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总把人物写死的作家(2)
那个男人先是惊诧,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转瞬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愤怒地抓起一根棍子对我劈头盖脸打来。我很快就被打得遍体鳞伤,仓皇地从窗口出逃,重重地摔在三楼之下的水泥地上。我**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地回到我长期居住的爱河酒店里。还没穿好衣裳,那个男人就追上门来了,我再次出逃。当我摸黑回到房间,发现那个男人将里面可以打碎的东西都打碎了,无法打碎的也都弄成了另外一个形状。酒店经理怨气冲天地要我马上离开,他不能等到下回酒店的屋脊上冒出了火焰再做这个决定。
我父母死后给我遗留了丰厚的遗产。当然,这也是我父亲为我所做的安排,他希望我在桂园五号里继续我们短命者家族可怜的血脉传承。可我从来没想到过返回桂园五号,我甚至都懒得去卖掉它。我父亲留给我的钱足够我挥霍,我希望在花掉最后一个子儿的时候,恰好死期来到。
但是眼下除了回桂园五号,我像条野狗一样无处可去。每去一家酒店,必然遭到礼貌而坚定的拒绝——对不起,客满!我知道,爱河酒店经理已经把他们的遭遇通报了爱城所有的酒店,他们形成联盟,把我打入了黑名单。我认可这样的惩罚。可恶的是,我的那些朋友因为担心我会为他们招来麻烦也将我拒之门外。我给羊章打去最后一个求救电话,我说我真是走投无路了,可以让我住你那里么?羊章哈哈大笑,说怎么可能呢?我说真的。羊章说如果是真的话,我就更不可能让你跟我住一起了,我刚刚泡了个妞儿,你要来了,就指不定她是谁的了。
在前往桂园五号的路上,我停住了脚步。我真不想重返过去那些令人沮丧的心烦意乱的日子。
因为无处可去,就突然想到了木耳。
木耳,这个我在笑话中听说的名字,这个被那个女人用口红写在我肚皮上的名字,成了我最后唯一可以期冀的归宿。我连夜打车前往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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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来到土镇,看见土镇的路牌,看见街道,就像走失的孩子看见妈妈的微笑一样,我差点没哭起来。我似乎一下子了解了木耳,熟悉了他,理解了他,渴望与他亲近。他就如同一位老朋友一样,一直在这里等候我的归来。
我向人打听木耳的住处,有人告诉我说,木耳住在半边街,从肚脐街拐过去就是,他住的那个房子有个远近有名的名字,叫十三楼。
我虽从未到过土镇,但它对我却并不陌生。这个爱河流域上仅次于爱城的千年古镇,仍然被定格在二十年前。二十年前,说要在爱河下游修坝蓄水,而土镇恰好处在淹没区,因此就禁止了这里的一切建设。无论道路还是房屋,都定格在文件下发那天时的情形。二十年来,无论外面发生了多么天翻地覆的巨变,唯独土镇依然如故。
我听很多人说,一到土镇会顿时产生一种时空混淆的感觉,以为是在陈年的旧梦里。当我站在土镇街头,看着四周的古老建筑,我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作为千年古镇,土镇的规模还是很大的,街道悠长,小巷幽深。我要寻找的半边街,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说那是个妓院林立的地方,方圆数百里稍有名气的婊子都聚集在那里。
所谓半边街,就是只有一面有房屋,而另一面临河,爱河。
这条名声远扬的街上全是清末和民国时期的老建筑,泥墙,木楼,灰瓦。走过废弃古渡口,从那些磨得光滑如镜的石板路面可以看出曾经的车水马龙和繁华喧嚣。但是现在这里死气沉沉,宽阔的河道里除了卵石和一脉流水,什么也没有了。