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傅折桂两辈子都没人跟她说这种事,脸颊立刻红了,嗔道:「郑嬷嬷!」
郑婆子哈哈一笑,「羞什麽,女人不就那点事。你现在男人死了,但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可要好好保护自己。你看嬷嬷我,每次吹了风都赶紧弄一大碗热水喝下去,肚子里热呼呼的,身上才有劲。」
傅折桂听她这麽一说,还真的认真想了起来。
这身体的例假十分不准,大多是往後推,基本上都是四十多天到两个月才来一次,每次都得先疼上两天,淅淅沥沥的来了些,然後就到了真正恐怖的那一天,恶心想吐,肚子里像有一把刀在搅,小腹又坠又胀,她有好几次几乎昏倒在茅厕里……
傅折桂打了一个冷颤,她以前的身体成天病病歪歪的,可是也没这具身体恐怖。不行,这事她还真得好好放上心。
郑婆子对傅折桂的态度很满意,叮嘱道:「有空就去找个大夫瞧瞧,别省那几个钱,省来省去,省的是你的命。」
可不是,前任傅折桂已经把自己的命省掉了。她很诚挚的跟郑婆子道谢,「谢谢嬷嬷,有空我一定去。」
「嗯,这就对了。你不洗衣服也好,那你这次来……」郑婆子突然一拍手,「老糊涂了,前些天我还想着要把你的工钱算好,托人给你送到你家里呢,既然你自己来了,我也省事了。」说着,她起身去一边的桌子上翻帐本。
说是帐本,其实就是一个画了一些符号的破旧本子。郑婆子不识字,都是靠画符号记录谁洗了多少件衣服、该发多少钱的。
她看了一会儿,将帐本递给傅折桂,「总共是一百七十六文,你看看对不对。」
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傅折桂也不想枉做小人,赶紧将帐本推回去,「郑嬷嬷算的,我还信不过吗!」
郑婆子很高兴,「你这一病,嘴倒是甜了。你也不容易,就给你算个整数吧。」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串铜钱递给傅折桂,「这是两百文,你数数。」
这些铜钱是早就数好的,一百文一串,傅折桂接过来,又惊又喜,「郑嬷嬷,这、这让我如何是好,太谢谢你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傅折桂来的时候还怕郑婆子坏心的扣下她的工钱呢,结果郑婆子不但没有,还多给了她二十四文钱,她如何不感激。
「你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说什麽谢。以前你就是太不爱说话了,我想跟你说几句也说不上,现在好了,你没事就来找我聊聊,也省得我在这里待着怪无聊的。」郑婆子笑道。
傅折桂赶紧点头。
郑婆子又道:「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我女儿,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郑婶子,怎麽,屋里有客人?」话音一落,一个大概四十岁、头发梳得齐整,身上穿着褐色半旧绸子的妇人挑帘子走了进来。
妇人手里拿着一件水红色带缠枝纹的夹袄,颜色十分显眼。
「是陈嬷嬷,你可是大忙人,今天怎麽有空来我这里?快进来坐。」郑婆子将陈嬷嬷给迎了进来,又给傅折桂两人互相做了一个介绍。
这个陈嬷嬷似乎地位比郑婆子高,郑婆子对她说话的时候十分热情。
傅折桂怕打搅两人,就想告辞。
陈嬷嬷却道:「别急着走啊,我也没什麽大事,说完就走。」说着,她拎起手上的夹袄,把袖子那里举起来,继续道:「你看,这好好的东西,只是沾上了一点蜡油,红芝姑娘就不要了。我来就是想问问郑婶子,这蜡油能不能洗掉?要是能洗掉,我拿回去给我家丫头穿,也是她的福气。」
郑婆子用手摸了摸那蜡油,「这衣服料子真好,也就是老太太身边的才能穿这种衣服,这一件不得一、二两银子?」
「这可是锦缎,值这个数。」陈嬷嬷伸出一个手掌比划了一下。
「哎哟!五两银子就这麽扔了,真是……」郑婆子有些惊讶,随即又有些忐忑,「蜡油这东西可不好洗,尤其是这种乾掉的,就算洗完也会留下一个痕迹。」一边说,一边瞄着陈嬷嬷的神色,生怕自己的话惹怒了她。
陈嬷嬷在府里当差这麽多年,怎麽会不知道这些,「要不是难洗,红芝姑娘也不会把这夹袄给我。郑婶子,真的没办法吗?」
