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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弄权

——老爷说:“钱是什么?钱就是王八蛋。我们吃穿用度的,都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生长赐予我们的啊,我们得用崇拜祖先神灵的虔诚来崇拜我们的土地啊,用这样的心来对待在这土地上劳作耕耘的种田的人。说白了,就是物资的生产,得有物资、粮食生产出来,我们才有吃的用的。大家都逃荒去了,土地没有人耕种,撂荒了,歉收以至于颗粒无收,没有粮食生产出来,你拿着钱也买不来呀。有钱,你能够吃大洋吗?”

没有人接话,是啊,谁也不能吃大洋。要吃,就得吃饭。

“逃荒,成群结队,灾民哄抢流浪远方,造成更大面积的灾荒混乱。最终饥民造反天下大乱。纵观历史,王朝末世,莫不如此,都是一个地方遭灾,末世王朝,君昏臣昧,救赈不力。灾民流离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一个地方就吃光一个地方的东西,引起更大的饥荒灾难。有人振臂一呼,从者云集。饿死是死,造反,也不过一死嘛。这样,转眼间就是乱世了。战国,有人口四千五百万,到秦朝,四千万。西汉初年就只有一千五百万了。乱世,死了三千万人,不只是穷人吧?隋朝大业五年,全国有人口五千八百万,到唐太祖武德五年,还只有二千五百万人。十数年间就死了三千三百万人,灾难啊。”

这些,米甫臣看书,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内容,但是他相信老爷说的是真的。

“风,起于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飓熛怒。耾耾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眴焕粲烂,离散转移。我们对灾民的赈济,就是阻断这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啊。花费很小,让种田的人留在土地上,耕种土地,收获粮食。有了粮食收获就什麽都有了,国家有了税赋,绅粮有了租谷,农民也有了衣食。”

1:鬼呀

腊月初,三九严寒滴水成冰。

米家祠堂后面的大杂院里,米甫臣过来,在自己生长的房间里坐着,吟诵道: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是南宋才女李清照的词,是三小姐最喜欢吟诵的。现在,她一直住在城里,米甫臣去见她,接她回家,她也不理不睬。怎么回事啊,他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她,说过了什么错话做过了什么错事啊?反躬自问,好好的啊,没有什么可以使她生气不回家的理由啊。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愁字了得!

米甫臣不敢回到新家,现在他已经搬到专门给他和大姑修的那一院房子里去了,那里有十几间房子,空荡荡的,就两个老妈子和两个下人在那里打扫侍候。华丽冷清,午夜梦回,想:自己想要的,和三小姐在一起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现在结婚了,已经达到了呀。怎麽会这样呢?恩爱甜蜜一个月,三小姐摇身一变,不理睬自己,成大姑了。不自觉,就泪流满面了。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

何期小会幽欢,变作别离情绪?

况值花朝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

直恐好风光,尽随伊人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早知这样难弃,悔不当初留住;

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米甫臣吟哦,记不清这是谁写的什么诗词了。

家里,米甫臣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就是做一本总账。汇集各分账的收入支出,日清月结,预备老爷太太,以及祖爷爷们随时查看。作坊里生意上,放债催款都有人做,他想做也是插不进手。那是抢别人的饭碗。他终于明白爸爸了,把账目弄得很复杂,除了他,别人没有办法看清楚,这才能显示他的高明,不可或缺,也才能够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二十多年。

大杂院人来人往,都是长工力巴轿夫,老爷不出门,就做一些杂事,没事。看见久以不开的那门打开了,都扭头翘首看看,跟虎儿打声招呼:“大爷啊,要用这房子了吗?”

米甫臣说:“我看看。”

人家走了。和大爷也没有什么话说呀。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嘛。

感觉有点冷。祠堂,给米甫臣的感觉就是很冷啊。六月间进来,都是阴风惨惨的。感觉这里的人走路毕恭毕敬,说话轻言细语,就像一些鬼影,不是人间繁华热闹的景象。

老爷一直病着,老爷自己说是老了,老年血气衰弱,身体虚弱精力耗散,要米甫臣就在家里帮着他照看。这是他必须做必须做好的。是他必须承担起来的义务啊。

他想念大姑啊,他的三小姐。她怎么就不愿意回家呢?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吗?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

长歌当哭,言咽声悲;乌雀归林,烛炬成灰,日暮途穷,良人不归。

三寡妇路过,看见大爷,问:“大爷有什麽事吗?”

