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士兵一愣,忙道:「弩箭不够啊大人……」

「够了。」席临川扬眉一笑,「打这一仗够了,赫西王带出来的人没有你们想得那麽多。」

那士兵怔了好半晌,未敢说信或不信,只是领命上马,去周围各处传令——换弩。

等天边最後一抹散着金光的红晕消失不见,红衣对着镜子牙关紧咬,一边觉得脸上痒得厉害,一边又不敢挠。

两边侧脸起了一溜小红疹,像是过敏的症状,她却完全不知自己这是对什麽过敏了。

刚才也只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而已,只能是对这里面的东西过敏,可这里头的原料按理说都温和得很,她翻来覆去想了一遍没琢磨出是哪一样有问题,乾脆跟绿袖借了块面纱,遮着脸去了乐坊里的小厨房,把羹里有的银耳、莲子、枸杞分别煮了一点来吃,每样吃完就等一刻钟的工夫,结果哪样也没让疹子起得更厉害。

红衣无奈了,不知道过敏源,以後想注意都没法注意,迳自忍了一会儿後见没有消退的迹象,只好和虞司乐打了个招呼去医馆,打算先把这红疹消下去,之後再说以後的事。

叫上绿袖陪她同去,红衣一路上屡次痒得忍不住抬手想挠又狠狠搁下,至了医馆,摘了面纱让郎中看过,把了脉,看郎中神色无甚异样就知道不算是大事,稍稍松了口气。

「这药先连服一个月,没好你再来。」郎中一边写方子一边叮嘱她,「这些日子忌食用辛辣,吃清淡点儿。」

红衣点头一一应下,等他写完,拿了方子去隔壁药房抓药。还未进门就听得里面的讨价还价,她驻足静听了片刻,险些把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善良百姓吓坏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不行不行,你这要价太高了,我们锦红阁事业做很大不假,可你也不能漫天要价。」

话音初落,又听得有些沙哑的男音,「这买卖你不亏,八、九岁的小姑娘正是好教的时候,一个个都是美人坯子,哪一个长大了不是让你日进斗金?」

红衣「嘶」地吸了口凉气,扭过头压声问绿袖,「这……青楼老鸨和人贩子在药店里明目张胆买卖人口啊?」

绿袖还没来得及作答,那女人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得了吧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啊,从边境找了那些被赫契人屠了全家的孤儿,一分钱都不用花就把人弄到手,然後个个要价不低,真是笔无本横财呢!」

「嘶——」这回,绿袖和红衣同时倒抽了口凉气。

不仅是买卖人口,还是买卖因战事而流离失所的人口,完全不存在什麽「因生活所迫自愿卖身」的可能,是十足的发国难财。

「缺了大德了……」红衣咬着牙道了一句。

绿袖也一声叹,「可不是?但是能怎麽办。这些个人贩子都是直接赚够一大笔就收手,现在又是战事四起、边疆正乱的时候,官府管都不好管。听说现下明码标价,女孩四两银子,漂亮点的五、六两;男孩贵点,也不过十两一个。」

红衣沉思了下,提步进了药房,低垂着眼眸不看两人,将药方交给掌柜的抓药,身後的交谈还在继续。

「十个孤儿你要我五十两?是,听着倒是不多,可是要给他们在长阳城造籍,你当中间这一环环人脉不用花钱麽?」

是那老鸨模样的人的声音。

「您这麽说可就是诓我了。」那男子一声笑,「又不是要办正经的良籍,入个贱籍罢了,南嬷嬷您让锦红阁里几位当红的姑娘,陪管事的一个晚上不就结了。」

贱籍。

不知怎的,红衣脑中一懵,恍惚间好似觉得之前早已痊癒的箭伤、踢伤都还在痛,她轻吸了口气看向那男子,黛眉间难隐的恨意舒展不开……

【第五章拯救孤儿遭误会】

夜间清扫回廊时还可专注於干活,可一躺到榻上後,红衣辗转反侧了一上午。

怪自己昨日问得太多、听得太多,那些个孤儿目下如何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天那人贩子和青楼老鸨谈价没谈拢,老鸨一味地想压价,理由是之後托关系造籍、教她们琴棋书画都还要花大价钱,长大了会是什麽模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学成也不知道,且还有半途自尽的可能,於青楼而言,这是笔风险投资。

