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亡命天涯

第92章 亡命天涯

第92章亡命天涯

他把手中的酒杯递给我,我低头抿了一小口,他继而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就这样,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很晚。我每次只略略抿一小口,几杯过去,身子倒是暖和许多,但头也多少点了醉意。“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他借着酒劲终于开了口,他似乎在心里打转了好久才问出这句话。这时,寂静的村庄被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一群村民抬着副担架匆匆从院门前经过,象是出了什么急事,只听村民们议论纷纷,“这小子命真大,能挺过来真是老天保估啊。”

“是啊,那么大的雪,又是深晚,拖着伤脚能走到这里真是不简单。看样子象是走了几天几夜的路。”

“别说了,快找大夫帮他冶伤吧!”

这里的村民都很热情好客,一家有事全村人都能赶来帮忙,象是和睦的大家庭。等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轻声叹了口气,“不知道,廷璐一走,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悠悠的想着往事,缓缓轻道:“我已经习惯了木兰府的生活,每日送廷璐上朝,再等着他下朝,做他爱吃的饭,讲些他爱听的笑话,或是跟他的朋友们一起聚会聊天,不管做什么,我们都是一起行动,从没有分开过……有时,就算看不到他,我也知道他一定会在某个角落看着我。几年了,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生活,从未想过如果把我们分开会是什么情形……现在,我知道了……”

噶尔丹没有说话,默默的听着。

“没有他,我会象疯子似的一刻不停的想他,心一直是痛的,痛得让人无法呼吸,就象……有东西梗在胸口憋的很难受很难受……”泪水悄然划下面庞,我哽咽的说不下去了,闭上眼不敢再想廷璐,一想心就痛得不行。

“跟我走吧,木兰,我带你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噶尔丹心疼的握住我的手,低头吻上我的眼,低声道:“你需要换个环境能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缓缓抬起眼帘,迎上他的视线,发现他在深深的凝视着我,看得出来是认真的。我静默的看着他,心里却想起了廷璐,廷璐的眼眸也象噶尔丹这样执着而专情。我没有说话,怔怔的出起神来。噶尔丹低头吻上我的唇,轻轻的缠绵辗转,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象往象一样有昏眩的感觉,唇瓣凉凉的,没有温度。噶尔丹以为廷璐不在了,他就可以取替廷璐的位置了,事实上,我的脑子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但想的念的依然都是廷璐,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我的心已经关上大门,除了廷璐,不想再容纳任何人。

“为什么?”他似乎感觉到我没有回应,低问。

我抬起头,留恋的目光在他面庞上细细逡巡,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眼,从鼻梁缓缓移到嘴唇,到下巴,泪水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我嘴唇颤动的轻道:“噶尔丹,你知道爱人死去心是一种怎样的痛吗?那是一种经历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痛苦……”噶尔丹频频亲吻着我的额头,低声说道:“我知道,我曾经经历过,所以才特别珍惜。”

我轻轻摇头,“不,如果你真的经历过,就不会这么说了。噶尔丹,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不要有更近一步的要求,我怕爱上你,象爱的廷璐那么深……将来面对分离的痛苦,我一定会痛苦的死掉……一定会的……”

噶尔丹动容的将我抱入怀中,“不,我不会让你尝到相同的痛苦,也不会象廷璐那样甩下你一个人。”他轻抚着我的背,“有我在,永远不会让你有泪水,木兰,你要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找个未来。”在他的安慰下,我倒入他怀里低泣起来,哭的很厉害,肩头不住的抖动着。

噶尔丹抱着我,不再相劝,静静的等我情绪平复。后来,我在他怀里哭晕过去被他抱了回去。那一夜,噶尔丹合衣睡在我身侧一直陪着,痴迷得看着我的睡容,不时用手指轻轻抚摸我面庞,好象总也看不够似的。

两三天之后,我已经可以强打着精神独自出院走动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几个孩子正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快活的打闹着。走到村中央一棵大树旁,我在水井沿坐了下来。不远处有两个村妇端着盆朝这边走来,边走边说着什么,“听说了吗?昨天在王大娘家受伤的那个年轻人,伤还没好就急着要走,怎么拦都拦不住。今儿天刚亮,王大娘出来一看,人早走了!”

“这个小伙子,有什么急事非赶这雪天赶去古托斯镇呀,王大娘也没问问清楚,他是干什么的,去古托斯镇做什么?”

“没顾上问呢,看样子一准有什么急事吧。”

见她们来到井边要打水,我忙让出地方,她们看了看我,惊喜的问:“姑娘,你病好了?瞧着气色可好多了。”

我点头称是,“前几天你们救了一个年轻人是吗?我也看到了。”蹲在旁边看她们洗衣服。一听我提起这事,其中一个似乎来劲了,把手擦干拉着我在井边说起来,“跟你说,那个小伙子长得可俊了,听话音象是京城里来的,啊对了,跟你说话的口音一模一样,姑娘,你也是打京城里来的吧?”我点点头,“瞧瞧说一口京片子就是好听。哦对对,说那个小伙子,他的右脚受伤不说,又被冻肿了一大片,看着这个可怜呀。听猎户张大哥说,这小子走了四五天的路才赶到这里,要不是昏过去了,他没准还要一口气走到古托斯镇呢。唉,别提了,看他着急的样子,兴许真有什么急事。”

右脚受伤?京城来的?我心一动,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他叫什么名字?”

“好象是叫张廷什么的,也没记清楚。”说话的女人想了想摇头道。张廷……我的心一紧,呼吸突然变得紊乱起来,明知廷璐已经死了,却鬼始神差似的追问了一句:“是叫张廷璐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那位妇人惊喜的叫道。“咦?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这下,轮到我大大的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瞪着她们直瞧。一个跟张廷璐同名同姓的人,一个同样伤在右脚的人……而且要去的目的地都是古托斯镇……这会不会是同一人呢!一个古怪的念头从脑海间冒了出来。我被这个想法惊得有些喘不过气,怔呆呆的愣在原地出神。

她们面面相觑,不晓得我在愣神什么。突然我转身拨脚跑了起来,她们在后面叫喊:“喂,姑娘!”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恰合的事,死了的那个人穿着的是廷璐的衣服,也有廷璐的佩饰;而受伤的这个人也叫张廷璐,偏偏又是伤在右脚,到底哪个才是廷璐?我的脑子突然乱了,隐隐中多了丝丝期待多希望受伤的那个就是廷璐,可是,会有那么幸运吗?

