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亲

第五章 探亲

第38章家庭

谈笑搅动眼前的番茄鲜榨汁,良久,那娇倩才平息了哭泣,幽幽的说:“你想干什么?不是不想理么?”

谈笑用吸管挑起一滴榨汁,看着鲜红细碎的固体裹在液体里一滴滴的滴下,说:“今天我看见他们去陆家了。苏家那两个,周嘉还有那个人一起的,我看见了。”谈笑深吸一口气,“怎么找到地址的?我不记得告诉过你。”

那娇倩咧了咧嘴角:“我就知道我在你那里是一点信用都没了。不过,这次你真是冤了我了。周嘉从来不让我知道他想和那个人做什么,我知道的那点东西都是听来看来偷偷找出来的。”

说着那娇倩一歪头,“偷偷找出来”几个字说的有些异样。谈笑闻声抬头,正对上那娇倩的眼睛,两人不约而同的冷笑了一声。

那娇倩道:“我不会像你妈那样,只知道以硬碰硬,最后弄得自己——”谈笑低头,那娇倩不再说下去。

谈笑道:“是,你比我聪明。一直以来,你都比我——聪明。也能想的开。”

那娇倩点点头:“有时候我都想,最好让周嘉阳痿,或者全身瘫痪,这样他就永远不可能离开我,也不会再有女的对他虎视眈眈。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男人,不在乎他是不是健康,只要他是周嘉,他就永远是我的周嘉!”

谈笑斜眼看她,眼神闪烁,一会儿又闪到一边去。

那娇倩继续说:“你说的对,我不能坐以待毙。泥菩萨还有几分土性,何况是我!所以——”

“所以你偷看周嘉的文件,账本,甚至找到了他的密码箱?”谈笑带着几分戏谑。嘴角右边斜斜上挑,嘲讽着又羡慕着。

那娇倩点点头,坐直了身子:“他以为我为他昏了头,却不知道为了得到他我能让多少就能狠多少!Cheers!”那娇倩虚空轻点,抿了口杯中酒。

谈笑道:“我能用吗?”

那娇倩摇摇头:“不,现在不能。周嘉的事我来处理,我不会帮你。他是我的,我爱的就得让我我毁。就算他被枪毙了,我也得找到打碎的骨头拼完整了带回去。”那女人表情坚毅,一字一句,仿佛石头上刻下的字——清楚,崚嶒,冰冷……永久!

谈笑道:“好吧,那以后我的事……”

“我不会再把你的消息告诉他了,以前只是觉得他喜欢你。其实,我觉得你若真能降服他,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可是现在看来,他更想跟着那个姓苏走。”

谈笑道:“他眼里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所有的人,对他不过是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

那娇倩点点头,苦笑着:“那正是我要努力的。”

谈笑道:“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的那个公司的事?苏阿月做副总经理的分红公司。”

那娇倩眨眨眼,突然笑了:“天!我以为你真的忘了呢!你想要什么?”

“所有的。”谈笑斩钉截铁,“明天我和陆枫他妈去趟部队,回来怕是晚了。后天,你能拿到吗?”

那娇倩道:“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当初说算了的时候,我还挺遗憾的。”

谈笑舔舔嘴唇,道:“说你的条件吧。”

那娇倩收了笑容,仔细的看了看谈笑,然后说:“你发誓,这事儿绝不牵扯周嘉!”

“发誓?”谈笑嗤了一声,“你信吗?”

那娇倩道:“用你母亲的名义,我就信!”

谈笑回到陆家已经十一点了,平常这个时候,老两口早就睡下。可是今天,屋里灯火通明,陆爸爸和陆妈妈都在等她。尤其是陆妈妈,一脸想说什么的样子。

谈笑说:“妈,我买好酒了,明天咱们一起去陆枫的部队吧。”

陆爸爸平时一定会唱唱反调,可是今天他一声不吭,只是不停的瞅陆妈妈。

陆妈妈叫住谈笑道:“笑笑,嗯,今天……今天你爸爸来了。”

陆枫已经悄悄的把谈笑家里的情况告诉了父母,也告诉他们谈笑比较敏感,如果她不提,大家就当不知道好了。陆妈妈平时虽然和谈笑总是磕磕绊绊,但是爱屋及乌,看到儿子和谈笑小两口处的好,心里已经把谈笑当自家人看。何况他们家还和别家不一样,儿子长年累月不在身边,虽然谈笑不常来,却比儿子来的勤快,日子久了,老头老太太早就把谈笑当成自己孩子来看。

陆家最大的特点就是护犊子,自己怎么打骂都行,外人却不能动半分毫毛。如今,这一点已经完全用在谈笑身上。老头老太太不知道谈笑知道她父亲不告而来会怎样反应,却担心自己的接待会让谈笑不开心。忐忑之下聊了一个晚上该不该告诉谈笑,应该怎样告诉谈笑,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午夜。

谈笑想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却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低着头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大家突然尴尬起来。老头老太太面面相觑,忽然发现推演了那么久的方案似乎都不行!谈笑等了一会儿,见无人说话,抬头看见老太太诺大的年纪竟然两颊绯红,一脸难为;老头疲劳的脸上皱纹又多又深,却难掩眼中的关切,心里不由得一暖,轻声说:“我看见了。你们送他们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后来有朋友找我,就又出去了。”

两位老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同时松下来,又提了上去。陆妈妈说:“你爸爸来,主要是过来看看。终归是亲家么!他也知道有些地方很难得到你的原谅,但是,你毕竟是他的骨肉……唉!”陆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同为女人,她能理解谈笑母亲的不甘和怨恨。但是,怎么说也不能劝人家父女不和吧!旁人也有旁人的难处。只是可怜谈笑,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漂着,苦啊!

陆妈妈说的话不多,心思却想了很远,一声叹气眼睛已经雾蒙蒙的要哭了。

谈笑反倒笑了:“嗯,我晓得。怎么着,他也是我的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把我烧成灰,灰里还有他一半的基因。我就是不太想见他,毕竟,我妈走的太突然。他又……现在很幸福,我也没必要掺和人家,您说是不是!”

陆妈妈不晓得谈笑是什么意思,看看老头。老头眉头深锁,却微微点头。只好说:“反正只要你能想开就好,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还年轻,还是要向前看。”

谈笑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妈爸,没事的。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二老点头,犹豫的看了看谈笑,欲言又止,上楼去了。

谈笑坐在沙发里,微微闭上眼睛,空气里有股檀香的味道。她记得小时候妈妈说这世上是有因果的,陆家无

人燃香供佛,是谁带来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谈笑开车带着陆妈妈,还有陆爸爸一同上路。老头死活要跟着一起去,说是看儿子,但是在路上却老是控制老太太说话的劲头,好像不愿意让老太太多和谈笑说话似的。谈笑心里明白,老两口是怕昨天的事刺激了自己,看来陆枫和他父母讲了不少。想起自己家里一团糟的样子,谈笑突然有些羞愧,即为无法改变的过去,也为老两口给予的宽容的现在。

陆妈妈不知道说了什么,陆爸爸直着嗓门说:“你胡说什么!什么让进不让进的,咱们又没看见,那不是出门才见么!再说了,人家那是路过,哪有时间给咱们打电话,你别乱抱怨了。”

谈笑一愣,一边开车左转,一边问道:“什么进没进啊,妈?”这时候的妈叫的格外自然,谈笑嘴角微翘,整个人特别的放松。

陆爸爸回头不知道看什么,谈笑从后视镜里看见陆妈妈一脸的不以为然,陆爸爸转身回来时还送了一个好大的白眼:“没什么。就是昨天来家里的时候,我们以为只有你爸爸自己,没想到出门才看见那么多人。唉,昨晚上太晚了,都没来得及说。你看看,我们什么都没准备,都怠慢了。笑笑你别介意啊!”

谈笑嘴角一吊,表情僵了一下才说:“没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拿到咱家地址的,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和陆枫都没告诉他。”

陆妈妈说:“是吗?哎呀,我还以为是你给的地址呢!笑笑,”陆妈妈犹豫了一下,不管老头子制止的目光多么严厉,义无反顾的问,“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和他联系了。”

谈笑道:“从法律关系上讲,我和他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车里一时沉默起来,良久陆妈妈才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看他也怪可怜的。总说你小时候多么乖巧,多么聪明,看的出来,他挺在乎你的。”

谈笑眨眨眼,等到眼前绿灯亮起的时候才说:“晚了。”油门轰的大了些,老太太耳背没有听清。但看谈笑神色不对,加上老头一个劲瞪她,也没敢问下去。

谈笑以前来过,但是跟着老两口还是第一次。上次按照GPS的定位系统,这一次却在老两口的指点下,似乎走了一条近路。而且谈笑发现,就算有GPS,只要老两口在,也不可能用的上。陆妈和陆爸一个赛一个的固执!彼此都坚持认为对方是糊涂虫,陆爸还用“路痴”来形容陆妈,让谈笑惊诧不已!

穿过县城,走了一段山路,又拐了一个不起眼的岔口,路面倒也平坦。这段山形似乎是一条狭长的葫芦嘴,但是并不长。谈笑在陆爸爸和陆妈妈的“共同”指点下,伴着老头老太太特有的高门大嗓终于走到一条十分十分宽阔,却没有各种交规设置的黄黄白白的线的路上。走惯了城里道路的谈笑,面对平坦宽阔却干净的像一张白纸一样的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了!

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口,陆枫已经在门口张望。谈笑甚至看见两个带白盔的士兵从他身边走过,彼此还敬礼致意。

“怎么还有带白帽子的?”谈笑充分暴露了她的“无知”。

陆妈妈很热情的解释:“那是宪兵,很厉害的。笑笑,你得补课啦!”

谈笑发现一个规律,只要陆爸爸开口,哪怕骂人,陆妈妈都会“High”的很。如果陆爸爸总是不吭声,陆妈妈就会有点惶惶,老是拿眼角瞟陆爸爸。今天为了指路的事情,陆爸爸没少发威,陆妈妈两颊泛红,眼睛亮亮的。说是发威,谈笑也没觉的陆爸爸的话有多难听,无非嗓门大些,话把儿多些。大概是有谈笑在,老头的话把儿也仅限于从“胡扯”到“扯淡”的级别,再高就没有了。

陆爸爸回到久违的基层部队也很兴奋,下车后下意识的平整衣服,抹平领口衣角,肚子习惯性的抬起来,就那么仰着头站好了。眼角扫到谈笑那辆虎头虎脑的小黄车,才觉得和自己的身份有点不匹配。谁让他当初死活不肯用公家的车呢?

陆妈妈一眼就看穿老头子的心思,嘴里嘟嘟囔囔的说:“假清廉!不就是借来开开么,笑笑技术那么好,还会开坏了!”

谈笑收拾好车上的东西,开门下车的时候,陆枫已经迎接上来。看了眼谈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陆爸爸已经劈头盖脸的喝他:“干什么呢!连蹦带跳的,一点样子都没有。站好!”

陆枫下意识的在老爸面前站好,教导员赵伯洲从收发室里出来,正一路小跑过来。听见老头子一声吼,立刻收脚提臂,规规矩矩的跑到跟前。“啪”的一声,立正敬礼,大声说:“欢迎老首长!”

陆爸爸满意的点点头,陆妈妈以她惯用的声调在旁边说:“什么首长不首长的,家长,我们都是家属。小赵,给你们带了点东西,看看喜不喜欢!”说着,胳膊肘一横,轻轻给了老头一拐子。

陆枫抿嘴一乐,谈笑已经打开后备箱,赵伯洲识趣的走过去,一看:“老天!阿姨,您这是把超市给咱们搬来了吧?”

谈笑在家乐福除了买酒还买了烟和水果之类的,老太太在家也没闲着,一下午也忙活采购了一大堆。除了后备箱里有,后座上还放着好多。

陆妈妈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连摆手。陆枫看了看说:“妈,要不把车开进去吧。”

陆爸爸道:“嗯,你们开进去,我地下走走。陆枫——”

“咳咳!”老太太突然咳嗽两声,轻轻碰了一下老头,眼角看看谈笑再看看儿子。老头不以为然,正要反驳,赵伯洲突然说:“好啊!老首长,要不我陪您走走,介绍介绍咱们的新发展。哈哈,这两年可来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哼,我什么新鲜玩意儿没见过。来吧,来吧,你给我讲讲,我看你能讲出什么新鲜东西!”陆爸爸依旧“牛气十足”,不过陆枫已经明显过关。

走过老妈身边,陆枫低声说:“谢啦啊,妈!”

从赵伯洲身边过的时候,轻轻捅了一下他,赵伯洲一咧嘴:陆枫这小子也不轻点!

站在谈笑身边,陆枫喜气洋洋的看着老爸安步当车,左边是赵伯洲,右边是老妈,慢悠悠的走开。这才转身对谈笑说:“嗯,路上很辛苦吧?”伸手想去拉谈笑,又觉得光天化日的不太好,碰了碰缩了回来。

谈笑“扑哧”笑了出来,抬头看他的样子——突然发现虽然两人分开的实际时间并不长,但自己似乎有点想这张脸了!

陆枫搓搓手,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说:“我来吧,你不认路。”

谈笑乖乖坐进副驾的位置,刚关上车门,突然旁边有人探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又迅速闪了回去。谈笑捂着脸,恼火的看着旁边已经发动汽车的人,那人若无其事的样子,真像什么都没做过似的!只有那脸坏笑,把他的“龌龊”暴露无疑。

“讨厌!”谈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宪兵!”

陆枫吓了一跳,脚下猛的一踩刹车,幸好没踩死,晃悠了一下,才发现上当了!“嘿嘿”一笑道:“有也不怕,自己老婆怎么啦!”既然是在自己的车里,当然和外面不一样,陆枫的胆显然肥了不少。

谈笑来过军营,但也仅限于军营大门,每次都来去匆匆。这一次陪着公公婆婆,还有明显“放肆”的陆枫,感觉好像进入一个大家庭!进入到陆枫的世界——正式而热烈!

谈笑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枫办公楼上挂出来的红色条幅,字是练过的,语言是斟酌过的,但是内容——

“热烈欢迎家属参观指导!”

“怎么样?”赵伯洲洋洋得意,谈笑好不容易闭上嘴巴,看陆爸爸已经点头走过,也不方便多讲,赶紧跟了上去。陆枫错后一步,凑到她身边说:“这都是赵伯洲的主意!”说完还狠狠的瞪了旁边那人一眼。

谈笑抿嘴偷笑,低声说:“这个经常用吗?”

陆枫脸上一红,哼了一声,跟上父母,显然觉得丢了面子。

陆枫所在部队是新编制,谈笑看不太明白,只约略明白陆枫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理解起来,大概就是打仗也往一线冲的那种吧?只是不知道下面的连长排长都干嘛?但是想起陆妈妈说她该补课的话,还是乖乖的装哑巴,等到没人了或者回去的时候私下里问问陆枫好了。

老爷子分量不轻,虽然是突然袭击,中午吃饭的时候竟然连团长都赶来坐陪。陆枫一脸不高兴,不知道一贯“不待见”自己的老头哪根筋搭错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难道他不怕被人说吗?!

陆妈妈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告诉陆枫:“谈笑爸爸来过了”。

陆枫吓了一跳,陆妈妈把那天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然后说:“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今天就让笑笑住在这里,你安排一下招待所,有空好好安慰安慰她。我们就先走了,反正你这里也不缺车。”

陆枫当然只有点头的份儿,但是自己还欠着兄弟们一场喜酒,老爸老妈又送来这么多吃的喝的,今晚肯定是躲不过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去安慰笑笑?!

老头老太太用过午饭就跟着团部的车回城。谈笑本要跟回去,耐不住陆枫在面一个劲的拽衣角,只好留下。赵伯洲果然开始张罗晚上宴会,谈笑低声问陆枫:“这回挂什么横幅?”

陆枫照例是个哼字,显然对赵伯洲的行径早就无语。

招待所的条件还不错,陆枫似乎在压着什么,碰碰谈笑又放开,又碰碰又放开。分明是色心不死,却好像有什么顾忌。谈笑被他弄得不耐烦了,推开他的嘴巴说:“你怎么了?还有事吗?”

陆枫看看外面,侧耳听了一会儿,才说:“没事,嗯,有点事。”说着,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猛地一拉门——哎哟,谈笑只看见几个绿色的人影在门口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就嬉笑着跑开了。

“什么玩意儿!这帮混蛋!我就知道!”陆枫连着骂了几句,这才笑嘻嘻的关门进来,“这帮兔崽子,竟把这套用在老子身上了!”

谈笑知道有人听他们夫妻的壁角,若是晚上倒也装作不知,现在外面青天白日,若真是急色色的做了,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折回来?难怪陆枫犹犹豫豫不敢下手!

想到这里,推了推折回来的陆枫说:“你还得上班呢!虽说是周末,我看教导员还在忙活,你不帮忙?”

