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许久之後,沈国公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耐,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淡淡地问道︰「这三个,是你们夫人特意挑的?」
「翻遍了京中,这是最好的,夫人——」见彷佛有希望,其中一个婆子急忙说道。
「最好的?」沈国公却开口打断她,嘴角勾起淡淡的讥讽,慢慢地摸着腰间的剑鞘冷淡地问道︰「都做了侯府的主母,还这样贴补娘家?你们夫人莫非三从四德白学了?!安固侯娶了这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真是家门不幸,原是国公府没有教导好她。」
他微微一顿,喝了一口女儿给自己倒的茶水,脸上露出满足笑意,之後漫不经心地与那呆了的婆子说道:「妹妹不肖,本国公心有戚戚,对不住安固侯。既然如此,这三个就送给安固侯,替你们夫人好好照顾他。」
这话一出,这婆子惊呆了,「国、国公爷?!」
与端方刻板的沈国公不同,安固侯风流潇洒,不说红颜知己,就是外头看中的戏子花魁,都敢不管不顾地带进府里来。因这事,安固侯夫人没少哭着闹腾,可是又怎麽样呢?不过是夫妻离心,相敬如「冰」。
如今安固侯守着几个美人儿风流快活,安固侯夫人守在後院管家,无事时便与一院子的小妾、庶子庶女斗一斗,闹得京里百姓都看笑话。如今要是沈国公亲自给妹婿「赔礼」,想必侯爷是定然要笑纳的。
「您、您不能……」
「有好的紧着她自己夫君才是为妻之道,日後再有一回,你与她说,我的回答就是这样,她是知道我的。」沈国公冷冷地说道。
沈国公素来冷厉,果然於亲妹妹都不假辞色的。这婆子讷讷了一会儿,到底不敢反驳,用力地瞪了那三个妖精一眼。
因觉得风流温柔的安固侯也是极好的主子,这三个女孩儿已经露出喜色,更叫忠心於安固侯夫人的婆子心中忐忑。
侯爷早就不大耐烦进夫人的房了,再有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妖精……
「滚出去。」沈国公指了指这些婆子丫头们,目光冰冷地说道。
两个婆子不敢再说别的,苍白着脸带着丫头们出去。
【第二章怪殿下安王】
眼见这几个退走,就有一旁静候的婆子上前给沈国公福了福身,转头讥讽地看了那退出去的婆子一眼,赔着笑与沈明秀、罗遥请安,做足了礼数,这才双手捧着一份单子与沈国公恭敬道︰「王妃知道国公爷回京,欢喜得什麽似的,因知道国公爷与公主一路劳累,也不好来探望,只叫奴婢带来些滋补的燕窝鱼翅等等,先给公主郡主补补身子。」
「大姑母有心了。」
见沈国公脸色有些满意,沈明秀素来与大姑母平王妃亲近,就叫一旁的丫头接了单子,又问平王妃的起居。
「极好的,如今世子正与太子一同历练,王妃再没有其他担心的了。」这婆子急忙答道︰「只是想念郡主想得厉害,因此急得不行,想催催公主赶紧回来呢。」
因平王妃只得了平王世子一个儿子,膝下没有女儿,因此格外疼爱侄女沈明秀,哪怕是在关外,也是月月有信、时时有东西送的。
沈明秀听了,目光变得温柔,「若回京,我定去给大姑母磕头的。」
她离京的那年不过三、四岁,然而记事起,平王妃就一直待她如同亲生,掏心掏肺地宠爱。若说起来,因当年恭顺长公主产後便有些抑郁,她在三岁之前,大半都是在平王府中生活,那时的日子如今想起来还是叫沈明秀生出了几分怀念,此时看着单子上的血燕等等,知道这都是平王妃对自己的心意,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
她一笑如同百花盛放,照得屋里一亮,婆子见了这一笑,心里也是一动,想到平王妃恋恋不舍及之後的想头,急忙继续说道:「世子也来了,只是因说要给郡主买什麽冰糖山楂,因此落在了後头。」
「难得表哥还记得我的玩笑话。」不过是前些时候书信往返时自己任性了些,说是想念京里头酸酸甜甜的冰糖山楂,平王世子就想给她送来,沈明秀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脸上微红地说道。
