。
“随便!爱去哪儿去哪儿!”“啪!”陆枫恨恨的摔了电话,栽进沙发。
陆妈妈看了眼儿子,过来问道:“怎么啦?谈笑不回来么?”
“她有事!”陆枫瓮声瓮气的回答。
陆妈妈道:“唉,我看谈笑工作是忙。上回买房子,那电话接了两个小时,回来还继续打呢!”
陆枫道:“狐朋狗友的,谁知道都是什么人!”
电视里正放着什么时装片,城市里的男人女人披人皮不办人事,男的似乎满脑子生殖器,女的简单的一根筋通到底,傻了吧唧的还做大智慧状!
陆妈妈道:“啊呀,你看这电视演的,女人办点事多难!出点成绩都被人那捏成这样了。”
啥样?陆枫瞅了一眼,某女企业家正光溜溜的躺在某权势男怀里,娇滴滴的说自己遇到什么什么麻烦了,要帮忙。男人上下其手,这时候导演卡掉关键镜头,但是大家都知道——搞定!
“对了,儿子,谈笑平时的工作也要接触很多人吧?”
“妈!”陆枫恶心的皱起眉头,“电视都是夸张,没那回事!谈笑的工作很正经,您别想歪了!”
陆妈妈不放心的还要问,陆爸爸一掌定乾坤,拍着桌子问:“人呢?饭都糊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枫想起赵伯洲的虚拟空间论,终于知道什么叫多吃两年盐了。谈笑似乎天生和自己家就不合拍,或者跟谁的家都不合拍,包括她自己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拨拉着碗里的米饭,陆枫想:也许谈笑之所以嫁给自己就是因为看中了军人不可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她其实根本不欢迎自己回来!她也不稀罕自己回来!自己根本是自作多情,傻了吧唧的还想弄什么惊喜!笨蛋,傻子,呆子,蠢蛋!
陆枫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没吃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推开碗筷起身要上楼,“叮咚”,门铃响了。
下意识的看向门口,随着一股冷风,进来一个人——谈笑,手里拎着一包书和衣服。
“你、你不是有应酬吗?”陆枫有点结巴。心里当然生气,但是看着熟悉的轮廓又有点气不起来了。
谈笑道:“推了。宋白去应酬他们,我就回来了。这是我从超市买的换洗衣服,妈这里肯定有旧的,新的做个预备吧,还有我的衣服和书。我把小疯子送到娇娇那里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枫哑口无言,接过谈笑的东西,默默的往楼上拎。陆妈妈看见谈笑买的东西说:“哟,花这些钱呢,家里都有!陆枫从小到大,只有不能穿的,还没有不够穿的呢!”
谈笑淡淡的说:“啊,主要是我穿的。他的不用操心。”
话里有话,陆妈妈噎在那里,撇了撇嘴。陆枫偷眼看了看老爸,终于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略微体会到老爸家庭管理的“大智慧”了。装傻,是男人innerpease的不二法宝啊!
吃饭的时候,谈笑照例不言不语。陆爸爸偶尔训斥一下儿子吃没吃相,剩下的时间就是陆妈妈在不停的给儿子夹菜夹饭。谈笑吃的不多,以素食为主。陆枫事先把一盘青椒土豆丝摆在谈笑面前,谈笑也就可着这一盘子吃。其他的鸡鸭鱼肉,只在陆爸爸招呼的时候才动上一筷子。
陆枫看看眼前摞的山高的菜,为难的说:“妈,别夹了,吃不了。”说着,挑了一只鸡脖子递给谈笑,“来,你也吃点。”
谈笑倒是不客气,夹起鸡脖子放回陆枫碗里,咬着自己的筷子说:“我想吃鸡翅,把你碗里的鸡翅给我吧!”
陆枫求之不得,赶紧夹了一个放进谈笑的碗里,自己乐得跟什么似的。
陆妈妈说:“是啊,是啊。谈笑多吃点,我和你爸爸还等着抱孙子呢!”
谈笑真想说“没门”,“有了孩子也不让你带”之类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被咽了回去。解气似的嚼着鸡翅,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陆枫只道谈笑害羞,连忙解围。陆妈妈趁机接过话头,又和儿子不停地聊了起来。谈笑低头拨拉着米粒,其实她早就吃饱了。鸡翅也不是非吃不可的,只是看着陆妈妈明显偏心的样子,有心气她一气。倒不是真要陆枫和老太太决裂什么的,只是想让自己出口气而已。
陆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一个人没吃完,谁都不许离席。陆枫紧着和老娘聊天,又被老爹训着“不许快吃”,结果就剩他一人在那里吃饭。
谈笑有点不耐烦,咬着筷子骨碌碌的转着眼睛。
正无聊着,突然听见自己的手机响,简直如逢大赦。赶紧告假接电话。
手机放在一楼的书房里充电,一时拔不下来。谈笑一看是宋白的,也没介意,直接接了起来。
“谈笑。宋白吗?”
“嗯,是我。吃饭了吗?”
“正吃呢?你呢?客户还好打发吧?”
“还好。他临时有事,已经走了。”
“那你吃饭了吗?”
“还没。”
“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事。只是过年了,看着外面的人群和楼上的灯光,突然觉得……”宋白打住不说。谈笑倒是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大概你还不习惯,其实习惯就好了。”
“你经常这样吗?”