陆枫嘴巴一撇,“他忙他的!”显然还在犹豫。现在他彻底理解赵伯洲之前种种见色忘友的行径,换了是他,他也愿意二十四小时和老婆粘在一起,粘在床上最好!

打篮球?没听见!

陆枫面薄,最后还是回了营部。谈笑听说有个图书馆,还可以上网,让陆枫把她送到那里,用陆枫的帐号上网浏览新闻。

人们早就听说副营长的新媳妇来了,而且还是个大律师,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无缘参加“午宴”的人都“跑来”读书了!

谈笑觉得从头到脚三百,又挪不动脚,整个人好像定在桌上,紧张到极点!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消息传的很快,陆枫跑过来解救自己老婆的时候,谈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从此以后,陆枫认定,自己的老婆是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

第39章缘分

晚上,在赵伯洲同志的领导下,陆枫同志的“喜宴”正式开始。

可能陆枫事先打了招呼,谈笑本已做好被戏弄的准备,却发现大家对她都恭恭敬敬的,闹也是闹陆枫。有几次,眼瞅着陆枫有些恼了,大家就“嫂子”“弟妹”的起哄,陆枫便又“忍气吞声”“任人宰割”了。

一圈没有走完,陆枫就有些熏了。谈笑陪着他走到最后一桌,就见陆枫豪气干云的喝下一杯白酒,醉醺醺的一摆手,拍着胸脯大声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过了今天,再没机会了啊!”

赵伯洲喝的不多,谈笑还瞄见他偷偷的让人添矿泉水。猜着是为起哄保留实力,因为营长也看见了,却不说话。这时,赵伯洲凑上前来,赶着陆枫的话把儿说:“不对啊,陆枫,你就是想对弟妹说天长地久也不能这么说!来来来!”他拽着陆枫,与谈笑面面相对,“接下来——,发誓!啊,婚姻的誓言。来来来,我说一句,你们跟一句啊!”

谈笑听得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陆枫喝的脸红彤彤的,明明记得刚才已经揪着他们营长说了半天思想教育工作需要改进的问题,被赵伯洲以“篡权”为由灌了两杯,现在怎么又轮到发誓了?!好像程序不对啊?

不管一对新人怎么说,赵伯洲已经自顾自的揪着陆枫,凑到谈笑身边,清清嗓子,摁着陆枫说:“无论贫穷、病痛……”说了一半想不起来了,松开手翻自己的衣兜,“咦?我放哪儿了?来,帮我找找,看我放哪儿了?”

众人哄堂大笑,有活跃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吹口哨嘘赵伯洲。

谈笑若不是顾着颜面,真想跟着大笑。

就在赵伯洲翻找的功夫,突然陆枫扯过一个凳子,噌的一下蹦上去,挥挥胳膊,大声说:“静一静!”

众人,包括谈笑都愣了。就听陆枫打了个酒嗝,接着说:“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吐沫是个钉!用不着别人摁着!”有明白过来的,包括他们营长,开始叫好起哄!

陆枫等了一会,在叫好声中愈发的牛气!谈笑不知他要说什么,又隐约明白什么,不错眼的瞪着看,脸颊却热的烘得耳朵要熟了!

“我,陆枫,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父母领导,要对谈笑——”他伸手一指,看谈笑不动,“啧”了一声不耐烦的蹦下来。

谈笑看着他从高到低,还没问怎么回事,猛地天旋地转,发现自己竟然被陆枫抱了起来!

陆枫可能真的喝的有点高,谈笑听见他的喘气明显粗了很多,鼻子呼出的热气偶尔扫在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烫得吓人!

这还不算,又是一阵忽悠,谈笑赫然发现自己的海拔凭空高了许多,周围的人都要俯视才行——陆枫竟抱着她站到椅上!

眼前一阵眩晕,谈笑下意识的抓紧陆枫的衣服,心想:不知道有没有新娘在宣誓的时候被新郎摔死的?电转火石的瞬间,谈笑竟连落地时如何保护自己的脊椎脖颈都想了个遍!

陆枫显然晕的没有高低概念了,赵伯洲低低的妈呀一声,使了个眼色,几个机灵的立刻围了过去,护在陆枫周围。

陆枫真是“大将风度”,抱着老婆站在晃晃悠悠的椅子上胜似闲庭信步,甚至还颠了颠好抱得更紧一些!然后大声说:“我发誓,要对谈笑——就是我老婆,全心全意一辈子!呵呵,我这辈子就忠于两件事:一个是党和军队的事业,一个就是我老婆!咯!”打了个酒嗝,陆枫咧开嘴傻呵呵的开笑!

谈笑本来紧张的没有一点心情,突然听到陆枫的誓言,好像一下子不会呼吸了!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是笑还是哭。躺在这个晃晃悠悠的怀里,侧仰着头,看着这个平时看了无数遍却还是记不住容貌的男人,脑子一片空白。只有眼睛和耳朵机械的摄取着眼前的景象:他在一个平常不可能的高度——远离地面无限接近日光灯管,胸前的金色扣子和口袋平展展的不带一丝褶子,领口的徽章一闪一闪,几乎和两肩的肩章齐平。和在座其他人相比,略显“白皙”的脸带着血管爆炸的前兆,红红的嘴唇薄厚均匀。然后,就好像小时候家里崩爆米花的崩开铁炉的瞬间,砰的一声,那双嘴唇突然发出让人不得不捂住耳朵的声音,大声的说:“对谈笑——我老婆,全心全意一辈子”!

营长紧张的跑过来,一边拍巴掌一边招呼陆枫:“中,俺们都瞅着,恁快下来!”

陆枫一梗脖子:“什么叫下来!我要继续在部队发展,绝不轻易下来!”

赵伯洲灵机一动,大声说:“那你快带着弟妹跨过来吧!”

乱哄哄的一阵闹腾,陆枫总算下来。可能出了点汗,陆枫清醒了些。这时,大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新娘子安静的不像话!

陆枫低头一看:谈笑眼睛紧闭。睡着了?

营长也站在旁边,醉迷迷的看了一眼说:“呀!新娘子咋睡着咧?”

赵伯洲心细,仔细看了看,突然说:“不对,陆枫、拍拍,是不是晕了?”

大家这才慌手慌脚的把谈笑放平,陆枫赶紧连拍带掐,“嗯宁”一声,谈笑这才醒过来。一睁眼,眼泪就像开了闸似的,挡也挡不住的流下来!

陆枫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后背,低声说:“哦哦哦,不哭了,不哭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多不好意思。哦哦哦,不哭了,不哭了!”

营长很感性的擦擦眼睛,张口骂了句粗话:“他娘的,羡慕死老子了!当年怎么就忘了发誓呢!”

旁边有个排长说:“我到是发誓了,可我那婆娘笑得直不起腰来!”人们放松了心情,跟着大笑起来。

谈笑素来自制,方才太过激动再加上往年积累的抑郁,被陆枫的誓言一冲,心智登时迷乱。一口气没上来,晕了。现在大哭几声,神智已经恢复几分,再加上耳朵也渐渐能听清周围的话语,陆枫的低语和战友们的笑语来,谈笑也觉得不好意思,哭泣转为抽噎,脸颊倒是越发热的承受不住。

靠在陆枫肩上,食指拇指对在一起,毫不留情的捏了一块陆枫的肉,用旁人稍微能听见的声音冲着陆枫的耳朵说:“醉鬼,站那么高,吓死我了!”

啊?哈哈哈!人们发出善意的笑声。一个看样子还没结婚的年轻班长说:“哈哈,下次我结婚的时候得摞三层椅子,说什么也得把我老婆弄晕过去!”

“去你的吧!”陆枫不忘削人,“先把你们班的文化课给我过了,不然我把你的凳子掀了!”说着,已经扶着谈笑站了起来。

谈笑从桌边拿起一个没用过的一次性纸杯,为自己到了一些白酒,向各位举了举说:“多谢大家,真的——很感谢!”头略略一偏,黑黑的瞳孔已然锁定陆枫。

这一刻,她已经明白:有些天长地久可能并不需要实践,只要说出来就可以是某些人一辈子的珍藏!

她如是,母亲怕也如是!模模糊糊谈笑又想起妈妈走时说的那句“可惜”,若是……她不敢想,却似乎明白了。

谈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眼泪汪汪的看着陆枫,举着杯子说不出话来。陆枫心中也感慨。他知道谈笑定是想起了她的母亲和父亲,想起过去的那些辛苦。陆枫觉得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还带着几分醉意,却让这个女子晕了过去,可以想象这句话在谈笑心里有多重!誓言,陆枫第一次觉得沉甸甸的,它的背后是面前这个女人后半生的喜怒哀乐,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将和他重叠!

陆枫转身拿酒,赵伯洲立刻递上一杯倒满白酒的纸杯,凑到陆枫身边说:“一半是水,晚上留着点劲儿!”

就算一半酒也不低啊!陆枫瞪了一眼赵伯洲,心说:以后等你老婆来了,我非灌得你三天三夜不起床!

“交杯,交杯!”营长带头,还有节奏的打起了拍子。整个食堂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巴掌声,还有震耳清晰的吼声:“交杯、交杯”啪啪啪“交杯、交杯!”啪啪啪!

陆枫轻轻挽过谈笑的胳膊,先把谈笑面前的酒杯放好,在把自己的酒杯送到唇边;谈笑任他摆弄,自己只是看着陆枫,好像看不够似的,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陆枫一个人站在她面前。陆枫觉得谈笑的目光好像一条——不对——很多条,细细柔柔的丝,那种月光下可以发光的细丝,飘飘荡荡的在自己周围绕着飘着围着转着缠着绵着,把自己包的像个大茧子,排除了外在所有的干扰,只有他们两个,越来越近……

赵伯洲低声对营长说:“你看,这小子是喝酒还是吃老婆?”

营长摸摸张着清茬的下巴,想了想说:“吃婆娘吧?”

这是超级舞台上的超级灯光,陆枫坦然的像个超级明星。嘴角含笑,眼神亮晶晶的,低头大大的喝了一口酒,抬头见谈笑还在呆呆的看他,嘴角一歪邪邪一笑,突然松手!

“哗啦”酒杯掉在地上,溅湿了许多人的裤脚,周围却一片抽气声——

陆枫一手揽住谈笑的腰,拽到自己身边,一手拖住她的后脑勺,就那样嘴对嘴的贴在一起!

赵伯洲反应迅速,老寒腰下弯九十度,视线上扬四十五度,手臂高高举起,举起一个拳头,也就是四五秒的时间,突然拳头上长出两个指头,变成一个V字。赵伯洲变了形的嗓音冲进大家的耳膜:“喝啦!两个都喝啦!”

哗!人群如开锅一般,有的笑有的叫有的吹口哨,还有人不知什么时候端出了炊事班的铁盆,咣当咣当的砸!

“我爱你!”陆枫移开嘴唇,在谈笑耳边轻轻的说,“以后不用害怕了。有我在,你放心吧!”

是的,在最初的最初,无论是出鞘的利器,还是精美的手枪,也许真正触动陆枫心弦的,只是那些强硬外表下的两个字——“惶恐”。

没有人比谈笑更不确定未来,没有人比谈笑更不确定现在,没有人比谈笑更想抛弃过去,而这些甚至连谈笑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所谓缘分,就是在刹那间触到对方的心底,就像洋流翻滚不知什么时候带出深海的精灵,在阳光下现身的一瞬被路过的鸟儿看见,从此鸟儿在海上翩跹,只为等待那千年一回的瞬间。

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

谈笑坐在招待所的床上,再次看看手表,都快十一点了,陆枫还没回来。被陆枫当以口当杯灌下一口,又听见那人的低语,本来已经不哭的谈笑又捂着嘴哭了出来。这回是怎么也关不上了,陆枫没办法,找了两个战友送谈笑先回招待所,自己“独战群雄”。大有今天晚上老子拼死也要把你们这群鸟人喝倒的架势!

送谈笑的两人也猴急猴急的忙着参加宴会,谈笑洗漱完毕上床等着,就等到了现在。

看来是回不来了。谈笑无聊的翻翻报纸,又拉开抽屉看看带来的小礼物——一块07版007广告的欧米茄手表,叹口气又阖上了。现在不是担心这块表会不会招人待见的问题,而是那个大疯子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认出来她!

迷迷糊糊睡去,猛听有砸门的声音,谈笑连忙开灯跑去开门——

呼啦,倒进来一大片!

上面的五六个人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都还算清醒的指着最底下那个没爬起来的人说:“嫂子/弟妹,安全抵达!敬礼!”敬礼的质量可想而知,谈笑看他们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正想问问要不要帮忙,人家已经互相搭扶着出了门。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连下意识都有了!

陆枫还在地上哼哼,谈笑头一次面对醉鬼。当年就算她父亲,也是斯斯文文从没醉过。

比起谈笑的手足无措,陆枫到显得很有经验,或者很有主意。慢慢的撑起来,一边哼着,一边四肢匍匐在地向前爬。谈笑好奇的看着用四条腿趴着走路的人类,跟着一直走到自己床前,咦?他也认得自己的床么?

谈笑正要扶起他来,顺便表示一下佩服。陆枫已经前半段身子隐没在床底下!

谈笑不得不趴下,捅捅他说:“喂,不能睡哪儿!”

“别理我!喝!!”陆枫咕哝了两声,又睡过去了。

谈笑等了一晚上,从感动到期待,从期待到着急,从着急到生气,现在已经彻底无语了:“好吧,随便吧!”

本该激动的晚上,一个床上,一个床下,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谈笑听着床下的呼噜声,嘴角慢慢勾起来。哪能十全十美呢?有他在就好,还要什么啊!

第40章举报

吃饭是是Delicious,到拉屎就是shit了,虽然东西还是那个东西,只是换了个“地点”,结果就截然不同。

谈笑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善后”。陆枫一醉经“夜”,第二天后返劲,又是吐又是闹,整个人仿佛死了四分之三,剩下四分之一就是让他活受罪。连陆枫自己都抱着被子,醉醉叨叨的说:“不喝了,再也不喝了,打死我也不喝了。”谈笑本来一肚子火,看他可怜的就差咬被角的样子心又软下来。

在陆枫的强烈反对下,谈笑按照战友们的建议,没带他去医院,只是找了些葡萄糖水喂他服下。下午又小睡一会儿。傍晚时分,谈笑不得不离开。明天就要上班了,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陆枫倒是硬汉子,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说:“去吧,上班要紧。唉,就是你走后,我就不能住招待所这么舒服的地方了。唉!这地方可比我住的地方舒服多了!”说完还摸摸床,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谈笑无可奈何,但也没办法,上班还是要紧的。

离开后,陆枫稍微躺了一会儿觉得有几分精神,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开了,谈笑站在门口一脸无奈。

“你怎么回来了?”

“我也觉得这家招待所的床挺好的,尤其是你睡地板上,我可以睡得特别香。”

“你把我当小疯子了!”

“不中,亦不远!”

谈笑走进屋。明天早上可以晚点去,不差这一个晚上吧?

陆枫这次是真正躺在老婆身边了,昏昏沉沉,心里全是后悔——

喝酒误事啊!要不该是多美好的夜晚!赵伯洲,都怪赵伯洲!两天两夜,就这么给耽误了!

谈笑嘬着吸管看着眼前的资料,那娇倩仔细看看她说:“喂,怎么?傻笑什么?”

谈笑抬抬眼皮,好像瓶子里的饮料是天下第一美食,嘴巴一刻不肯离开吸管,含含糊糊的说:“没!”

那娇倩道:“那你笑得那么骚!”

谈笑立刻敛了表情,嚅嗫了一句:“胡说!”也没有继续争辩。不过看东西的表情倒是正经了很多。

那娇倩也没追究,看着窗外想自己的心事。

“举报人找到了?”谈笑看了会那娇倩的资料,里面竟然还有部分检察院的笔录!

那娇倩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说:“找到了,这还能找不到。最近突然没了他的消息,看样子是关起来了。”

谈笑道:“他的家人呢?就没找吗?”

“找了。到公司里闹。那有什么用?被保安轰走了。打110,警察晚了两个小时才来。人都打跑了。后来,我还看见保卫处的人和派出所的吃饭,让我去,我找借口推了。心里不舒服。”那娇倩淡淡的说,好像只是不起眼的小事。

谈笑皱紧眉头,强大的现实经验把稍稍冒头的正义感压下去:“那看样子,这件事要拖下去?”

那娇倩点点头:“这事关系国有资产的流向,一直都在查。每年还有审计署盯着,谁也不敢轻易开口。不过,我发现最近苏阿月那边似乎有撤资的倾向。这边是国有资产,变动比较敏感。所以他们准备出售自己手里的那家控股企业,概括转让。”

谈笑点点头,陷入沉思。良久才说:“你说,他们找陆家什么意思?”

