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中情近
李莫言与众人告别,骑到小兰马上,坐到她身前,只听小兰口中叱马,那马拨开四蹄,如飞般向西而去。三人晓行夜宿,几日间已赶出百里。
三人过了五台山,行了几日,便到朔州。过草原,渡河流,拐荒漠,穿小村,又行了十数日,便进了山区。只见山岭重叠,无边无尽,山色青翠,俱是长满了青松翠柏,一条山路蜿蜒曲折,道路甚不平坦,大有愈行愈险之势。
这日又行了半日,山路竟到尽头,小桃拍手道:“可算到家了,呵呵,师伯见了必然开心。”李莫言望过去,只见数千级的石阶如同巨蛇一般从脚下伸展到山岭之中,虽不甚陡,却甚有气势。
小兰二人拉着马匹,顺台阶往上,左拐右折,渐渐平坦,行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到了一处山腰,眼前豁然开朗。李莫言见眼前不远处一堵大牌坊似的木门,又高又宽,木质乌黑,上面钉了数十颗的铜钉,两旁围墙倒有一丈来高,均是巨石垒致。往里望时,但见高楼环纡,楼台殿宇只露出斗檐飞拱,好生壮观秀丽。
那门口原站着二人,玄衣打扮,劲装结束,见小兰小桃走到近处,有一枯瘦汉子迎了上来,走到近前,那人笑道:“四姑娘,五姑娘可回来了。”小桃道:“是啊,哎呀,这次可累死我了。”那汉子赔笑道:“五姑娘劳苦功高,这下掌门可有重赏了。”小桃“呸”道:“我稀罕那重赏么?”那汉子道:“当然不稀罕拉。呵呵,咦,这孩子是?”小兰道:“是师伯吩咐我们找来的,现下要进去安排下。莫言兄弟,随我来罢。”那汉子笑道:“二位姑娘快回去休息吧,这么多天也累坏了。”小桃道:“还用你说呀,呵呵。”娇笑声中,已与小兰,李莫言进了大门。
李莫言进门便吃了一惊,眼前却是好大一个空场,正前面却是一座大殿,又高又大,大殿两旁是两条石板路,想是通着后边。小兰看他露出惊讶神色,笑道:“这里是师弟师妹们平时练武的地方,自然要宽广了。”小桃道:“兰姐姐,想也不急着交差,我们先带他找个房子休息,咱二人也休息下,明日再见师伯吧。”小兰想了想,看着李莫言道:“不妥,师伯想来比我们还急呢,我们下山这么多天,此次回来必须立即复命才好。”小桃叹道:“好罢,办完再休息吧。”小兰笑道:“师伯身为掌门,对我们慈祥端厚,如此之好,就和师傅也差不多,咱二人为他做了件事情,也报不了他的大恩哪。且我二人下山也有多时,方才将一件小事办妥,实不相瞒,妹子,我倒觉得有愧于师伯呢。”小桃啧啧几声,道:“看兰姐姐真是孝顺啊。走罢,莫言兄弟,随我来。”当先顺大殿左边道路往后边行去。
三人拐了几路弯,又爬了一个坡,也没见什么人,来到一处僻静院落,过了月牙门,只见数株修竹,浓郁流翠,迎风弄姿。小兰在门口停住,冲竹后小屋喊道:“师伯在么?小兰和小桃回来了。”一人托起竹枝的帘子,走出门来,说道:“兰师妹和桃师妹回来了么?师傅等得好急啊,现在可终于见到你们了。”
李莫言见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身高体壮,须发戟张,却面目温善,眼中尽是温和神色,心道:“这人怎么如此怪法,长得这么厚道却留一部大胡子干么?”小兰见到他,脸上顿现喜色,说道:“是赵师兄啊。我二人有违师伯重托,花了这么多时间才回山来。”就听里间一苍老声音道:“小兰,小桃回来了啊,那孩子带回来了么?”有一老者走出门来。小兰与小桃向他福了一福,道:“师伯身体还好吧。”小桃道:“师伯你在屋里等不就得了,我们这就进去?”那人哈哈一笑,道:“我等了这么多天,都等烦了,现在见你们回来,可开心坏了。”见到李莫言,又惊又喜,显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小兰道:“是这孩子么?”小兰道:“错不了,就是莫言兄弟。”
李莫言见这老头七十多岁,眉毛灰白,飞扬入鬓,脸色慈祥,白白的胡子垂到胸前,便如一个老神仙一般,虽是粗布衣衫,却透着一股仙翁气息。
那老者低头对李莫言道:“你便是安莫言么?”李莫言摇了摇头,道:“我现下叫李莫言拉。您就是梅爷爷么?”那老者点了点头,哈哈一笑,道:“是啊,怎么不像么?”李莫言道:“就是您救了我和娘二人,莫言这里谢过爷爷了?”跪在地上只是磕头。
那老者正是玄清派掌门梅若轩,见这小孩只十一二岁年纪,却如此知礼答报,也是微微呐罕,笑道:“这里可不能说话,快进屋子吧。”那中年人拉起帘子,众人走了进去,他方走进。
李莫言进了屋子,见这屋子甚是简陋,便如同娘的屋子一般,进去只一床一桌,有三只凳子而已。梅若轩挽着李莫言手到床上坐好,仔细打量了李莫言几眼,叹道:“岁月不饶人啊,如今你也这般大了。当年还在你大娘怀里哭闹呢。咦,你大娘呢?”李莫言眼圈一红,已是哭了出来,道:“娘已死了好多天了。”
梅若轩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小兰上前道出当日发生的诸多故事,梅若轩听到耳中,叹道:“王大娘如此节烈,见这孩子有了着落,便终究还是随李义去了。好一对有情有义的夫妻啊!”见众人或不明白,便将当日所逢之李存信康君利假借李克用之命追杀李存孝遗孤与李义夫妇之事讲了出来,对李莫言温言说道:“孩子,你也不必伤心。你大娘抚养你这么多年,现下随你李大叔去了,你应该为她开心才是。”李莫言将李存信,康君利与李克用死死记在心下,摇了摇头,道:“我只要娘活着。”
小兰与小桃这才知道王大娘为何自尽,心里均想:“如此女子,倒真的令人相敬。”那中年人叹道:“自古人言‘夫妻好比同命鸟,到得难处各自飞’,哪知并不如此啊!”小兰痴痴地望着那中年人,心道:“赵师兄自己尚且有段悲惨情事,自知这个道理,现在发的什么感叹?”
