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句话下来,她自然一点了,感觉自己的智商重新回归,主动搭话道:「爷见过太子了?太子忽然见到爷,想必激动得很。」她问这句带着些试探的意思,因为不确定周连营乐不乐意和她说外头的事,要是就一个「嗯」字打发她,她就得识趣点,下回别再提起,嘘寒问暖一下就得了。
「嗯。」
她心底微凉,却看到他闷笑着,令她甚是莫名其妙。她说什麽笑话了?
周连营是想到了太子那泪涟涟的样子才忍俊不禁的,笑了两声,见贺霜娘傻看着他,便笑道:「没什麽,忽然想起个笑话。」
她无言以对,开始回忆自己的话究竟可以连到什麽笑话上去,想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她犯什麽傻?就是被敷衍了呀!忍不住悄悄瞪他一眼。
谁知周连营话出了口,也觉得自己的话语招人不解,便看向她,正要说些别的弥补一下,结果把她那瞪眼接收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他镇定地问道:「你瞪我做什麽?」
贺霜娘想撞墙,什麽人呀,这麽尴尬的场景,他居然不肯当做没看见!
她却不知他也有难处——他接收那个瞪视接收得太完整了,以至於完全没法无视。要是硬憋了不问,反倒显得太刻意,问一声,她随便给个理由带过去就好。
贺霜娘如坐针毡,给不出随便的理由来,越想智商越停摆,脑中空白,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你敷衍人!」说完她就要捂脸。她这是什麽话!本来三分尴尬,这麽直通通地说出来,硬是变成十分,简直无力回天。
「没有,」周连营却笑着道:「我说真的,今天看见个人把生姜弄进眼睛里去了,我忽然想起他的样子,所以觉得好笑。」
他的态度太和缓自然,以至於这虽然是句听上去好不了多少的升级版敷衍,却成功把贺霜娘从坑里带了出来。
贺霜娘脸上的热度慢慢下去,正想赶紧把话题换掉,说些别的,便听金盏在帘外道——
「六少爷、少夫人,夫人那里来了人,说公主和驸马的车驾就快到了,随行的还有楚王殿下。」
楚王?贺霜娘知道他是三皇子,当今皇上也就三个儿子,这很好记。她下意识地看向周连营,见他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起来,眼中快速闪过的好像是一丝不耐?
「我出去见客。」周连营站起身来,向她道:「你先在这里,等楚王走了,我使人来告诉你一声,你再往正院去。」
她忙站起点头,「我知道了。」
他听完她的话便走了,留她一肚子疑问——
楚王既同公主一路,那肯定是知道周连营回来的消息了,可公主和驸马回来探亲,楚王跟着凑什麽热闹?
【第二十二章公主的姻缘】
周连营很不喜欢楚王,原因有二,其一,楚王是个蠢货;其二,这个蠢货很热衷於把永甯侯府往他那条破船上拽。
真是烦人极了,也令人无语极了。
永甯侯府好些年前就已亮明立场,是旗帜鲜明的太子一派,府中还曾想送世子到太子身边做伴读——虽然没成,但这麽一表示,落在有心人眼里,已可明白永甯侯府心向何处,楚王也断然没有看不懂的道理。
但神奇的是,他在明知永甯侯府「名花」有主的情况下,居然还想把这朵花拉到自己家的後花园种植。
在周连营的想法里,永甯侯府支持太子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太子出身正统,这一条是没错的——应该说,绝大部分支持太子的人都是因为这一点。那麽接下来,按照正常人,比如说齐王殿下的想法来说,既然无论如何也拚不过这个嫡长的出身,那就不要跟这些死脑筋的太子派浪费时间,赶紧去拉拢那些不重出身、重贤德的臣子们才是。
可楚王殿下则不。他逆常人而行,认为既然如此,那麽他也可以争取一下。
乍一看很离奇,但楚王是有自己的一番道理的。他生母是个普通宫嫔,在他八岁那年早逝,当时第二任皇后姓方,膝下惟有一女,他便到了方皇后宫中,从此由方皇后抚养,所以楚王认为,他长於皇后膝下,也可以算作正统,永甯侯府能支持太子,那就也有支持他的可能。
可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不说原配发妻和继妻的承续关系,也不说长子和以下诸子继承权的差别,即便这两个条件统统拉平,生养和抚养一字之差,那就差到天边去了!
