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话人生》四(5)

《我的童话人生》四(5)

那时,奥斯特德创办的《文学月评》正办得红红火火,作者中有几个被公认是国内翘楚。虽然正像奥斯特德坦然承认的那样,该刊缺乏美学方面的专家,但它确实在知识界占有重要的裁判地位。他们常常不得不发表他们约的人写文章;但不幸的是,这些人中大多数就美学主题提出的观点,随便其他什么人都可以作出正确的评判。如果说的是缝靴子或做饭之类的小事,大概就没人吭声了。然而,不光过去,现在也还能看到,即便一个人拉丁文语法很好,或者为编一本什么词典勤于搜罗词汇,他仍然有可能是美学领域一位不称职的裁判。这一点在《文学月评》便得到了证明,尽管它的刊名已经使用了新的尚未约定俗成的拼法,却对我文中的拼写吹毛求疵,过于严苛。

对于刊物主编来说,寻找懂得诗歌批评的人,渐渐变得越来越难。然而,有一个人,对此表现出了奇怪的热情,他总是帮着刊物大谈诗歌。他就是那时担任剧院经理的史学家摩尔巴赫。他对我发表的看法太多了,我因此也得在这说说对他的意见:我得承认,在搜集史料上他够勤奋,特别是他编的词典填补了文学的空白。尽管这是他的长项,也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但这部词典并不完整,而且存在着大量的偏见。他不去表现丹麦最好的作家是如何写作的,而只是一时兴起要教人们如何拼写。从他的美学评述也不难看出,他的观点常常是基于偏见和成见。真正能够显示他天赋才能的作品,是他年轻时用时尚的华丽辞藻写成的《丹麦散步》,还有一本描绘多于经历的《德国、法国、意大利旅行记》。正像人们通常说的那样,他总是坐在书房和皇家图书馆里,有好多年没在剧院里,却突然当上了剧院经理,成了所有待选节目的审查官。——他心理不健康,偏执,脾气暴躁;结果自然轻易就能想像的到。——在我当作家的最初那段日子,我得到过他的赞许。但我这个星星很快沉落,只好去攀附势力更大的人,就是出版了《芭蕾舞女演员》和《丘比特与心灵》的帕鲁丹·缪勒。因为当时摩尔巴赫已不再爱我,他还反对我。——这里有段插曲。——现在我不得不把它说出来。

俗语说“墙倒众人推”,我就能证明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人们到处都在谈论着我的过错。只要是人,如果经受得太多,难免会生出抱怨。我自然向自认为是我朋友的那些人抱怨,可他们竟把我的抱怨传遍了大城市,有时连一丁点儿的小城市也不放过。甚至有些穿着入时的人,在经过我身边时,窃笑着恶语相向。在丹麦的民族性格里,嘲弄别人占了很大比重。或者美其名曰我们有极强的喜剧悟性,这也是我们有那么多作家擅长写喜剧的原因。

恰在此时,丹麦文坛冉冉升起了一颗新星。亨里克·赫兹用笔名发表了《死国的来信》以后,人们说这些来信将把所有不洁的东西从圣殿里涤荡干净。文中假托这些论战的信是已经过世的吉恩·巴格森从天堂发来的,而且,文风在形式和内容上真的都像极了巴格森。难怪人们只能慨叹:“这信真是巴格森的手笔。”海博格头上闪着皇冠的光环;欧伦施莱格和豪克遭到攻击,我在《步行记》里拼写错误的旧账,重新抖搂了出来。他们把我的名字和在斯拉格斯的学校生活,与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圣安德斯”联系起来,编造出“圣安德斯”骑坐“缪斯的刚出生一夜的马驹”这样一则笑话。霍尔伯格这回该有话说了!现在,我的的确确被人戏弄了。——笔名发表的《死国的来信》占领了所有人的思想和兴趣,举国上下沉浸在巨大的热情之中。——别的什么事都忘了。要不是海博格介绍了“卡莱拉·拉斐尔”,对专写这种吸引读者眼球文章的人我一无所知。事实上,也没人能搞清楚是谁写的这些开胃品。人们看了开心、好笑就够了。像这样的东西也不是每年都有的。海博格为他的《飞邮报》辩解说,也许他宁愿站在一些挨批评的朋友一边。不过,他确实没说过我哪怕一个字。

现在仍然会有公开发表的攻讦、嘲弄的文章落到许多人的头上,但它所产生的影响,远没有那个时候强烈。马思亚司·温赛尔主编的《火箭》,前身是《海盗》,就是一份口诛笔伐的刊物,专门把公众关注有些影响力的人,当成攻击和嘲弄的牺牲品。人们会想,那印出来的东西还能有假?除了一个以笔名“达维诺”写文章的人,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他当时还是个学生,叫德瑞杰,是一位植物学家的弟弟(现在两人都已去世)。他很有天赋,后来出版的遗著中附有他的传记,但没有收进那首维护我的公正的长诗《致卡努德·斯捷兰德法》。

我对此无话可说,只能任巨浪将我席卷。每个人都认为我将被冲得毫无踪影。我感到有把锋利的刀子把我割得很深,就像每个人放弃了我一样,我处在放弃自我的边缘。——似乎这个世界上除了《死国的来信》的作者,再没有别的真主安拉;海博格是他的先知。

我的诗集《幻想与速写》正是这个时候出版的。在书的扉页上,我从《死国的来信》中转引了一段话作为格言,算是我对这件事的惟一评论。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太大了。我重复一下诗人的话:“评判是必要的,但评判者一定要记住,天才的果实是时代的造物,它因时代而生,也因时代而延续。评判者偶尔称赞一篇应景之作时,一定要慎用手里的批评权利;而在落笔非难之前,也一定要深思熟虑,不舍昼夜。因为推倒一件东西容易,把它清理掉也不难,难的是把已经被损毁的东西恢复、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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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话人生――安徒生自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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