当时死人被抬回来的时候只顾伤心也没有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本人,如果廷璐还活着,那死了的那个人又是谁?为什么身上会有廷璐的佩饰?太多的疑团在脑中兜转,我急于想知道答案。

脚下跑得飞快,我一口气跑回了和噶尔丹住的小院,一冲进院子,噶尔丹正坐在卧椅上静静的想事情,见我狂奔进来,忙站起身迎上来扶住我,“出了什么事,怎么跑这么急?”我一把抓住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追问:“上次埋的那个人他的脚有没有受伤?你们有没有注意他是不是伤在右脚上?”

“没有,当然匆忙也没有注意这些。”噶尔丹拉我坐下,想谈点事情,我迫不及待的说:“噶尔丹,那个人被埋在哪里?我想去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廷璐!”

噶尔丹显得很冷静,“你不要急,我已经派人去坟地上去确认了,另外,也托了这里一位老汉去古托斯镇那边打听廷璐的下落,如果证实受伤的年轻人就是廷璐,他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一席话说的我给愣住了,呐呐的,怔怔地问:“你、你知道?”

他点点头,“也是刚刚获悉的。”他拉我在卧椅上坐下来,又从屋里取出被子盖在我身上,“现在需要担心的人是你,身子没恢复好,不许这样剧烈活动。”我刚要起身想说点什么,就被他压了回去,命令道:“躺好。”我只好乖乖躺下来。就在这里,一名铁卫走进来行礼。

“事情怎么样?”噶尔丹问。

“证实过了,被埋的那个人脚没有受伤。”铁卫刚回答完,我狂喜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坐起来,笑得嘴巴快咧出脸庞了。“真的么,你确定?那个人脚上没有伤?”

“是,夫人。两只脚属下都仔仔细细查看过了,确实没有伤!”

我的心开始微微颤悸,刚刚接受了廷璐的死讯,这么快就又听到这样一件天大的喜欢,我的心情也从悲伤的谷底一路飈升到惊喜的峰顶,脆弱的心脏快有点承受不住这样大悲大喜之间迅速转换的情绪波动。我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不住的喘息,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噶尔丹挥手让铁卫退下,返身回到我旁边,他的脸上多了一些释然的淡淡笑容,但是笑容的背后却仿佛藏着几许失望与离愁。我满心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中,完全忽略了噶尔丹的感受。“真不敢相信,廷璐曾经离我那么近,近到只隔着一道墙的距离,我却没有认出他!他一定是去古托斯镇找我的,一定是的!”我激动的哭中带笑,泪珠接连不断的掉落下来。

噶尔丹缓缓在我身边蹲下,手放在我头顶轻轻摩挲,继而将我拥入怀中。“噶尔丹,你不为我高……”我的话说到这儿,突然硬生生打住,感觉噶尔丹的情绪有点不对头。“你怎么了?”

噶尔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抱着。“噶尔丹?”我轻声问,他的情绪有点低落,我隐隐猜到了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原本打算趁机会把我带走,想不到惊闻到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廷璐居然还活着,刚刚可以看到希望的时候突然就这样凭空失去了机会,一下子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吧。

想到几天来噶尔丹为我和廷璐所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奔走于凶险之中,若不是他,我和廷璐的命运早就改变了,还能象现在这样安然无事。噶尔丹之所以毫无保留的默默付出,正是在履行当年他对我许下的承诺,用他的生命在守护着我。想到这儿,我鼻腔酸酸的,伸手抱住他,“谢谢你,噶尔丹,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的好。真的。”

“廷璐没事就好。”他故作自然的淡笑。我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冷吗?抱你回去吧?”他柔声道,一把将我抱起来朝屋里走去。此时的他显得份外温柔,哪里象征战沙场的那个勇猛战狮,他好象……更加留恋眼前的时光了。难道廷璐的出现,意味着他将要离开了吗?我默默的依在他怀里,心里突然徒增了几分伤感。

这天晚上,我们一起用膳,噶尔丹照例不断往我盘中夹肉,劝我多吃。虽然表情看上去一却如常,话却少了很多,每当我埋头吃饭的时候,他总是静默又专注的看着我,宠爱的眼神中隐隐透着丝丝伤感与落莫。我一抬头看他,他便微微一笑,很快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云淡风清。我太了解他了,又岂会看不懂他的心情,我夹了块肉轻轻放在他碗中,他意外的怔住,我柔和的淡笑:“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他笑的好勉强,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低头看了好久,才动筷夹起来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末了,抬头冲我一笑。我突然记起,从前习惯了受他照顾,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给他夹菜。怪不得他刚才迟迟舍不得吃,好半天才动筷。

见此情形,我的心微微痛起来,自己好象忽略了太多的东西。当鼻腔里传来浓浓酸意时,我迅速低下头,泪珠滴落到碗中,我用手指点了点眼角,掩饰的笑:“真是的,都天黑了,廷璐还没有消息回来。”

“他人已经到了古托斯镇,一来一回也要好几个时辰呢。”噶尔丹头也不抬的说道。吃完饭,他早早劝我上床睡觉,自己斜依着床畔陪着我,噶尔丹的反常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与我在一起。他握着我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悠悠的不知在想什么。我闭着眼睛在想明天廷璐会以什么方式见面,想着想着渐渐的心头有了少许困意,就在我意识模糊起来的时候,忽听噶尔丹低低的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在木兰围场,我发下的誓言吗?”他的手来到我额头,轻轻理顺着我的秀发。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提起了这个。我睁开眼,抬头看向他。他冲我宠爱的一笑,缓缓念道:“我噶尔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权力,钱财,甚至生命全部献给你,任你驱使,噶尔丹愿做你忠实的奴仆……从此,不离不弃,念念永不忘。”最后一句是他新加上去的,听他说完,我的心倏地一动,再次抬眼看向他时,眼眶里已盈满泪花。