梅若轩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当年我救你大娘夫妇时,就已知你大娘心生死**甚是坚决,我也不好拦阻,现下终于如此。哎,莫言,你从此便在我这住着罢。你大娘去了,你便当我是你的亲爷爷罢。”
李莫言哭道:“爷爷对我很好,小的时候便是。大娘也教我把您当爷爷一般,爷爷您教我武功吧,我要为父母,李大叔夫妇报仇。”梅若轩奇道:“你小小年纪,知道得倒不少,先住下罢,报仇的事以后再说罢。”他是怕李莫言年纪轻轻,倘若为报仇有个什么闪失,如何对得住死去的李义夫妇。
小兰道:“师伯,王大娘临死前与我们说话,并不想你教他武功,怕莫言出了什么乱子,后悔一生。”梅若轩点点头,对那中年人说道:“仪儿,你带着莫言孩儿,先教他些文字知识罢。”那中年人道:“但听师傅吩咐就是。”梅若轩转头道:“莫言,这人以后就是你的师傅啦,还不叫声师傅。”李莫言道:“师傅,你可教我武功么?”那中年人笑笑,道:“这要看机缘巧合,该你学你自然会学到;不该你学,你求也没用啊。”李莫言留神听他说话,却是一句听不懂。
小兰道:“师伯,赵师兄,既然没什么事了,我们二人便回去了。”梅若轩笑道:“你二人带了莫言回来,可了了我十年来的一件大心事,我定当好好谢你二人。”小桃急道:“师伯怎么谢我小桃?”小兰道:“师伯待我们这般好,还用谢什么!”对小桃低声骂道:“你就会要赏。”突地想起一事,将包袱中一个布包拿出交给梅若轩,原是梅若轩当年赠给王大娘的金叶子,王大娘临死前托小兰带给梅若轩。梅若轩看着包中金叶子原封不动,长叹出声,久久不语。过了良久,梅若轩道:“你们师傅还在山后住着么?”小兰道:“我二人下山时是那样子,现在不知道怎样了,要不要去看一看?”梅若轩叹了口长气,摆了摆手,道:“由她去罢,总之是我的错儿。”
小兰对李莫言道:“莫言兄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要姐姐帮忙的,找我们就是,我们可先走了。”李莫言点点头,见她二人离去,却忘了问如何找她二人。那中年人道:“莫言徒儿,你想找她们甚是容易,她们是师母的弟子,住在西花园的尽头院落。”李莫言望着那中年人甚是奇怪,心道:“他怎地能看穿我心思?”
突听门口有人喊道:“那小子带回来了么?让我看看他去。”一人喝道:“没规矩的丫头,怎么尽乱闯,爷爷那还有事说呢。”就看门口帘子动了一动,跑进来一个火红衣裳的女孩。李莫言见她十三四岁年纪,头上梳这两个抓髻,瓜子脸儿,柳眉杏眼,身子苗条娇小,甚是俊俏。但想到自己惨事,殊无他感。
那女孩见到梅若轩和那中年人,只是一瞥,见到李莫言,打量半响,方道:“你就是莫言么?”李莫言见她出口蛮横,闻言微微有气,道:“你是谁?”。那女孩一怔,却不答他,反道:“你必是莫言了,你可来了,我听爷爷成天**叨你,以为你八个胳膊八条腿呢,原来也是人样。”李莫言心里更是有气,暗道:“那我岂不成了怪物?”梅若轩笑道:“小丫头就会胡闹。”那中年人假装生气,道:“如颖,你没看到师伯么?”那女孩道:“看到了,呵呵,师伯好。”那中年人很是开心,摸着胡子却唏嘘起来。
门口刷地进来一个中年玄衣男子,那男子道:“死丫头,你别来此处胡闹。”见到梅若轩道:“爹爹。”又对那中年人道:“大师兄也在啊。”走到那女孩面前,道:“丫头,亏得没谈什么大事,否则你可闯祸了?”
那女孩也不理那男子,走到李莫言面前,道:“以后你就在我家住了是吧,可要叫我声姐姐罢?”那中年人笑道:“他现在是我的徒儿,叫你师姐还差不多。”那女孩道:“也好,叫姐姐就行。”转头盯视李莫言,似要他非叫不可。李莫言无可奈何,心想:“日后还须爷爷,师傅教我武功,以报杀父之仇。现下可不能得罪这小丫头。”勉强说道:“师姐好。”那女孩好不开心,笑道:“师弟无须多礼啦。”蹦蹦跳跳到梅若轩身旁,道:“爷爷,孙女儿可是很乖的哦。”梅若轩笑道:“乖,乖,这么乖。”道:“寒竹,这就是莫言孩儿。”
李莫言一时间认识了这么多原本不认识的人,且每人对他都是十分亲切友好,胸口荡出一股暖气,心口一热,颇为感动,只疑又回到了家中,又见王大娘边填着灶火煮饭,边与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