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拗不过她的固执,男人终於拿开了手,还不忘哼了一声,似是对她这份坚持相当不以为然。
「请公子到西院相谈。」俞念洁退了一步,姿态端庄的做了个手势。
男人顺这个势便往她所指的方向走,此时,始终守在门边的青衫男子面上一动,快步跟了过来。
「大人──」青衫男子方启声,随即被自家大人回身一记冷瞪打住。
「候着。」男人扔下这句话便走。
不顾旁人惊诧打量的目光,青衫男子乖乖退回门边,直挺挺的站着。
尽管青衫男子方才那声「大人」刻意压低了嗓子,可俞念洁却听得一清二楚。
大人?这个鲁莽无礼的男人究竟是何来历?
望着步入中庭,行走在皑皑风雪中,一身醒目玄黑色的高大背影,俞念洁的眼底升起了迷惘的雾气。
「把门关上。」
俞念洁方踏入西院的明间,立於桌边的男人劈头便如是命令道。
她先是一怔,随即警觉性的退了一步,男人转过身,正巧瞥见她满脸防备,俊朗的面庞撩起了一抹讽笑。
「你以为,我是想对你做些什麽不轨之事?」
俞念洁不语,只是睁着那双盈盈水眸,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男人──湛子宸,亦回视着她,再一次将眼前女子的容貌,从眉到眼,从鼻到嘴,细细琢磨。
白辰只提过她的名字,却不曾提及她的长相,原先他还以为,她年近三十,应是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怎料,全然出乎他的推想。
她看上去竟似二十初岁,肌肤似雪,乌发黑亮,眸彩熠熠,身型纤嫋秀美,举止进退有据,谈吐更显不俗。
怕是任谁也想不到,在这样纯朴偏僻的小镇里,竟有如此气质出众的女子。
「公子看起来不像是心怀不轨,但,小妇到底与公子素不相识,更不清楚公子的来意。」
听出她用字遣词的小心翼翼,湛子宸笑了,而後伸手扯下外氅,往地上一扔。
这突如其来的大动作,看怔了俞念洁,她僵在原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眼看他已着手解着前襟绣扣,俞念洁娇容染红,连忙伸手遮眼,僵硬地背过身去,娇斥道︰「公子这是在做什麽──」
「白辰说了,只有你能替我治这身毛病。」
听见湛子宸不带半分调戏意味,而是再严肃不过的声嗓,俞念洁一震,这才缓缓转回身。
只见那男人前襟大敞,露出一小块结实,却布满荆棘似伤疤的胸膛。
她瞪大一双美眸,好片刻才挤出声嗓︰「公子……这分明是旧伤,早已好全……」
她话未竟,湛子宸已朝她走来,停在她面前,俊颜似因疼痛而有些狰狞,一手指着胸膛,沉嗓道︰「这伤,已十年了,就是好不了,痛起来就好似火在烧。」
俞念洁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再三确认过他的表情极其认真,不似在戏弄自己。
「公子,您这不是伤,而是疤。」匆匆瞄过那片伤痕累累的胸膛一眼,她不敢多瞧,随即又直视他双目,双颊赧红的道︰「况且,您说这伤已是十年前所致,纵然伤疤初时会痛,可十年了,不可能还……」
湛子宸阴沉沉地打断了她︰「你没听见我说的话?我说了,这伤,总是会痛,痛得快要了我的命!」
俞念洁因他这席咬牙切齿的控诉而大愣。
好全的伤疤还会犯疼,这已是前所未闻,痛得要人命更是教人匪夷所思。
正思虑着,蓦地,男人竟一把抓起她的手,使劲的圈紧。
她蹙眉,挣扎着,嚷道︰「放开!」
「白辰说过,除了你能治好我这个毛病,没有人可以。」
「敢问公子,白辰此时人在何处?」
见她丽容染怒,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热切殷盼,湛子宸眉头微蹙,忽觉这件事似乎不太单纯。
他松开了俞念洁的手,眸光锐利,紧紧端详她片刻。
「你说,白辰是你的丈夫?」
「正是。」她毫不迟疑的回道。
霎时,他眉头拧紧的那个结更深了,那双酷似白辰的漂亮眼眸,升起了一抹夹带质疑的动摇。
见他沉默不语,俞念洁壮大了胆量,提嗓又问︰「公子可否告诉小妇,白辰究竟人在何处?」
良久,湛子宸方启嗓︰「莫非他离开楠沄镇时,没告诉你他要上哪儿?」
这次,改换俞念洁不语。
湛子宸笑了。「这样说来,你对白辰这十年的去向毫无头绪?」
「还请公子行个善心,将白辰的现况告诉小妇。」虽是请求,可她眸光坚定,态度并不软弱委屈。
寻常乡野村妇,见着这样的场面,怕是吓得腿都软了,怎可能如她这般勇敢?