噶尔丹依然淡淡的笑着,专注的望着我,“睡吧。”

他的手掌盖上我的眼,我顺势闭上了眼睛,泪水却沿着我的面庞悄然滑下。我极力忍着难舍的情绪,鼻翼却一直微微颤动,呼吸明显的不稳。噶尔丹轻声的唱起歌来,这是他第一次唱歌给我听,也是最后一次,听着他低低的,类似催眠曲的低沉曲调,不知不觉,我沉入了梦乡——

这一夜,我睡得份外香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缓缓睁开眼睛,身边已空无一人,屋里静悄悄的。我悠悠的出神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迅速翻身下床来到外间,民妇正在烧水做饭,她冲我笑道:“姑娘,你醒了?”

“噶尔丹呢?”

“他们已经走了,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走了?”我微惊,噶尔丹为什么会突然不告而别?他以前从不会撇下我一个人不管的……这次是为什么?我正愣愣的还没有从这件事回过神,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朝这边而来,最后陆续在院门口静止下来。这是谁来了?难道是噶尔丹?

我快步奔到院门口拨掉门闩,正要打开门时突然感觉外面安静得有些异常,我心一抖,手下顿时停了下来。不对,噶尔丹不会去而复返,谁会知道我在这里?

想到这儿,我的心莫名其妙的狂跳起来,手指也微微颤抖,突然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了。我心神不宁甚至有些惶恐不安的缓缓将门推开,只见门前围聚着几十匹清军骑兵,打头的一个人正好停在门口,一股久违了的熟悉感觉扑面而来,还没有看到他的时候,直觉已经告诉我,奇迹就在自己眼前,它真的发生了!

我抬眼朝他看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千思万想再盼望不过的廷璐。他穿上了清兵服饰,疲惫的面容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渴望,他的眼底有些泛红,额头的青筋正突突跳动,显然,内心正处于情绪渲泻的前一刻。乍一对上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眼眸,我的心猛地一窒,呼吸也跟着停止了,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嗵扑嗵跳得飞快,震得鼓膜生疼。紧接着,鼻腔一酸,眼睛瞬间被泪水蒙蔽,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真的还活着,终于看到他了!我睁大眼睛,紧紧的注视着面前晃动的身影,生怕一错珠他会从眼前消失。心悸的胸口象被什么东西堵塞住梗得呼吸不畅,所有的情绪都越来越多的积蓄在胸口急等着宣泄。“廷璐……”

我身子不听使唤的颤抖,嘴唇也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廷璐迅速翻身下马快步朝我奔来,我注意到他的脚伤未好,走路仍是一拐拐,没等我反应,他已然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大口大口喘息着,有些不敢相信幸福会这么快降临,抬起头,伸手抚上他面庞,反复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眼泪扑簌簌直掉。

“我没死……我还活着,”他低头吻上我额头,在我耳畔低哑的说道:“我说过不离开你的,不是吗?”

我的嘴唇微微颤动,说不出话来,于是一头扑进他怀里,任凭泪水狂泄。我们相互紧紧拥抱着,完全淹没在重逢的潮涌中。

原来廷璐摔下山崖后并没有死,坚持着走下山朝古托斯镇走去,途中实在太冷了,脚伤又疼,他就用身上所有的饰物跟一位猎户换了人家一身兽皮外套,自己继续前行。因为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赶路,实在太累了结果在路边昏倒了。后来被人抬去一座小山村休息了两天,缓了口气,继续踏上东去的路。后来到了古托斯镇不久,有位老汉找到他,说有位叫木兰的姑娘正在他们村里……接着就发生了今天的一幕情形。

这次,廷璐带来了官府准备的马车,登上马车的时候,我猛然间明白噶尔丹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了,他一定知道廷璐会隔天赶来接我,为了不与清兵碰面,特意避开了这个场面。

除了我和廷璐,还有生死未卜的常安外,没人知道噶尔丹也曾参与其中,并且从始至终一直保护着我们,还挽救了我们三人的生命。最后,当我们平安的踏上回家的路时,他却悄无声息的离去,象空气般从我们中间消失了。

坐在马车上,我依偎在廷璐怀里,享受着久违了的怀抱,廷璐则频频亲吻我的脸,“我们能重新团聚真的很做梦一样,多亏了噶尔丹。”

噶尔丹?我突然从他怀里坐直了身,掀帘朝外望去,马车正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前后都有清兵保护,离这里不远的荒野上,我看见一支黑衣骑兵队伍正朝着马车相同的方向飞奔,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打头的正是噶尔丹。看来他是想送我们一程。

廷璐凑头过来,望了一眼,“噶尔丹是条好汉子,找机会我们去他那里坐客,相信常安也一定乐意。”

“常安?他不是……”我正要说常安生死未卜,廷璐庆幸的笑了笑,“他没死,他被噶尔丹的铁卫送去农家养伤了,虽然伤势很重,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我们要几个月后才能见到他了。”

“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狐疑的问。廷璐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你:“噶尔丹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你流产的事,木兰,我很抱歉……”我伸手捂住他的唇,欣慰的依向他怀中,“不要跟我说道歉的话,你能活下来,我们能重逢,都是托噶尔丹的福,托老天的福,我对你没有任何怨言。”

廷璐伸手搂住我,紧紧的抱着。等我们再次朝窗外望去,噶尔丹他们立在原地止步不前了,一行几十骑黑衣铁卫站在远远的地方遥望着我们这边——

看着他们的身影,我心底突然浮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感,我和廷璐相亲相爱是一种幸福,我们与噶尔丹远隔千里,能这样彼此牵挂着对方,不也是一种幸福吗?一种相守相望,时时刻刻将对方系在心间的幸福,它永远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四年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廷璐笑了笑,冲我说道。他放下车帘,不再让冷风灌进来,然后抖开披风将我们两人一起盖住。

“二哥呢?”