米甫臣说没事。

但是必须找事啊。这里大半来往的人都是米氏家族的长辈,看见米甫臣闲着没事,不定会到老爷面前怎么说他呢。说:我找一点过去读过的书。温故而知新。

要帮忙吗?

不用。

开晚饭了,早点过去吧。

哦。

米甫臣拿起床上的一本书,见那里还放着一件他爸爸过去穿过的夹长衫,就拿起来披在身上御寒。还早,吃完饭还有一段时间。在这边看看书在过去也行。

米老爷叫丫头老妈子找米甫臣,马上进来,有事情吩咐。

老妈子丫头子,找了账房,找了新屋那边,没有。找了米甫臣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没有。回来给老爷说。老爷笑笑说也不是什么很急的事情,吃过晚饭说也是可以的。信步出来,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不觉就转悠到了去大杂院的甬道里,想着应该去找几个做庄稼的人聊聊啊,聊一聊今年小春的苗架,预测明年的收成。今年大灾,大春歉收,得早早的预为明年的生产做好安排。

夕阳西下,晚霞如火。

米老爷一路走过,进了大杂院的甬道,远远看见——张耀松的房间外有一个人影子,夕晖给那人影镶了一圈金边儿。他已经死了呀,是老爷亲手把他埋进坟墓的啊。他怎么回来了?!!那影子拿着一卷书,高昂着头颅像是在吟哦诗词,这就是他平时闲暇的样子啊。

鬼啊!——

米老爷惨叫一声,心胆俱裂,昏迷过去了。

米甫臣听见老爷惨叫,出来一看,见老爷昏倒在那里,吓坏了。连忙叫人抬起来,到正房这边来,请医生,给太太说自己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回事啊。

太太见老爷这次病症来的蹊跷,是大叫一声鬼。老爷是不相信鬼神的人,说:子不语鬼怪离乱。他今天好像是真的见鬼啦。连忙叫人去白云观请道士,到圣水寺请和尚回来念经做法,驱邪避鬼。一大家子人,闹得乌央乌央的。

赶紧的,进城通知二小姐余保利三小姐回家呀。

也不知道谁,说。

叫米千沧去呀。这还要我吩咐吗?他就是做出门办事的人啊。

太太急着说。

找一转,人回来禀报,米千沧刚才急着回家了。

又有人进来说米千沧来了,在外面等候太太吩咐呢。

出去看。

米千沧果然在,带着爸爸嫂子老婆儿子,一大家子人。

你们干什么?太太大惊。没有通知他们到祠堂来呀。

米万成说:“太太,我们来看看我们老爷。听说他得了急病,有什么吩咐我们的。我们要听听。”

“哦。老爷刚才有一点痰蹶,现在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太太平静的说。“千沧老辈子,请你马上进一趟城里,叫大姑余保利他们回来一下。老爷有急事找他们。”

米千沧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说:“是老爷叫我去吗?”

太太很不高兴,说:“对呀,我有权利叫你做什么吗?”

米千沧说:“太太当然也是可以叫我做事的。不过我还是想见见老爷,听他说,叫大姑回来干什么?”

“老爷睡下了,我没有说吗?”太太说。

“老爷是很不好吧?”米千沧说。“我们老爷不好,我要听到老爷对自己身后事的安排,安排谁过继给长房,知道这祠堂以后由谁做主人。”

太太很为难,很难过啊。知道他们这就逼迫上来了。他说的很对,老爷是很不好,一直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老爷不是病了,是见鬼了。这妖狐鬼怪的事情,谁能够说得清楚呢?“可是,老爷现在不能说话,怎么办呢?我们该做事的人还是要做事吧?”