「能叫郡主满意,咱们世子爷可欢喜了。」婆子急忙讨好地说。
沈国公大马金刀地坐着,看似无动於衷,然而听到这个,耳朵却动了动。
「表哥从前还与我说,塞外的弯刀极好,我也留了两把,到时候与表哥换。」沈明秀与平王世子慕容南是从小的情分,到底亲近,也不怕孩子气叫人笑话,她转头与沈国公红着脸说道:「还有与姑母的人参,一起叫表哥带回去。」
「弯刀换山楂,郡主这买卖赔了。」这婆子显然是个机灵的,在一旁拍着手笑道。
她是平王妃面前的得意人,沈国公也愿意给几分体面,况且说得有趣,见女儿眼睛亮晶晶的,不复在外人面前的稳重端庄,松快极了,沈国公的目光更温和了些,赞赏地看那对自己赔笑的婆子一眼,叫她跟着人往外头去取些血燕,一会儿炖给恭顺长公主吃。
见屋里无人了,这才与女儿温声道:「你大姑母是个有心的,待你也极好,入京之後,你多往平王府走动。」
沈明秀急忙应了,因见屋里并无旁人,这才迟疑地说道:「入京之後,父亲,我们是要往哪里住呢?」
正低头擦着一把雪亮袖刀的罗遥一怔,抬起头往沈国公的方向看去。
沈国公俊朗方正的脸上没有半分异色,显然早就知道妻子想要住去长公主府,一只手在桌上慢慢地敲了一会儿,这才沉声说:「你母亲这麽做,都是为了你们。」
他看着孺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温柔一片,却不愿叫女儿因为自己夫妻间的问题生出为难,也不愿说破妻子的私心,淡淡说道:「国公府里乱得很,你住得不会如在长公主府开心。」
沈国公府还有个沈太夫人在,却是沈国公的继母,沈太夫人膝下又有亲儿孙,难免偏心,沈国公不愿意叫闺女儿子与那些人一起住。
人都有私心,哪怕是在国公府里头闹几场将这些人都压服,叫他们不敢动,然而叫沈国公自己说,这实在很无趣,整日里费尽心思地过日子,还怎麽快活无忧?何必叫孩子们卷到这些争斗里呢?
沈明秀也记得些,想到沈太夫人,垂头抿了抿嘴角。她记得,这位沈太夫人从来都不肯正眼看她的,哪怕她是沈国公嫡女、国公府里的正经主子。
「只是若去长公主府,就离父亲远了。」沈明秀对沈国公是真心亲近,父亲从来没有做过叫她伤心的事儿,此时想到不能与沈国公在一起,她便垂着头说道。
她到底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儿,沈国公见她依赖自己的样子,心里就软了。
「入京前,我与陛下请旨,移了长公主府到国公府的对面,只有一扇门隔着罢了。」
沈国公看似粗犷,实则是极精明的人,早就想到妻子不爱与自己一起住。不过他却很喜欢与妻子在一起的,为了入京之後不做牛郎织女,早就未雨绸缪办妥了长公主府的事儿,因恭顺长公主府无人打理十几年,皇帝又看重功勳显赫的沈国公,因此爽快地给恭顺长公主府搬了家。
这话一出,正在喝茶的沈明秀与罗遥同时呛了一口水,呆呆地看向他。
沈国公一脸正气地看着两个女孩儿,微微颔首。
沈明秀听见身後的两个丫头噗哧一声笑出来了,无奈地拿帕子掩住嘴角。
这事儿她母亲一定不知道,只怕还在畅想见不着父亲的快活日子呢。
「女儿什麽都不知道。」她拿帕子捂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双狡黠的眼睛看着父亲眨了眨。她才不要告诉母亲呢!
「我也什麽都没有说。」沈国公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看着越发活泼伶俐的女儿在自己面前笑得跟偷了鸡的小狐狸似的,板着脸淡淡地说道。
罗遥是见过大世面、沙场上冲杀出来的人,自然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此时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擦手上的那把袖刀,然而不知是不是想到当恭顺长公主发现真相後气急败坏的模样,擦着刀的手有些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