看着面前这个容貌娇美,胆识过人的俞念洁,湛子宸忽尔起了疑心。
莫非,白辰与她真有些什麽?倘若真是如此,何以他从未透露过只字片语?
藏起眼底的怀疑,湛子宸思绪飞快流转,道︰「告诉你也并无不可,只是你得保证治好我的病。」
俞念洁有些挣扎,毕竟他这要求未免太教人匪夷所思,她横竖怎麽看,都不认为他那一身陈年旧疤,能有什麽病……
可若能得知已失踪十年的丈夫下落,哪怕眼前躺着一个将死之人,她亦会倾尽多年所学,倾囊相救!
於是乎,俞念洁心中一定,双眸熠熠如珠辉,万般慎重的点了点头。
「好,我答允公子,必定倾尽所能治好你的伤。」
得了答覆,湛子宸甚是满意,嘴角一扬,笑得自信,似早有所料。
正当他欲再开口,蓦地,他眉眼皱起,痛苦的挣扎,暴躁的愤怒,在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啊!」嘶哑的低吼,宛若负伤兽鸣,自湛子宸咬紧的牙根中迸出。
眼看男人单手紧抚胸膛,顿失重心跪了下来,顾不得男女有别,俞念洁连忙蹲下身出手搀扶。
「公子?你这是怎麽了?」
依她来看,他面色红润,双眼有神,身强体壮,并不似有病之人,可眼前他却如此痛苦不堪,彷佛恶疾缠身,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已发了一身恶汗的湛子宸,猛然紧抓住她的手臂,睁大了那双深邃漂亮的眼,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把我医好……把这折磨我的疼痛,给我除掉!否则,我永远也不告诉你,白辰去了哪里!」
威胁方撂下,下一瞬,湛子宸双眼紧闭,高大身躯直直倒落在俞念洁怀里。
看似震怔住的俞念洁,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撩开了怀中男人颈後的发。
当她清楚看见那颈上的一道浅疤时,美目倏然瞪圆。
「大人!」青衫男子闯入明间,见此景不禁失色高喊。
俞念洁迅速收回手,力持镇定的抬头命令道︰「把他抬到里间去,快!」
青衫男子一愣,见她眉眼严厉,只得收起戒心,上前将不省人事的湛子宸搀扶起,并在俞念洁的引领之下,将湛子宸扶进了里间的架子床上。
俞念洁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望着床上的湛子宸好片刻不发一语。
青衫男子急躁地问道︰「你还不帮我家大人医治吗?」
俞念洁只淡淡看他一眼,随後起身喊来了夥计,温声命令道︰「去端碗复脉汤来。」
夥计领命而去,随後便端来了一碗去渣的药汤,俞念洁接过托盘,返回里间,来到床边。
「帮我扶起他。」俞念洁朝青衫男子说道。
青衫男子却直盯着她手边的那碗药汤,满脸猜疑的问道︰「这是什麽药?」
「是治心悸的药。」俞念洁简单答覆,对上不信任她的人,她向来不愿浪费太多口舌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