这就更加证实了老爷病危啊。米千沧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自己最先知道老爷病危,占着先机,忧的是老爷很明确的说过,自己的儿子,哥哥的儿子,因为没有过三岁,没有过痘麻关,不能算人,不考虑过继他们给长房的事情。现在他已经不能说话了,那种说法也没有人知道啊。不要再通知了余保利回来,什么都清楚了,他们也就没有希望了。说:“我要见老爷。不见到老爷我哪里也不去。”

太太冷笑,说:“老辈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很明显的是你们五房没戏呀,幺房出老辈子,辈分太高岁数太小了。就你们推过来的这个东西,还不定能不能长大成人呢。他过继给长房,能管理好祠堂吗?”她从米千沧媳妇手里接过那婴儿米石香,那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孩儿,眉清目秀的,冲着太太一笑。

也不知道怎么的,消息就传出去了,二房三房四房六房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跑进了祠堂,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就来了七八十人,闹闹嚷嚷的,都要见老爷。要听老爷对自己身后事的安排,祠堂大厅灯火通明,太太抱着米石香,在人从里走过,就像走在无垠的荒原,非常孤独。没有人能帮她啊。看到一个人,比较顺眼,问:“你是——”

那人十六七岁吧,是很高大英俊的一个小伙子。说:“太太,我是二房米百寄的儿子米石稻。”

“请你马上到城里去一趟,请我们家大姑和余保利回来一趟,好吗?”太太求援说。

米石稻看看米千沧,不敢就答应。

“怎么?还要听老辈子的吩咐才敢去?”太太冷笑说。

米石稻结巴着说:“老爷训示的,大家要各干其事各安天命。老爷也没有安排我跑腿呀。”

太太说:“以后,你就跟着米甫臣,你们的大爷,给祠堂办事吧。”

“谢谢太太。”米石稻说。

“去吧。你认识路吗?”

米石稻笑笑说:“我问路吧。”

米甫臣带着孔先生进去给老爷看病了,出来说你们安静一点好不好。这么闹嚷嚷的,医生都没有办法给老爷治病了。

米千沧看着米甫臣,苦笑说:“大家看看,看看哪,这不是又一个张奸贼吗?我们米家的人,几十年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刚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犁辕未断,弯木又生啊。我们能够听他的指使吗?”

大家看米甫臣,果然很像。他是张耀松的儿子嘛,样子本来就有几分像,平时穿学生装,还不显形,现在又穿着张耀松的衣服,就非常像了。大家闹嚷嚷的,谁也听不清谁说的什么。是的,这么二十来年,很多事情,大家憋屈,不能怪老爷,就记在了张耀松的头上,恨他骂他。张耀松也确实是一个诡计多端的狗头军师,眉头一皱,就是一个鬼点子,就会让几家几十家人穷途潦倒家破人亡啊。

我们要见我们老爷。

我们要听听老爷对自己身后事的安排!

我们不听姓张的人说话!

这里是米家祠堂,没有外人说话的地方!

米甫臣听着,仰天长叹,眼泪滑落出眼眶。他本也没有说什么啊,里面在治病救人,那是他们尊敬的,也是米甫臣尊敬的老爷啊。在这里,他是外人,永远都是外人啊。

没有人能够驾驭形势平息动荡,在米千沧他们几个的哄闹引领下,大家就要冲进内院,去看老爷。特别是米万成,闹得最起劲,因为现在已经来到祠堂的人里,他辈分最高,家业也是最大的。说我们去见老爷,听他说话啊。我们家米石香不行,我们家百宝,百守,百宣也可以过继给我们老爷啊,就是千河千沧,那也不是不行啊,对不对?

有人大笑,反驳说打胡乱说,过继儿子啊,哪有过继兄弟过继爸爸的。

对呀,好像这就完全都是你们家的事情了,那我们干什么?

辈分不对嘛,过继给老爷怎么称呼啊?

米万成说:大家安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嘛。这是给大家选一个新的族长啊,要能够以公平心对待族人,处理家族事务。不能过继给老爷当儿子,可以给老老爷当儿子给老爷当兄弟啊,兄终弟及不也是古之常有的事情吗?过继给我们的祖先,我们都是米家的子孙啊。

有人说:我们都是米家的子孙啊。

米万成说:那你来,行吗?你识字吗?