哪怕楚王襁褓时就到了方皇后宫中,他也仍然不能算是方皇后所出,头上套不得一个「嫡」字,他该是谁生的,还是谁生的。被方皇后抚养对他有利,但这个利仅可以和卫贵妃生养的齐王殿下比一比,想和太子相提并论,那是想太多。
周家人弄明白楚王的思路之後,着实无言以对,谁知道他得了点金箔,就敢往自己脸上贴上那麽大块的真金,还没法和他说明白,当时的楚王还未封王,只是皇子,皇子作作梦无妨,你去揭穿他,就是结仇了。
无奈之下,只好尽力疏远再疏远。
然後,就疏远出事来了。
因为楚王不但敢想,更加敢做。
事情的起因源自於方皇后所出的静乐公主,公主殿下到了十八岁,是该择婿的年纪了。方皇后只此一个爱女,视若掌中明珠,向皇帝请旨选婿之前,特意先徵询了爱女的意见,私下问她心中可有什麽偏好,到时最後的人选到了方皇后面前,方皇后才好照着女儿的意思选个更贴近她心意的,叫她过得顺心些。
静乐公主先低了头不说话,方皇后问了一遍又一遍,她就直接报出了永甯侯府二郎周连深的名字。
方皇后傻了,她希望女儿给出的条件能越详细越好,找起来才越容易,可再详细也没想详细到具体人名啊!
方皇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太子一派的人在搞鬼,顾不得先审问公主,因为在方皇后心中,公主这个长在深宫里的小女孩儿懂得什麽?一定是被人哄骗了,问她铁定问不出真相来,遂撒出人手去,命他们彻查此事。
消息回来得非常快,因为永甯侯府也许很复杂,但周连深这个人实在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以至於根本查不出什麽花样来。
周连深生来体弱,自十一、二岁之後就连家门都少出了,偶有出门也是往亲戚家坐一坐就回,京里所有的宴席都看不到他,因为他的身体负荷不起,只能在家默默度日。
正因为他太低调,所以方皇后先前没想起永甯侯府有他这麽个人来,才需要叫人去查。
查回来的结果很明显,一个一年到头门都不出几回的人,如何能有勾引公主的机会?再换个角度想,即便太子那边心怀叵测,也不会叫个病秧子出头干这等事啊,一个不好,人没勾到,他先把命送了。
而假如太子是打着要拉拢皇后这边势力的主意的话,就更不会用周连深了。给公主介绍个病秧子当驸马,这不是招方皇后讨厌嘛,她以为太子再蠢也不至於蠢到不知这个道理。所以绕了一圈,最後她不得不承认,问题出在她女儿身上,因而回去审问公主。
公主已经把心上人的名号交代出来,下面也没什麽可害羞的了,直接把缘由倒了个乾净。
事情要追溯到十来年前,那时公主才七、八岁,荣昌长公主有一回进宫来,说起自家驸马府为了预备元宵灯会,紮了许多极大又极漂亮的花灯。公主听了羡慕不已,求着方皇后想去灯会上玩耍,有荣昌长公主作保,方皇后宠爱女儿,就答应她跟着荣昌长公主去了。
长公主家的灯棚,按说守卫无数,出不了事,谁知世上最难保的就是意外二字。
灯会上人山人海,卖灯摊子的一架灯被人不留神撞倒砸到了隔壁摊上,冬夜乾燥有风,两个摊子当时就哔哔剥剥地燃烧起来,很快烧到了再隔壁的摊位,如瘟疫一样一路蔓延开。
周围的人们尖叫着,争先恐後地往外挤,惊恐的情绪比火势传得还快,还没被火势覆盖的地方都跟着乱起来了。
静乐公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落单的,抱着她奋力向外撤的护卫被人群冲倒在地上,纷乱的脚步就快踩上静乐公主身上的时候,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小少年及时发现她,於千钧一发之际拉起她,拽着她在混乱的人群夹缝里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