那娇倩说:“周嘉回去和我提了,说只是圆那个人的心愿。他对你一直很内疚,总想以某种方式偿还,却总是没有机会。周嘉还劝我有空多说说你。”

谈笑嗤了一声道:“你说呢?”

那娇倩说:“我劝你早点把苏家那个阿月做了,那女的是真的不老实。”

“嗯?”谈笑有点吃惊,“为什么不是苏阿眉?”

那娇倩想了想说:“说句你不爱听的,她可能开始的确做错了,并且一错再错,但是她的确是爱那个人,一点没说谎。”

那娇倩垂下眼帘,没有继续说下去。

谈笑迅速低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就付出代价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周末下班,褚丽丽提出大家聚会,地点约在雍和宫的钱柜。谈笑看去的人多,提出自己送大家一程。

“可是你家不在那里啊?”宋白不想麻烦她,“我们就是玩玩儿,你不去就不用辛苦了。”

谈笑摇头道:“没有,我办点事,正好路过。”

谈笑放下众人自己开车离开,褚丽丽没有马上进去,站在路边看谈笑的车影。她觉得奇怪,谈笑不是这么热心的人。而且,她在这附近能有什么活动呢?难道谈笑又发展了新客户?

谈笑没开多远,就停下来,下车向路边的一个绿色的东西投了什么才启动离开。

褚丽丽看的清楚——那是一个邮筒。一个念头立刻涌起:谈笑在举报?!

但是不可能啊!没听说谈笑的罪过谁,或者谁得罪过她啊!但是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事情值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寄邮件?

谈笑并不觉得投寄一封信件需要多大的勇气。之前或许有些犹豫,但是扔进去之后就不会再想。也许根本不管用,也许会有更大的风波,就看他的命了。

一路飚行,冲进家门小疯子已经站在门口等她。抄起小狗,抱进怀里,一边走向卧室,一边打电话。但是——

“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连续三遍之后,谈笑泄气的坐在床边。睁大眼睛,无所事事的看着天花板。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发骚了!”谈笑又想起那娇倩说的话,摸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正常;看来自己还真是个女人呢,为了男人的一句醉话就变成这样了!

叹口气,谈笑拍了一下小疯子,有点“怨人及狗”的骂道:“没良心的!姑奶奶才不上当呢!”

晚上通常是谈笑充电娱乐保养自己的时间,但是今天晚上,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看着梳妆台上一大堆洗面奶,想了想,只捡了最简单的黄油皂在脸上搓了搓就算交差。要不是密集护理还在二十一天的护理期内,谈笑才懒得往脸上抹东西!

看着镜子里白里透黄的脸,谈笑想起那娇倩的一件糗事,忍不住挂起嘴角,嘎嘎嘎非常没品相的乐起来。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来电正是陆枫。

谈笑抓起手机,想也没想的接通,只“喂”了一声,整张脸立刻变得“白里透红粉不噜嘟的”!

心情是澎湃的,语言是苍白的。不管脸色如何漂亮,陆枫隔着山水看不见,只能听见谈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场迟来的喜宴,他是最沮丧的。该看的没看见,该做的没做上,倒是不该喝的全喝了!那些“酒后真言”陆枫到记得清楚,也记得谈笑哭的稀里哗啦感动到失态的样子,让他欣慰不少。而赵伯洲的事后总结,又让他这辈子都跟酒结下了不解之仇!赵伯洲说:“陆枫同志是党的忠诚战士,一手抓军队建设一手抓老婆,两手都要紧。陆枫同志抓老婆的手抓的太紧了,以至于把“别的”都忘了。真是好同志啊!”

这些事情他不会和谈笑讲,谈笑也无从问起。喂了一声后,竟相对无言。谈笑急得两颊发热,冲口而出:“你……还好吧?不头晕了吧?”

走的时候,陆枫起身有些猛了,曾经小小的捂了一下头。听谈笑一问,陆枫也想起来了,心里觉得有些糗,赶紧说:“好啦,好啦,多久啦!早好了。”

回来当天谈笑忙到了夜里十一点,第二天连轴转,晚上见完那娇倩回家也差不多半夜。今天上午接到陆枫的短信,心里有点吃惊,又有点自责。

两个人实在不是卿卿我我的类型,谈笑也不太愿意说工作上的事情,毕竟褚丽丽那里接过来的活计并不顺手,褚丽丽也没有完全退出,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人一天风水轮流转,被她捏了什么把柄把自己再踢出去?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至于个人方面,这两天没回家,也不好汇报什么;自己这边形式太过复杂,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想,更别说在这么美好的时候提了!陆枫严格遵守部队的纪律,能不说的就不说,能说的又要小心着别漏了什么不该说的,一件事吭吭哧嗤要讲半天。过去都是谈笑念叨,他听着,如今谈笑突然收口,让他主讲,实在有些为难。不但如此,陆枫还觉得谈笑收口收的突然,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你没事吧?这几天还好吧?”陆枫连着追文。

谈笑一一搪塞过去,心里稍稍有些回暖,为免去陆枫的疑心,谈笑急中生智,想起那娇倩最近的一个笑话:

话说有一天,那娇倩同志的车送去检修。健身出了运动中心,看路口有公交车,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上了公交车!一上车就有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立刻客客气气的站起来给她让座。那娇倩非常吃惊:“你是给我让座吗?”

那人连连点头,还伸手相让,那娇倩更吃惊了,提高嗓门问:“你给我让座!”

那人也觉得不对劲,赶紧停下来,不知道哪儿做错了。

那娇倩看看四周,大家都看着她,变得更加生气:“你为什么给我让座?你说!”

那人一看就是好人(这年月能让座的男人,还瘦瘦小小的,本质如何可想而知——绝种的好人啊!),嚅嗫着说不出来。

那娇倩提高嗓门,再次重复:“你说,你为什么给我让座?凭什么?”

市区的公交站都很短,这一站的站间距大概也就十分钟左右。

据那娇倩同志自己描述:“那个混蛋根本脑子有问题,别说回答问题了,连自己去哪儿都不知道,也不听报站就下车了!”

谈笑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就觉得可乐,边说边笑,说完了更是乐得直不起腰。可是电话那头的陆枫倒是安安静静的,不是一般的冷场。

“你不觉得可乐啊?”谈笑讪讪的问。

陆枫呵呵两声,一听就是敷衍,“没,挺好笑的。那个,让座不对吗?”陆枫没听出来哪儿可乐,反而觉得那娇倩很不讲理。

谈笑翻了个白眼,他们两个差不了几岁,怎么好像有代沟似的?

“一般都是给孕妇或老年人让座的。如果是老年人,你想,那娇倩才多大,她那么爱美的人被人看着像老年人,那不是当面扇她一耳光嘛;如果是孕妇,那肯定得有体形,对吧?可是那娇倩那么注意身材,别说像孕妇那么突出的肚子了,就是没有突出,多点赘肉都恨不得拿刀割了,她能接受这个人的谦让?!”

陆枫想当然的说:“还有孩子啊,也许那娇倩面相很嫩,像小孩啊!呵呵!”显然,他自以为幽默的狠。谈笑长大嘴巴,不出声的呼了一下才跟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因为的确没啥好笑的,笑了两声又突然刹住,听起来很尴尬。

“那你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陆枫狼狈结束这段通话。

谈笑放下电话,心里不胜郁闷:盼电话,来电话,来了电话没话拉!

身子一仰倒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日光灯怎么是惨白惨白的,冷的瘆人!

日子像流水一样,不知不觉,春天已经走进尾声。街头的迎春花早就谢去,换了一身繁绿,映衬着周围园林局新换的不知名的紫色花朵。在夕阳的映衬下,透着说明清的暧昧。

没有那个人的任何消息,或者说没有消息本身就是一种消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到陆家的拜访纯粹是礼仪性的。而且,周嘉和二苏都在外面等着没有进去。看来那人也知道谈笑的忌讳。

这阵子,也许是想起陆枫的时间越来越多,心也越来越软,谈笑总是想起那娇倩说苏阿眉的那句话:也许她爱错了人,但是她是真的爱着。

这时的谈笑多少能从这句话里体味出一点以前没有体味过的东西:无奈?或者,后悔?或者,什么吧!

而且这句话总是会和母亲临走前那句“可惜”连在一起。每次想起苏阿眉,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就会想起苏阿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人就像圣斗士里的那个教皇萨迦和加隆,越来越无法分离。谈笑也越来越矛盾。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和那个人笑呵呵的走在一起,然后那个人举起手抚摸妈妈的头的时候,突然手上多了一副镣铐。后面是什么,谈笑没记住。诡异的感觉在于,明明醒来说那人是和妈妈在一起,但是在梦里,看见那人的角度却像是——自己就站在妈妈的位置。而那感觉……

肯定不是开心,至于是什么,谈笑不愿意深究。

这样的梦忘了最好!

过了德胜门,再往前走,上了桥,下辅路,是鼎鼎有名的顺峰。谈笑对海鲜不过敏,但是也不喜欢,总觉得百花花的鱼虾螃蟹不如豆腐好吃。但是,这里以贵出名,地点是宋白选的,说是上次来这里吃过什么,这次一定要让她也尝尝鲜。

宋白是那种很会享受的人。虽然在大学的时候其貌不扬,甚至还比别人多了几分酸气,但是书香世家世代养成的精致感让他在经济条件允许后迅速的脱颖而出。

谈笑揪着螃蟹腿,看着宋白手里完美无暇的螃蟹腿肉,啧啧称叹。自己手里的虽然还有腿的形状,但是那些甲壳早就四分五裂又粘连不断,甚至还不停的和她牙缝里卡着的甲壳碎屑打招呼!

宋白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沾了沾酱汁,大大方方的送进谈笑的嘴里。

“谈笑?”

谈笑正犹豫着要不要吃,旁边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怎么是你?”

宋白扭头一看,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过来,修剪整齐的鬓角透着几分轻浮,眉头微皱,收回了手。

(小夜派派)

“哟,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啦?”那人的口气透着油滑,对谈笑说话的表情好像很熟。

宋白看着谈笑,谈笑倒是没什么异样,甚至还笑了笑说:“能打扰什么?真巧,在这里遇见了。”一指那人对宋白说:“周嘉,娇娇的男友。”反过来对周嘉说:“宋白,我的同事。”

“哦,宋白啊!久仰久仰!”周嘉很热情的走过去,宋白也站起来。一个带着过分的热情,一个带着明显的厌烦,彼此“斯文有礼”的握了握手。周嘉自来熟的找了个椅子坐下说:“啊呀,我听娇娇提到过。你们……还是同学对吧?宋白,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谈笑大四的时候和周嘉有过短暂的交往,周嘉也去过谈笑的学校班级几次,这样说倒也合理。

宋白道:“是吗?您什么时候去过我们学校了?”他当然知道周嘉和谈笑交往的经过,也知道那娇倩和周嘉在一起。但是男人的角度或许不同,万人迷的周嘉在宋白眼里是能躲就躲,招人嫌惹人眼吃饭看见不下菜的主。他讨厌周嘉的自来熟、圆滑、自私、轻浮还有不负责任。尤其是最后一点,几乎可以否认周嘉作为一个男人的存在于宋白心中的必要性。

周嘉也不傻,他一看就知道宋白和他不是同一种人,计较也没有意义。他只是拿到自己拿到的东西,然后过来打个招呼罢了。听宋白不耐烦的回答,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谈笑,前两天,我带着伯父去了趟你婆婆家。没来得及通知你,不介意吧?”周嘉笑嘻嘻的赔礼。

谈笑亦笑着回道:“介意,当然介意!以后最好不要再发生了。万一有什么难堪,大家都不好。”

周嘉脸色一僵,局面突然尴尬起来,只有谈笑若无其事的从宋白盘子里取回那只剥好的螃蟹腿,细细的咀嚼起来。

顿了顿,周嘉嘿嘿一笑,站起来说:“好好好,算我拍错了地方。下不为例啊,下不为例!你们慢慢聊,我那边还有点事,回见!”

谈笑头也不抬的说:“回见!”分明是不想再见。一点也不留面子。

宋白目送周嘉离开,略有感慨的说:“虽说这人不咋地,可是要是你用这态度对我,我真不能像他这么有风度。”

谈笑喝了口汤,不紧不慢的说:“大家都是有尊严的,怎么能和不要脸的人比!”

第41章情分

谈笑和陆枫之间的联系只有一根电话线。有一天谈笑在网上看到一位朋友写她自己的军婚体验说,嫁给一个军人就是嫁给了耳朵,当时就觉得眼睛酸酸的。晚上,她把这篇文章念给陆枫的时候,那边竟不合拍的传来一声轻微的哈欠,立马把谈笑的酸劲儿打的烟消云散。

陆枫倒是很看的开:“老夫老妻了,甭管是耳朵还是肚子,都是咱的啊!你别想那么多了,让别人听见了都笑话。”

谈笑一惯独立,最近和陆枫虽然腻咕一些,也仅限于个人感觉,放在别人眼里,那也是彬彬有礼克制有加的。所以,听见陆枫这番煞风景的话再加上那个煞风景哈欠,谈笑反倒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就是太过随意,以至于有点没面子。她也没有细想,之所以抱怨是因为在乎,夫妻相互在乎本就是天经地义。别说抱怨一下,就是开车跑去扇他一耳光然后抱着他哭着喊着:“下次打电话不许打哈欠了!”都不会天打雷劈。相反,老天爷都会同情你相思无限长!

谈笑不会,也不知道。

所以,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最近怎么样?”话题换了,人也冷了几分,脑子也跟着冷静下来,聊天的意思淡了很多。

陆枫声音里透着疲惫:“今天有人叫板,靠,我能让着他!”

谈笑问:“谁呀?”

“三营的。说了你也不认识。对了,五一快到了,你们放假么?”

“应该有假吧?”

“哦,我那个什么……”陆枫吞吞吐吐,“我可能回不去了。”

“又发扬风格了?”谈笑只是就事论事,连调侃的味道都没有。

陆枫嗨了一声,就算过了,然后问道:“你不是有假么,你过来吧!”

陆枫的声音不太大,谈笑忍不住咧嘴一乐,方才的“冷静”一下子冲的烟消云散:“你让我过去就过去啊?万一加班呢!”

最后那个理由分明不是理由,冷冰冰的话加上几分呢喃,便是愣头青也能觉出不同,何况陆枫不是愣头青,只是没上心而已。所以,听得谈笑的语气,嘴角就大大的翘了起来:“呵呵,那就这么定了,我等你啊!老婆,我爱你!”隔着电话,不用当面脸红,也就不要脸了。

谈笑啐了一声,低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累了一天,以后别这么拼命了。你妈前一阵子还念叨你呢,没事给家里也打几个。”

陆枫好像突然被蜜蜂蛰了一下,跳着脚说:“啊呀,还说呢。一打电话我妈就问小孩的事,这又不是急得来的!我想要就有了?那也太神了!算了,不找那个麻烦了。对了,我妈没和你念叨吧?”

谈笑想了想说:“没有。”

陆枫道:“那就好。她比较怵你,估计不会乱说。说了你也不用在意。要是太烦,你就别回去了。”

谈笑道:“没有,挺好的。我就是周末回去看看,平时想回去也没时间。等我忙完了,他们早就睡了,时间不赶趟。”

陆枫又叮嘱几句,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谈笑看看变黑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陆妈妈才不怵她呢!

其实,陆枫说的也没错。这事是挺烦的,但是也简单。只要不回去,老太太想不起来也就不念叨了。但是……谈笑也觉得奇怪,自己干嘛吃饱了撑的,每周都要回去呢?!

谈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五一的到来了。无论是在超市、商场还是其他的地方,只要有男士用品的地方,她都会自觉不自觉的想:也许陆枫需要?

无论如何,家里已经有五瓶全新的妮维雅男士洁面乳。谈笑拿起一瓶看了看,终于肯定这一件不需要再买了。

家乐福超市总是熙熙攘攘,不管是国展店还是动物园店,结账的地方总是人满为患。谈笑拎着生活必需品走出超市,今天晚上要回陆家。老太太总嫌超市的菜贵且不新鲜,但是看了“第七日”(北京台的一档生活节目)后,觉得超市里的有机蔬菜“偶尔”还是可以尝尝的。因为,那个的价格是市场的三四倍!

旁边传来尖声尖气的指责,谈笑皱了皱眉头,看那边是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子,挑高了嗓子正在责骂身边的男人。看路人侧目,谈笑想:这人也是,怎么一点也不注意形象!

一边摇头一边走,那个被指责的男人做了个动作让谈笑停住脚步。他苦着脸,接过女子手里的书包,拍着女子的后背,很强硬的搂进自己怀里说:“好啦好啦,别闹了,人家都看着呢!”

