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话人生》九(2)

《我的童话人生》九(2)

当欧伦施莱格和一大群人在一起时,他总是显得很安静,也很拘谨。离开了人群,他才显示出欧伦施莱格独有的性情,坦率单纯得像个孩子,更让人忍不住想接近他。他对丹麦和整个斯堪的纳维亚的重要性是人所共知的,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诗人。他似乎是一棵常青树,到了晚年,写的也比年轻人多。他在友好地听我朗读了我的第一首抒情诗之后,就一直以极大的热情关注我的写作。即便在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什么热情的表示,但当评论界和公众对我进行冷酷无情的肆意攻击时,正是他以全身心极力为我辩护。一天,我在受到一番恶毒攻击以后,情绪非常低落。他看了出来,亲热地抱着我说:“别听他们乱叫唤。听我说,你是个真正的诗人。”接着,他又用热情温暖的话语,跟我谈起他对于诗和诗人的理解,谈起诗人在丹麦所遭受的评判。他还同时向我表示,对我作为一个诗人,他是完全认可的。他严肃而发自肺腑地认可了我这位讲述童话的诗人。我知道,当有人觉得在我的作品中发现了不可饶恕的拼写错误,并愿以此表示对我的轻蔑时,欧伦施莱格会动情地宣称:“它们确实摆在那儿了,但这些只是白璧微瑕,无足轻重。对这样的小纰漏,歌德不是还说过,‘就让那只小动物呆在那儿好了’。他甚至不想去改它。”我在后面的篇幅里,会对他的个性,以及在他晚年我们之间与日俱增的深情厚谊,再多作一点介绍。我的传记作者在《丹麦的诸神》一书中曾提到我和欧伦施莱格之间有个共同点。他在导言中说:

“一个人只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某种冲动,并由这冲动产生的不可抗拒的力量而成为艺术家或诗人,这种情况如今是越来越不多见了。艺术家和诗人常常更多是由命运或其环境造就产生的,而不是听凭这种命里注定的本性的召唤。我们这个时代的诗人,他们的成功大多要感谢他们早期的激情碰撞、早期的经历或外部环境的影响,而非原始的自然的声音。类似这样的情况,除了欧伦施莱格和安徒生,在文坛别的作家身上还找不到。这倒能够解释为什么前者在丹麦遭到如此频繁的攻击和批评,而后者只在国外获得认可。在国外,一种更为古老的文明,已经开始对学院派约定俗成的既定规则感到厌倦。而我们丹麦人却还守着学院派的羁绊和过时的学识顶礼膜拜、抱残守缺。”

前面说过,我第一次见到托瓦尔森是1833年和1834年在罗马。他是1838年秋天来到丹麦的。当时,整个丹麦正期待着他的到来,准备隆重地欢迎他。他乘坐的船正靠岸的时候,圣尼古拉塔上升起一面旗帜在迎风飘扬。这是国家的节日。许多装饰着鲜花和三角旗的小船,在朗格里尼和特瑞克若纳之间的水面上摇荡。画家和雕塑家都在他们的旗子上做出自己的标志。学生的旗子上画着密涅瓦古罗马的智慧与艺术女神,与希腊女神雅典娜相同——译注,有个诗人的旗子上画着神马珀伽索斯的金像。现在在托瓦尔森的博物馆里,仍能见到这个画出来的暗示性的雕带装饰。从画中诗人的船上,可以认出哪个是欧伦施莱格、黑伯格、赫兹和格兰德维格。我站在横贯船体的座板上,一手抓着桅杆,一手挥舞着帽子。

托瓦尔森到的那天,大雾弥漫,离城很近的时候,人们先看到了船。有人鸣枪发出信号,人们便蜂拥到海关大楼迎接他。这儿的诗人都是黑伯格邀请来的,他当时是领袖,决定着谁能不能来。他们的船就停靠在拉森广场边上,大伙儿站在船上。欧伦施莱格和黑伯格还没有到。诗人们等待着,已可以听见船抛锚时鸣放的加农炮声。我猜想,托瓦尔森在我们来之前已经上岸了。此时,微风送来袅娜的歌声,节日般的欢迎仪式开始了。我当然想参加了,就对其他人说:“咱们把船划过去吧?”“什么?欧伦施莱格和黑伯格还没来呢。”其他人说。“他们再不来,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有位诗人用手指着带有珀伽索斯像的旗子说,如果他们不来,我就不会在这面旗帜下出航。“那我们可以把旗子扔在船上嘛。”我说着,就把旗子摘了下来。这样,其他人就都跟我一起出航了。我们几乎与托瓦尔森的船同时靠岸。黑伯格和欧伦施莱格乘坐借来的船与我们会合,上了我们的船。太阳钻出来了,一道美丽的彩虹飞跨松得海峡。这是“亚历山大的胜利之门”。

这也确实是一次适合亚历山大的游行,远比《丹麦人民杂志》上描述的精彩。岸上的人们欢腾一片,托瓦尔森从那儿坐上马车,来到在阿马林堡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别墅。人们潮水一般涌来,每个人,凡是有点沾亲带故的,都使劲往前挤。整整一天一夜,广场上站满了成群的观光者,就为看看夏洛腾堡著名的红砖墙,因为那儿住着托瓦尔森。晚上,艺术家们为他唱起了小夜曲。在植物园的树下,他们手里的火炬蹿动着耀眼的火光。人们不分老幼,从敞开的大门涌入。而那位每个人都无比敬仰、和蔼可亲的老人,跟所有他认识的人拥抱、亲吻、握手。每个人都觉得他头上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环,我自惭形秽。见到他我的心兴奋得狂跳不已,因为他就是那个在海外热情接待过我的人,他还动情地拥抱着我说:“让我们永远保持这份情谊。”但在这儿,他被崇敬他的欢呼人群包围着,上千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我肯定会引起注意,并遭到人们的非难。是的,他们会谴责一个虚荣的家伙想炫耀自己:“我也认识托瓦尔森,他对我很好,我们很谈的来。”我理智地停住脚步,静静地退到一边,藏在稠密的人堆儿里,以免被他看见。几天以后,没人注意我了,也没人去看他了,我这才去拜访,发现他那种质朴、诚挚、坦诚的性情一点没有变。他热情地和我拥抱,还说觉得很奇怪,怎么前几天没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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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话人生――安徒生自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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