“差不多吧。通常很忙,不会有时间看人群和灯光的。呵呵!”谈笑笑了两声,舒服的坐进沙发里,“忙起来就好了。要不,你养狗吧!有狗也很好玩儿的。”
“对了,你不是有条狗吗?那娇倩说是条小疯狗?打疫苗了吗?”
“打了。它不是疯狗,是比较好动而已。小狗嘛,哪个不是蹦蹦跳跳的。”
电话那头传来宋白低低的笑声,很有磁性。
“雪还下着呢!”宋白说,“我记得在学校的时候,第一年下雪,你躺在路边,让那娇倩比着你的轮廓堆一个雪人,结果你们堆了一个据说叫睡佛的东西。还被摄影社的同学拍了下来。”
谈笑道:“呀!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那时雪特别大,校园里都没什么人。所以才大着胆子和娇娇疯玩儿的。摄影社的我不知道。真的吗?他们应该付我版权费的。”
宋白道:“我当时去上自习,正好路过。听见你们说话,就多看了两眼。”其实,他也是那时候意识到了谈笑和平时不一样的一面。
“不是你向摄影社告密出卖我们的吧?我告诉娇娇,她一定会收拾你的。”说话间,过去的小谈笑似乎又回来了。
宋白道:“哪儿敢啊!我那时候怎么敢告诉别人我偷看人家女孩子。”他顿了一下,“要是现在,我也不会等摄影社的人来拍,只管上去,在旁边再塑一个我,并肩在雪里站着。你看,可好?”
谈笑的听得脸红心跳,干笑着说:“呵呵,当然不好。肯定会感冒的。”
“谈笑……”宋白突然喟叹了一声,“我——”
“宋白!”谈笑猛地提高声音截住他的话头,“嗯,问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分钱?”
电话那端蓦的没了动静,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不太长,宋白才说:“下周。年前。新年快乐。”
电话挂了。
谈笑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满满的,都是汗……
“宋白?就是你说的那个同学吗?”身后突然有人。
谈笑神经质的回头,陆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你吃完饭了?什么时候?”
“刚。过来叫你,正听见你说这个名字。就是那个给你配笔记本的人么?”
谈笑笑道:“怎么,不服气么!我可不是白得的,这是留住优秀人才的必要代价。”她扬了扬头,重新变成那个自信骄傲的女律师,拽拽的,一副舍我其谁的德性。
“得了,大律师!小心话说多了,口腔溃疡!”陆枫揭她的短,搂着谈笑的肩头走出书房。
前一阵子,谈笑口腔溃疡挺严重。电话里向陆枫忏悔,一定是自己缺德话说的太多了,老天惩罚她。陆枫当时安慰她,现在却拿来笑话人,弄得谈笑郁闷不已。
看吧,人的好坏果然是需要辨证看待的!
吃完晚饭,陆妈妈扯着陆枫聊到十点半,谈笑自己在楼上看书写文件。到了睡觉的时候,谈笑知道陆妈妈心疼儿子,早就在楼下准备好洗澡水和用具。所以只管把自己收拾妥当,早早的靠在床头翻书准备睡觉。
“诶,你怎么没给我放水?”陆枫大言不惭的问谈笑。
谈笑看他头发干干的,脸上油油的,奇道:“你没在楼下洗吗?”
陆枫揉揉头:“那多别扭!还是在自己屋里洗舒服。”
“是吗?我以为爱住别人家里的不介意随便洗澡呢!”谈笑嘟囔了一句,走进卫生间。陆枫好像辩解似的跟了一句:“这不是我妈么!”
谈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正弯腰试水的温度,身后贴过来一个大热源,有人贱贱的在耳边吹气:“笑笑……嗯,帮我搓搓背,我够不着。”
谈笑脸一红,啐了一口直起腰:“老实点!你妈你爸都在呢,闹腾什么!”压低了嗓子说,“我听说很多老人都有听儿子墙根儿的习惯。网上好多,不信你查去。”
“不可能!”陆枫立刻站直了,“我妈才不是那种人!”看看谈笑,一撇嘴,“行了,行了。我自己洗,反正脏了净了的都是你一人受着。哼!”
谈笑带上卫生间的门,才悄悄的出了口气。手机有信息闪烁,打开一看是宋白的:“谢谢你陪我聊天,很开心!”谈笑想了想,摁下删除键。轻轻挑开窗帘一角,雪已经停了。宋白也是独自在北京漂着的,其实那些高楼里的灯光,谈笑也曾经羡慕过,那种失落寂寞的感觉没有经历的过的人是不能体会的。
“唉!”轻轻的叹口气,谈笑摇摇头轻声吟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不知道小疯子是不是弄得那娇倩发疯。陆枫固然体贴,但他也有他的不得已,这其中的疏离冷淡,他就算是知道也没有精力处理了。就像妈妈说的:这世上,我们终究是一个人!来一个,去一个,哭一个,笑一个,无人分享,亦无从分享。就像宋白,纵然了解他的寂寞又如何呢?就算自己可以坐在他的对面陪着他,也无非是两个寂寞的人一起看外面的灯光,心头沉甸甸的依然是自己的伤怀。
过年了,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那个人是否被进一步调查?还是结案了呢?