忽然,谈笑想起那天在部队里,陆枫把大哭的自己搂在怀里说:“好啦好啦,别哭了……”

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谈笑甩甩头,手指轻轻抹掉泪水,快步走出商店。很羡慕那个女子,可以那么肆无忌惮的在丈夫面前发泄!看他们习以为常的样子,相比经常这样吧?!谈笑开着车,心情不能平静。若是自己天天在陆枫面前如此放肆,她觉得两人肯定得离婚;但是,她真的很想有个人在自己伤心愤怒绝望的时候,搂在怀里,不管用什么样的声音,都能说:“好啦好啦……”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谈笑深吸一口气,也没看来电接了起来。猜着是陆妈妈等的不耐烦了,电话催人的。谈笑不打算主动说话。

“谈笑?”那边似乎有点不习惯,开口问。

“啊,宋白!有事吗?”谈笑吃了一惊,看看表,五点。今天是周末,自己提前下班是请示过的,怎么又有急事了吗?

“哦,没事。你前两天不是说手套找不着了吗?我刚才在pantry的座椅下看见了,跟你说一声。”宋白口气轻松下来。

“谢谢啊!”谈笑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真小人,“我还以为你让我加班呢!”

宋白呵呵笑了两声,才说:“那我要是真要你加班呢?”

谈笑一愣,“啊?你不是说真的吧?”

宋白说:“没事。我就是问一下。反正你明天不是也来办公室么!我就是想你要是想今天晚上提前做完,我可以给你报销晚餐。”

谈笑亦轻笑说:“不好意思啊,我答应婆婆回家吃饭的。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他们大概八点半就睡了,我大概会回办公室忙活一会儿。如果你想表示一下仁慈,我不介意有人送杯咖啡。”

电话那头是爽朗的大笑,有一瞬间,谈笑好像听见陆枫的笑声。甩甩头,笑自己神经了!

陆妈妈知道谈笑又要回去加班,念叨了几句“忙就不要来回跑了。”谈笑乖乖受教,陪着老头看完军事新闻,收拾东西就回了办公室。

半个小时以后,谈笑被一阵咖啡香吸引,宋白端着咖啡站在她面前,笑着说:“这可是真正的蓝山咖啡豆磨的,我专门把家里的咖啡机带来,现磨的。”

谈笑看看外面,奇怪的说:“我没看见Pantry有人啊?”

宋白脸上有些尴尬,支吾着说:“那个……我在楼下咖啡店里让他们帮我磨的。”

谈笑恍然大悟:“对了,你喝茶不喝咖啡的。”不客气的接过咖啡说,“算了,我就帮你消费了吧,省的浪费!主席教导我们说,贪污和浪费,是最大的犯罪!”

宋白眨眨眼:“毛主席?在哪里说的?”

谈笑翻了个白眼,说:“好咖啡!劳驾您能不能把冰箱里的牛奶和方糖提供一下?”

宋白一拍脑袋:“啊呀,我忘了!”

看着他匆忙去取的背影,谈笑开心的笑了。

宋白是个好人,好同学,好朋友,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虽然——晚了些。

夜深了,办公室里依然灯光明亮。谈笑的手边放着一只空杯子,宋白干脆把电脑搬过来,和谈笑一边聊天一边办公。两人八卦功力较浅,聊着聊着就聊到手边的工作。互相帮助着,倒也加快了进度。

屋子里飘着浓浓的咖啡和牛奶的香气,浓烈和细腻,让人沉醉。

周日陆妈妈又催谈笑和陆枫早点要孩子。陆枫听不见,谈笑哼哼哈哈没进耳朵。陆妈妈急了,听谈笑跟了一句:“我们也在要啊,这不是急的。”立刻说道:“啊?你们那也叫要孩子啊?这都几个月了,你也不去看看陆枫。他出不来,你还过不去啊!人家老陈的孩子怎么来的?你陈阿姨当年也不像你一样有车那么方便,倒了多少趟公车,才能去趟部队啊!一周一次,风雨无阻!”

谈笑有些不耐烦了,甩掉手里的菜:“妈,我又不是唐僧!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僧?”陆妈妈一愣,看着谈笑起身离开。一边看电视的陆爸爸突然乐了两句。陆妈妈吼不到谈笑,吼陆爸爸:“抽风啦你!哪根筋抽抽啦!”

陆爸爸扭头看看老太婆,见谈笑已经背包出去了,这才说:“行啦,行啦。他们工作忙,心里装着这个事儿就行了。你别在那老催,我听着都烦。连老陈的事儿你都搬出来了,都哪年月了!”

陆妈妈“嗤”了一声,懒得理老头。低头择菜。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生孩子跟唐僧有什么关系?不是送子观音吗?”

陆爸爸呵呵笑着说:“唐僧干啥事儿你不知道?”

“干啥事儿?”陆妈妈想了想,“不就是取经嘛!哎哟!”陆妈妈突然叫了一声,“你个老不正经的,跟儿媳妇开这种玩笑!”

陆爸爸一脸委屈躲着陆妈妈湿淋淋的手说:“我可什么都没说,不都是你一个人在讲嘛!别闹,别闹,演习开始了,别闹……”

谈笑漫无目的的走出家门,心里有点郁闷。陆枫虽然不催,但是总是有意无意的打问她的生理期。那个大老粗,要不是上心了什么事,才不会关心女人的生理期呢!

开车在街上转悠,不知不觉来到办公楼下。抬头仰望高高的大楼,灯光已然亮起,霓虹闪烁下好像带着面具的巨人,在天地之间开着属于他们的party,而人类不过是穿行在巨人脚下的蚂蚁、蟑螂,甚至螨虫。

谈笑叹了口气,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交代给办公室了。下次跟宋白商量商量,能不能租给她一点空间,让她住在办公室里,彻底把交通费省下来。

想起宋白,谈笑觉得心里暖和些。以她一个巴掌可以数过来的朋友圈看,宋白是唯一让她不紧张的人。谈笑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又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看着存放笔记本的桌子发了会呆,确定自己真的不想打开它,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按下开关,整个办公区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前台的背景墙还亮着幽幽的射灯。电梯里空无一人,谈笑想起看过的一个新加坡某大楼里闹鬼的视频,两个男人走进电梯,出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个老太太跟着也走了出去。有人说,那个老太太是楼里的保洁,已经过去了。

后脊梁嗖嗖的有点冷,谈笑左右看看,冷冰冰的镜子里从四个方向映出自己影像,虽然只有自己,影子却有若干个,别有一番热闹。只是不知道在哪个影子后面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呢?

想到这里,谈笑腿肚子开始转筋,紧盯着数字显示屏,让自己不要去想。也怪了,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自己以前傻憨傻憨的!

“叮”,电梯终于到了。将开了一道缝的时候,谈笑就挤着跳了出去。地上停车的人少,谈笑晚上很少进地下车库,看到大堂上稀稀落落的保安,心里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好像也有点暖和了。

有个保安被她的动静吸引,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认得是楼上经常加班的,点点头,憨憨的笑了。那身制服让谈笑觉得格外亲近,就像陆枫给她站岗似的,原本有点瑟缩的身子一下子挺起来,又恢复了以前自信的模样。

心里终究有了障碍,虽然家里有小疯子,但是谈笑有点怀疑那只小狗的战斗力。根据她仅剩的那点判断力,这种恐惧属于闲的没事,自己吓唬自己类型。如果忙起来,或者有点别的事,忘了就好了。

想来想去,只有同样“独自在家”的宋白还和她有点共性,其他人拖家带口叫出来都不方便。这一次,谈笑没有犹豫,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心里嘀咕,我得吸收点阳气,今天晚上不能总是自己一个人;另一方面,听着单调的振铃,一个念头悄悄的冒出来又被悄悄的压下去:要是没人接就好了……

第42章推手

宋白接了电话,并且有时间。但是谈笑反悔了,哼哼哈哈之间,宋白说某剧院今晚有话剧,他有关系可以免费看。只是已经开演了,不知道谈笑介意不介意?

谈笑本来可以说算了,但是她今晚有点怕鬼,非常向往人多的地方。宋白的建议真是来的及时,立刻就答应了。进了剧场,谈笑才意识到,好像情侣才一起看电影看话剧的。但是已经进来了,只能引用祖训——身正不怕影子斜!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里有鬼,谈笑总觉得身边有人盯着她。就连眼睛似乎也抽抽似的捕捉到一丝异常的闪光,问宋白,宋白却说不知道、没看见。

舞台上乱七八糟的吼着什么,谈笑一点没听进耳朵。等散场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一个决定,先回自己那里把小疯子带出来,然后折回陆枫家里,这两天就住婆婆家吧!什么时候不害怕了,什么时候再回去!反正五一后新房子就能入住了,房租半年一交,六月份到期。看来注定要和婆婆“共处”了。

宋白察觉谈笑的异常,听谈笑说了一遍忍不住哈哈大笑,开玩笑的说:“那我送你回家算了,省的你没捞出你的狗宝贝,把自己也折进去!”

谈笑知道他是调侃自己,但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支支吾吾竟然说不上话!

宋白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问:“不会吧?你还来真的啊!你、你、你……”连说三个“你”字,宋白彻底崩溃了。没想到连谈笑也开始怕鬼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吗?1

哈哈哈,宋白终于抛弃矜持,放肆的大笑起来。

谈笑在他心里已经彻底没了形象,什么冷美人,什么冰山,什么女强人,她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自己竟然被她骗了那么多年!以前宋白还有点敬畏谈笑,今天晚上彻底没啦。就好像一直以为对方是位尊敬的长者、婆婆、老师,结果突然转过身一看竟然是个小娃娃,龇着乳牙抹着鼻涕还找你要糖吃,那种感觉大概只有笑到崩溃才能发泄完毕!

谈笑长叹一声,终于明白今晚最不该找的人就是宋白!双手捂脸,主啊,来往的行人啊,aiter、aitress,and老板啊!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最后在宋白的陪同下,谈笑“捞回”小疯子。和宋白分手后,自己开车回了陆家。陆妈妈和陆爸爸已经睡下,阿姨听见动静出来一看是谈笑略微有些惊讶,但也没太多吃惊,问谈笑吃过了便要睡去。陆妈妈也走了出来,看看表,十点半,想起谈笑走的时候没吃饭,就要张罗着给谈笑热热面条。谈笑拦下陆妈妈,说自己已经吃过,又指指小疯子,说连它都吃了。陆妈妈念念叨叨:“封封(陆妈妈嫌疯子不好听,给狗起的名字)当然吃了,只要你给它准备好放在边上,它比人都吃的准时。”

谈笑真的费了一番口舌,这才说服陆妈妈不去厨房。洗洗涮涮,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的大钟发出整点的滴答声,慢慢闭上眼睛。

陆家的空气里流动着大葱、肉馅、白菜和面条的味道,没有香水,没有墨香、也没有打印机传真机发出的臭味,沉入梦乡之前,谈笑似乎又回到相亲的那天下午,她推开门走进咖啡厅,陆枫披着一身光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是这一回,陆枫身边的光圈里飞舞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白菜、包子、葱头、大蒜、辣椒、排骨,好香啊!仔细一看,陆枫的帽子上还扣着一个白呼呼的东西——原来是陆爸爸吃饭专用的大海碗!

谈笑嘴角一咧,“咯”的一声乐了一下,翻了个身彻底睡着了!

生活就像呼吸,“平”且“繁”。

谈笑觉得很满足。虽然陆妈妈还会不断的催她生宝宝,虽然她不喜欢晚上像填鸭似的的被人催着吃饭,更不喜欢稍一少吃些,便被说的要影响人类的延续,但是,她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她喜欢晚归后陆妈妈披衣起床为她煮的葱花面,喜欢陆爸爸虎着脸说那些刁钻的客户都是“人渣”,喜欢陆家阿姨为她准备好的午餐,甚至包括陆妈妈或者陆爸爸假公济私,派警卫员给她送到办公室的夜宵。连一同加班的同事羡慕的眼光也让谈笑“喜欢”的不得了。

当然,除了宋白。

他们之间有时很远,远的比一般同事还要远;有时又很近,近的好像可以钻进对方的心里,留下些什么。

谈笑不想让这些困惑干扰自己的感觉,就像当年劝母亲离婚一样,如今的她依然可以干脆利落的不让旁枝末节影响自己的决定——

退掉到期的租屋;

推掉不必要的应酬;

早早回家,按时作息。

以至于有一天陆妈妈带着几分小心问她:“笑笑,你每天这么早回来不耽误工作么?可不要误事呀,年轻人还是以工作为主!”

谈笑只能说:“没有啊,我都是带回来做的。反正在哪里做都一样的,您不也看见了嘛!”

就在五一一天天走进,谈笑为陆枫准备了一大堆东西的时候,有一天,陆枫收到一套厚厚的邮件,打开一看,没有信只有一打照片。不好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犹豫了一下,慢慢翻开那些照片。

一张张都是谈笑,笑得很开心,从来没见过的开心!还有鬼脸,近似撒娇的沮丧、嗔怒,那都是陆枫熟悉的表情。只是,他不在画里。

画里有人,不是他。

那个男人,他认识——

宋白。

那种神情,他懂得——

喜欢,或者,迷恋。

最后一张,是谈笑和宋白的背影,并肩进门的背影。那扇门——就是谈笑的租屋。

陆枫看见自己手上有条青色的蚯蚓在蠕动,然后跳动,然后——

钻心的痛感传来,翻过手,掌心生生被修剪整齐圆滑的指甲“尅”出一道血沟!

谈笑对此毫不知情,四月底的北京处处生机,但是生活在楼群中的人似乎没有受到自然的感染。那些人造的环境里,依然延续着冬日的压抑和沉闷。

那娇倩坐在谈笑的对面,说:“苏阿月失踪了。”

“怎么回事?”谈笑脸色一沉,心里好像有根线一下子被人牵了出来,林林总总还挂着一大堆血淋淋的臭肉。在这之前,她甚至连这些东西的味道都忘了去闻。

“不知道,周嘉说的。”那娇倩喝了口酒,白色的羊绒打底衫,灰色的珍珠扣小开衫,精致也板正,就像那张涂满浓妆的脸,厚厚的裹住一切。

坏男人可以毁了一个好女人,谈笑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眨眨眼,收回了神思。

那娇倩道:“昨天晚上周嘉喝多了,回来歇着的时候说的。他说,苏阿月从这边融走的那部分钱被截住了。公司账户冻结,表面上说是上面为了更好的帮助企业做好资产清算工作,实际上却是清查各笔资金的走向和来源。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苏阿月那里有不少和他有关的事情,虽然没有落在纸面上,但是若是有人查,也跑不了。”

谈笑道:“你是让我为周嘉保守秘密,不提那个中间公司吗?”

那娇倩苦笑了一下:“不需要了,那家公司已经被控制了,连老板都被约去谈话,不然周嘉也不会急得每天晚上都不回家。”

谈笑低头喝了口水。陆爸爸讨厌咖啡的味道,说是坏了家里的茶香,所以谈笑在外面也从不喝咖啡。

那娇倩看着谈笑,研究似的,半天才说:“还记得我们在新天第见面吗?你和你老公,我和周嘉那次。——你们走后,周嘉问我:‘你不会真的伤害自己的父亲吧?‘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

谈笑抬了抬眼皮,又垂下,没有理会。手指就着桌上的水渍,一圈圈的画圆。

那娇倩自顾自的说:“我告诉他不会,他自信的认为你不会。可是我心里想,不对,你会!你会认为把他送进监狱才是真正的对得起他!”

谈笑画圈的手停了一下,依然稳稳的滑动着。

那娇倩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叠东西:“希望……我说的是对的。”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推到谈笑面前——

一组照片。

谈笑看到的和陆枫看到的一样,只是顺序没有那么刻意,但是拍照人的心思却不难猜出来。看了一会儿,谈笑突然笑了,抽出其中一张说:“若我是那个人,这张照片一定要压底!”手上赫然是陆枫看的最后一张!

那娇倩看了一眼说:“你不想知道是谁拍的吗?”

谈笑轻弹桌面说:“难道不是周嘉?”

“他为什么要拍?”

“见不得别人好,或者,我自恋一点说他还暗恋我。想拆散我和陆枫?”谈笑双手抱胸,笑着说:“还有别的理由吗?”

那娇倩也笑了:“他虽然自私,还不至于卑劣。这不是他干的。”

“那么有把握?你知道是谁吗?”谈笑换了个方向歪着,手臂依然环抱胸前。

那娇倩一字一句斟酌着说:“我之所以能拿到,是因为有人给我送来。虽然用的是EMS,而且没有写明递送人的地址,但是哪个局还是可以查清楚的。”那娇倩递上一张写好的纸条:“这个地方你有认识的人么?”

谈笑看了一眼,笑出声来:“我只认识你也认识的那个人。”

那娇倩叹了口气:“明明长得不怎么样,脾气也不讨喜,究竟得了什么便宜,接连让两个这么好的男人为你神魂颠倒!”

谈笑反倒敛了笑容,沉思一下才说:“未必吧?……他?他拉不下这个脸。”

那娇倩道:“你说我昏了头?”

