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浦江畔的外乡人(17)

第一章 黄浦江畔的外乡人(17)

我最喜欢陪同母亲到河边去,看她淘米,看她一件件地搓衣、漂洗。我很听话,从不淘气,在近处玩沙粒和贝壳,玩得很有趣味。有时候,我看见母亲一边做手里的事一边掉眼泪,大滴大滴的泪水不断地往河里淌,却听不到她哭出声来,只见她的两肩在微微地抖动。遇到这种情况,我没心思玩了。我还不会说安慰的话,我连连地叫:“妈妈别哭,妈妈别哭!”并将自己的小脸紧贴上妈妈眼泪汪汪的脸颊。

6上海啊上海

旧中国的上海,十里洋场,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它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是强盗的安乐窝,受难者的坟墓。丰子恺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上海“打呵欠割舌头”。就是说,你张开嘴巴来打个呵欠,舌头会被人割去。极言社会上坏人之多,非万分提高警惕不可。位于英法租界的公园,居然挂上“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明目张胆地歧视中国人。在外滩,在南京路,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国人耀武扬威,开着汽车横冲直@撞,根本不把中国人看在眼里。

我家大门外的马路上,每天都有许多运煤块的汽车飞驰而过。不少穷苦人家的小孩都手提小筐在路旁等待煤车开来。因为无论哪部煤车开过,都免不了撒下一路的煤块。每当车上的煤块掉落的时候,这些孩子不顾性命,蜂拥而上抢着捡煤。有一回,我在自己的家门口玩,看到一个小孩正埋头一个劲地捡煤,忽然,一辆汽车飞奔面来,车轮没刹住,结果这条小生命就完了。所以,我家大门外这条马路,被大人们视为孩子游戏的禁区,坚决禁止我去玩。没有大人带领,是绝不允许单独横过马路的。

数九寒冬,冷风刺骨,雪霜扑面,位于长江口的上海气温也是很低的。有钱的人外出,一定要穿足衣服,戴上帽子,披上围巾,穿上棉鞋,甚至怀里还抱个生了火的小铜炉。君不见,在这样严寒的天气,在同一条冰天雪地的马路上,会走着这样一群人:赤裸着上身,下身也只穿一条破烂的单裤,赤着脚,全身沾满了雪花,一边不住地发抖,一边不停地喊叫着沿途乞讨。那乌黑的嘴唇里老是重复着一句话:“大乌猪,咯咯咯,小乌猪,叽叽叽。”每逢这些人走近了,我不自觉地摸摸身上的衣服,我穿了这么多,像个棉花包,他们哪会不冷啊。我不敢多看,赶紧把眼睛蒙住,或者索性转过头去,他们太可怜了。

是呵!他们同样也是血肉之躯,同样能感受到冷与热,饥与渴,为了多激发一点人们的同情心,多讨几个钱,才让自己的身体遭受这般非人的摧残。

上海,广大劳动人民是善良而勤劳的,但丧天良、干着罪恶勾当的也不乏其人。强盗、流氓、地痞、瘪三多如牛毛,黑社会组织不计其数。这些衣冠禽兽时时刻刻威胁着人们生命财产的安全,巡捕警察都奈何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互相串通一气,残害无辜的事例也不鲜见。小小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喊冤也没用,只能听天由命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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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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