谈笑想着,熄灭顶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默默的看着大红龙凤锦缎被面发呆。
妈妈呵……又是一年。今年我在另一个家庭里过年,不孤单了,您可以放心。
只是——
我很想您……真的。
看着别人的妈妈给自己的儿子夹菜,我真的很想您!
陆枫走出卫生间,正好看见谈笑的侧脸。眼睫之下,鼻梁之上,有一点晶芒。
“怎么了?”陆枫擦擦脸,坐到谈笑身边。自己老婆自己疼,自从有了“肌肤之亲”之后,陆枫以往在人前端着的架子慢慢的消失了,回到自己家里更是放松下来,嬉皮笑脸的蹭了过去。门已经检查一遍并且关严了,就算有人听墙角,也不可能听见什么。关好门后,这房子的隔音效果还是可以信赖的。
谈笑一惊,抬头正好迎上陆枫的手,有点粗糙的指头就那么粗啦啦的把眼底的那点泪水划去:“怎么哭了?没吃好吗?下回我让我妈做的淡些。”
谈笑苦笑了一下:“没有,不过是咸了些。那也不至于。我想起我妈了。”
陆枫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是不是该见见你的家人。你看咱们俩都结婚这么久了,我还……”
谈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说:“也好,我带你去见吧。反正我也很久没回去了,她一定很寂寞。”
陆枫研究的看着她,几乎可以确定谈笑嘴里的“她”可能不包括她的父亲。
谈笑回过神来,推了一下陆枫:“睡吧。”
陆枫坏坏的笑道:“这才几点就睡?怎么也得运动运动,对吧?”
谈笑羞红了脸,捂着被子说:“啊,还要!我明天还要上班,休息休息好不好?”说的可怜,人却娇媚。熬的陆枫也顾不得装好人了。
大力掀开被子,强行钻了进去:“宝贝儿,就一下。亲一下,亲一下就走。”
谁知道一下是多少?谈笑根本拧不过他。亲来亲去,那边就拉弓射箭,一发不可收拾。谈笑只能甘当靶子,不服也得服!难道她还能生生歪了箭头,说:“你回去吧!”
那要出人命滴!
兴高采烈的玩儿够了。陆枫带着小弟弟歪歪扭扭的睡觉。昏昏沉沉之间,陆枫抱着谈笑亲了一口,然后迷迷糊糊的说:“老婆,下次换个花样吧!”
花样?谈笑羞得睡意全无。看着身边这个得意的打鼾的人,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便是夫妻吗?我记得他以前不是很腼腆吗?现在说这些“不要脸”的话,怎么这么坦然?还是——他本来就是个“坏蛋”?
谈笑有点郁闷的推开陆枫,都说军人可靠,可靠怎么还满脑子不正经的想法?!
第26章眩惑
第二日早晨,陆枫习惯性的醒来。想起是在休假中,踹了踹谈笑,嘟哝一声“到点了”,自己又翻身睡去。谈笑迷迷糊糊觉得没响铃,仔细一想,这不是自己的小屋。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洗洗涮涮,楼下小阿姨已经做好早饭。陆妈妈和陆爸爸晨练还没回来,阿姨说他们去香山了。谈笑也没多问,慢条斯理的吃完自己的早餐,才拎包上班。陆枫的鼾声隐约从门缝里飘出来,谈笑走时终于忍不住问阿姨道:“过去他都是这样么?”
阿姨点点头:“嗯,要等到十一二点呢!”
今天早晨,长安街又不知道为什么管制了。谈笑听着CRI里的飞鱼用最热烈的大笑欢迎即将到来的新年,心情也轻松起来。
手机不期然的响起来,看看表,才八点半。号码显示是那娇倩的,怎么这么勤快?
“亲爱的,”那娇倩的口气充满无奈,“把你家小疯子接走吧。它闹腾了一夜,我现在都变成熊猫了!”
谈笑哑然,想笑又不敢笑,有点内疚的说:“那……好吧。等我下了班吧,”
“别!麻烦您老人家现在立刻马上就来。要不我和周嘉给你送过去。”
“你带着小疯子去周嘉那里?”谈笑眉头微蹙。她已知人事,那娇倩住在那里肯定不是盖着被子纯聊天。虽然人家发生的比她早,但是她现在才明白。想着小疯子要看着那娇倩和周嘉如何,她心里极不舒服。
“嗯。”那娇倩倒是很坦然,“我给你送过去吧。”
谈笑紧跟了一句:“你自己来吧。”
“切!”那娇倩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挂电话的时候,谈笑好像听见一声狗叫,心里好像突然有朵花砰的炸开了。才一夜没见,却似乎一年没见那个小家伙了。唉,还是自己带吧!以后走到哪都带着它,不送人了!