谈笑看看她,又看看照片说:“做事总要有动机,在这件事没搞清楚之前,我不想怀疑任何人。你也是。宋白始终是我们的同学,而且你我都知道,从上学之日起,他视名誉如生命。除非这事做的确凿,否则,我不想乱怀疑任何人乱猜测任何原因。”

那娇倩苦笑道:“想不到我还是不如你。算啦,老样子,事情就摆在你面前了。等你查清了,告诉我一声,是不是他——我都很好奇。尤其是,为什么递给我,而不是你?”

谈笑愣了一下,似乎也意识到这里很奇怪。

回到家里,大概九十点钟,陆妈妈照例问过谈笑吃饭没,突然加问了一句:“笑笑,你和陆枫最近没事吧?”

谈笑眨眨眼,“没事啊!怎么了?”

陆妈妈想了想说:“没什么,我就是问问。这几天陆枫总是打电话回来问你回来没?你们没事吧?”陆妈妈最后又问了一遍,还是不放心。

电话那头是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虽然隔着距离,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喜是怒。陆枫心里有事,瞒不过陆妈妈。但是,陆妈妈又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事生气,只能就这话看看谈笑这里知不知道。

谈笑还是一脸的不解,茫然的摇摇头。陆妈妈看看问不出来什么,也就罢了。

谈笑走到楼梯口,突然回头问:“妈,陆枫还说什么?”

陆妈妈说:“就是问你回来没?什么时候回来?干什么去了?对了,他不是有你手机号吗?”

谈笑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看说:“又没信号了。这两天手机好像有问题,信号总是时断时续的。”

陆妈妈哦了一声没有多问,坐在陆爸爸身边看电视了。

谈笑洗漱收拾完毕,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贝佳斯绿泥,坐在梳妆镜前面发呆。梳妆台上高高低低透明不透明的瓶子罐子摆放的整整齐齐,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谈笑面前,口子已经打开。

开始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谈笑以为有人要警告自己。现在看来,人家早就通知了陆枫。这不是警告,是有心生事!

只是目的呢?动机呢?

谈笑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个个人在眼前如走马灯般的闪过。最后定格在那次饭店与宋白偶遇周嘉的时候,难道真是周嘉?

可是,这样做对周嘉有什么好处呢?

尽管谈笑并不像那娇倩那样相信周嘉的人品,但是她也清楚周嘉无利不往的“纯粹性格”。从目前的情势看,似乎威胁她要比“揭发”她更有好处。为什么舍本逐末呢?

又或者不是周嘉?那又是谁?

思来想去,谈笑渐渐想出个门道——就算不是周嘉做的,八九不离十也脱不开周嘉的活动范围。而且,对方似乎有意指向宋白。若是谈笑真的和陆枫揭开窗户纸,陆枫必定追问照片的来源,这时候指向宋白,谈笑必然百口莫辩——就算妹无心,郎也是有情有动作的!那时候,陆枫百分之百不会再相信她!

拆散我们对谁有好处?

谈笑闭上眼,小心的放松眉头,不让面膜下的皮肤起皱,大脑皮层的皱皮却一层又一层的加深加多了……

第43章家书

陆枫收到信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接到谈笑的短信,说是搬回家了,租屋退掉了。他们之间说事多过谈情,如果不是谁的荷尔蒙分泌过分,通话多半都是唠叨着实在发生的事情,短信也是如此。

陆枫回问为什么?谈笑说:自己一个人害怕。

陆枫问怕什么?谈笑说:怕鬼,怕自己呆着。发了两分钟又跟过来一条短信,“你在不怕。”

彼时,谈笑尚不知陆枫手里有照片,心情舒畅,话也透着轻松。

陆枫原想:心里没鬼你怕什么?看到后面那一条,忍不住乐了出来。重重疑云中隐约有抹亮色,也许是冤枉了?可是,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冤枉谈笑?谁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拆散他们夫妻?

是好心提醒,还是别有所图?

陆枫心里拿不定主意。只好一天一个电话的追到家里,想从老妈嘴里套出些什么。反倒听见谈笑“变乖”的事情,现下这个时候,任何变化都足以让人崩溃。陆枫心里一天比一天沉重:难道谈笑耐不住寂寞,和那个宋白真的有了什么?然后心里愧疚,想用这种方式躲开宋白?

这么说,他们之间果然不清白?

如果是这样……

陆枫夜里辗转反侧,早上出操一仰头,啥时天空变得绿油油的?!

大家都察觉陆枫心里有事,但他不说,别人也插不上嘴。看电话短信也挺勤快,不像是后院起火。赵伯洲八卦的偷听过一回,正好赶上陆枫问家里谈笑的情况,听屋里那人笑笑长、笑笑短、几时回家,有没有吃饭的一通问,分明是个老婆奴,撇撇嘴回去跟别人说,陆枫这家伙想老婆憋着了,大家不要理他!

陆枫哪知道赵伯洲的推断,也没心思理会这个广播站长的最新业务。一个人闷闷的坐在双杠上面想心事。

正想着,二营的营长风风火火的跑过去,看见陆枫又折了回来:“陆枫,你咋还在这里发呆!四营的韩赞出事了!”

啊?陆枫一个挺身,从杠上翻下来,跟着就跑进四营的宿舍。路不远,二营营长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他老婆出事了,要跟他离婚!”

啊!陆枫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韩赞是四营的营副,平时都是一块玩闹的。他媳妇来的很少,陆枫印象不深,只记得来的时候话不多,看起来挺文静的。

二营营长扶住他说:“四营长他们正安慰他呢,大伙儿都在,你也过去看看吧!”

陆枫糊里糊涂的点点头,脑子里嗡嗡乱响,不受控制的冲了进去,好像出事的不是韩赞而是他!

谈笑要跟他离婚吗?前几天一直回避的念头终于具体而明晰的摆在面前,如果谈笑和宋白有什么,那他不是也要离婚吗?!陆枫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四五个人围在一起,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谈笑要和他离婚!

“有孩子怎么啦?!”一个粗嗓门吵吵起来,“离!有孩子也离!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带这帽子!”

离吗?陆枫嘴巴微微张开,想争辩却说不出口。

趴在桌子上哭的韩赞平时就有点娘娘腔,听粗嗓门这么一说,哇的一声开始嚎!

“韩赞我跟你说,有困难部队里可以帮你解决。”赵伯洲毕竟是搞政工的,这个时候说话还是很有条理,“孩子大家给你带,咱们也可以带娃娃兵嘛!”

这个玩笑开的有点不合适,更不合适的是还有人笑了出来。韩赞本来有点清醒不想哭了,听赵伯洲这么一说,差点没背过气去。

二营长是个急性子,看韩赞不想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大声说:“不就是个女人嘛,有啥大不了的。回头找你嫂子给你介绍百八十个,随你挑!”

粗嗓门又想起一件事:“韩赞,你是不是觉得这事窝囊?!你现在就把那小白脸的地址告诉我,我揍死他!”

“对,破坏军婚,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赵伯洲也想起来了。

陆枫立刻想起自己一直迷迷糊糊没注意邮件的发送地址,这是一条线索啊!

“算了,算了。”四营长老成持重,他是离过婚的人,也因此基本上没了往上走的机会,转业报告听说已经批了下来,那时韩赞还是人们猜测的候选人之一,现在基本没戏了。

四营长说:“别哭了,这样吧,你回家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好好谈谈!别在这里哭了,大男人的,多没出息!”说着递过去一个大毛巾。

韩赞接过毛巾呼噜擤了把鼻涕,闷闷的说:“我想现在就走!”

四营长倒是够意思:“行,我现在就派人给你买车票去。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

说动就动,大家四散开来准备。

陆枫跟着人群退出来,不知怎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坐在外间的办公桌边上,几张信纸一只笔,鬼使神差,陆枫拿起了笔——

“谈笑,

你好!

从来没给你写过信,拿起笔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我们结婚很久了,可是我觉得对你的了解太少太少。”

陆枫停下笔,下意识咬着笔杆想了一会儿继续写道:

“虽然如此,我仍然相信你是一个好女孩——心地善良,正直理性。第一次见面,你虽然提了一个很可笑的建议,但我却觉得你是很真诚。现在想起来,是你对一个完整家庭的渴望打动了我。”

“我承认,在整个社会的家庭意识逐渐淡薄的影响下,即便是传统家庭中长大的我,也不觉得一个完整的家对人生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和必要性。但是那天,你用那么极端的方式表达出对家的渴望,唤醒了我对家的意识。虽然那个时候我并不清楚家的含义,但是你的渴望让我隐约觉得有个家很重要。”

“然而,我们并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建立家庭的基础,甚至连程序都没有。我们走的路完全是任性的、草率的、粗鲁的!从这一点来说,那时的我们虽然内心有着对家的向往,却有意无意的用相反的举动否定着它。但是,有一样东西很珍贵,并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牢牢的把我们结合在一起——那就是信任。虽然,我们之间的信任是建立在与感情无关的诺言之上的,但是幸运的是既便如此我们也遵守了自己诺言——至少在这个过程里诚实无欺。”

“相处以来,我看到你做的种种努力:接受我的家庭,向你的家庭介绍我,甚至把一些不愿提起的事情坦诚相告。虽然你不愿承认,但你对家的用心经营令我感动。也许你并没有接纳我,只是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在你经营的家里,感受着你的努力,也被你经营着。这一切令我很感动,也值得珍惜。其实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把我从对家的玩世不恭态度中拉回来,纠正了我人生的方向。如果说你对家的否定是出于不得已,那我就是纯粹的不假思索的随大流、赶时髦;用所谓的事业和努力装饰自己在情感上的幼稚。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我一直认为我们组建起来的家庭就算不够温暖也是稳固的,而稳固是一个家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总会有一天让我们的家变得温暖。第一次去你的租屋,给我的感觉就是温暖。虽然你是个热爱工作,以办公室为家的人,但是那并没有阻碍你把自己的小屋打扮的温馨美丽。那些可爱的碎布经过你的巧手,把小小的房间装饰的充满情趣。那时,仿佛有两个谈笑站在我的面前:一个是精明干练冷酷无情的女强人(多少还有点流氓,请你不要怪我,这是我听到你的建议的头一印象。);另一个是热爱生活心灵手巧的清灵女子。当我了解了你的过去,除去你的坚强,我更为你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仍能保持一份‘生活之心’感叹!”

“现在,你做的那些可爱的布艺不仅点缀了你的生活,也点缀了我的生活。就在我手边的笔记本外面还包着你做的布皮。所有见过的人都很喜欢你选得迷彩色,不过你粘上去的蓝色蝴蝶结被我贴在床头了,因为开会的时候让大家看见了不好。我常常想,将来我和咱们的孩子都穿着你做的衣服——如果是女孩可以戴着粉色的蝴蝶结,坐在新家的那个有黄花的大沙发里看书,阳光从落地窗户射进来,一定是非常非常温馨的。我甚至能想象出,你端着银耳汤和薏米粥凶巴巴的说——就像你对我做过的那样:‘捏着鼻子也要喝下去,这个对身体有好处!’呵呵,真向往啊!”

“可是,我忽略了一个事实。也许,不是忽略而是故意不去想它——感情基础。我们那么努力辛苦的去组建一个家庭,而这个家却不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之上的。就像是建房子,不管房梁骨架搭得多么完美,没有砖瓦去一点点的填平它充实它,就不能算房子。我们结了婚,遵守着诺言,买了房子,并努力生活着,可是我们始终不是一家人——因为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我想从第一天你就清晰的告诉我,你需要一个家——一个男人做摆设的家。这个男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

“我不知道你是否爱我,但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在我们相识相处的日子,你是我心里认定的妻子。就像我以前说的,我愿意为你挡住所有的风雨,愿意帮你解决所有的困难,只要有我在,我希望你永远是快乐和幸福的。但是,我忘了,你是一个那么要强的女子,是否——你愿意让我为你做这些事情呢?”

“我几乎忘了,这个社会已经不再是我父亲的那个年代。无论是收入还是地位,你都远远的超过我。虽然你小心的不让我感觉到差距,但我不是傻子,我知道那是事实。你是外资律师事务所的高级法律顾问,现在正努力做他们的合伙人,甚至你还说要做全球合伙人!看着你半夜和那些老外用我不熟练的语言流利的开着电话会议,说理、争论甚至争吵,我已经知道差距是无可避免。但是,我宁愿沉浸在你精心营造的平等中,不提不想不深究!那时,我以为这是保证家庭和睦的方式,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们的婚姻太脆弱太冰冷了;以至于我们不敢把分歧和不满摆出来。所以,即使是一般夫妻之间的体贴举动,在我们之间却总像隔了层什么透着凉飕飕的客气。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可以轻易的看穿别人,只要你愿意可以让任何人开心。而我,不过是任何人之一。”

“虽然如此,我已深感荣幸。生命其实很脆弱,我曾亲眼见到自己的战友倒下转眼没了呼吸,我知道他们还有愿望没有完成,甚至有的还没有女朋友。比起他们,我曾经与你相遇并走过一段路已是天大的惊喜,又怎敢奢求其他?”

“我想我已经爱上了你。不幸的是,它发生在你还没有爱上我之前,或者——”

陆枫停下笔,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写下:

“或者——是你将要爱上别人之前。”

陆枫的手有些发抖,下笔却如行云流水般:

“我不能自私的把你绑在身边,但是,也不能大度到看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只能在一切未发生之前,先把我们的关系斩断,还你自由。让你可以无拘无束的重新选择,选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男人,他比我更适合!笑笑,相信我,我以一个和你相处过的男人的眼光告诉你,你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女人。如果你能放开过去,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过幸福的生活。因为你是一个会创造幸福的人。”

写到这里,陆枫的呼吸粗重起来,一头扎进抱紧的手臂半天没抬头。

良久,陆枫深吸一口气,在信纸的最后写道:

“有两件事需要你小心,一是随信附上不明人士寄给我的照片,恐有人陷害你,我也会帮你留心查办这件事请;另外一件事是你的父亲。虽然你口口声声不肯认他,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却不能真正的放下他。你爱他所以恨他,爱的深便恨得更深,本来我希望你能远离他,等到可以平静的对待这件事时再回头接触,现在看来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这里我还是要劝你,伤害他其实就是伤害你自己,不管你想怎样报复,一定要保重自己,适可而止。就算我们没了缘分吧,但我一直会惦记你的。一直会!”

重重的写下“一直会”这三个字,又画上一笔浓浓的惊叹号,陆枫猛地甩开笔,仰面躺在椅子上,翻着白眼看同样惨白的天花板。

离婚啊!

他终于明白韩赞的感受。到这个关口,统统不如那边一声“不”来的重要。可是若是“行”呢?这个世界就彻底颠覆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什么升迁、什么仕途,谁还有心想那些?!浑浑噩噩先活过罢了。

陆枫审视了一遍信,手指轻轻划过我爱你三个字,喉咙动了动,苦笑了一下。他记得自己以前说过这三个字,只是周围闹哄哄的,谈笑傻乎乎的,也许她以为自己只是醉酒闹事吧?其实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啊!

爱上一个人很容易,没有理由没有动机,爱上了、恋上了、习惯了、依赖了,就像呼吸自然而然。

这封信以万分谨慎的态度发出,陆枫仔细掐算了一下时间,保证它在五一前送到。然后,就关了手机,不接任何电话。

日子好像突然沉默下来,晚上独自一人呆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话机发呆。他和家里说要演习,不能接电话,也不在办公室,这里整晚整晚的安静着。安静的让人发疯。

有时候,陆枫会打开手机查看短信。谈笑的短信按照一天三四条的规律平稳的递增着,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从陆爸陆妈到小疯子,从客户新规到乌龟怪兽,就像新闻一样无所不包。甚至还有转发的英语每日一句,督促他用功学习。

多看一天心里就多后悔一层,到了后来,陆枫鼓起勇气提起笔,用光了三打信纸,还是写不出一封“后悔”的信。

想起韩赞的嚎啕,陆枫有些羡慕,至少他和他的妻是真心相爱过的,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开始的仓促,结束的也仓促。

有时候,陆枫也会想,说不定谈笑也爱上他了呢?!

但是——每次都会回到现实——怎么可能!

宋白那么优秀那么沉稳的一个男人,他负责,是谈笑的同学,同事,朋友。甚至他都比自己更会欣赏谈笑!陆枫不得不承认,至少在他看来,宋白可以照顾好谈笑,他没有信心能比得过宋白。越想越没底气——谈笑怎么会不动心,怎么会选择自己?自己不过是在谈笑最没信心的时候遇见的罢了!

一向自傲的陆枫终于低下骄傲的头颅,在深夜里长吁短叹。

长夜漫漫,白日也漫漫,不知道谈笑收到那封信会怎么样呢?原本甜蜜相会的五一,成了躲不过的天劫!

赵伯洲看出点苗头:“韩赞离婚,你叹什么气?还是你跟他老婆有点什么?”