“他在古托斯镇等我们呢,本来要跟着我一起来,不过皇上派来接应我们的人快到了,二哥要留下负责接待。”廷璐笑道:“猜猜,来接我们的人是谁?”

“还用猜,属大阿哥最喜欢凑热闹,又是会带兵的阿哥,除了他还能有别人?”我抱着他的腰,猜都懒得猜,随口说道。廷璐扬了扬眉,低头吻了我唇一记,赞道:“聪明。”

燃烧正旺的火盆就在脚底下,小小的马车内烘得暖暖的。我象只懒懒的猫蜷伏在他怀里,有点昏昏欲睡,廷璐抬起那只伤脚搁在小板凳上垫起来,舒舒服服的抱着我。

我圈上他的脖子,美美的贴着他胸膛闭目假寐,廷璐不安份的频频偷香,害我扑哧笑出声,笑声未绝,他的唇便密密实实的捕捉上来吻上了我的唇,让笑声淹没于两人的口中——

一记饱含思念的热吻过后,他终于放开我,在嫣红肿涨的唇间又补了一记,低声道:“你知道我面临死亡时脑子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他倍加珍惜的拥紧我,低低的说了句:“我好怕自己不在了,再也不能爱你了……”我浅浅的笑,泪水不听使唤的滑落下来,好想一辈子就这样依偎在他怀里,直到老去。“你累了么?”他低问。

我点点头,他说了句那就睡吧,用披风将我裹紧,象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我的背,我笑了一下,乖乖闭上了眼睛,疲倦的身子乍一放松下来很快便有了困意,随着马车的轻晃,我渐渐的沉入了梦乡。

天又飘起了雪花,小小的马车内却暖意融融,我在廷璐营造的一方天地里沉沉的熟睡着,如今,所有的危机与麻烦都已过去,相信等我再次睁开眼,迎接我们的一定是个晴空万里洒落幸福的崭新一天。

长城外,燕山北麓,滦河汇聚无数支流向东南奔涌流淌,河的源头闪电河却在水草肥美的塞北草原弯成一个漂亮的圆圈,环抱着一座美丽的小镇多伦诺尔。在这个景色优美的牧场,无数群驼马牛羊漫散于草原上,喀尔喀蒙古各部贵族在暮春的阳光下,马蹄踏着碧绿如毡的草地,先后汇聚而来。

“这里好美啊,能在这里溜溜马,也不虚此行了!”我端坐在马上,笑眯眯的冲廷璐笑道。廷璐牵着缰绳在前边走着,他停下脚步朝四周望去,一手插腰啧啧感叹:“偷得浮生半日闲,等那些蒙古王公们到齐了,我就有的忙了,怕没时间陪你了。”

一望无际的草场鲜花四野,我不止一次的感叹着大自然的美好,能有幸伴随皇驾出游实在多亏了廷璐。当初皇上打算在这里组织蒙古各部会盟,命廷玉廷璐兄弟伴驾随行,廷璐闻言,马上不失时机的向皇上请求可否准允他带家眷。旁边几位大臣纷纷拿眼斜睨着他,似乎嫌他提了一个很厚脸皮的请求,谁都知道廷璐无论去哪里都喜欢带上我。

就连胤禔也忍不住拿眼斜愣他,埋怨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也差不多点。估计当时廷玉都为廷璐有点汗颜吧。偏偏廷璐不管这些,顶着一副厚颜无耻的笑巴巴的看着皇上,皇上低头忍笑,末了,给了一句:“准了,朕看你呀,木兰不在,就算人过去了心思也未必过去!”就这样,廷璐请了恩旨,喜滋滋的把我也拉入伴驾的行列中。

自从乌兰布通一役,清兵打得噶尔丹元气大伤,皇上趁他西逃又无力回军的时机马上组织蒙古各部会盟,一来调解各部间的矛盾,二来共同商议对敌策略。此时,各个蒙古头领正率部陆续朝这里集结,而皇上早在五天前就已经抵达这里。我举目四望,只见明潢色的御营周围军威整肃,旌旗猎猎,而那些蒙古各王公的营帐则在距御营五十里处,环绕屯列。

明天皇上就要在这里举办盛大的会盟了,这也是蒙古草原最重大一次事件。几日来御帐内天天都有人进出,皇上更是没日没夜的处理着大小事务,有时深夜里仍可见帐内灯火通明,每每看到这里我不由暗暗钦佩康熙帝的务实与勤政,难怪他能把大清冶理成一派盛世景象。

“看,四阿哥在那边呢。”廷璐朝不远处指了一下。我看见胤禛在那边,少有轻闲的跟着侍卫在练习跑马,皇上以前北上常常带着太子或大阿哥胤禔,胤禛这还是第一次离京,第一次来到塞北草原。从皇上带他出行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皇上似乎有意开始培养他学习接触政务了。

自眼角的余光,我看见李德全从御帐中走出,正朝这边张望,扭头看过去,李德全忙朝我们招招手,我招呼了廷璐一声:“李公公好象在叫我们过去呢!”廷璐马上扶我下马,一起快步走过去。

“木兰,万岁爷要喝凉茶,您也别光顾着玩呀。”李德全上前说道。我扑哧笑了一下,“我当什么事呢,李公公,这泡茶的艺您不早会了?”

“也邪门了,皇上就是喝不惯别人泡的茶,是不是出自你的手一品就知。得咧,你也别为难咱家了,赶紧着吧。”

我笑了笑,让廷璐稍等便掀帘入内,皇上正伏案批折,已批和待批的折子在桌几上摞了好几墩,他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朕在这里忙得四脚朝天,就听你们在外面咯咯笑个不停,着实羡慕啊!”听他的口气似乎在为自己叫屈。待批完一份折子,合拢搁于旁边,这才抬起头朝我看来。我在旁边的桌几上精心配茶,遂笑道:“皇上,您应该劳逸结合,身子是自己的,累坏了谁也代不了您。再这样下去,您可就变成工作的奴隶了。”

“是啊,朕是该放松放松了。”皇上拍拍面前的奏折,感叹道。“看你们玩得开心,朕却在这里处理一堆的奏折,有时朕觉得还不如你们活得洒脱自在。”

待茶配好往茶壶中注进热水,然后将茶杯用热水烫了,重新倒上茶双手端到皇上面前。皇上接过去的时候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满意的点点头,“瞅着你今儿气色不错,看来廷璐带你来是来对了。喜欢这里吗?”