到了所里,谈笑不例外的发现褚丽丽也到了。正在茶水间冲茶水,看见谈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谈笑恍惚间看见以前的自己,只是自己那时没有褚丽丽这么明丽鲜活,但那种冲劲都是相同的。其实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一场大病,仿佛人生一下子迈过去一个坎。
谈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座大山接着一座大山,在每一次成熟之前都是没什么准备时间,而每一次的感悟都会伴随着巨大的难以言语的伤痛,比如父母失和,比如母亲去世,比如一场大病,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
坐在办公桌前,谈笑轻轻擦着电脑屏幕,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老很老了。比当时“冷冷”的决定结婚还要老,比当时“愤愤”的决定脱离父女关系还要老,以前若说是心硬如铁,心死如灰,拿现在可算是灰飞湮灭,啥指望都没有了。
座机叮叮的响起来。谈笑以为是那娇倩,看也没看来电接了起来:“知道啦,我肯定不会再把小疯子送过去打扰您老人家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嗯,小疯子怎么了?”原来是陆枫。
谈笑看看表,才九点,他不是睡觉呢吗?
“闹了娇娇一晚上,刚才刚打电话过来说要送过来。正等着她的电话呢!”
“哦。”那边的陆枫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吃早饭了吗?”
谈笑愣了一下,跟他在一起似乎发愣的次数比较多了,“吃了。”
“哦。没事。那我睡了。”
“你。咳……怎么醒了。”谈笑哭笑不得。
陆枫有点不耐烦:“我去撒尿,看你吃没吃!挂了啊!”
那边的人已经没了耐心,急于回去补眠。谈笑看着手里的话筒,摇摇头,放了下来。真亏了他了,这也能联系到一起!
“打完电话了?”
今天早晨真热闹。刚挂了陆枫的电话,宋白已经站在门口了。手里抱着两杯星巴克的咖啡,笑嘻嘻的问。
谈笑觉得上班打私人电话有点不好,脸色微赧,点了点头。
宋白很自然的走进来,边走边问:“吃了么?”说着递出一杯咖啡。
谈笑刚答:“吃了。”就看到那杯咖啡僵硬的停在空中,随即很快的说:“这是给我的吗?”
宋白有点尴尬,耸耸肩说:“如果你需要……”
谈笑自然的接过来:“谢啦!正愁起的太早犯困呢!你也太会算了。牺牲一杯咖啡的钱,换来本人一天的卖命干活,啧啧啧,太没人性了!”
宋白哈哈大笑:“你喝了我的咖啡,却说我没人性!哈哈,谈笑,你、你要有诚意啊!”
谈笑亦笑了起来:“诚意啊!不是说了吗。卖命干活喽!”
宋白依然笑着,却似乎没了兴致,很快收了笑容说:“好吧,卖命干活的。今天上午十点有个会,德意志银行的客户,要做一个审计,毕马威的人也来,别让他们看瘪了我们!”
谈笑喜欢硬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拍拍厚厚的文件夹:“好啊!功课都在这里面,你去G盘的共享文件夹里,我给你一个授权,看一下吧。可能涉及的问题我已经列在那里了。总共三个ord,一个excel,ppt我已经做好了。你补充一下!”
宋白露出习惯性的“老板微笑”(褚丽丽语),点点头转身出去。谈笑看看眼前的咖啡,憋着气一口喝掉,然后又赶紧漱了漱口这才清净。茶是不能喝了,这一上午,赶紧喝点白水去去火吧!
开完会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宋白和褚丽丽带着客户去吃饭,谈笑“自动”承担修改文件的重任,留在了办公室。其实在律所和其他单位有一点是一样的——客户关系。通常这种情况下,如果和客户处的好,承下这个case,将来这个客户有问题,还会继续找你。像这种大客户,问题多的是,能有机会建立关系非常重要,而且也有利于发展其他客户。这个case是宋白的关系送上来的,但是宋白并不亲自做,找谁做呢?
目前是谈笑顶梁,但是自从陆枫回来之后,算上这一次,谈笑已经推掉两次饭局了。客户并不知道谈笑的推脱,但是宋白不可能单独上阵,褚丽丽这是第二次“代”谈笑出场。事实上,客户已经处的比较熟了。即使谈笑在,客户也可能会叫上褚丽丽一起用餐。
临走先要收拾一下东西,宋白瞅了个空子,拉过谈笑悄悄的说:“你怎么回事!不想做事了!”
难得他严肃,谈笑亦有些紧张,赶紧解释:“我、我和那娇倩约好要接小疯子的。”
“小疯子?今天送来?”宋白稍稍有些好转。
谈笑赶紧点头。宋白叹口气:“如果我把这个case交给褚丽丽,你没意见吧?”