战友的遣怀终究有限,勉强的笑声过后,陆枫仍然要面对自己的劫!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等着,盼着,躲着……

第44章初心

陆枫计算的非常准确,邮政系统也运转正常。但是,他忘了一件事,现在的人已经不怎么用挂号信。

谈笑提前两天拿到挂号信的单子,但是她没看。那时候谈笑正在生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东西的意思,直接归类到一般宣传品或者商业信函,扔在一边没理会。

不知道褚丽丽用了什么手段,客户告诉宋白,他们需要对一个合作伙伴进行为期两周的项目审核,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希望是褚丽丽。

既然客户希望,没有特别的理由就不能驳了面子。宋白答应优先考虑,但是没有说死。这两天,办公室的气氛别扭到顶点。褚丽丽得了消息,知道宋白压了下来。有事没事就在办公室里讲:“现在啊,不光要懂业务,跑客户,还要会跑老板。把老板跑好了,一切都OK!”

谈笑当然了解背后的眼光都读着什么,心中烦闷的连宋白的办公室都不想去了。正好昨天有个猎头打电话问她要不要考虑一下某公司的法务顾问,谈笑已经答应考虑一下。

去公司的念头早就有了,一来谈笑发现自己对这种生活已经疲倦了。开车走在路上,那些遛狗散步悠闲的人群渐渐纳入她的视野,想起小疯子哀怨的大眼睛,她就有些内疚。狗狗也是生命,既然留在了身边就应当好好的照料它。好在还有陆爸陆妈带它,可也不能总麻烦老人家啊!二来,谈笑也有点不耐烦。她不是不想去部队探亲,只是周末总是有零零碎碎的事情等着处理。或许只是三四个小时,但是去陆枫那里就不够了。况且,总是有应酬不完的客户,晚上不见,周末总要安排时间见见聊聊。如果去公司,时间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可是,真要离开律所——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奋斗和付出,谈笑又有点不甘心。

宋白发了个邮件,宣布褚丽丽做这个项目。项目并不是特别大,没有协助人或者backup。事情渐渐明朗,虽然褚丽丽犯过错,但是她握住了客户,翻盘的机会很大。

下班的时间一到,谈笑收拾了东西下到地库。虽说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换一辆新车,可是开久了,哪怕是一堆钢铁,也觉得有感情。谈笑总舍不得换。陆家也不在乎这些,所以,幽暗的地库里,找到一辆鲜黄的小雨燕也不是什么难事。

“谈笑!”身后是宋白的声音。

谈笑扭身去看,宋白追了上来:“晚上有安排吗?一起吃饭?”

谈笑拍拍电脑包,“加班。在家。”

“明天再加吧。这些事也不是那么急。”宋白似乎有事要说。

谈笑点点头:“你在前面带路吧。我跟着。”

宋白看看谈笑的小雨燕,皱了皱眉头说:“算了,你还是上我的车吧!晚上我送你回去。”

谈笑无可无不可,跟着上了宋白的车。

宋白的车是一辆银色的奥迪A8L,看着气派,开着舒服,坐着敞亮。谈笑把包扔进后座坐进副驾,长舒了一口气,“啊呀,还是你的车舒服。”

宋白一边开出地库,一边说:“不是我说你,你那车早该换了。别的不说,客户哪个不是看人台面的。”

谈笑道:“哦,开奥迪的就一定比开QQ的强啊,这不是典型的敬衣冠嘛!”

宋白说:“这是现实啊!你看褚丽丽,她挣得比你少吧,人家天天开着minicooper,你们一起去见客户,你让客户怎么评价你们的业绩?!”

谈笑有点不耐烦:“敢情!我不是输给褚丽丽,而是输给宝马公司了。赶明儿咱找个理由告他们去,把那点代理费找吧回来,成不?”

宋白道:“你别跟我急呀!我这不是为你好嘛!就你那性子,心里有事不肯往外说,好强的要命,我不是怕你没事生闷气嘛!”

谈笑看了他一眼,突然沉默下来。车里的气氛却缓和下来了。

宋白道:“别看丽丽的车是贷款买的,我看照现在的发展势头,年底的就能还上。”

谈笑掰着指头算了算:“不可能吧?就算按照合伙人的提成也未必能还上吧?”

宋白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呃?”谈笑真有点呆了,低头仔细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却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她、她连高级律师都算不上,就敢……这样?”

宋白道:“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叹了口气,“她跟我说了,我也批了。不过她说都是客户要求的,我看她自己也留了不少。”

谈笑斜着眼看了看宋白说:“这不是违反所里的规定吗?”

宋白道:“那有什么办法?这种项目本来就是白送钱的,别说查不出事儿,就算查出事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和雇佣我们的人有什么关系!不拿白不拿!再说了,眼下市场竞争这么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多少小所起来又倒下,我们能撑成这样,都靠着这些客户呢!”

谈笑点点头:“那就好办了。”

宋白一愣,正好进了停车场:“什么好办了?”

谈笑说:“我正好有个客户,要办一笔费用。因为咱所规矩特别严,所以一直拖着没理他。如果你能通融一下……”谈笑眼睛转了转,嘿嘿一笑,“这可是个大客户哦!”

宋白眯起眼睛,又推了推眼镜,表情千变万化,最后突然伸手弹了一下谈笑的脑壳,哭笑不得的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说你怎么气成那样!”

谈笑被弹得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又似乎不以为意,打着哈哈说:“怎么啦,她能办出来,我就办不出来,我能不气嘛!竞争也要公平啊!”

宋白悄悄收回手,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却强装不在意的说:“我说的,要不怎么气的脸儿都白了!下车吧,到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谈笑虽然失去了一个银行客户,却有可能拿到国内排名响当当的一个产业实体客户。兴奋劲儿一过,第二天,谈笑就后悔了。那种强烈的罪恶感让她做了一晚上噩梦,甚至梦见自己进了监狱,陆枫去探监!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褚丽丽斗气,动了这个禁区!

这件事一直在谈,对方也知道谈笑做具体业务是一把,但总不甘心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一点吃不上,所以就这么拖着。反正中央也只是说央企应当有风险合规管理,并没有落实到具体的条例,还有等的空间,就看有没有合适又识相的了。

谈笑这个“心理障碍”不是一天两天了,靠着运气和宋白的照顾定下来有数的几个客户,真自己开发的并不多,归根结底就在这个“心”上。

她忘不了妈妈是怎么骂那个人的,也忘不了那个人是怎么描述自己的无奈的,更忘不了自己一直在做的。

“大家都这么做,你不做就是怪物!就没有发展,没有前途!”

谈笑看着手机的电话号,就是按不下回拨。

“谈笑,怎么样?合同能钱么?”下午宋白给谈笑打了个电话,笑呵呵的问。

谈笑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吧,未必能成呢!”

宋白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来一下。”

谈笑放弃了这个机会,宋白盛怒之下口不择言:“你太幼稚了!有你这么不懂事的么!”

谈笑倒是很平常,以前钱律师也这样说过她,她早就习惯了:“对不起!不过,我可以介绍一个同事去接这个客户。刘总那里我会交代好的。”

这是她的一贯选择,就像在以前的那个所。当她出色的完成任务,处熟了的客户提出某种要求作为合作条件的时候,她就会把钱律师搬出来,老老实实退居助理地位。长袖善舞的钱律师很快就和客户打成一片,而她就是那个继续吭哧吭哧干活的人。

原本以为在宋白这里会有所不同,现在看来在同一片市场是不分中外的。

宋白脸涨的通红,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说:“谈笑,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大的客户,你说让就让了?!你忘了你以前受的苦遭的罪了?你忘了秦律师钱律师是怎么剥削你的?难道你不想拓展自己的业务吗?我以为你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不明白的一个人!”

谈笑有点吃惊的看着宋白,这么重的口气,这种类似的解释,一下子激起谈笑某些不愉快的记忆,硬邦邦的回道:“我就这么不明白!怎么样,受不了?受不了我辞职!”撂下一句狠话,谈笑转身就走。

“站住!”宋白深吸一口气,借着从桌边站起再走到谈笑身后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不起,我说的有点过了。不过,我希望你能了解,我是一片好意。”顿了顿,宋白继续说,“如果我真是那么势利的人,我会这样说吗?你应该了解,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直接把你冷藏起来,不给业务,不给机会,没必要大呼小叫的和你吵架!”

宋白的口气很真诚,谈笑也从方才的情绪中慢慢舒缓出来,眼睛却酸酸的想要掉泪,只是硬撑着低下头。

宋白犹豫了一下,手轻轻的搭在谈笑的肩膀上,开始很轻,一点一点的将掌心贴在肩头,让自己的热量一点点的传给她。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在咱们同学当中最有法治精神最尊重法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不管这种尊重的来源是什么,它毕竟铸就了我们今后发展的源头。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么多难的摔打和磨练中,你竟然还能保持初衷,一点没变!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还是原来的我,充满激情,在社会上一步步的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你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也被同化了。社会是现实的,梦想不可能变成现实,能变得只有我们自己。我……唉!”宋白的口气有些失落。

这种回忆让谈笑想起了大学辩论赛的时候,当他们抽到“法律至上不适应社会发展”的命题时,谈笑和宋白两人一起向主办方抗议命题价值导向错误,并在主办方拒绝修改时候,一起退出了比赛。

谈笑微微偏头,身子略略躲开宋白,看着地面说:“想说我不思进取就直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口气却没那么僵硬,多了些怨气。

宋白收回手,脸上倒也平静,看看她说,“我是羡慕你!坐吧,总站着不累么?”

“不累!”谈笑赌气的顶了一句,转身自动自发的从宋白珍藏的酒柜里找出最深处的一罐茶叶,倒进纸杯,冲了一杯茶,坐下。

宋白看谈笑坐到单人的座位上,无奈的笑笑,说:“那么好的茶,就用个纸杯子不糟蹋了?”

谈笑说:“茶禅一味,在心不在物。”

宋白摆摆手:“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你公公是什么茶协的名誉委员,我讲不过。不过说正经的,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咱们就老同学的身份说话,不提别的。”

宋白讲的很严肃,谈笑愣了一下。

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么?谈笑眼神有些闪烁,当然不甘心!但是,她的煎熬又从何说起呢?那些往事的源头又在哪里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她只知道不可以,只知道做了会让自己不安、内疚、惭愧、自责;她只知道结果!这么多年来,她根本习惯了不问原因,只求结果的日子。

一次次的放弃带给她的是别人不可思议和鄙夷的目光和议论,她傻、她呆、她没有能力,这些委屈比起午夜的噩梦和内心深处的愧疚还有隐隐的不安都不算什么!打落牙和血吞,她吞掉的牙都可以当米饭了!

谈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对着宋白,她说不出来。

宋白说:“如果你这样下去,你想想,等你四五十了,别人都是合伙人,你还在做授薪律师的工作还有意义么?还能争得过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么?就算你可以,还有人愿意让你做吗?难道你真想放弃现在的机会,放弃成为一个真正核心合伙人的机会吗?!”

谈笑的眼神更黯了,宋白说的何尝不是她害怕的?在律所工作,不管是中资还是外资,最终的结果就是律师个人的职业发展。授薪律师固然又高薪可以拿,但是却只在办公室里埋头做法律文书,或者去法院递递诉状什么的;而一家律所真正的发展往往取决于少数几个握有资源人脉的核心律师。一个律师为了积累这些资源或人脉有时要用上几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轻易就放给别人?看看秦律师就知道了。谈笑当然知道,这个客户抓住了,对自己的职业发展将是质的变化!

可是,她更怕自己变成和那个人一样的人!也许有一天会有钱有地位有一切的一切,可是如果是建立在那样的基础上,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恨他,还有什么立场去怀念母亲?谈笑不敢想没有怀念没有怨恨的日子,这种对立的情绪就像DNA的双螺旋结构绞在一起,构成了她人生之初!

谈笑脑子乱哄哄的,轻轻抿了口茶,控制了一下情绪:工作上的事情和那些烂事扯在一起做什么?!

“是,”她开口道,“你说的对。这两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前两天有猎头找我去公司,我也正在考虑。我这个性子,可能并不适合所里。”其实,谈笑也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说完了她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不敢伸手。

宋白道:“或者也未必。去公司是对你能力的浪费,我倒是觉得你更适合去法院。”宋白不愧是宋白,并没有坚持让谈笑在所里发展。而且这种有建设性的充满共鸣的思路,让谈笑放松下来。抬头看他笑道:“都多大了,还去法院?”

宋白认真的说:“年龄未必是问题,学历可能有点困难。现在不是每年都在招考公务员呢吗?你要是真有心,不妨试试。但是你要考虑清楚,法院挣得可不多。”

谈笑似乎有些动心,道:“能挣多少?”

宋白道:“我一个基层法院的朋友,还是城区里的,他说一年满打满算都加起来也不过五万。”

谈笑说:“有点少。”脸上已经充满了笑意。

宋白道:“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在所里是最有前途的。况且说句你不爱听的,即使是在法院,也有不得不低头的地方。你都在外面这么多年了,你说现在哪里还有你我想象的那种净土呢?法律至上,不过是学者的乌托邦罢了,老百姓听了都要笑话的。”

谈笑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也不是要什么法律至上,就是接受不了那些事。其实法院也未必适合我,中国的法院和我们接受的教育中描述的法院差的太远了。我知道,不论是在所里,还是在机关、公司,这些问题是永远不能回避的。所里有行贿,法院有索贿,鸡生蛋蛋生鸡,早就说不清谁是原因谁是结果。问题始终是存在的,关键——是在我自己身上。”

宋白看谈笑明白的很,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样吧,你这个客户我来接。大客户嘛,我出面也合适。况且我都报到总部那边了。就你来之前,我接到Peter的邮件,他说要专门为这事来一趟中国。他们很重视。本来,我还想那这事给你表表功呢,现在看来,我只好沾便宜了。”

谈笑道:“难怪你刚才生那么大气,原来是下嘴太早烫着了,活该!行,这事就便宜你了。有什么具体事务还是交给我吧,我跟他们熟,他们也能接受我的风格,合作会比较顺利。不管你们背后做了些什么,面上总得好看些。”顿了一下说,“你不会不让我做授薪律师把?”

宋白道:“当初你和我谈的时候可是意气风发的非提成律师不做呢!快吓死小生了!”

谈笑看宋白做出的鬼脸,跟着大笑起来。

宋白亦笑着送谈笑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说:“其实我觉得你到没必要走了。咱们所发展那么快,需要拓展市场的,也需要经验丰富处理事务的。不如,以后我们两个搭档,我接下的业务交给你,我也可以集中精力拓宽市场。”

谈笑转身一笑道:“以前秦律师这么跟我说过,你还说人家是老狐狸算计人呢!”话里并没有应承下来。

宋白知道她心里已经动了走的念头,并不强求,淡淡一笑,开门送客。

第45章血痕

谈笑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助手的人,宋白虽然提了几个不错的建议,但是从本心来说,谈笑始终希望能独立接案子做案子,仰人鼻息——不管那人是谁,都不是长久之策。

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正琢磨,猎头的电话来了。

对方是一家500强的外资企业,但是职位并不高,只是一个高级法律顾问。听了一下组织结构,上面还有一个法务总监,再往上还有一个全球法务副总裁。谈笑告诉猎头:“我大概可以做这样企业的亚太区法务总顾问,以后有类似的职位再联系吧!”

猎头大概有些吃惊,顿了顿才说:“可是您没有海外留学的背景啊!”

谈笑笑了,轻松的说:“有海外留学背景的都在我手底下干活,按你的标准我都可以做全球副总裁了。告诉你,就算是SEC的规则,我也很熟悉,非常熟悉!做亚太区,也只是客气!”

谈笑心里蹿火,话也说的不客气。

她没日没夜的泡在办公室里,除了加班干活就是翻阅各种法律文件和著作,甚至还定期发表论文,她一年等于别人的三年过,怎么就比不上唧唧歪歪的非中国人了?!

想到这里,谈笑看看自己已经排的满满的行事历,在周末又加了一条——报班,学德语!大发展且不论,至少不能没本事吧?

陆枫照例白天关机,晚上睡觉前几分钟开开检查有没有什么短信。明天就是五一,谈笑是不是看到那封信了?一阵嘟嘟嘟的声音,谈笑的短信进来了。陆枫有点害怕,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等了等才低头去看——

中午:“争取到一个大客户,对方已经签合同了。五一后寄到。”

三点多:“好烦啊!”

下午四点左右:“今天为国争光,跟猎头说要做外企的全球总顾!呵呵,自己都觉得牛!吹牛。”

晚上八点:“猎头回电,说戏不大。郁闷!”

十点多:“我要休息了,明天过去。妈让带好多东西,你最好能下楼接一下。我自己搬不动。”

再往后——

没啦!

陆枫奇怪,难道没收到?

