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郡(4)

东海郡(4)

在离开洛阳的途中我不停的想到这个梦想,想到一切梦想都只不过是一种虚妄。我明白我最终会忘记杜彻,如同他从来不曾记得我,我们没有完美的相爱因此只能残缺地分离。于是我踟躇着向北行走,想要到雁门郡去,寻找我那私奔的母亲,我想要找到她,那个异族女子,沉默不语地思念自己的故乡,沉默不语地消失。但我依然怀念洛阳,那和我纯洁澄澈的岁月有关。后来我离开了永康里,从西阳门仓皇地出逃,感到世事的艰难和沧桑。我的父亲已经死去,而属于我母亲的肢体早已经在许多年前支离破碎,我茫然无措,只能去问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我问他说,你知道怎么去雁门郡。那是一个穿着葛布衣衫的男子,面容模糊,笑容憨厚,他说雁门郡?姑娘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那里胡人横行,你去,太危险了。我于是问他,什么是危险。我刚刚死里逃生,离开洛阳,离开来自皇宫的士兵长枪的攻击。这乱世如此不安,什么是危险,何处可安家。我满脸尘灰,头发凌乱,背着少许碎银衣物和那把祖传的破木琴站在将落的太阳底下,听到大地垂危地发出荒芜干燥的气息。我咄咄地问陌生人,我说若我不能去雁门郡,那么我该何去何从。他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搔搔头对我笑了,他说,姑娘,你说话可真奇怪。我不懂那些。可是天已暗了,姑娘若不嫌弃,就到村东我家住一晚再走吧。我双脚酸痛,隐隐浸出鲜血,而眼前阵阵发黑——看着陌生人善良的微笑,终于点头说,好的。是夜我在睡梦中见到自己赤脚踩在通红的铁板上,天中落下滚烫的细沙。我痛苦地行走着,却始终不能停下——在铁板桥的尽头,杜彻看着我,他问我说,兰汀,你去了哪里,你如此狠心将我抛弃而去,我要杀了你——我是我的母亲,而他是我的父亲,他举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向我走来,眼中茫然空洞,他说我要杀了你!然后那刀狠狠地往我的身体中刺去,胸口,小腹,腿,手臂,脸,一刀,两刀,三刀,我软弱地看着他,毫不反抗,任他在我的身体上激烈的挥动匕首,发出微妙的肢体分裂之声——总共,刺下十八刀。我看他扭曲的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说你为什么离开洛阳,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我终于张口,呼喊出声,我说,不!不!葛衣男子推门而入,他说姑娘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他用他粗糙肥胖的手掌抚摩我的脸颊,他说姑娘,你恐怕是得了伤寒,快把衣服脱了吧。我从噩梦中惊醒,茫然地注视着他陌生的脸。我说,你是谁。他涏笑,并且撕扯我的衣服,他说今夜之前,于你我只是陌生人,今夜之后,我就是你的丈夫了。我尖叫出声,挣扎着抵抗他属于农夫的强壮残暴的手臂,像野兽一样绝望地撕咬。我哭喊着,不!不!而他狠狠地打我的耳光,骂我说,贱人!婊子!我想到多年以前,我的母亲在天香楼中沦为舞妓,迎来送往,玉臂千人枕,忍受着陌生男子屈辱地折磨,却始终不能回到故乡,而那些家世优渥,目光纯洁的女子,不识人间愁滋味,她们见到她,就鄙薄地走开,议论说,贱人就是贱人,即使从了良,还是个婊子——她听不懂她们的话语,只能善良软弱地对她们微笑示好。而后来,我对杜彻讲到她们的话语,他就轻笑着亲吻我的脸颊,他的皮肤温暖而干燥,散发出秋日的气息,他说,兰汀,你母亲过去的过去和她的过去无关,而她的过去则和你无关,你如此澄明洁净,如此善良明媚,适合生活在我生长的管城。他说兰汀,你将要成为我的妻子,那么我们就离开洛阳,到管城去也好,到雁门郡也好,宁静地生活,还要把我们的孩子叫做杜若,兰汀杜若,永远都不离不弃。可是在梦中我像野兽般哭喊,不!不!男子却再也认不得我,他面容冷漠,用匕首狠狠刺穿了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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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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