谈笑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宋白更无奈了:“你在秦律师那里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独立执业嘛!如果有了这个客户,就等于迈开独立执业的第一步,就差临门一脚了,你怎么!”口气里满都是恨其不争的无奈。
谈笑看看门口,轻轻推了他一下:“回头和你讲。我不生气。”说完笑了。
宋白一愣,看着谈笑发呆。旋即回过神来,掉头离开。
谈笑从来没有这么笑过,那是一种释然的微笑。看惯了一向紧绷的她,如今突然见到这种微笑,有些不适应,还有些眩惑。
车子向德胜门方向驶去,宋白坐在车里听着褚丽丽和客户聊天,眼前却总是浮现谈笑那最后那一笑。
“我不生气。”
很多人都对宋白说过这句话,但能说的如此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似乎就谈笑一人。即使小时老妈对他讲不生气的时候,似乎也附加了很多其他的条件——“如果你能……,我就不生气。”
宋白有些失落,也许谈笑能加些条件会让他更平衡一些。但是谈笑只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那么一笑,一切就不在乎了。谁能相信这个女人曾经被工作累病过?可是,如果仔细想想,宋白相信谈笑的确是那种看得开的人。
谈笑从来不会认真的去执着于朋友同学之间的争执,她可能很用功,很努力,给很多人造成非常大的压力。但是最终证明,她只是和自己较劲。别人的想法她不在乎,也从不去体会。有时候,宋白会认为,可能谈笑把她的执着都用在一个人身上了,所以没有精力顾及别的事情;又或者,她本性如此,只是那个人逼着她不得不显得那么执拗。如果是后者……宋白心里一抽——一种莫名的疼痛弥漫全身。
很早他就为谈笑迷惑。那个沉默的总是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的同学,会在下雪天悄悄的招呼好朋友一起堆那么一个“全真”的雪人。当那双镶嵌在月牙儿般眼睛里的黑亮瞳仁,带着最畅快的笑意,穿透弥漫的雪雾,闯进他的视野时,他就再也看不见别的眼睛。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再见面时,宋白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寻找一双相同的眼睛。只是,那时候他以为连谈笑也丢了这样的眼神。
现在,他想,错了。
那双眼睛藏在谈笑身体里,从来没有走丢过。
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什么事情,更不知道何时,它就会闪出来扎的你心疼。
“宋白?我们怎么走?”褚丽丽打断宋白的思绪,低声的问着。宋白支吾了一下,赶紧指着路标拐进胡同。褚丽丽怪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谈律师是真的不想来么?”
宋白脸上火辣辣的,生怕有人看透了自己的心事,赶紧说:“真的,她得做东西。不来了。”
褚丽丽哦了一声,宋白不知道她是否相信,却不敢看她。指着不远处的古建说:“到了。”
陆枫在家里闲了一天就觉得有点无聊。和要好的同学打了几通电话,却因为马上要过年了各个都很忙。不是上班就是在外地,能约下来的时间都是年后了。
“怎么?刚回家就不耐烦了?”陆妈妈笑嘻嘻的捧着白兰瓜走进客厅,“来,吃点瓜吧。刚从超市买的,我挑了半天。”
陆枫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妈,我们把小疯子接来住吧。”
他对那条狗实在没有好感。但是周六的时候,谈笑无意中说了一句“那不是你让人带来的么!”,让陆枫一下子意识到这条狗在家里的“抽象意义”。虽然,作为一个有尊严的大活人被一只畜生代表有点不甘心,但是看谈笑那么喜欢狗狗,又抱又照顾比任何其他人都好,他就平衡了许多。下意识的,也对这条狗另眼相看了。
陆妈妈一皱眉头道:“狗么?又脏又臭,我看陈老师家里养了一条,据说还是什么名犬,也味儿的不行。我都不想去他们家串门了。”
陆枫知道妈妈有点洁癖,不好再说什么。
他本来就没觉得一定要谈笑住家里,或怎么样。只是谈笑那样说,让他很没面子。而且,这么多年没怎么照顾老娘,多少有些内疚。不想拂了家里人的好意。但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住惯单身的陆枫也觉得应该搬出家里。对谈笑的想法也没那么抵触了。
谈笑带着那娇倩一起把小疯子送回家。小疯子回到家里东闻闻西嗅嗅,最后委屈的卧到谈笑脚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笑笑,我怎么觉得你这只杂毛狗比别的狗聪明呢?”那娇倩有些上当的感觉,“昨儿晚上,它不是故意闹我,好让我今天把它送来吧?”
谈笑用脚趾头搔了搔狗肚子,狗狗立刻在地上打起滚儿来,“谁知道!有时候我也觉得他们就是不说话,其实心里明白着呢!你看它没事特横吧?陆枫来那天,它一下子就熟了。根本没把他当外人。”
“对了,说起你家那位了。宋白没给你什么表示吗?”
“人家就是一同学,你别想歪了。还有,我问你一个事儿。”谈笑压低嗓子,“你……和周嘉都用什么避孕?”
“啊?你、你没和周嘉……”
“你胡说什么!”谈笑打断那娇倩,还有点心虚的四下看看,好像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闹市中似的,“别想歪了。我就是那么一问。”
“你不想要孩子啊?”
“我没想好。最近特别忙,我怕耽误事儿。”
“那你以前不也忙嘛!你那时候怎么避孕的?”
谈笑脸一红:“那、那时候不是没在一起嘛!”
“啊?你不会吧?结婚一年了,没一起睡过觉?!”
“小点声!不大嗓门你不会说话啊!”谈笑压住那娇倩,“少打岔!他是军人,部队能准的假屈指可数,我又常出差,基本没碰过头。快点,正经事没说呢!”
那娇倩皮皮的一笑:“正经?我没觉得你哪个问题正经?诶,那个正经事?对了,你家那位精力很足吧?我听说当兵三年整,见了……”
谈笑啐住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听不得这些话:“那是说国民党兵的。别瞎套。不说就算了,当我没问。”
那娇倩嘿嘿一笑:“不是我说你。要孩子还是早要。等身体都不行了,你就算富甲天下,也要不来一个自己生的孩子。再说了,他在部队,能回来的次数不多,你避什么孕嘛!”