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这里连着好几座天然牧场,平川广野,正是跑马的好去处。”我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四周还分布着清朝上驷院、太仆寺、礼部、内务府庆丰司几个广大的牧场,处处都跟这里一样景色优美。

“哦?是么?”皇上眸底漾笑的看了我一眼,唇边泛起一抹好笑的意味:“可是,朕怎么听李德全说,你一直坐在马上,马蹄都未曾离开过地面呀。”

皇上人在帐中坐,忙得无暇分身,闲事倒不少听。我悻悻的摸了摸鼻头,讪笑:“这要怪廷璐太,总说不放心,连马缰绳都不让我碰。”皇上淡笑的看着我,平静漾笑的黑眸中透着丝丝不轻易被人查觉的落莫情怀,也许是年纪大了,情绪也控制得极好,不再象过去那样锐意毕露。而我也修练的能在皇上面前谈笑自如,过去的一幕幕往事彷佛不曾发生过一般,谁也不去触及。

这时,李德全掀帘而入,小声报道:“万岁爷,喀而喀三汗在外候见。”

“宣。”皇上收起玩笑之心,抬手一晃,冲我做了个退下的手势,我恭身行礼走出帐篷。只见外面正等着三位蒙古头领,个个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神情,以前我在木兰围场时也曾见过他们,跟那时相比,现在的他们显得更自信更积级了。此次皇上召集蒙古各个头领会盟是为了调解各部族之间的嫌隙与矛盾,整合力量共同对抗噶尔丹大军,视噶尔丹为死对头的喀尔喀头领们当然拍手欢迎。再往远处看,目及之处蒙古各王公的营帐一顶挨着一顶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草场上,应邀的各部差不多都到齐了。明儿皇上就要主持喀尔喀三汗、部长、四十九旗扎萨克会盟了,不知遥远的噶尔丹闻听这里的动静,有何打算。

史书记载皇上第四次御驾亲征将一举大败噶尔丹,算算时间,只剩四五个年头了,有时,我真的不敢去想几年之后的事,不想面对噶尔丹死去的消息,更希望有朝一日皇上大获全胜的时候能给他保全性命的机会。

唉,我居然开始为噶尔丹担心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历史无法改变,我的希望也只是个念头罢了。

有只手臂搭上我的肩头,回头一看,我仿佛从廷璐眼中看到了和我一样的想法。我淡淡笑了一下,挽着他手臂离开营帐。“有时心里承载的感情太多,也未必就是好事,总有面临割舍的一天。”

“别为还没发生的事担心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上天给每个人都做了安排,也许他的结局比我们预想的要好。”

我淡然的一笑摇了摇头,“依皇上的个性看,他不会给叛逆之人留有一线生机的……”这里人多眼杂,廷璐不想让人听到我们的对话,马上转移开话题。“傍黑我和二哥要陪皇上用膳,你自己用膳行吗?”

“行,怎么不行,你不在我就去惠妃娘娘那儿蹭饭去,女人在一起吃饭也热闹。”我笑道。说到这儿,忽见一位侍卫朝这边跑过来,象是冲我们来的,便停下话头等着。侍卫奔到近前行礼,“张大人,内阁几位大人正等你过去呢。”

廷璐是忙里偷闲跑出来陪我散心的,见这么快就被人召回,遗憾的挠挠头,“应该给那帮老头子上堂课,教教他们什么叫劳逸结合,可怜我大好时间就这样耗在没完没了的政务上,一点也见不得轻闲呀。”

近来天气很热,大部分官员依然全身正装的办公,怕热的廷璐可受不了,经常找机会出来透透气,帽子搁一旁。朝服也搭在马背上,一副蛮清凉的装束。一听侍卫在叫回去,我忙伺候他穿朝服,拿过凉帽正要帮他摘上,他接过凉帽说了句:“进去再戴不迟。”说着,用凉帽当扇子忽答忽答的扇着,就这样匆匆过去了。这家伙,朝中上下有哪个跟他似的这么随性,哪里象当父母官的人,我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此次皇驾是四月中旬从京城启程的,护驾队伍由三旗骑兵组成,会合古北口的绿营兵,沿湾河河谷北上,与后来的下五旗骑兵在月底时分抵达多伦诺尔。皇上知我身子弱,特意分给我一辆马车,允许廷璐陪同在侧,一路有廷璐照顾着,虽然行程时间紧凑,却没有让我感到半分疲惫,相反,一到地方我就兴致浓浓的拉着惠妃德妃两位娘娘到附近走走。

惠妃德妃他们久居宫中很少骑马,碍于身份也不能无拘无束的象小时候般骑马玩耍,偏偏我又是个半调子,她们不放心让我去跑,每每一看到我磨掌豁豁的上马,就忙叫侍卫把我拉下来,说什么也不同意我骑马,说什么要帮廷璐看住我,少做危险的事云云。这两位娘娘可谓是合格的保姆啊。眼下趁她们不在,廷璐也走了,我刚好可以自由自在的溜马。

好久不曾这么轻松的郊游散心了,终于找回了第一次出发木兰围场时的大好心情。

最近半年时间里好象有一半时间奔波在路上,过去我很喜欢外出旅游,这样可以趁机饱赏各地的不同风光。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去木兰围场时的经历都给我留下了美好回忆。直到上次奉旨前往新疆,那一路上的奔波劳顿可把我折腾坏了,从此再也不愿出远门,除非有廷璐作陪,否则绝不走远途。

看着眼前阳光明媚的草场,鲜花遍布,绿草油油,不久前经历的种种磨难恍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一般。我和廷璐,还有常安的人马在哈拉汗的追击下被打得四零五散,常安面临重伤差点死去,就在哈拉汗的大宗追兵压来的危急时刻,幸亏噶尔丹及时带人出现,帮助我们摆脱了困境。