那人就没有话说了。穷,即使家学读书不要钱,他父母也没有送他上学。

米万成对另一个闹腾得很起劲的人说:那你来吧,酒坛子。

那人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老辈子说笑话了,让我到祠堂来喝酒还可以,管事就算了吧。

米万成还要说什么,突然目瞪口呆,大张着嘴巴合不拢了——

米老爷在两个丫头搀扶下,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孔先生进内院,看了米老爷的症候,让丫头子撬开老爷紧咬的牙关,给他灌了一粒丹参丸护住了心脉,在以银针扎他的人中,救醒了老爷。

米老爷现在很虚弱,几乎是哀求的看着这些闹嚷嚷的自己的长辈子孙。心里说:退回去吧,让我休息一下。回家去呀,这么闹腾什么呀。

米万成讪笑着,说:“老爷你怎么啦,可不要这么吓我们啊。”

一众人大笑。是啊,这次真的把大家吓得不轻。

米老爷苦笑,生病,这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啊。巡视一圈,就看见了米甫臣,看见他穿的那衣服,明白自己看见的是虎儿,不是张耀松的鬼魂,虚惊一场。鬼是没有的,老爷从来就不相信有鬼,世上没有鬼,是人心里有鬼啊。所以才有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的俗语。他刚才就是猛然间,看见张耀松过去住的屋子外,有一个人影,就是张耀松的样子。他是老爷亲手杀死,亲自埋葬了的啊,怎么会回来了呢?知道世上是没有鬼的,但做了亏心事啊,才被吓成了那样的。想着,就有了一点力气,说:“老辈子们,兄弟们啊,百宁贱恙,感谢大家问候,有什么事,明天约好清明会的祖爷爷们一起说吧,好不好。现在我确实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啊。”

米万成笑说:“谨遵吩咐,我们听老爷的,明天再说吧。”就带头退出祠堂。

太太见他们来去如风,走远了,才发现自己还抱着人家的婴儿呢,追几步大叫说:“哎哎,那谁,你把你们家儿子抱走啊。千沧老辈子,是你们家的吧?”

米千沧站住,说:“我孙子,放在祠堂里,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太喜欢,就养着吧。”不伸手接那婴儿。

太太阴沉了连,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喜欢!”

祠堂里平静下来了。

搀扶老爷回到他睡屋,侍候他躺下,丫头端来熬好的药。老爷索要药方,孔先生连忙送上。老爷看,是丹参犀角之类安神定惊的药物。对孔先生说:“谢谢你,孔先生,大恩不言谢。有情后补吧。”

孔先生说:“老爷喝药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老爷苦笑,说:“让孔先生笑话了。你看我可以安睡吗?你们,送孔先生回去呀。”

米甫臣连忙站起身,恭敬的请孔先生走。老爷说:“虎儿你等等,让他们送吧。”

“是,老爷。”米甫臣叫丫头送孔先生出去,叫门上的人陪着他回家。

太太以为老爷要吩咐米甫臣什么重要的话,带丫头要走。老爷笑笑说:“你也留下吧。我没有什么,不会就这么死的。我知道,我没有病啊。”

“哦。”太太示意丫头们出去。

老爷感觉,虎儿太太都太严肃,很认真的样子。完全没有必要嘛,笑笑说:“我其实就是要吩咐虎儿帮着我办一件事情。都可以听的啊。”

太太说:“你说你说。我们听着呢。”

仍然是一副聆听临终遗言的样子,老爷很无奈。也不好解释什么呀,就说:“虎儿,快过年了,今年是灾年啊。前一阵子,我不是让你从族谱里,统计了一个名册,计算了一下,族人里家中人均土地不足五分,租佃土地的人有多少吗?用坪上仓库里的谷子开仓放赈,给每人发放五斗吧。明天就去办。”

米甫臣感动啊,连忙给老爷跪下,说:“老爷你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个啊。虎儿知道了,明天就办。”

老爷颤巍巍的要爬起来。米甫臣连忙扶住他说:“老爷你要干什么你说,我做就行。”

老爷说:“我写一个手令啊,要不然你也发不了粮的。”起来拿笔,简单的写了:着米甫臣开仓库,给贫困族人发放五斗谷子,赈济度荒。

米甫臣收了。给老爷磕了三个响头。说:“老爷,我替那些受赈的穷人谢谢你了。”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刚才吃过的药起了作用,老爷挥挥手,闭上眼睛,沉睡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bxwx小说网,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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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土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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