谈笑仔细看了看那娇倩,不同以往的神色里多了些许闪烁。有些话不用说,朋友也是有私心的。谈笑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那娇倩换了一个话题:“过年什么打算?”
谈笑有些无趣,随口道:“带着陆枫,去看看我妈。好久没回去了,正好见见。”
那娇倩迟疑了一下:“那……那个人呢?”
谈笑冷哼一声:“谁啊?”
那娇倩讪讪的笑了,随手捞起小疯子:“它怎么办?”
谈笑眼睛亮亮的:“我开车去,带着它。”
两人正聊着,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小疯子一反常态,不仅没有跳下去看门,反而蔫哒哒的往谈笑怀里蹭了蹭。大大的张开狗嘴,好像叹气又好像打呵欠。谈笑诧异的说:“他怎么来了?”
那娇倩刚问了声:“谁啊?”
卧室门口闪出一个军绿色人影——陆枫回来了。
这是那娇倩第一次见陆枫。除了绿油油的一片绿,她实在感觉不出这个人有什么特别。摘下帽子,那娇倩暗自腹诽陆枫的发型,除了刚释放的犯人,可能没有人会留这种简单的没一点款型的发式了。
陆枫看见那娇倩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这就是那娇倩吧?你好,我是陆枫,谈笑的爱人。”说着主动伸手施礼。
那娇倩不太习惯熟人还要握手,别别扭扭的蹭了一下,又缩了回来。谈笑放下小疯子,对陆枫说:“不用理她,她这种人用不着招呼。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下午出去看个同学。想起今天小疯子回来,就买了些吃的放在这里。省的它自己在家里饿着。”说着,陆枫扬了扬手里的宝路狗粮,转身走回客厅,大声问:“放哪儿啊?别让它偷吃了!”
“放铁盒里,架子上的铁盒里。盖好就行了。”谈笑亦大声回复。小疯子犹豫了一些,跳下谈笑的膝盖,摇着尾巴小步颠到客厅。就听陆枫在客厅里说道:“去去去,不到吃饭时间呢!听口令,立正!”
那娇倩张大嘴,指指外边,怀疑的说:“管用吗?”
谈笑摇摇头:“有时候管用,有时候不管用。最近正训练它呢。不过,我看就算训练好了,等他一走,也没多大用处。”
外面传来小狗哼哼唧唧撒赖的声音,然后是陆枫轻轻的呵斥,偶尔有两声狗狗的哀号,谈笑猛地提高声音:“你别打坏它了。刚回来,休息休息再训吧!”
陆枫悠哉游哉的走进来,说:“我看看它有没有忘。”
谈笑笑道:“结果呢?”
陆枫给自己到了杯水,看看那娇倩空着的杯子,又倒了些在那里面,说:“忘差不多了!这个孬兵!”
那娇倩道:“狗又不是人,小疯子也快四个月了,不太好训呢!”
陆枫打了个嗨声:“这不是找乐嘛!笨呼呼的,别人家的狗都可以买菜,它连看门都不会。不能由着它。”
说话间,小疯子已经转了回来,讨好似的叼着一双拖鞋放到陆枫脚下。
有客人在,陆枫自然不能换鞋。那娇倩道:“等你们的新房弄好了,记得请我吃饭啊!陆枫,你家谈笑可是大热门,好好看着。实在不行,给我点好处,我帮你看着。”她半真半假的说着,陆枫憨憨的抓抓后脑勺说:“结了婚的人,热门什么!没事的。”
那娇倩还要说,谈笑截断她道:“你别没事煽风点火好不好。小心我把小疯子再给你送回去!诶,劳您驾,能不能起驾回宫,为臣还要上班挣钱。”
陆枫觉得谈笑说的太不客气了,正想着怎么回护,那娇倩已经无所谓的站起来说:“好好好,我把时间让给你们。重色轻友的家伙!”
陆枫跟在谈笑和那娇倩身后向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那娇倩低声对谈笑说:“你还是多打听打听吧!听说事儿挺大的。”
谈笑猛地僵在那里,那娇倩向陆枫挥挥手,下了楼。
陆枫推推谈笑,“走啦。你没事吧?什么事情闹大了?”
谈笑眨眨眼才说:“没事。都和我无关。”
那就是有关了!陆枫心里想,却没说出来。他相信,谈笑想说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他的。
第27章善意
宋白吃完饭回来,已经三点了。谈笑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看见他们回来,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褚丽丽笑道:“咦,谈律师笑得好开心啊!有喜事吗?”
宋白推推眼镜,谈笑已经继续埋头工作了,“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褚丽丽笑着打趣他:“诶,宋白,不像话啊!我看见美人我独占,怎么你想和我抢?”
宋白脸一红,尴尬的说:“什么——什么跟什么啊!小小年纪,到处胡说八道。我不会和你计较的,小心谈笑听见生气。”
褚丽丽头一歪,嘀咕着:“听见听见呗!还巴不得呢!”
宋白脸更红了,“啧”了一声,钻进自己的办公室。谈笑觉得外面有些不对,抬头看时,宋白已经走了。褚丽丽敲门走进来说:“谈律师,谢谢啦!今天宋白和我讲了,这个case已经交给我了。我们一起做。以后还需要您多多指点。”
谈笑道:“是吗?太好了。那我把G盘上这个档案的授权给你放开。有什么事我们再商量?”
