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而这边,老婆子刚得了银子正要出城,城外便有两人乘着马狂奔而来,那两人身上的寒气让人止不住打哆嗦,只见他们满身的灰尘,坐下的马步伐似乎也有些发软。

「夔州府衙在哪里?」其中一位面如寒星的男子盯着守门的士兵问,旁边像是随从模样的人,拿出随身佩戴的腰牌。

「邵国公府!在、在东边!」士兵惊愕,话刚说完便见两骑扬起漫天尘土,不见踪迹。

老婆子的马车一个不稳被擦撞到,马儿受了惊吓不停地嘶叫着,那两人却连头也未回。

等伍修和邵楚峰在夔州府衙停下,伍修喘着气问:「主子,夔州这麽大,要怎麽找?」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他并未能在两日之内到达,邵楚峰心口犹如万蚁钻心,「林岗在哪?速速出来!」

等到下午,菱花楼众人从前一夜的热闹中睡醒,发现门外闹哄哄的,说林大人四处张贴榜单找个什麽姑娘,却没名没姓的。

申时初,沈明锦换了舞衣,却是比青玉楼格外轻佻薄透,不由蹙了眉,心里又咒骂了白蘅一回。

外头小丫鬟唤道:「木槿姑娘,妈妈让你快些。」

「来了,来了。」沈明锦再往两边脸颊上添了一点胭脂,这才随着丫鬟去了前头。

人潮涌动,比青玉楼还要热闹许多。

「哟,今儿个的正主来了!我可和大夥说好了,你们可不许和我抢,我今天可是一出菱花楼就在大门碰见了。」底下一人大声嚷道。

沈明锦往下头看了一眼,见是早上那个眼发绿光的小眼胖子,胖得说话都带喘的,对上那猥亵的目光,她只觉得一阵恶寒。

「李贤弟,这般美人在你怀里可不糟蹋了?还是让给为兄我吧,听说还是个雏儿呢。」

「严妈妈说了,价高者得。」

沈明锦听见这话,心头一震,严妈妈骗她!

「木槿姑娘,愣着干什麽?开始了。」身後的丫鬟猛地将她往台中央一推。

乐师的琴弦已经开始拨动,沈明锦双脚发软,对上底下众人毫不掩饰的侵略目光,浑身发寒,彷佛穿透了她这一身仅能遮羞的衣裳,但她仍凭着本能抬起了手。

邵楚峰跟着众人扫荡到菱花楼,便见里头人头攒动,一楼的高台上,一个着了薄衫襦裙的少女,步履轻盈、腰肢柔软,一个回旋便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是凌波舞!

写月涂黄罢,凌波拾翠通。凌波……邵楚峰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这一句,一遍又一遍,像是从山的那边传来,又像是从海的底端翻上来。

「爷!」伍修忽见自家主子红着眼,跳到了菱花楼的舞台上,一个软鞭将台上的姑娘缠到了自己怀里,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底下众人见状,顿时笑闹起来——?

「哎哟,这有个急性的!」

「哈哈哈——?」

不料邵楚峰竟是一剑挥了过去,卸了那狂肆大笑的人半边胳膊。

鲜红的血震惊了众人,愣怔了一下,纷纷往外逃命。

「哪来的狂徒!」楼上的严妈妈正自得地看着底下众人对这个尤物的觊觎,盘算着开价多少合适,就见自己的诱饵忽被人缠了去。

楼里的打手瞬间涌了出来,门外的林岗骑着马赶来,大声喝道:「谁给你们的狗胆?这是朝廷要犯,你菱花楼竟敢私藏!」

伍修此刻管不上林岗这边了,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家主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劫持了这个女子!

沈明锦只着了件薄衫襦裙,猛地被软鞭带到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一双眼睛犹如惊鹿一般,无措地看着这个面如寒霜的男子。

「清沅,我终於等到你了。」

一声低叹在沈明锦的耳畔响起,透着说不出的寒凉……

沈明锦尚未反应过来,一件深蓝暗纹大氅就罩在她身上,带着些许余温,这才觉得自己浑身冷冰冰的,不由得将身上大氅又裹紧了些。

邵楚峰红着眼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她面上敷着淡淡的脂粉,味道有些呛人,唇上抿着的胭脂颜色格外浓烈,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流露出恐惧、希冀。

只一眼,邵楚峰便明白,她不认识他!