常安被送往最近的村子医冶养伤,我则被噶尔丹带到另一隐密的乡村安顿下来。那段时间简直象一场恶梦,什么时候想起心里都痛痛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一辈子都难以忘记。当时我误以为廷璐不在了,整个人一点活下去的心思也没了,日日夜夜满脑子想的都是廷璐,在得知肚里的孩子流产时,甚至一度生出轻生的念头。

好在人生中最悲观的那个阶段过去了。当廷璐活生生的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抱紧他,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了……正因为经历了那些波折与痛苦,才知道能够厮守相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我们也因此而倍加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是谁成就了我们的团圆,若没有噶尔丹,我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更不会象今日这样悠闲的散步于草原。

除了我和廷璐外,还有一个人也转变了看法,对噶尔丹抱着感激之情,那就是——

“木兰,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呢?”常安象股风般骑马而至,停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看着我。现在,常安的身体已经痊愈了,想不到当初受到重的伤,奄奄一息的他经过一段时间的冶疗和修养,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廷璐有事要忙,只好自己随便走走了。”我拍了拍马头,冲他笑了笑。“四阿哥的骑术练得不错,看来你这个师傅教得不错,名师出高徒嘛。”

常安哈哈长笑:“是啊,四阿哥学习起来上手很快,哪象你,跟廷璐学了几年骑术,到现在还停留在新手水平上。究竟是你的问题还是廷璐的问题啊?”最后不忘眼底含笑的揶揄了一句。言下之意分明在说不是我笨就是廷璐不是个好师傅的意思,我脸微红,嘴硬地说:“廷璐的骑术那么好,怎么会是他的问题,是我心善见不得马累,练习得机会少点罢了。”

“心善?”常安忍不住再次喷笑,“你还真会强词夺理啊!廷璐的骑术是不错,可惜他心太软不会成为一个好师傅,跟着他,你永远也学不会跑马。”

“我这人很随性的,学不会也无妨啊,看你们跑得那么过瘾,我一样可以养养眼,自己嘛就不一定非要做到那一步了。”我侃侃而谈地说道:“知道吗?世间每个姑娘都是天上下凡的公主,而她的另一半是保护她的骑士,如果有一天公主不得不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化身成骑士,那是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常安笑着摇头,“罢了罢了,论嘴皮子我可不是你的对手。”我抓紧马鞍,一施力,一个很漂亮的利落姿态过去,自己稳稳坐在了马背上。我颇为得意的斜了一眼常安,常安唇角边绽起一抹好笑:“上马姿态倒挺耐看的……”话刚落,恰逢四阿哥风般的从我身边打马经过,一下子惊了我的马,坐骑不安的颠了几步,常安疾手扯住马嚼子安抚,我抬头一看,冲到前边的胤禛已刹住坐骑回头在看我们,,我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怎么瞧怎么象是故意的……

“行了,我过去了,自己玩吧。”常安一夹马肚,朝胤禛的方向追去。胤禛抿唇淡笑,驱动坐骑又跑了起来。等他们离去,我又陷入往事的回忆跟噶尔丹他们分手后,我和廷璐在清兵的护卫下抵达古托斯镇,与等在那里的地方官和廷玉碰了头,这才踏上回京的路。流产原本令我元气大伤,后来持续赶路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我一直流血不止,身子变得十分虚弱。廷玉瞧出我脸上没有血色私下里问廷璐是不是我身体有什么不适,廷璐这才把我流产的事告诉了二哥,廷玉听后马上从当地买来红糖,又找大夫配了几幅中药,天天让廷璐督促我喝下,就这样一路坚持到了京城。

在木兰府养病期间,廷璐父母和雪莲樱兰齐围在床边照顾我,大阿哥家的福晋们也来看望过,就连交情不深的和硕郡主也打发人过来问候了一下,并送来营养品。

皇上曾作出承诺,如果我们换回皇子回京,就封廷璐为定疆候子孙世袭罔替。当时事出紧急,只有我能完成这项任务,个别大臣有异议的也不敢提出反应,等我们这次回京皇上旧事重提,打算颁旨覆行承诺。张英第一个站出来恳求皇上收回成命,廷璐也表示这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事,不愿受此重恩。张英之前曾召集廷玉廷璐商议过此事,一旦接下这个定疆候的铁帽子,其它大臣定有眼红的,保不准日后成为一群臣子众夭之的,给自己惹来麻烦。经过慎重考虑,张英劝廷璐拼死也要推掉这个铁帽子。在别人眼中巴不得想要的恩泽在张家人眼中却是烫手的山芋,能推干净最好。

以廷璐的性子对这些功名的事要不要两可,听了父亲的话,欣然赞成。于是,当皇上提及此事时,一家三口极力婉辞,加上其它大臣也有咐和的,皇上方收回成命。他原想升廷璐的职,但年纪轻轻的廷璐已经做到从四品的官这在朝廷里已是少有的恩典了,实在不能再升了,不然恐引起其它臣工的议论。最后,无奈的皇上只好赐了大量财物以示表彰。

在我养病期间,皇上派了太医来给我瞧病,内务府隔三差五就派人送来各种名贵药材,能得到皇上这样的宠护这在大清已是独一份了。经过近两个月时间的休养和调理,我的身子渐渐好转,已然恢复到离京前的体质了。看现在常安身体壮如牛,两个月前他的事让我们着实棘手,当我们一行人刚抵京城时,常笑便风风火火的跑来找人,一见队伍中没有常安的身影连声问大哥的下落。廷璐说常安另有差事要等些天才能回来,不料,常安的亲卫队早有传言,大都认为常安已经死在哈拉汗的追兵手下了。

常笑一听,情绪过度激动登时昏了过去。廷璐忙派人把常笑送回府中休息。待我们回到木兰府,屁股还没坐稳,裕亲王福全突然光临,大概闻听队伍中传言常安牺牲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来询问缘由。常安是裕亲王的长子,也是五子中最受器重的一个,如今突然闻听常安没了,打击颇大。裕亲王初次登门,我和廷璐忙将他迎入前厅,好茶伺候。