褚丽丽研究似的的看了她两眼,才点点头:“一会儿我还要做个文档,四点半的时候,我们对一下案情。明天早上晨会之前,我希望能给出比较具体的方案。”
谈笑道:“OK,没问题。”
目送褚丽丽走出办公室,谈笑深吸两口气才把那口憋闷之气压下去。虽然丢了case是自己自愿的,但是这样被褚丽丽指来使去,还是心有不甘。
谈笑敲敲脑袋,决定忽视这个问题。其实她也很心虚,因为她和宋白也就是前后脚到的所里。那娇倩走后,陆枫又缠着她玩儿了一会儿才放她离开。不过,对于耽误时间的问题,谈笑没觉得有什么不高兴的。进办公室那会儿,她觉得挺正常。刚才褚丽丽高涨的气焰让她稍微郁闷,顺便反思一下,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放在以前自己的身上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谈笑,你可变啦!”心里有个声音小小的提醒了一下。
谈笑坚决的告诉自己:“我只是不希望因为他生气闹别扭搞得自己下午不能专心工作而已。”
“可是,你大可不理会他开不开心的。”心里的声音还在坚持不懈的辩解。
谈笑仔细想了一下:“他是我丈夫么,我怎么能不理会!如果身边人的情绪都不照顾,那不是变得和那个人一样无情无义么!”想到这里,谈笑理直起来:“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不管将来他会对我怎样,我尽自己的本分就好!”
“真不要求他回报什么吗?”
谈笑愕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妈妈临走前说的那句“可惜”。但是,陆枫的情况和那个人截然不同,不能类比的。
谈笑打断自己的思路,简单的对自己说:“我能控制好自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了,滚回去吧,我要工作了!”
下意识的,谈笑抬手挥了挥拳头,“咣当”差点碰倒桌上的杯子。悄悄看看四周,玻璃墙外,各人忙各人的,谈笑这才坐正了身子,低头重新忙碌起来。
就在这时,褚丽丽从格子间里微微探出身子,若有所思的向谈笑方向看了一眼,又沉了下去。
“丽丽,我发现你很关心谈律师啊!”旁边的小助理笑着说。
褚丽丽白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惺惺相惜。”
小助理耸耸肩道:“对了,前几天追你那个男生呢?”
“什么男生?”
“就是给你送花的那个。”
“那个啊!她是女的!”褚丽丽不在乎的说。
小助理慢慢张大嘴巴:“那、那、那……”
褚丽丽打开她的手,正色道:“别乱想啊!我洁身自好,但是也不能干涉别人的性取向自由,对吧?”然后很臭屁的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你看我这人还真不错,男女通吃!”
小助理恢复正常,“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德性,我看你能把宋白吃掉就不错。”
褚丽丽放下小镜子,不屑一顾:“这有何难!”
办公间响起低低的笑声。谈笑关着门没听见,宋白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发呆,看了一眼这个方向,又转窗外了。
雪快化了,年要来了。
新年,能有什么新气象呢?
谈笑还是兢兢业业的完成了文件的准备工作,下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谈笑偶尔听见前台和什么人打电话正说她:“唉,我们所新来的那个律师,明明是高级律师,总是干助理的活。听说她以前就是助理,看来没那个命啊!”
谈笑退回办公室,重重的重新阖上办公室的门,这才绕到前台,小女孩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道别,谈笑亦回以淡淡的一笑。这世上,说不在乎容易,那后果可就沉重而绵长了!
谈笑开着车,已经没了换新车的心气。小前台的话拱的她心里的火一股一股的,本来工作了一天就累的要死要活,哪有心气去开解这股子邪火!大火一烧,很自然的就蔓延到陆枫身上。
都怪他!他怎么那么多事?又是多陪他,又是跟他妈住,还这啦那啦,没完没了的要求!他怎么就不知道为她考虑一下?好歹他是休假,那是休息!不说为她分忧解难,反而跟太上皇似的指手画脚,限制这限制那!她还要上班好不好,她还要看人家脸色好不好,她还要拼死拼活的跟别人竞争,是她——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被别人拉下马!危险的人是她谈笑,紧张的人是她谈笑,需要理解的是她谈笑!不是你陆枫!
谈笑越想越气,一打方向盘,转了个方向,掉头回自己的小屋了。六点多的时候陆枫说要回家一起吃饭,当时她是答应的。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谈笑现在心情极为恶劣!
自己要求不多,无非就是多点自由,多点时间,少点约束,少点干涉,怎么他就那么不理解呢?!
谈笑脑子里冒出结婚前谈的条件,模模糊糊好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她也清楚,自己好像没怎么遵守。现在拎出这个说陆枫的不是,不够硬气。叹口气,停在路边,谈笑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自己闷闷的发了火,泄了气,谈笑已经不打算从陆枫那里讨回什么理解了——能早点休息最好。
“喂?”是陆爸爸接的电话。
谈笑赶紧说:“爸,我是谈笑。我刚下班,还有东西没做完。我想不回家了,直接会我那儿。”
陆爸爸倒是爽快:“行,你回去吧!陆枫已经回去了。他没跟你说吗?”
谈笑愣了一下,“哦,是啊!好,好的。”
带着一肚子不解,谈笑挂断电话。发动汽车继续上路。
陆枫怎么悄没声的回去了?
