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伯纳尔多(3)
“伯纳尔多,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说,“但是我的心很奇怪的总是离不开你。我常常希望咱们俩能够经常在一起。”
“那样一来,咱们之间的友谊就不会长久了。”他说,“不,当咱们醒悟过来之前,一切全都完了!友谊与爱情一样,只有两地分离,才能越来越牢固。有时我想,在现实生活中,结婚肯定是非常无聊的事,一辈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瞒不过去。大多数结了婚成了夫妇的人,互相都厌烦透了,因为把他们维系在一起的,到最后毕竟只是一种礼节,一种善心。我早就想明白了,拿我来说,假如我心里的欲火燃烧得十分猛烈,我所爱的女人也同样如此,那么,如果两人相遇在一起,火焰很快就熄灭了。爱情是一种**,一旦得到了满足,**就消失了。”
“不过,如果你这位妻子非常美丽,非常贤惠,像……”
“像安侬齐雅达,”他见我迟迟不肯把这个名字说出口,便接过去说,“是的,安东尼奥,我愿意看着这朵美丽的玫瑰花永远是新鲜的,可是当她的叶子干枯了,香味消失了,天知道那时候我会不会喜欢她。但是现在,我已经有了非常美丽的一朵,我觉得与从前的那一朵有些相似。安东尼奥,我想看看你的血是不是热的!不过我是有理性的人,你是我的朋友,我生死之交的朋友,即使咱俩在爱情的狭路上撞了车,也不会打架的!”他说到这里,放声大笑起来,把我紧紧抱在胸前,又半开玩笑似的说:“我要把我那只温顺的小鸟让给你,它善解人意,一定会使你喜欢的!今晚上跟我一起走,好朋友之间不需要隐瞒,咱们去过一个狂欢之夜!教皇要在星期天给我们所有人祝福!”
“我不会跟你去。”我说。
“安东尼奥,你是个胆小鬼!”他说,“你的血管里流的是热血,不是羊奶!你的眼睛是会冒火的,像我的一样。真的会冒火的,我曾经看见过!你在大斋期里的痛苦,你的忧虑,你的悔恨,——对了,要我把这些东西的原因点破吗?我了解得很清楚,安东尼奥,你别想瞒我!现在你紧紧抓住这朵美丽的花,压在心口别放——不过你没有这个勇气——你是个胆小鬼,要不就是……”
“伯纳尔多,”我回答道,“你说的话太伤人了!”
“话尽管难听,你必须听。”他说。他这么一说,我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灌满了泪水。
“难道你可以这样戏弄我对你的信任吗?”我大声叫道,“你认为我是插足在你和安侬齐雅达之间,你认为她对我比对你更加热情是不是?”
“哎,不对!”他打断了我的话,“你很明白,我没有这样生动的想像力。咱俩说话别把安侬齐雅达牵扯进来。至于你对我的信任,你说过不止一次,我理解不了。咱俩拉了手,做了朋友,咱俩是讲道理的朋友,但是你的一些想法过于抬举我了,你还我一个本来面目吧。”
这大概是我们两人谈话的针锋相对之处,它像一把刀刺进了我的心里,而且可以说我的心已经在流血。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但在握手分别时,仍然有一点热烈的气氛。
第二天是“洗足星期四”洗足星期四,耶稣受难节的前一日,纪念耶稣于最后晚餐时为门徒洗足。,我应召来到圣彼得教堂。它的山门之庄严宏伟,使得一些外国人误以为它是整座教堂。人头耸动,如同在闹市和圣安琪洛桥上一样。仿佛罗马全城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赞叹教堂的恢弘伟大,甚至像外国人那样地赞不绝口;而教堂也似乎能无限膨胀,无论来多少人都能广为容纳。
空中响着歌声,两个人数众多的唱诗班分据在教堂本堂两侧,互相呼应。有大批人挤在那里等着洗足,而洗足刚刚开始在洗足星期四这一天,教皇为十三名神甫(有老有少)洗足,他们吻他的手,他给他们一束蓝色紫罗兰。——安徒生注。栅栏后坐着许多外国妇女,其中一位亲切地朝我点点头——是安侬齐雅达,她回来了,并且正坐在教堂里。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我站在她身边,离得很近,就向她表示欢迎之意。
她是昨天回来的,由于时间太晚,没有赶上听阿莱格里念《诗篇》第五十一,但她出席了圣彼得教堂为圣母玛利亚举行的祈祷仪式。
“天色特别昏黑,”她说,“一切比白天在阳光下看到的显得庞大得多!除了圣彼得墓上的灯火以外,没有一点光亮。这些灯火组成了一个光环,然而光线太弱,连近旁的柱子也照不到。周围的人都不声不响地走着,我也保持着沉默,却极其生动地感觉到在虚无之中包含着多少内容,在宗教的沉默之中存在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我这时才发现她的那位老朋友,裹在长大的面纱里,亲切地对我点着头。这时庄严的纪念仪式宣告结束,照顾她们上车的仆人却踪影不见。一群小伙子如梦初醒,认出了安侬齐雅达就在身边,因而她很不安,急欲离开,我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带她们出教堂去找到马车。老太太立即挽住我的手,安侬齐雅达却在我们旁边跟着。我不敢把手伸给她,但当我们走到门口被人群推搡着的时候,她也挽住了我的手臂。她的手像一团火,烧进了我的心里。
我找到了她们的马车,当她们就座以后,安侬齐雅达邀我同她们一起进餐。“随便吃一点东西,”她说,“就像我们在大斋期吃的素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