我强打着精神将常安救我的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福全听的很仔细,一听常安胸口中刀,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眼底泛起迷蒙的水气,下巴的胡须一直微微颤动,看得出来情绪一直处于激动之中。我不时的用手帕点点眼角的泪,缓慢的往下讲述。后面被噶尔丹救走的事当然不能说,我只说幸好遇到一位当地人,是个乡野大夫,他把常安背下山送到最近的村子医冶,而我则在乡亲的帮助下暂时在一个不具名的小山村安顿下来,等待缓兵。

从我们逃出雅尔开始,只有常安知道噶尔丹曾经来过,手底下的清兵们甚至没人知道噶尔丹的存在。

“大人,您不要担心,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常安性命已无忧,只是伤势必过重,不宜搬动,恐怕要在当地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劝慰道:“虽然当地的设施条件简陋了点,但那位大夫医术不错,有他照顾常安不会有事的。”

福全一听这才彻底塌实下来,连连道好险,长长吁了口气。他问常安现在被安置在哪里,廷璐从噶尔丹留下的信中了解到一些事情,说道:“那里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小村,山势复杂很不好找,不过请裕亲王放心,过一个月我会亲自带人去把常安接回来。”

后来,不出一个月,廷璐就带着福全派给他的亲随部将又跑了趟新疆,把伤势转轻的常安接了回来。廷璐不在的那段时间,廷玉为方便照顾我,把我接回了张相府。直到看到常安平安抵京,福全一家对我们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特地在裕亲王府设宴款待我们一家人,以答谢廷璐的救命之恩。

事后我从廷璐口中得知,他们赶去那个乡村找到常安,常安的伤势已经明显好转,噶尔丹留下的巴林是个医术很高明的人,最擅长处理各种外伤,常安那么得的伤都被他奇迹般的救活了。撇开这些不说,巴林对常安的照顾也做到了极至,由于当地生活的现状实在贫穷之极,为了妥善救助常安,巴林用重金把全村人都调动起来,征用各家最好的家用。甚至雇人从附近的村子买来很多生活用品,把常安住的小屋布置的十分舒适,吃的食物也十分丰富可口,就这样,常安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彻底远离了死亡阴影。

福全的亲随见常安受到如此优渥的待遇,便替主子向巴林表示感激。巴林似乎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只淡淡说了一句:要谢就谢廷璐吧,我是看在他的面子才救常安的。

见常安有家人来接,次日巴林就不告而别,从山村里消失了。常安知道噶尔丹的名字会给我们带来很大麻烦,所以很聪明的将他的事抹杀一空,没跟任何人提起。但是私底下却跟廷璐苦笑,如今被噶尔丹所获就等于欠下一个人情,它日战场相见,他的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向救命恩人砍下去。身为武将,手下留情是战场一大忌,所以他颇为难。

“夫人,主子回来了!”那天,小史得到消息惊喜的跑回来告诉我。等了两个来月终于盼着廷璐他们回来了!我高兴极了,叫上小桃迫不及待的拔腿冲出张相府。由于一时急切,忘记叫上樱兰了,直到马车要走的时候忽见她也挤了上来,我拉她坐到身边,一起朝城门方向驰去。京城门口聚集着回来的人们,廷璐正跟前来接应的福全一家人寒喧,福晋则抱着常安喜及而泣。一看到他们,我立即从马车上跳下站在原地,一边喘息一边手抚着胸口激动的看着,脸上漾满了感动的笑。

看到廷璐平安回来,还有久违了的常安,多日来悬在心头的挂念终于放了下来。廷璐的脸上不乏倦意,但是气色不错,人也显得很精神,他见我来了,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稍等。我笑着点了点头,这时,正跟母亲谈话的常安扭头朝这边望来,漆黑深沉的眸子一下子跟我对个正着。他面色苍白,多半是旅程劳顿休息不好的缘故,脸上依然漾着一贯熟悉的沉静微笑。

看到我的一刻,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知为什么,一对上他的目光,我的心忽悠一紧,呼吸紧跟着屏息住了。瞬间,脑海里跳出他受重伤时倒在我怀里的画面,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情形,还有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那时,我们都以为局面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隐藏在深处的情感再也无法抑制滚滚而出。常安把他那个原想在心底雪藏一辈子的秘密也在那一刻缓缓说了出来。“……木兰,还记得我过去跟你说的那些话吗?曾经爱过一个姑娘的事……那个姑娘……就是你啊……”眼看常安快要死了,我心痛的说不出话,抱着虚弱的他眼泪扑簌簌直掉,只觉得最好的一个朋友快要离我而去了,心里慌得不行。

虽然后来事情有了转机,最可怕的一幕过去了,但当时的情形时至今日仍在眼前晃动,那番表白的话更是时时萦绕心头,如今知道了他的心事,我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常安眼神依然沉静,只是似乎比以前显得深邃了。我轻轻吁了口气,缓缓浅笑相对,眼底氲氤起的雾气使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真的能活下来,此刻相见心里一定感慨万千,有种重生的感觉吧。他专注的看着我,没有注意到樱兰已奔至近前,福全夫妇知道常安和樱兰交往的事,相互看了一眼,齐退到旁边把时间给了他们。

樱兰小声唤了一句,常安这才集中心神将视线投到娇小玲珑的姑娘身上。他微微一笑,低声问了几句什么,樱兰脸颊嫣红,半羞半怯的点点头。我迈步款款走过去来到廷璐身旁,被他伸手揽住腰。自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常安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朝这边扫来,很快又收了回去。

如今,所有事情都过去了,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常安在裕亲王府休养了一段时间,托多年习武的福,身体恢复的很快,不久就回到任上开始办差了。时隔不久,赶上皇上组织蒙古各族会盟,身为骁旗营统领的常安临时受命担负起会盟期间的冶安工作。偶而闲暇的时候,他也会教教四阿哥骑射功夫。看常安一切恢复如常,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远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打断我的出神,那是蒙古各族在集合部下。看看时间不早了,我抖了抖缰绳,拍拍马脖子,谁知坐骑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老兄,该动一动了,给点面子嘛!”我拿脚点了点马腹,它还是一动不动。奇怪,怎么不听我号令了?低头看了看身下前后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这坐骑莫非傻了?