谈笑洗漱准备睡觉,想起包里还有刚买的唇膜。往外掏的时候,掏出一张纸——挂号信的单子,下班的时候被自己一股脑的扫进书包了。

展开一看,是陆枫寄来的一封信。奇怪,都什么年月了,还寄挂号信?转念一想,算啦,反正明天也要去,到时候问吧。岁月静好,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那时候还是响当当的黄金周,五一那一天乌泱乌泱的人群往城外跑。谈笑早上六点就被陆妈妈挖起来,说是怕路上堵车,让她早点走。

心里老大不乐意,腻腻歪歪的收拾完,又不想让老太太有话柄,谈笑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等到了部队再睡也来得及。”

虽然接受了,可是手脚就没那么勤快。倚着门看老太太和阿姨把东西搬上车,半是没睡醒半是赌气,谈笑一根指头都没伸。

好在陆妈妈急于让儿子早点见到自己给带的东西,只要谈笑坐上驾驶座开车,她就没意见。本来她是准备去的,可是陆爸爸说,陆枫刚演习完,肯定有好多事要处理,笑笑自己去就行了,别黏黏糊糊的都去!陆妈妈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却拗不过老头子。谈笑看出来了,只要陆爸爸不动窝,陆妈妈就算说破了嘴也不会挪半步!

早上起的太早,谈笑赌气没吃饭,走到路上就饿了。看着街边一闪而过的永和豆浆,突然想起胖大的油条和热气腾腾的豆浆了。

吃完早点,又歇了一会儿,磨磨蹭蹭,谈笑一看表才刚刚九点。反正日头已经上来了,赶路吧!

陆枫拿着手机一会儿开开一会儿关上,不知道谈笑卖的什么药?老妈发了一个短信,说谈笑?

陆枫这是第六趟来门口了,站岗的小战士刚刚“荣升”老兵,每次看见陆枫都站的更加直溜,有心表现一把。等来的次数多了,小战士心里也嘀咕:“难道今天有大官暗访?”这样一想,更不敢怠慢,越发的捋直身子,那胸脯挺得——恨不得和腿线拉成一道直线,脑袋仰着差点和地面平行!

陆枫哪有心思看他,站在门口可劲儿张望。眼瞅着快到十一点了,谈笑还没来!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谈笑的。

也顾不得卖什么药了,陆枫赶紧接起电话。

谈笑听到陆枫的声音说:“我现在有点事,晚点儿过去。”

陆枫还想听出些什么,那边就挂了。只觉得谈笑似乎是从一个比较嘈杂的地方走进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因为他听到类似风铃的叮当声,还有咖啡厅里常有的那种舒缓的音乐,隐隐约约,好像幻觉!

见宋白?

这是陆枫的第一反应。

随即陆枫差点没扇自己:你还算男人嘛,疑神疑鬼的!

但是谈笑那里什么都没说,陆枫玩儿了一会儿电话,忍不住拨过去。谈笑倒是没挂,接了起来。陆枫有点磕巴:“你、那个,大概几点到?”

谈笑周围果然有那种比较舒缓的音乐,陆枫确定自己没有幻听:“看情况吧,我给你电话。”

“嗯。”陆枫只能应下,仍觉得不放心,“没事吧?”

谈笑犹豫了一下,才说:“还好。”

还好?还好是没事,还是有事?

陆枫心里翻江倒海,一会儿怕谈笑遇到什么难事,一会儿又觉得谈笑是要和自己摊牌,中午饭都没吃,一脑袋闷进办公室睡了个午觉,看没消息,拽了一帮人打球。不然,没等谈笑回来,他就先把自己逼死了!

谈笑的确进了一家咖啡厅,而且是见人。

不是别人,正是周嘉。

周嘉倒也不含糊,开门见山:“苏阿月涉嫌侵吞国有资产,检察正找她呢。她的公司也被封了。听说检察手里拿到什么新证据了,已经立案。”

谈笑喝了口蒸馏水,好像手里拿的不是Lumi的水晶杯,而是试管。这件事跟这水是一个味儿:“恭喜。”

周嘉深吸一口气,弯下身子,双臂支撑在膝上,双手交叉握前,头微微仰起盯着谈笑说:“你……跟这事没关系吧?”

谈笑看了他一眼:“有关系怎么样?没关系有怎么样?想……杀人灭口?我可不是证人,也没苏阿月的东西。”

周嘉道:“有人说那个重要的证据是从北京寄过去的。”

谈笑挑了挑眉,没头没脑的说:“不胜荣幸。”

周嘉眯了眼:“什么意思?”

谈笑亦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是我,不胜荣幸!”

周嘉犹豫了一下说:“我也不希望是你。”

谈笑看了看他,没说话。

周嘉说:“实际上,我来是告诉你,苏阿月被抓走了。”他说了一处物业的名字,谈笑知道那是周嘉公司名下的物业。

但是,这些事跟她没多大关系,不是吗?

周嘉看谈笑不为所动,继续说:“我一直在外面出差,苏阿月住到我这里我不知道,警察来抓她的时候我也很吃惊。”

这番近乎自我辩解的表白惹来谈笑一声轻嗤,周嘉面色僵了一下继续说:“是——娇娇报的警。她说她心血来潮,想到各处看看,来到这里发现屋里住了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就报警了。没想到苏阿月住在里面,那天她正好出去两人没见着。哼,你说哪儿来的那么巧!”

不知为什么,谈笑突然想起那天那娇倩穿的衣服,灰色的羊绒开衫加白色高领打底衣,脑子里冒出一个词,非常不适合的词:“干练”!

那娇倩也长大了——她们都在成长,不幸的是,似乎都踩着男人留下的伤口成长。别人是脚印一串串,她们却是一道长长的浓浓的血痕。

谈笑陷入自己的沉思,周嘉拿出一个小巧的水晶小猫的吊坠,轻轻一拔,原来是个U盘:“这是苏阿月留在现场的,没人注意。电脑虽然被搜走了,但是那上面没什么。都在这里。”他在谈笑面前晃晃。放在茶几上,“苏阿月除了配合调查,将功赎罪别无选择。她来北京根本就是徒劳之举。这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用,不过你应该很感兴趣。”

谈笑只是看了一眼,有点不耐烦的撑住额头说:“是什么?”

“照片,你的,还有别人的。”

谈笑笑了:“我以为是你派人跟踪的。”

周嘉说:“我一直在外面出差。娇娇应该跟你说了。”

谈笑道:“但她看到的是夜不归宿。”

周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上次在餐馆见到你和宋白不久,苏阿月就来了。聊天的时候我提到这事,想不到这个女人不惹事就难受,竟然想挑拨你们夫妻的关系。真是有病!”

谈笑蹙眉问道:“动机呢?她凭什么这么做?”

“有病!”周嘉不耐烦的解释。

谈笑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想讨论也不追问。拿起桌上的U盘,收好说:“谢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周嘉似乎没想到谈笑会这么干脆,愣神的功夫,谈笑已经站了起来,赶紧拦住道:“不再多坐会儿么?”

谈笑比他还吃惊,失声笑道:“还、还坐什么呀?不是没事了么?”

周嘉似乎有些尴尬,站在那里没说话。谈笑看了看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周嘉指指沙发:“坐吧。”

周嘉似乎有些为难,搓了搓手说:“开门见山吧,谈笑,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谈笑吃了一惊,这种情况太诡异了!有点不知所措的坐直身子道:“我?我、我能帮你什么忙?”

周嘉道:“我知道你是娇娇最好的朋友,她、她也比较听你的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谈笑似乎有些明白,迟疑着说:“发生……什么事了?”

周嘉道:“最近,哦不是,应该有段时间了,只是我没注意,娇娇她……”周嘉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似乎不太正常。”

谈笑苦笑道:“真的?那我能帮什么?”

周嘉道:“哦,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她精神或者神经有什么毛病。我是说她钻牛角尖钻的厉害,思路有问题。希望你能开导开导她。”

谈笑道:“我前几天还和她聊天呢,挺好的,没什么呀!”

周嘉道:“我也是从苏阿月被抓走的事情上才感觉到娇娇的问题。虽然娇娇做的看起来没什么漏洞,但是怎么就那么巧就那天苏阿月不在呢?”

谈笑道:“你是说,你知道苏阿月逃避问题躲到你这里了?”

周嘉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道:“我当时不知道,朋友嘛,过来住几天还能不让。”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想请谈笑帮忙,但是似乎又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得不坚持,“再说了,娇娇平常从不管我有多少房产,多少公司,从来不过问。可是那天她一下子就把所有的房产都查了个遍!明的暗的都知道!可见她是蓄谋已久!”

谈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也不需要说什么。周嘉的眼睛都红了,平日白皙的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后来我知道检察院那里又掌握了新证据,这个新证据是和娇娇她们公司有关的。她在法务部,公司里的事情她要想知道还不容易!”

“你是说……娇娇向检察院……”谈笑没说下去,其实事实的真相“虽不中,亦不远矣”!

周嘉似乎方寸已乱,点头道:“我怀疑是她,不对,根本只有她才能接触这些东西,提供这些证据。”

谈笑喝了口茶,“动机呢?就算娇娇能够接触到,为什么要提供呢?看来你也受到牵连了吧?她那么爱你,怎么会忍心让你受牵连?”谈笑想起娇娇给自己资料时的条件,那时候她似乎还不想让周嘉受连累。所以,谈笑在投递资料时,特意把和周嘉有关的部分拿掉了。但是,现在苏阿月从周嘉的物业中被抓走,看来周嘉脱不了干系!只是,娇娇……

周嘉道:“她、她以为、我和苏阿月……哼,女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谈笑脸色一僵,低头喝水,干笑两声道:“不会吧,她一直都不在乎的!”

周嘉道:“我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苏阿月那种垃圾,娇娇怎么会那么在乎她!”顿了顿,周嘉道,“不过,苏阿月被抓之后,我和娇娇谈过。她提了一句说什么就算是她做的,也是替你报仇。还说什么,我有什么事都护着苏阿月,根本不在乎她之类的。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

谈笑听着,心里一阵凉一阵热,凉的是血,热的是火!

周嘉说的不错,苏阿月是垃圾,是不值得珍惜。但是她是蜘蛛精,不管你珍惜不珍惜她,只要是她认定的,总要千方百计的缠住你,利益也好,性欲也好,甚至变态都无所谓,就像蜘蛛丝,你不管你挣扎与否,只要落进她的网里,必要包的密密实实。娇娇怕的,大概是这个吧?可惜的是,那些当事人——男人们,却欲仙欲死,反而埋怨身边的女人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人和动物,在维护自己的地盘这个本能上,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谈笑看了一眼周嘉,心头怒火一阵接一阵。当真他就什么都不知道,要彻底毁了娇娇吗?!

“周嘉,我若是帮你,娇娇将来怎么办?如果你还像现在这样对她爱答不理,我觉得我没有帮你的必要!”

周嘉皱起眉头:“谈笑,我请你帮忙就是想给我和娇娇一个机会,不然我可以完全把她踢出我得生活,毁掉所有她知道的东西!”

“到现在你还能毁掉所有她知道的东西吗?”谈笑冷笑。

周嘉噎了一下,挣扎着说:“我这是在帮她。”

谈笑懒得理他:“好,这一次我帮你劝劝她。不过,你记住,如果你再弄出个阿星阿日,狗啊猫啊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周嘉不以为然的扭过头去,谈笑压低了声音,轻轻的说:“你有几次通过我得账户向几个海外账户转账,虽然没有什么痕迹,但是如果我的那个账户泄露出来,就有痕迹了。”

周嘉霍然直起身子:“你敢!你别忘了,这里面你也有份。到时候你也跑不了!如果你出事了,别说宋白保护不了你,你老公家里肯定也容不下你!”

谈笑嘿然一笑:“我过一天算一天,只求活的痛快,从来不想以后。你和我讲后果,有意义吗?”

周嘉脸色有些狰狞:“我不信你舍得陆家那个大靠山!”

谈笑哈哈大笑,笑到几乎要流泪:“靠山?周嘉,你以为我找你,找陆枫,找宋白一直是在找靠山吗?哈哈哈!靠山?周嘉,你简直太荒谬了!”

周嘉眉头紧皱,眼睛却明显的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他认定谈笑是舍不得现在的,尤其是在拜访了陆家之后,他更坚信谈笑之所以嫁给陆枫,就是认定陆枫的父亲的背景比她亲生父亲更强。谈笑一直在想用更强硬的夫家把自己的父亲比下去,从而满足一直以来对家庭的不满罢了!

当初这样认为,现在周嘉依然依然这样认为。所以,他对谈笑的反应只是皱紧眉头,固执的认为谈笑在自欺欺人。

第46章谈笑

谈笑笑着坐直了身子,揉揉眼睛,看看手表,道:“好吧,先不谈我的问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娇娇是为我好,我不可能不识好歹去说她的不对。我得脾气你了解,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废话。”

周嘉道,“好吧,我就直说了。我认为娇娇只不过是拿你的事做借口,她以为我和苏阿月之间有什么,所以想办法要陷害苏阿月,甚至让她……包括被检察院找到。”

谈笑看了看周嘉,心里叹口气:总算你还能明白点儿女人心!

其实,那娇倩的确恨苏阿月,她恨所有爱着周嘉或者被周嘉爱着的女人(包括谈笑自己),所以她会自觉不自觉的伤害谈笑,会打着帮助谈笑的名义关注苏阿月的动向,甚至在亲自报复苏阿月的时候都不忘扯上谈笑!

不过,谈笑想起那娇倩给自己照片的时候提到过:如果那个人是存心破坏谈笑的,为什么还要告诉那娇倩这件事呢?

看着周嘉,谈笑似乎有些明白了。苏阿月这是在以另一种方式通知那娇倩:看,我在北京,我和周嘉在一起。不管我有多糟糕,周嘉始终护着我,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仅包括享用你的男朋友,还包括破坏我的前情敌的生活,而你,永远无能为力!因为,你要顾着那个男人!

谈笑明白,对于苏阿月这种平时就很疯的女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只能用丧心病狂来解释了。也许,她甚至亲自找到过娇娇,炫耀一把?

谈笑不敢肯定,但也不敢否定!

想到这里,谈笑心底有些悲凉。娇娇做的这些正是以前她对那个人做的,自以为忍无可忍的反击,其实不过是命运或人生早就定下的结局——只要恨意不除,迟早都会亲自操起屠刀的。

猛地,谈笑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刀,已然在手了么?

“谈笑?”周嘉小声的提醒了一下。

谈笑收回思路,抿抿鬓角的发丝说:“恩,你要我怎么做?怎么……给你们一个机会?”最后一句几乎是嘲讽的说出来,但是周嘉已经没精力追究谈笑的态度了。只要她肯把那娇倩拽回到自己这边来,一切都好说!

其实,谈笑说对了,现在已经没什么是那娇倩不知道的。如果真的想毁灭那娇倩知道的一切,并保住自己的话,只有让她闭嘴。周嘉额头冒着细汗,谈笑能答应是一大机会!虽然谈笑拒绝他也有别的办法,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也不敢那样做!

斟酌了一下词句,周嘉说:“你能不能和娇娇谈谈,这个问题其实是很严重的,已经做过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最近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谈笑不想与他纠缠,说道:“也好。反正我也要和她见面,你的意思我会带到的。你就是希望她闭嘴,对吧?!不过——”谈笑终究忍不住,沉吟了一下说:“她的为人你最清楚,不是没有心胸的。”谈笑想提醒周嘉站稳立场,不要再逼娇娇了。她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分明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推一把,还是拉一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谈笑了。

但是,周嘉似乎还没意识到,困惑的说,“是啊,以前她都没事的!所以,这一次,刚得到举报消息的时候,我也没怀疑她。直到苏阿月被捕,我才想到这一切不可能那么巧合的!为什么检察院单单会拿苏阿月的公司开刀?为什么检察院就揪住收购国有资产这件事?而且收购的这家企业还和娇娇他们公司有关系?对了,这事还会牵扯到你父亲,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劝劝她。”周嘉倒是始终把谈笑当自己人。谈笑也是很久以后,再见娇娇的事后听她说:周嘉觉得一个生活在幸福中的女人是不可能做出很绝的事的。

当时,谈笑只是蹙着眉头,明显不想听这句话:“好吧,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周嘉会账相送,问起谈笑的去向,谈笑脸色回暖道:“去看看陆枫,这个五一他不能回来。”

周嘉看了看她摇摇头说:“没想到你这么贤惠,是我没把握好机会。”嘴角微微一挑,高大的身子稍稍弯曲,凑近谈笑的耳边道,“还能……有机会么?或者,我真不如那个宋白?”

放在以前,谈笑至少会脸红,可是今日,她只是不着痕迹的快走两步拉开距离,顺带向相反的方向偏了一下头,别说凑着耳朵说了,连一丝热气都没沾到谈笑身上。然后笑着大声说:“啊?你说什么?哎呀,现在的车真讨厌,摁什么喇叭!你说什么?”

