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话人生》六(13)

《我的童话人生》六(13)

这是典型摩尔巴赫式的批评风格,有甜蜜,有苦涩。我得到的自然是一杯盛满苦涩的酒。但就在两三年前,同样是这位批评家谈我的“诗”的时候却说,我的诗“富于诗性的个性创造”,“洋溢着青春的新鲜气息”,而且,我“有一种幽默感,并能把它很好地表达出来。我还没有在谁的作品里发现这种幽默的特质。每个人都知道,找到这种幽默感有多难,能在一个青年身上发现这种幽默感,更是十分难得。”

不光他忘了,就连我认识的那些人也忘了,他曾作过这样的评论。我被他们踩在脚下抹杀了。这篇文章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刺穿了我的头脑、灵魂和神经。这样一来,我回家的恐惧就不言自明了。显而易见,这事让我很灰心,只好让旅途中气象万千的自然景致尽可能长久地分散我的注意力。离回家的日子不远了,我还能在国外再呆一个多月。我想从慕尼黑经萨尔茨堡到维也纳,然后回家。

我离开了慕尼黑。马车上和我同座的是位活泼可爱的绅士,他要去加斯坦恩的矿泉疗养地。诗人萨费尔在城门与他握手话别,开着玩笑。这个同伴十分有趣,很快我们就开始聊天,聊剧院,聊新近刚刚上演的《葛兹·冯·伯利欣根》。他说,伊兹莱尔由于出色饰演了主角,最后谢了好几次幕。我说,我不大喜欢他,我最喜欢的男演员是扮演塞尔比兹的威斯伯曼先生。“承蒙夸奖。”车厢里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没认出来,说话的正是威斯伯曼先生。能与这位演艺非凡的杰出演员乘坐同一辆马车,我感到万分荣幸。我的兴奋也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因为这次旅途我们成为朋友。

奥地利边境到了。边检人员看着我的护照,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他说:“这不是你的护照,这上边写的是‘让·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看来你是冒名旅行了?”这是因为我那本哥本哈根护照上写的是法文。费了一番滑稽可笑的检查,总算过了关。我既没带香烟,也没带任何违禁品,却是车上惟一一个需要打开行李检查的乘客,本人也被检查了个够。他们仔细检查了我所有从丹麦寄来的信件,并要我以名誉担保,这些信的内容除了日常琐事,不涉及其他。接着,我头上戴的高帽子引起了注意。我解释说:“这是我在聚会时常戴的帽子。”他们马上问:“什么类型的聚会?不是秘密聚会吧?”我在罗马的圣诞聚会上拿的常春藤花环,这会儿也引起了他们的怀疑。“你到过巴黎?”他们问。“是的。”我回答。没想到他们突然对我说,现在奥地利一切都很好,他们对弗朗兹皇帝很满意,可不想闹什么革命。我向他们保证,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没有丝毫理由感到紧张。我憎恨革命,我是个极端忠诚老实的顺民。说了半天,白费唾沫,我还是受到比任何人都更严格的检查,仅仅因为丹麦警方将我的丹麦名字“汉斯·克里斯蒂安”译成了“让·克里斯蒂安”。

在萨尔茨堡离我住处不远的地方有所老房子,里面装饰着些图画,还有一些刻写的文字。这是泰奥费拉斯图斯·鲍姆巴斯图斯·帕拉塞尔索斯医生的房子,他也是在这里去世的。旅店年老的女仆告诉我,她出生在这所房子,多少知道点有关帕拉塞尔索斯的情况。她知道,他是因为能治愈一种只有贵族才会得的痛风病,惹恼了其他医生,他们给他下了毒。他很聪明,感觉中毒了,就要把毒给逼出来。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吩咐仆人听不到招呼别开门。可那仆人太好奇了,老早就把门给打开了。而主人才刚把毒逼到嗓子眼儿,门一开,就倒地死了。这是我听来的在民间广泛流传的迷信传说。但对我来说,帕拉塞尔索斯具有一种浪漫气质和迷人的个性魅力,他完全可以写进丹麦文学史。他的流浪生涯将他带到了丹麦。他的名字是在克里斯蒂安二世时期起的,当时他送给在哥本哈根的女修道院西格布瑞司院长一个装了魔法的瓶子。后来瓶子破了,魔法冲出来,那声音像打雷一样。

可怜的帕拉塞尔索斯!人们把他当成骗子。可他是个真正领先于时代的天才。其实,任何走在时代马车前面的人,都将被驾辕的马不是一脚踢开,就是被马蹄踩在脚下。

到了萨尔茨堡,就不能不去哈雷因,看看那里的制盐厂你会感到吃惊,还得感受一下那个煮盐的巨大铁锅的锅盖。在格林,我对越过岩石飞流直下的瀑布没留下什么印象,我惟一记得的是一个孩子的微笑。我的向导是个小男孩,令人吃惊的是,就像从许多别的孩子脸上看到的那样,他也总是带着成人的一脸严肃。从他严肃的表情里,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个机灵的小家伙,可他就是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只有当我们站在瀑布前面,看飞着泡沫的水流声若洪钟呼啸冲下来时,他的眼里才闪出光彩。这时,他会带着骄傲得意扬扬地说:“看,这就是格林瀑布。”瀑布还在不停歇地流着,我已经忘了它的模样,只记得小男孩的微笑。

正像在这里一样,在许多别的地方,也发生了许多事情,只是人们可能并不在意,或者觉得只是偶尔发生的罢了。我们不仅注意到了,而且留在了记忆里。多瑙河岸的莫尔克修道院是座大理石的建筑,气势雄伟,蔚为壮观。但这里给我留下惟一的清晰记忆是,地板上有一大块烧出来的黑斑。这是1809年的战争留下的痕迹。当年奥地利军队在多瑙河北岸安营扎寨,拿破仑就把他的指挥部设在修道院。一天,他在盛怒之下,把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件烧了,扔在地板上,留下了这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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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话人生――安徒生自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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