我正纳闷时,忽听背后传来一阵雨点般的马蹄声,没等回头看,就见十几名骑兵快马从坐骑左右急驰掠过,这下可把坐骑惊了一跳,两只前肢猛的弹起老高,马身直立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我吓懵了,一颗心倏的抵到嗓子眼,没等惊呼出声,身子一下子从马背上掀了下来,朝地面坠去。

老天,这马一定有问题,不然为什么廷璐会不放心让我单独驾它?不听号令就罢了,偏偏动不动就上演惊险动作,完蛋了,这下我可惨了!!刹那间脑子里飞转着这个念头,隐约中好象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就在这紧急时刻,身后一阵风扑面,有道人影倏的从眼前闪过,我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捞住,接着身子腾空拎起,转眼间自己落到某人怀中。

令人惊心目眩的一刻过去,惊魂未定的我却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中回神,眼睛睁得老大,手抚着胸口喘息未定。直到感觉到那人的手臂仍揽在我腰间,这才想起向救起自己的人道谢。回头一看,我不由愣住了,来人不是侍卫,不是当地的老百姓,身上的服饰象是哪个少数民族的人,但绝不是蒙族人。

这人……是谁?我愣愣的看着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长得很有点藏族人的特点,正值五月热天,他穿着一个及腰马甲,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光滑而结实,皮肤长年暴晒在阳光下呈现着好看的小麦色,这是一个爱运动的男人,所以浑身透着一股子很男人的阳刚感觉。

就在我愣愣的看着他的时候,耳边传来常安的叫喊:“木兰!”

闻声看去,常安正领着胤禛朝这边急驰而来,之前听到的那声呼喊原来是常安发出来的,刚刚惊险的一幕想必也被他们看到了。我终于定下心神恢复了常态,刚一动,那人便知道我要做什么,弯腰将我放了下去。

“谢谢你,不知勇士怎么称呼?”我感激的道谢。那个年轻人豁然一笑,露出一张很明朗很健康的笑容,话也没说,一夹马腹窜了出去,披在肩头的弯曲长发随风飘扬,竟然有几分噶尔丹的豪迈味道。我正望着那人的背影发怔,常安他们已赶到近前拉住缰绳,“木兰,你没事吧?”

我收回视线看向常安,常安眉宇间的担心之色尚未退去,胤禛喘息未定,眼中满是焦急。我遂笑着释了口气:“虚惊一场,幸好那人救了我一把。咦?马呢?”放眼一瞧,受惊的马早优哉游哉的溜嗒到一旁吃草去了。常安奇怪的望向那人背影,“那人是谁?”

“好象随喀尔喀三汗来的,听说是新疆哪个蕃王的儿子。”胤禛眯起眼说道。两人正说着话,目光不约而同齐朝一处望去,我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惠妃德妃她们正跷首站在营帐前望着这边,她们一边交谈一边朝这边张望,脸上满是不安与惊忧,看她们的表情似乎看到了刚刚惊险一幕的全过程。有个侍卫朝这边跑来,象是被娘娘们打发来了,很快赶至近前行礼。

“张夫人,娘娘请您过去呢。”

胤禛驱马过去把我那匹受惊吓的马牵了过来,我口中不满的说道:“廷璐还夸它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呢,我看倒象别人不要的淘汰品,体格是一流,马品却是下下流,实在有待调教。常安,你原来答应送我匹马的,好象一直没有兑现呢吧?”

常安好笑的说:“别怨我啊,我是想送,是你家廷璐不让。”“这家伙,自己骑马净捡着好马用,分给我的都是马品不好的……”我小声嘟囔着随来人过去了,身后传来常安的笑声,好象还听见他在跟胤禛小声说:“木兰有怨气了,等着瞧,廷璐回来准有排头吃……”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回头望去,胤禛正唇角带笑一脸认同的点头,两人一起纵马离去。

人还没走到营帐,惠妃已经迫不及待的迎上来,拉着我数落,“木兰,怎么说你就不听呢,瞧瞧,刚刚好险不是,要是摔下来,骨头还不散架了?”惠妃随即吩咐侍卫将马牵走。

德妃捏着手绢等在帐口,等我们走过来,也咐和的说道:“你呀,性情温婉怎么就喜欢玩些危险的游戏,刚刚看得我的心差点跳出来。”我笑眯眯地行礼,随笑道:“这不能怪我,我马术还是不错的,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坐骑。”

“姑娘家骑什么马呀,万一摔个鼻青脸肿的怎么见人?”宫女掀开帘子,惠妃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德妃随后跟进来。我被拉扯到桌几旁坐下,口中不忘争辩:“娘娘,那些皇子福晋们可是个个都会骑射,姑娘家骑马的有的是,我怎么就不能骑。再说了,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就算脸伤了,也不至于愁嫁,廷璐好坏都要留着不是?”

德妃被我的话逗笑,用帕子捂着嘴吃吃的笑了一阵子,才道:“你再野下去,人家廷璐不休你都难。”

宫女给我倒了杯茶,然后又给娘娘喝了一半的茶续满,退至一旁。我捧着茶杯小口的啜着,“对了,娘娘,明儿皇上会盟,你们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别处转转?”

“去哪里呀?”惠妃含笑的看着我。我马上提议:“我们去上驷院那边瞧瞧如何?听说那里养的马个个是马中极品,一色的红里透黑,膘肥体壮,毛梢亮得出油,像缎子一样……”我口沫横飞的夸着,惠妃跟德妃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似乎猜到我打了什么主意,两人齐低头喝茶谁也没应声。旁边的宫女也是个个低头忍笑。“……上驷院牧马场专为皇室养马,那品质自然与普通民马大不相同,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魂牵梦绕回大清:浪漫一生又何妨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魂牵梦绕回大清:浪漫一生又何妨
上一章下一章

第92章 亡命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