可那人贩子也不肯让步。一路从边境把人带来长阳城总要花不少钱,无论老鸨有怎样的理由,他半点都不肯降价。

末了是个「明日再谈」的结果,人贩子答应带老鸨先去看看人。

至此,红衣便知道了那些孤儿在哪儿——都在城北十里外的一座废弃的破庙里住着。

废弃的破庙会是怎样的环境不必脑补,这些个孤儿是怎样承受着家破人亡的伤痛被一路带到长阳城的也不敢脑补,红衣只觉得这是一件从头到尾都让人心惊不已的事情。

类似的事,从前只在新闻上见过,且还多是案件侦破之後才出的新闻。作为旁观者,坐在电脑前骂一句「丧尽天良」又或是「求严惩」也就完了,後续的事情她还真操心不上。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还在进行的人口买卖,且就在身边。

这比她在现代听说过的那麽多案件都更要恶劣,那些孩子不是要被卖给无儿无女的父母当做养子养女,而是要被卖进妓院一类的地方,在家破人亡後自己就此落入贱籍,这辈子算是毁得彻底。

平躺在床上,她深吸一口气,红衣清醒地告诉自己现在自身难保,管不得这些闲事,可要袖手旁观也实在很难。

良心上总有过不去的一道坎,那是经义务教育、高等教育,外加读过本本前人着作後筑起的道德观,红衣无法摧毁它也不想摧毁。

有句话叫将心比心,她用红衣这个身分活了短短几个月而已,已经深刻体会了身在贱籍的难处,这还是她已有一定人生阅历、许多事上知道权衡避让之後的结果,而对那些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而言,经历这些事情,想想都不寒而栗。

自未时起,红衣强自定下心神地教舞教到了申时,回房後就拽着绿袖往外走,直吓了绿袖一跳,「干什麽啊?你脸上疹子还没好,能好好歇着不能?」

「去报官。」红衣一咬唇道:「城外的那些孤儿被当牲口一样卖,官府不能不管。」

绿袖怔了一怔,被她的气势汹汹弄得口气虚弱,「官府……就是不会管啊,你没看见锦红阁在这里面掺和着麽?能在长阳城里开青楼的,哪个跟上面没点关系?」

官商勾结?!红衣心里一沉,顿知事情比自己想得还黑暗,切齿斥道:「长阳城不是天子脚下麽?他们还真敢……」

「是天子脚下没错,可是这种小事没人告诉天子,天子怎麽知道?」绿袖说着一叹,把她拉回房里,关上房门认真的道:「你可别管这事,我不知道锦红阁背後是谁撑着,但若真闹到公子那儿,还不是你吃亏麽?」

这话真是有效地让人泄气。想一想先前的事情,红衣知道绿袖这话很有道理,何况这压根不是人人平等的世道,所谓告御状之类大概也就是存在在戏文里。

若真捅了大娄子,哪轮得着她们这些贱籍歌姬、舞姬去告御状?估计自己连府门都出不去,席临川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话贯穿千百年都是一样的好用。

「那……我……」红衣的神色有些发僵,心中大感无力。

明知城外不远处有几十个孩子、明知他们面临怎样的处境,若是不管,就和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一样,但想管,又无路可走。

「这真的不是你管得了的事情。」绿袖也面容黯淡,低低一笑,「若随便谁都能管,我也不至於那麽小就被人拐走了。我当年也自己跑出来去官府报官来着,有什麽用?那家人花了二十两银子就让管这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差点当街被打死,要不是命好、碰上长公主恰好经过,我早没命了。」

红衣心里被狠狠一刺,她颓然坐了下去,环着膝盖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中脑中全是恐惧,但已不再只是担心那些孤儿会死的恐惧,而是对这个时空产生的恐惧——

太可怕了,只要被贴上贱籍的标签就再无人权可言,犯了错或者只是主家心情不好把人打死都太正常,活下来的,反倒可以称为命好。小心而卑微地活着,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只是为了保住这条命,再不敢有什麽别的奢求,因为留住这条命都已经是奢求了——这是她无论怎样自我安慰,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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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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