沈明锦被看得有些发怵,悄悄打量一眼,见他似乎没有恶意,又观他後头都是官兵,想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盘缠,身上戴的首饰也被那老婆子搜刮了去,便垂着眸子,柔声道:「谢谢大人解救,民女是从江陵宁安县被拐卖至此,还望大人能给民女家人传……传个话。」磕磕巴巴地说完,沈明锦手心竟冒出了一层虚汗,面上不禁有些臊红。

她还是第一回见到这般好看的男子,当真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剑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冽之气,只不知他为何会救她?

「是谁将你拐卖到这里?」男子低沉的声音似蕴藏着一座火山,听的沈明锦眼皮一跳。

见沈明锦不吱声,邵楚峰再一次问道:「是谁?」是谁将他的清沅、他等了八年的清沅卖到青楼!

邵楚峰一闭眼,就想到刚才着了薄纱、在台上舞动的身姿,他的清沅本该是在阳光下受万人瞩目的贵女,而不是眼前这个小心翼翼,脆弱得彷佛轻轻一折便会断了的女孩子。

邵楚峰紧紧抿着唇,胸臆内的怜惜、疼痛、压抑都随着呼吸深深地按捺下去,看着菱花楼内外四处张皇逃窜的看客,想到刚才的浪声秽语,他冷声道:「封楼。」

「是,国公爷。」随侍一旁的林岗立即应下,部署官兵查封菱花楼。

伍修见自家爷打横抱着怀里豆蔻年华的姑娘纵身飞上了马,忙对身旁的林岗道:「这边还有劳林大人,事後回了京城,再向林大人问好。」

「哎,好,伍小哥快些赶上国公爷吧。」林岗宽和地笑着示意伍修赶紧上马。多年前,他还是京城应试的学子时,便已听过邵国公对清沅郡主的深情,此番不知何故,他竟听见邵国公喊这女子为「清沅」。

呵,天子近臣的事,他是管不着的,但想自己这般痛快地帮忙找人,日後邵国公定不会忘了他这份恩情。

然而看着单骑离去的邵楚峰,林岗眼眸微眯,想起他临走前的吩咐,心想:这菱花楼是不能留了,不能在日後传出邵国公的爱妾出身青楼的只言片语。

沈明锦在邵楚峰怀里还是冷得瑟瑟发抖,邵楚峰觉察出异样,盯着怀里的人看了一眼,勒马朝街道上不远处的一家成衣铺子而去。

隔着大氅,他也能感觉到怀内人的柔软和混杂在劣质脂粉里的馨香,这麽多年了,他终於等到了她,便是魂魄归来、便是换了躯体,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清沅!

沈明锦觉得握着缰绳的男子将她箍得越来越紧,身上惊得隐隐起了一层薄汗,男子浑厚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端,她又惊又气,却不知道此人是否有意为之。

已经深夜,店铺已经打烊,掌柜却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一开门便见一个面如冰霜的男子抱着一个女子站在门口——?

「可有成衣?」

「有、有!」掌柜不敢得罪人,连忙开了门让邵楚峰等人入内。

沈明锦裹着拖地的大氅,两三步就往後头试衣阁去换衣裳,不料邵楚峰竟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後头。

沈明锦察觉,在门口不动了,盯着邵楚峰的脸,难道此人当真是个浪荡子?

伍修发现异常,忙道:「姑娘,你自放心去换衣裳,我们在门外守着,不会有人来的。」说着,一边紧紧拉住自家主子的衣裳。

邵楚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竟忘了男女有别!

这是要替她护着的意思,沈明锦微微低头,转身进了里头,可她犹不放心,将里头的椅子搬过来将门堵住。

而外头,明明是冷冽的冬天,伍修却发现主子的耳朵热得像是冒着白气,诡异至极。

再出来的沈明锦,着了缕金百蝶穿花的窄背袄,腰上系着一件墨绿叠枝撒花百折裙,外头还披着邵楚峰刚才罩上去的暗纹大氅。

邵楚峰手上缠着马鞭,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掌柜,道:「叨扰。」

又拉着沈明锦的手,要再接着赶路,沈明锦这时才觉出不对来,斟酌着开口,「大人,衣裳的钱,等民女家人来,会一并还与大人。」

邵楚峰彷佛没听到一般,正待将沈明锦抱上马,却看见她被冻得发红的小脸,转身吩咐伍修道:「你去近处找一辆暖和些的马车,我们回京城。」

「马车?京城?」要带她去京城?沈明锦脑子一懵,「大人,我不是京城人士,我住宁安,江陵宁安!」她一着急,不禁拽住邵楚峰的衣袖,开口纠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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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认夫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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