周嘉苦笑了一下,识趣的止住话题。看谈笑依然开着黄色小雨燕,忍不住酸溜溜的说:“这车开了很多年了,就没人给你换换?”

谈笑打开车门,径自上车,关上车门摇下车窗对周嘉说:“用的好好的,干嘛要换。周嘉……”谈笑顿了一下,猜简短的说,“你自己保重吧!”

这句话倒是真诚,虽然有很多的不愉快,可是这段时间谈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看开了许多事情,也没过去那么多怨恨了。今天见周嘉固然不快,可是想起两人在一起毕竟有过快乐时光,而他也的确对自己“以诚相待”,谈笑的怨气似乎少了很多。如今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想想以后可能的囹圄之灾,实在令人唏嘘。谈笑很真诚的说了一句“保重”。

周嘉愣了一下,有点不懂谈笑的意思。整个事件,他就没往谈笑身上想,因为一来他认定谈笑不会害自己的父亲,恨归恨,关键时刻没有出卖自家人的;二来,他见过陆枫的家也见过宋白,更看到过谈笑开怀的样子,在他看来,幸福中的女人是没什么攻击力的。所以,全部的事情最后都集中在本该隐在幕后的那娇倩身上。

所谓无常,就是无定法。千算万算,算不透自己的那颗千伶百俐心,一步步走下来,早就超出了当初的设想,回头也难!

谈笑离开咖啡厅,原本清朗的心情变得有些灰暗,甚至觉得去陆枫驻地的路怎么那么长?!事情既然转到陆枫身上,谈笑的心情也开朗了很多。顺带着想起那张挂号信的单子,不知道陆枫想干什么?今天已经够倒霉了,千万陆枫不要再给她找事儿。这样想着,谈笑有些着急。掏出单子看了看,也没什么线索。今天邮局也放假,取信是不太可能。谈笑有点后悔自己太粗心,越发渴望看到信的内容。加大油门,向陆枫的驻地奔去。就在大院大门遥遥在望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冲进谈笑的脑海:这封信不会和那些照片有关系吧?

陆枫心里有事,打球也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像过去一样打到吃饭,早早的就要下场。战友们前呼后拥着回去,走到宿舍门口,值班员敬了个礼,对陆枫说:“副营长,刚接到电话,说门口您家属找您!”

乍一听,陆枫脑子蒙了一下,然后心头突突的往外冒火——怎么这么久才来!这不是让人着急么!一直悬着的心却扑通一下落了原位,两腿觉得有点累了。

人群中有参加过陆枫“喜宴”的,非常遗憾没有闹成新娘,凑着球兴,哄着陆枫往大门走。陆枫脸涨的通红,嘴里嘟哝着:“接什么接,看看看,又不是没见过,丑八怪似的,去去去,别添乱!”大家哪理他,听他这么一说,再看那小脸憋得,哄得更厉害了!陆枫一着急,直着嗓门,伸手一指:“别闹了,再闹小心我下次削你们!”

“厚……副营害臊喽!厚……”人们还在闹着,却不在跟着往前走,只看着陆枫一溜小跑的离开,时不时的还恶狠狠的回头指着众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家三三两两的回到自己的宿舍,有的进了别人的宿舍,希望能从窗户里看到“新娘子”的生活照。因为他们知道,陆枫还没有分房,只在宿舍的大办公室里凑合一间临时住所。

可是,这一回,陆枫早就找好了招待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从门口接了谈笑,直接拐弯进了招待所,一点没便宜别人!

谈笑不知道陆枫的心事,只是从蛛丝马迹处隐约猜着他或许知道什么,但是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反而很开心的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向陆枫“炫耀”。陆枫想着谈笑到底看没看信,见谈笑不提,也只能从她的举止里猜测:

——拿出五六个洗面奶,“一下子买那么多以后不准备给我买了?”

——又软又厚的被子,“这么关心我,难道她准备放弃宋白?或者心怀鬼胎,向我示好?”

——一套套老妈做好的好吃的还有成箱的酒,“为什么是我妈做的,还那么多,是不是她准备同我摊牌,先把我妈的事情交办好?这女人总是这么虚伪。”

“对了”,陆枫正猜的万分痛苦,谈笑翻翻空空的箱子,一拍巴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在陆枫眼前一晃,嗔怪道,“你给我写的什么呀?用这么老土的方式,我都来不及取!”

啊?陆枫好像在深渊黑暗里爬行到近乎窒息,突然一道金光射来,在分不清光明和黑暗的时候一下子冻在那里——自己提心吊胆半天,人家根本没看见!

谈笑晃了晃手里的纸片,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有心放弃却更加不甘,想知道信件内容的心一下子变得万分迫切。看着陆枫的眼睛也从戏谑变的有些锐利。

屋里突然静默下来,尴尬的——沉默着。

良久,或者只是觉得良久,陆枫才说:“你、没看啊?”

谈笑动了动脖子,脊椎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咯嚓声,好像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没。邮局放假了。”

陆枫“哦”了一声,低头琢磨该不该说。

谈笑忽然笑了:“算了,不想说就算了。对了,你有做饭的地方么?我们做饭吃好不好?”

陆枫长处一口气,赶紧说做饭就免了,找个馆子简单吃些之类的。

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谈笑却想起很久以前,大家都说妈妈是傻瓜,最后一个才知道父亲外遇的事情。怎么会联想起这个?她想,如果陆枫是想分手,那么自己算不算在“主动”拖延知道的时间呢?

吃饭的时候,谈笑的话格外的多,表情似乎也过于夸张了,其间甚至不小心打破一个杯子。陆枫却觉得很压抑。

吃完饭,天黑了,两人并肩往回走。

初夏时分,草长虫飞,空气暖糯绵软,只在这漆黑的夜里还夹着一丝幽冷的气息,好像走远的冬天回望一眼,叹了口气一般。

“我今天来晚了,”谈笑开始讲白天的事。陆枫这才发现自己过于专注那封信的问题,连谈笑为什么来晚了都没问。

“是啊,怎么回事?听妈说你早就出来了,害我往大门跑了好几趟。”

谈笑道:“本来已经出来了,结果接到周嘉的电话,说有急事,我就去见他了。”

“嗯?周嘉么?”陆枫以为应该是宋白;或者明明是宋白,故意说成周嘉了?

谈笑没理他,继续说:“他和娇娇遇到点麻烦,请我有时间尽快和娇娇澄清一下。”

“哦。”看来是周嘉了。陆枫想起在商场看见的那对男女,有点和在谈笑宿舍里见到的女孩对不上号。

谈笑道:“不过,周嘉告诉我一件事挺有意思的。还给了我一样东西,正好我们回去看看。”

陆枫道:“什么事?”

“走,到招待所,我们边看边说。”谈笑突然不说了,拉着陆枫快走起来。陆枫随着她走,却觉得谈笑有点心思不属。

说还是不说?谈笑心里一直犹豫。与其让别人说三道四,不如自己直说。当年若是父亲开始就明说,也许那个家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可是,这种事——该怎么说出口?!

招待所不远,快走几步就进了大院。短短一段路,说还是不说,在谈笑心中已经反复了几百遍。最后竟然决定,如果自己能打开电脑不死机,那就说;如果打不开电脑,或者不想打开,那就不说!

陆枫只觉得掌心的小手想块冰坨,还时不时的渗出水来。握得紧些,似乎还要滑出手去!门卫诧异的看着几乎跑进去的两人,笑着对同伴说:“看见没,这家伙急得——平常多正经的人,见老婆也这样儿!”

进了房间,谈笑猛地笑了一声:“哈,电脑没带!”

陆枫指着床:“那不是在那儿呢。”

谈笑尴尬的拿过来,放在桌子上摆弄:“好像没电了?”

陆枫递过来一团黑黢黢的线团,“喏,这不是电源线么?插座在桌子边上。”

谈笑嘿嘿两声,摁下Poer,看着电脑屏幕变成蓝色,最后变成绿色的经典桌面。插上U盘,接着硬件识别的时间,简单的说:“周嘉告诉我,他在外面的女人拍了我跟别的男人的照片寄给他的女朋友,就是娇娇。”

“啊?”陆枫一愣,“拍你的照片,寄给那娇倩?为什么?”天下还有这样吃醋挑衅的吗?

打开文件夹,谈笑没有直接点开,说道:“我和宋白吃饭的时候被周嘉撞见过。但是周嘉只和那个女人说过,没和娇娇说。我想这个女人就是想向娇娇示威,她才是周嘉的——亲密爱人吧?”

陆枫蹙紧眉头,听起来很混乱,这是什么心理?但是等等,谈笑和宋白吃饭?也许崩的太久,陆枫已经不去想同事不可以吃饭的理由,以邻人的执着和极品心态怀疑谈笑和宋白的关系。

谈笑皱了皱眉头,虽然陆枫没说话,但是她就是能感觉到陆枫反感抵触的心态。这心态不可能是对那娇倩和那女人的。

谈笑深吸一口气,转身点开一张图片,设置成手动放映的格式,把自己和宋白在一起的照片就这样展示给陆枫看。

“也许这会是最糟糕的坦白,甚至会破坏这场婚姻。但是,宁可这样明明白白的分手,也不能什么努力都不做。”谈笑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是的,什么都不做她会后悔!多年后,她会可惜!

可惜?谈笑下意识的大脑一片空白,可惜!是这个意思么?妈妈——

“你什么意思?”陆枫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令人心寒的不信任。

谈笑打起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

“没什么意思。捕风捉影,怎么会有人无聊到这种地步。”谈笑做出无所谓状,扭头看着陆枫,竟然还笑出来了,“你不觉得好笑么?”

说完又转头面对电脑,一边翻着画面,一边说:“娇娇先给我一堆一模一样的图片,说从地址上看,是从宋白住的附近寄出的,但是很奇怪的是为什么寄给她。然后周嘉又给了我这个U盘,说是苏阿月留下的——”

“苏阿月?”陆枫记得这个名字,“你说苏阿眉的妹妹?”

“啊?对。”谈笑点点头,“她犯事了,被检察机关约谈,自己跑到周嘉那里躲起来。被娇娇发现还通知派出所带走了。”

陆枫听的头大,好像不是谈笑和宋白的故事啊!“究竟怎么回事?”

谈笑干脆把周嘉讲的来龙去脉详细的重复了一遍。陆枫一下明白怎么回事了:给自己寄信的是苏阿月。这女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在逃亡时还不忘整治别人。周嘉告诉她谈笑和宋白的事,她就找人跟踪弄了这么几张照片。一方面拆散谈笑,同时向那娇倩炫耀自己和周嘉的关系。这都是什么脑子!蠢不可及!

“愚蠢!”陆枫简单的下了一个注脚。

谈笑把照片设成自动播放,靠在椅背上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说:“女人么,都有傻的不可理喻的时候。”

陆枫听着别有意思,低头看谈笑。谈笑只是向他笑了笑,指着电脑说:“你看,拍的还是挺清楚的,我估计是专业照相机。”

陆枫看了一眼,一伸手“咔哒”一声关了,“无聊,没什么好看的!早点睡吧。”

谈笑站起来说:“你也收到照片了吧?”见陆枫不语,径直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说过不给你戴绿帽,就不会给你戴。不过你非要找顶绿帽子扣脑袋上,别人摘你还死捂着——我也没办法!”

话说的难听,陆枫黑脸更黑,呼呼的往外冒热气。谈笑不怕死的拍拍他的肩膀,走进卫生间洗漱。

屋子很黑,大家都睡觉了。夜是寂静、沉默和平静的代名词,可有时候……

陆枫没有翻身,呼吸正常,但是谈笑却觉得有些危险。她僵直了身子躺了一会儿,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陆枫那边好像动了动头。谈笑立刻屏住呼吸,无声地证明自己已经睡着了。

最后那句话太有杀伤力了!虽然陆枫的表情证明他收到了邮件,但是,最后一句话显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谈笑又往旁边挪了挪。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陆枫的呼吸轻浅得很,按理说这么久了他应该打呼噜才对!

谈笑越想越恐怖,屁股慢慢抬起,又轻轻落……再落……怎么还没着床?一口气喘不上来,以臀部为重心,整个人被带着向那个方向落下。

“嗯——”谈笑闷闷地惊呼了一声,有人动作比她还快。整张床像突然暴动了似的,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她就被人抓着胳膊抽回来。没想到反作用力更大,陆枫一使劲儿,胳膊一伸,谈笑觉得明明自己平躺着却像飞起来似的,上下一颠簸,整个人就被他抱进怀里。<拥抱,是过渡动作。恋人在拥抱之后会矜持地分开,夫妻在拥抱之后会想干吗就干吗,情人直奔主题通常不需要拥抱。但是陆枫,作为谈笑的合法丈夫,在拥抱之后……暂停了。

他抱着谈笑不动,似乎在想心事。谈笑还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付,按照他的脾气,大概“活动活动”就好了?电光石火的瞬间,她肯定了一件事儿:这个男人挺好的,目前真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自己。

但是,陆枫一直没动,死抱着谈笑就是不动。谈笑想,他一动不动想干吗?一动脑子,她觉得有点儿热了。一个不好的念头突地冒出来: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想勒死自己吧?

那就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的问题了

谈笑本能地向后挣扎了一下。陆枫下意识地拥紧了她,闷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笑笑,你……你觉得我……我怎么样?”

呼!不是杀人问题。

谈笑偷笑自己神经紧张,这么戏剧化的情节都能想出来。一边试图把嘴巴解放出来。一股冷空气钻入鼻孔和张开的嘴巴,她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说:“挺好的。真的,你真挺好的。”赞扬的话说出来,后面的就自然而然了,“你对我真的很好。真的。我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福分。呵呵。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特像我妈,老训我!”

陆枫也笑出声来,手臂放松了些,“那……那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谈笑挣扎着让脑袋自由一点儿,试图找到陆枫鼻孔出气的位置,做“平等对话”。

陆枫配合地放松了力道,却觉得不太舒服,又把她摁住了,“别乱动。就是……嫁给我……嫁给我,你后悔吗?”

谈笑皱起眉头想了想,“……什么意思?”这两天的事情太乱了,她也不知道陆枫这儿会不会有别的事儿。比如有个女文工团员,或者……也不知道驻地有没有女兵?难道陆枫后悔了?谈笑心乱如麻,头一次知道猜忌的滋味好比蚂蚁在心上爬。

陆枫没有让谈笑等太久,干脆地说:“我是问你,你后悔嫁给我吗?”

谈笑松了口气,觉得这个问题应该认真回答:“不后悔。

”“跟约定没关系,我是说你心里后悔不后悔?如果有人比我条件更好……”

谈笑笑了,以近似叹息的声音轻轻地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了。后悔?我还担心你会呢!”一不小心,反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谈笑只是吐了吐舌头,又坦然地钻进陆枫的怀里,“以后你也不许用别的女人和我比啊!你不觉得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吗?”说着有点儿生气,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陆枫赤裸的胸膛上,“听见没有?没人比我更适合你了!”

“好好说着,怎么打起来了?”陆枫的声音轻松了许多,拿下谈笑乱动的手,顺着力道背在她的身后,很轻,估计她不疼,但这样压着她也不能乱动。陆枫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想乐,从来没想到擒拿术能用在床第之间,而且还有这么温柔的用法!想到这儿,他心里也柔软起来,低头准确地找到谈笑的唇,深深浅浅地吻起来。

他和宋白谁更好?这样的问题留给以后吧。比起实实在在躺在怀里等他的谈笑,这个问题实在微不足道。

第二天,陆枫尽职尽责地做了一回向导,引着谈笑在营区好好转了一圈。当转到自己那间小屋的时候,他才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临时的,临时的。”营职干部,可以带家属随军。谈笑虽然不可能随军,但换个角度想是不是意味着陆枫有资格分套房子呢?谈笑半开玩笑地提了出来,陆枫严肃地否决。“困难的同志还很多,我们已经有房子了,要那么多干什么?不要添乱!”后来谈笑才发现,“不要添乱”几乎是陆枫的口头禅。对人,对己这四个字都挂在嘴边。而陆枫的行为似乎也一直沿着这四个字划定的轨迹在走。以他父亲的背景,他进机关谋肥缺似乎都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是他却一毕业就进了野战部队,从没想过离开。而且,据谈笑观察,对职位和军衔的谋划,陆枫似乎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谈笑有心试试陆枫,回到招待所,指着那箱子酒说:“喏,这箱酒是给你铺路的,你可不要喝了。”

“铺什么路?”陆枫有点儿不解,但注意力还集中在谈笑带来的瑞士军刀上,在手里把玩着,和自己的小刀比较着钢锋。

谈笑说:“当然是你的前途。你妈说了,你们头儿好喝酒,尤其是五粮液,馋得不行,又舍不得买。你如果能送过去,兴许今年年底就有你的机会。你妈听说的,年底一定会动的。至于怎么动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好好表现肯定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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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安放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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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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