他要干嘛?
万一自己真回他家去,那不是被耍了吗?
谈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陆枫要搞什么名堂。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不按牌理出牌,鬼知道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谈笑又委屈又恼火,搅和在心里变成沉甸甸的疲劳,强撑着开回了家。
迷迷糊糊推开门,扑鼻一股清新的味道。谈笑下意识的嗅嗅鼻子,好像是粥?
从厨房探出一颗人头一颗狗头,都趴着门看了她一眼,陆枫说:“回来啦?我从家里带了些粥回来,热着呢!这就好啊!你去换换衣服吧!”
这么多年了,谈笑已经习惯冷锅冷灶,累死了爬上床的日子。今天竟然还要吃饭,实在有点——不知所措。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门了。
小疯子蹦蹦跳跳的跑进里屋,出来的时候,已经歪着脑袋偏着身子,拖出一个硕大的塑料袋,袋子里是一双毛茸茸超级可爱的维尼熊棉拖鞋。
“嗨!你怎么那么着急献宝!”陆枫作势要踢小疯子,小疯子只是意思意思的扭了扭屁股,继续哈拉着嘴巴看着谈笑。谈笑弯腰摸摸它的头,嘴角已经不自觉的放松下来,轻轻的笑了。
“怎么想起买这个了?”话是对着陆枫说的。
陆枫摆好碗筷,都是剩菜剩饭,但是热的很香。对他这个基本不做饭的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上午提到说你晚上总是手脚冰冷的,我妈下午就去给你买了这双棉拖鞋。她说人家女孩子都喜欢穿这个。来,你穿上我看看!”
本来,在谈笑的心里。陆枫他妈妈绝对是不折不扣的负分,基本上所有的工作拖累,效率降低,情绪变差都可以归结到他妈妈身上。但是在这个冰冷的冬夜,她的儿子跑前跑后的给你热粥,让你下班后能吃上一口热乎饭,然后还惦记着你的手脚,送来这么一对可爱的鞋,对久疏家庭的谈笑来说,是一种陌生而久违的感觉。
“挺暖和的。”谈笑换上鞋,“小时候,我记得冬天特别冷,我妈就把那种穿旧的棉鞋改成拖鞋,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呵呵,不过,没这个来的精致。”温暖的回忆让人温暖,一股淡淡的红晕在谈笑脸上晕开。
陆枫悄悄松口气,谈笑刚进门的时候好像要跟人死磕似的,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不过,看到自己能如此轻松的化解谈笑的“怨气”,陆枫也颇有成就感。
“那你妈妈手一定很巧。我妈不行,我小时候都不敢让她做衣服,不过家里有个阿姨,她的手特别巧。我在外面打架弄破了衣服,都是悄悄找她给我缝的。”陆枫说着也笑了。伸手递给谈笑一个热好的馒头。
谈笑接过来,掰成两半,慢慢嚼着:“一会儿睡,不多吃了。”
陆枫没强求。谈笑想起陆爸爸的电话,有点嗔怪陆枫:“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回家不是绕了冤枉路了吗?”她自动忽略自己半路折返的事情,好像从来没想过似的。
陆枫一点也不奇怪:“你回去之前肯定会给家打电话的。没事。再说,我在地铁里,打电话不方便。”
谈笑不再责怪,但还是有点不平,小声嘟哝:“万一要没打呢?!”
陆枫道:“怎么可能!你不会的!”
谈笑看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却怪怪的:这个男人凭什么说的这么笃定?虽然他该死的正确,但是这样被人笃定着,似乎有种被吃死的感觉。有点舒服,又有点别扭。
“你慢慢吃啊,我看会儿电视去。”陆枫不耐烦陪她,起身进屋看电脑的PPLive。这两天他正追《越狱》,虽然起步晚点,但是日以继夜的“补课”,已经快赶上最新的发展了。
谈笑没有买电视,但是家里有个自用的电脑。陆枫回来的当天就彻底掌握了全部密码,从此以后,谈笑只能用工作电脑了。
“切!”谈笑冲着馒头吹了口气,看着陆枫大摇大摆的进屋,不屑的翻翻白眼。
便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方才的哀怨,怒气,疲劳已经消失大半。
她知道,陆枫是特地回来等她下班的;陆枫也是故意给她这个惊喜的;她甚至愿意认定,连这双鞋都是陆枫让他妈妈买的。只是因为这样会让她很舒心,很温暖,很平静。她想起很小的时候,每次自己向妈妈抱怨别人谁又欺负自己时,妈妈曾经说过的话:你必须尽量体会别人对你的善意,这样才能消减自己心里的恶意。久而久之,别人对你也会越来越好。只是随着家事的变化,妈妈自己恐怕都忘了这段话了。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领会也不能珍惜别人的善意的。而自己,何其不幸,竟然有那个人一半的血脉!
谈笑突然想起上次住院的事,忍不住激灵一下子打了个哆嗦:不会的,我不会像那个人那么自私的!
热粥软馒头,慢慢升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谈笑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善意”这个词。从陆枫身上,谈笑隐隐约约觉得,当初自己对陆妈妈的态度实在是错了!浓浓的悔意压在心口,谈笑想,原来后悔比疲劳还沉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