郑婆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旁边,傅折桂心头一动,她记得这蜡油是可以洗掉的。
傅折桂还记得,在现代她过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妈妈在她房间里点了很多蜡烛,还摆了蛋糕,结果她不小心把蜡烛弄到衣服上,不过妈妈依然把那件衣服洗得很乾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妈妈洗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所以对过程印象比较深。在衣服的上下垫上纸,用电熨斗加热沾到蜡油的地方,蜡油会融化,被纸吸收,反覆几次,衣服上的蜡油就不见了。
傅折桂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过程确实如此,心里有了计较。
旁边,陈嬷嬷似乎认命了,「那就算了,就是一些白点而已,蔓儿又不是红芝她们,在老太太身前什麽都要比,生怕露了一点不合适的地方,她有件衣服穿就行了。」
「蔓儿看着可一点也不比红芝她们差。」郑婆子赶紧恭维。
陈嬷嬷很是受用,就是还有些不甘心,「唉,谁叫蔓儿那丫头命不好。」
「陈嬷嬷,这衣服我能拿回去试一下吗?」傅折桂出声问道。
「你……」陈嬷嬷这才正式打量起傅折桂来,见她身体有点单薄,但站在那里腰不弯、背不驼,脸上没化妆,眉清目秀,一看就不是那种乡野村妇,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陈嬷嬷,不然你就让她试试,她家里可都是读书人,说不定有什麽好办法呢。」郑婆子觉得傅折桂既然敢说,就是有把握的,要是真能把这件衣服洗乾净,也能给自己长脸,所以她赶紧劝道。
「读书人啊,怪不得一看就不一样。」事情有了转机,陈嬷嬷也高兴。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陈嬷嬷把那件夹袄放下,郑婆子找出一块布把夹袄包好交给傅折桂,几人约定好三天後再见,这才散了。
郑婆子送傅折桂出门,「这陈嬷嬷是去年跟着老太太从京城里来的,平时最看不上咱们这些小地方的人,你今天算是给我长脸了。」她笑道:「好好干,等把衣服洗乾净了,就算她不给你工钱,我也给你工钱。」
「嬷嬷不用说我也知道,什麽钱不钱的,刚才你还多给了我好多钱呢。」不过是洗一件衣服而已,烧好热水就成,还真不算什麽。
「瞅瞅,瞅瞅,多巧的嘴。就送你到这里了,你慢点回去。」
「多谢嬷嬷,还劳烦你相送,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傅折桂等郑婆子进宅,这才收了笑容。
看来这陈嬷嬷确实非同一般,以前郑婆子根本不会送她出来,今天却为了这个破了例,那她可要赶紧把这夹袄洗好。
傅折桂转身,阳光撒了她一脸,暖洋洋的。
这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街上全是推车、挑担子还有摆摊卖东西的人,十分热闹。
转过一条街,街边传来一股诱人的焦香味,傅折桂的肚子就开始造反了。
她好几天没正经吃饭,肚子里别说油水,连西北风都没有。
在路边摆摊的是一对小夫妻,卖的是羊汤烧饼,摊位边有一口大锅,锅里咕噜噜的煮着一锅热汤,汤里有几根羊骨头,还有几根鲜红的辣椒,冒出阵阵香味。
烧饼是那种吊炉烧饼,一个类似烤鸭炉似的拱形烤炉,底下放着快要燃烧完的木炭,烧饼倒贴在炉壁上,用炭火的余温将烧饼烤熟。
酥脆的烧饼皮,里面的肉馅油脂全被烤出来,外面有一层焦香的芝麻,那味道十分吸引人,就像一只小手不停的抓着傅折桂的喉咙。
烧饼三文钱一个,羊汤如果不放羊肉或者羊杂,可以免费喝。在这寒冷的季节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再吃上两个烧饼,整个人都幸福得快飞起来了。
在这个朝代,鸡蛋一文钱一个,六文钱也就相当於现代的三、四十块钱,在现代根本不算什麽,但是在这时候,傅折桂觉得她还真是有点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